一日,新生们混熟了学府,白谦这位年长师兄失去了介绍学府这一利用价值以后,急需打入新团体,避免被人孤立。
于是,他决定投奔施雪和樱玲的阵营,毕竟她们和沈赤老师的关系匪浅,靠山跟的好,日后没烦恼。
白谦奉上了一顿美味夜食,并同樱玲和施雪道了歉:“当初说你俩坏话是白师兄不对,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贼船上的人,还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怪罪。”
施雪收下了白谦递来的甜糕,道:“白师兄的道歉,我接受了。但是你想跟着我们混,还得经过小明师兄他们的同意,我做不了主。”
白谦没想到施雪这样好说话,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握住施雪的手,夸赞:“小雪真是仙女一样的性子!有你引荐,还怕他们拒我于门外吗?!”
而这一幕,恰巧被授课的沈赤仙师看到。
师长凤眸锐利,以公谋私:“白谦课上喧哗,扣十分。”
“老师,不能再扣了啊,呜呜呜我负五十了。”
“再扣十分。”
“……”白谦给嘴上拉链子,不敢喊冤。
课后,五人团聚首,白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上次扣了四十分,现在又扣了二十分,一共负六十分!到一百的时候,我就得收拾包袱滚出剑门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日月和宋韬一抖:“等会儿,多少?一百就滚?我们这都临界点了啊……”
樱玲勾上几人的肩膀,悄声问:“有没有什么补分的法子?”
白谦贼眉鼠眼地道:“我这剑门大师兄可不是白当的,我当然知道有补分的法子。要不是和你们亲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施雪嚼吧嚼吧小饼干:“可是,白师兄,如果你的法子真的有奇效,你怎么会负分至此地步。”
众人怨念盯——
白谦:“……哈哈,不愧是小雪师妹,果然冰雪聪明。其实这个法子吧,有点艰难。但我懂,你们不畏艰险,都是能吃苦耐劳的人。”
樱玲踹了人一脚:“说说?”
白谦疼得嗷一声,揉臀:“听说八大学府禁地附近藏着红鲤草,教授灵植学的宋讲师急需此物制作药剂。我探过底了,他愿意用这个数的学分来换。”
白谦悄悄伸出三根指头,比了比数目。
宋韬嗤笑一声:“三分啊?”
白谦摇摇头:“非也,三十!”
樱玲顿时眼睛亮了:“好哥哥,你说说,这红鲤草要怎么摘啊?我们是带簸箕去,还是带大砍刀啊?”
施雪忧心忡忡:“但是我看学生手册上说,禁地封印过魔主,还有秽气残留。平日里讲师们都不敢靠近,我们前往,会不会太危险了?只有这种补分的办法吗?”
白谦:“不这样补分,难道你们要学赵储师兄下海吗?”
施雪、樱玲、王日月、宋韬娇躯一震:“还、还要下海吗?”
“无尽海啊,捞雷鱼,一条抵一分。”
“哦。”
众人意兴阑珊。
王日月握住施雪的手:“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小雪师妹放心,有师兄姐们保护你,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就是!有小雪师妹在场,必定逢凶化吉啊。”樱玲也开始无脑吹。
宋韬纳闷了:“小雪师妹要是不想去,那就别去了,大不了我们多摘一株给她呗……”
白谦:“就是就是,我虽然身手不大好,但也没必要让一个炼气期小师妹保护吧。”
两人话音刚落,纷纷挨了樱玲一脚。
樱玲踩在两具叠叠乐的尸身上,冷笑:“你们两个懂什么?有小雪在……那位……嗯嗯嗯嗯,可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白谦和宋韬读口型,秒懂——原来,施雪才是沈赤老师面前的大红人啊,往后对小雪师妹说话一定要客气一点!小雪是他们能轻易冒犯的吗?!他们配吗?!
还没等一脸懵的施雪回过神,她很快被两个师兄一左一右架走了。
“发、发生了什么?”
“没事。小雪不必在意,好好吃糕就行了!”
“哦。”
与此同时,暗处的柳玲珑听到几人密谋擅闯禁地的话,嘴角微扬。她使用了一个遁地咒术,径直往讲师楼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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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世家禁地。
到处都是一层层重楼飞阁,与鳞次栉比的雾阁云窗。犹如一座座高耸入云的佛塔,环绕最中心洒满圣光的灵池。
系满红线的镇魂铃一个个从天垂落,好似一根根流淌的血线,耀眼夺目。
明一阵暗一阵的符箓,四下飞扬,透着一股森然鬼气。
这就是从前封印魔主的地方。
白谦喊施雪:“小雪师妹,别走太远,咱们在附近搜索红鲤草就好了!禁地戾气缭绕,寸草不生,不可能长这玩意儿的。”
“好。”
施雪也害怕这无涯的黑暗领域,她不由后退半步,躲得老远。她总觉得,一沾上浓稠的黑雾,神魂都会被吞噬、蚕食,直至丧失理智。
可就是这时,施雪的腕骨倏忽传来一阵灼热感。
一团无名的流火缭烧她的筋脉,疼得施雪不由蹙起了眉头。
那是婚契法印的地方。
屏息间,一道有生命的金线从施雪的腕骨抽出,慢慢剥离。
于遮天黑幕间,绘出一道绿藤遍布的山门,万象降临。
樱玲惊讶极了:“哪来的门?”
“是红鲤草!”
白谦指着门里一株艳红的金鱼花,大喜。
“等等!”没等施雪劝阻,朋友们已经争先恐后冲了进去。
她分明看到,那一朵璀璨的金鱼花后,还氤氲着令人畏惧的黑雾,好似有一双眼在蠢蠢欲动盯着他们。
群狼环伺。
她不能看着朋友们涉险,要劝他们离开。
于是,施雪也奔入了门中。与此同时,金门渐次晦暗,不见踪迹,如同没有存在过。
白谦想摘下那一朵金鱼花。
怎料他的指尖刚刚靠近,花卉立马化成了怨毒的黑蛇,接连不断缠上了年轻弟子的身体。
“白师兄!”
施雪祭出碎月,指尖拨弄,一股灵气渡入,粼粼的长剑顿时迸溅成无数光刃,随着指法流动,任施雪布阵。
她受沈赤的修为滋补,一反既往,如今又叠了一重法能,至少能驱散一些低修的邪祟了。
也不知是她法术大涨,还是沈赤的灵力骇人。
那些困住白谦的黑蛇感受到久违的煞气,竟畏惧得蛇瞳竖立。
发抖发抖,战栗战栗。
——“他回来了。”
喑哑粗犷的声音。
“是谁?”施雪忍不住发问。
砰砰砰。
几声爆裂,黑蛇吐着舌信子,碎裂成残肢断臂,化为浓烟,消弭无踪。
“扑通”,白谦没了束缚,一下跌落地面。
樱玲等人赶忙去扶。
施雪:“白师兄,你怎么样?”
“我没事。”白谦人都吓麻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好。”
就在施雪以为危机暂除的时刻,她的腕骨又传来那一阵挫骨扬灰的剧痛。
她不由蜷缩起身子,意识逐渐迷离。
再睁开眼,师兄姐们都不见了。
而她不断下坠,跌入深渊,埋入地底,堕入虚无的黑夜,永无止境。
施雪高喊:“白师兄?小明师兄?樱玲师姐?宋韬师兄?”
无人回应。
她感到不安。
她下意识呼救:“沈赤师父——!”
风声呜咽,水声哗啦。
施雪终于踩到了地,她茫然转身,不由目瞪口呆。
她竟身居于禁地之中!
四面八方原本归于沉寂的楼阁,感受到神召,刹那亮起千万盏佛灯,灯火煌煌,罡风凛冽,梵唱破天。
一条条朱赤红线朝池底冲杀而去,一个猛子,扎入剔透的灵泉中,水花四溅。
“不要!!”施雪莫名感到一股巨大的哀伤,险些淹没了她。
她的心口好似被利刃剜出了一块,血气哗啦,还洒满了盐,蛰得她生疼。
施雪拨开水面,埋入池中。
她看到,那个被符箓困住的牢笼不再空空如也,里面关着一个气若游丝的男人。
红线破开他的血肉,一寸寸钻入他的体内,沿着筋脉不住游走,仿佛在汲取什么力䧇璍量。
他一定很疼,犹如施雪感受到的一样疼。
他死了吗?变成塌皮烂骨的一堆肉了。
施雪朝男人游去,隔笼相望。她觉得身体好冷啊,她被埋入一蓬蓬的雪里,不见天日了。
幸好,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
施雪得以守住溃散的神魂。
入目,是受困于牢笼的男人。
施雪仔细辨认,但他的眉眼照旧模糊。唯有眉心一颗红痣耀眼,那双如刀冰冷的凤眸也很灼人。
几乎是一瞬间,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怎么会……是沈赤师父?!
她为他感到难过。因为眼前的师父,眼底无光,亦无人性。
他不认识她了,森冷的眉眼里,蕴含的仅有兽心。
能将人拆吃入腹。
第27章
蓬勃的煞气将施雪卷入半空。
那一层黑色的薄暮将她团团围困,底下的师兄姐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樱玲一声“出器”的指挥下,纷纷祭出了长剑。
“宋韬,守南离位。”
“白谦,守东震位。”
“阿明,守北坎位。”
“四位驱阵,剑来——!”
樱玲爆呵,四人的长剑眨眼间碎裂成细密的刃网,朝正上方的施雪不住靠近,抽丝剥茧,一点点割入戾气之中。
然而他们再勉力应对,也难能破开这一重堆积了千年的黑浓魔气。
不过一个光罩震荡,四人便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给撞到石壁之上,兜头喷出一口老血。
五脏六腑割裂一般疼痛,白谦蜷曲身子,爬起来:“我去找讲师来!”
他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学子们的试炼了,他们是撞上了禁地的邪煞!
然而,白谦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件令他感到畏惧的事。他颓唐坐倒在地,冷汗涔涔:“这、这里没门能出去!”
惨了,他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施雪的手指不断绕上粗壮的黑烟,隐隐能见她的指节在微微颤抖,她感到痛苦……怎么办?小雪要死了吗?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流光如同济世佛陀一般从天而降。
每一缕光丝都饱含杀气,黑气全无抵抗之力,一触碰到白光便滋滋作响,吞噬、腐朽,化为乌有。
施雪没了黑雾缭绕,一下子落地。
也是这时,莲花织金广袖一扬,清寒的兰草香气氤氲,柔软缎面一下子缠住了施雪,像是同妖邪争夺爱物一般,迅速将她揽入怀中,不容人染指。
几名学生定睛望去。
烟霭散尽,艳绝LJ丹砂入目,后是披散的三千鸦发。
雪睫微颤,沈赤睁开一双凛冽凤眸,横抱施雪,翩然落地。
师长面上不显山露水,但他一步步踱来,锋芒逼人的剑气便接踵而至。
傻子都知道,沈赤在生气。
怒火滔天。
樱玲与王日月先跪倒在师叔面前请罪:“请您饶恕师侄们没能护好小师妹之罪。”
宋韬和白谦再蠢也回过神来,沈赤的亲传弟子……原来是小雪师妹啊!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们也齐齐跪倒在地,抖若筛糠。
若不是念在眼前几人舍命救小妻子,沈赤必然会开启剑阵,顷刻间将他们诛杀。
他忧心地看了一眼施雪,小姑娘不知受了何等的刺激,还陷在梦魇里无法醒转。
此地不宜久留,要速速离开。
也是这时,结界破开。
万仞琉璃塔高墙的缝隙里,抽出一节又一节扶疏的桃花枝桠,纤细的花骨朵,一应绽放,恭迎来者。
是八大世家的家主杜奉天来了。
沈赤牵了一下嘴角:唯有杜奉天来的时候,灵脉里的万象才会升起祥瑞之气,恭迎这位五属相入世的修仙天才。
杜奉天是活了一千年的修炼大能,他被家族人寄予众望,鲜少露面处理琐事。
若不是柳玲珑这个初阶学子告密,说施雪等人擅闯禁地,他也不会忙里抽闲赶来一趟。毕竟有学子死在禁地里,对学府在外的名声不好。
“沈老师?”杜奉天有一息的惊讶,“你怎会在此处?”
沈赤冷冷瞥了一眼与家主同行的柳玲珑,心下了然。
——告状的杂碎。
他淡淡道:“不过是我遗失了剑器在此,学生们敬爱师长,欲给我一个惊喜,这才莽撞来寻。只可惜,此地瘴气太重,闹了点小动静。”
这话,傻子都知是谎言。
沈赤竟然要包庇学生们擅闯禁地一事,偏袒他的学子!
杜奉天微微眯眸,他明白,眼前的讲师,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欺下瞒上,罪无可赦。
但……沈赤于八大学府名望有益,生性又凉薄乖戾,最好不要主动开罪他。
杜奉天强压下这口气,故作糊涂:“既如此,尔等快些回去吧,禁地要加设结界,以免下次再有阿猫阿狗闯入了。”
沈赤没应声,坚实臂膀托起昏迷的施雪,抬步离去。
就在他与杜奉天错身而过的刹那,男人狠厉的声音回响在沈赤耳畔——“我知沈赤老师偏袒南明仙山的学生,但八大学府也有自家的规矩,望外乡学子不要再让世家蒙羞……”
沈赤轻哼一声:“呵。杜家主放心,绝无下次。”
言毕,他回头,凛冽如霜雪的眸子逡巡身后夹紧尾巴做人的四名学生。
四人团大惊失色,因为他们读懂了沈赤老师眼里的告诫:
如有下次,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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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幻境中。
施雪一心想帮师父拆除樊笼,奈何她在水里根本使不上劲,怎样折腾都无用。
她喊不出师父的名字,也看不到他眼里的光。
沈赤的容貌好似与现在不同,但施雪知道,他就是师父。
不会认错的,她那样熟悉他。
那些从沈赤脊骨里漫出的血液渐渐污了圣池,他受万千细细的红线榨取灵力,脸埋入一蓬蓬飘荡的乌发中,虚弱地闭上眼。
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唯有额心那一颗痣观音痣,浮起一豆若有似无的暗红荧芒。
这是梦吗?还是发生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