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雪险些感动得落泪:“您的脾气……真好啊。”
闻言,沈赤一怔。
他垂眉敛目,避开眼去,低喃:“尚可。”
顿了顿,他又道:“你既为我弟子,身为师长,理应多多包容。”
等等。
施雪震惊,她没听错吧?沈赤仙师,真要收她为徒?!
“我何德何能……”
“你有。”
仙人当真说一不二啊,这样霸道。
施雪摸了摸鼻尖子,欢喜地笑了声,应下了。
她又磕头:“那弟子给师父见礼,师父在上,请受小雪一拜。”
“不必多礼。”
沈赤两辈子都是第一次收弟子,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挂身上多年的玉珏,碾碎成两半,又化出红绳,串了眼儿,缚上施雪的脖颈:“此物赠你,权当拜师回礼。”
施雪摸了摸温润的白玉,还藏着沈赤仙师的体温,她知是他贴身之物。
施雪受宠若惊,又是叩首:“多谢您。”
道完谢,她又想到自己的资质乃同辈人里最低的,怕沈赤认她当徒弟,真真吃了大亏。
“我是土属相,修为又差,甚至没能到练气期。您收我为弟子,会不会堕您的名声?”
“不会。”沈赤不知小妻子妄自菲薄至此地步。
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不收她,等她自投于旁人门下吗?
“我能问问,您为何选上我吗?”
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可是手气最差的非酋啊!
“你与为师有缘。”听着挺道貌岸然,某仙人睁眼说瞎话的水平见长。
但沈赤不知,他这话,其实给了施雪莫大的安慰。在这个恃强凌弱的世界里,修仙者基本只看利益与否,一心飞升。难得遇上青梨宗这样和谐的宗门与不在意她根脉下乘的师长,她很感动。
正因如此,施雪更不想辜负沈赤的栽培之意了。
她想到一个月后的妖王墓大比,唯恐自己让师父面上无光。
施雪:“师父,再过一个月,弟子会去参加妖王墓比试,在此之前,修为至少要修为达到练气期,方能御剑飞行。”
剑君沈赤的小徒弟竟连剑都不会御,说出去忒丢人了。
“嗯。”沈赤颔首,“为师入梦,也是为此事而来。你上前,给我观一观骨相。”
施雪老老实实膝行两步,跪在沈赤身前。
小姑娘微垂头,颈后细绒在荧光下,镀了一层光,极为醒目。她柔顺地听从沈赤吩咐,待他一如既往,全心全意信赖。
沈赤也没有趁机唐突施雪的意思,他化为人形后才好探知施雪命格资质。
他探指捻起施雪腕骨,小心触碰金印,果然,上次的仙侣婚契只形成了一半,术法未全。
施雪赧然一笑:“在一个月内修炼成练气期,是不是太过痴人说梦了?”
沈赤淡然:“有法子。”
“什么?”
“只需结成仙侣婚契,以道侣为炉.鼎,滋补灵力,便可在短时间内修成练气期。”
施雪不免丧气:“弟子上哪儿找修为高深的道侣互补?”
她总不能路边随意拉一个人来闪婚吧?结两个月再离?
施雪苦恼完毕,一仰首,对上师父狭长的一双凤眼。
嗯?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渎神”的意思吧。
施雪沮丧:“弟子怕是短期内找不到合适的道侣,要不我还是弃赛好了?”
“临阵脱逃,是为懦弱,堕我青梨宗的名头。”
“那我明日就去葫芦镇征婚?”
沈赤呼吸一滞,缄默许久,轻启薄唇:“何必,舍近……求远。”
“……”施雪挠挠头,这一回,应当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不是她理解错了吧!!
平生没占过人便宜的施雪小声:“弟子不敢冒犯师父。”
“只是权益之策。”沈赤依旧仙风道骨,清心寡欲。
施雪懂了,沈赤师父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不惜与徒弟隐婚,助她增长修为!当万众瞩目的公众人物,着实很有偶像包袱啊,一丁点瑕疵都不允许存在。
但施雪没想明白的是,若沈赤寻其他有天赋的孩子做徒弟,不就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了吗?
不过,眼下这种互惠互利的事,施雪再拒绝就矫情了。
她恭敬不如从命,当即道谢:“多谢师父成全。待妖王墓比试后,弟子定第一时间解除婚契,不给师父添乱。”
那倒也不必。沈赤心下暗叹。
“手给我。”
沈赤淡淡的开口。不怪他寡情冷漠,而是他其实不算个人,乃天道修仙的媒介,如今他抛却蛇身后,脱离兽.欲,人间五感便更为羸弱了。
沈赤自知是个无趣至极点的人,也就施雪古怪,视他为无上珍宝。
想起小妻子温暖的怀抱,沈赤垂下的墨瞳里多了几许温沸,他的指腹扣上施雪伶仃的腕骨,朝她的血脉输入源源不断的神力。
那几日服下的金丹还算有了效果,让施雪丹田结气,正好足够缔结上婚契法印。
施雪能感受到五脏六腑都被一股绵软却强大的气运着,整个人都似腾了空,悬浮云端。
她腕上的法印渐渐生成,绽开一朵银白色的莲花,这便是婚契独有的仙侣鸾花,代表灵府相通,气泽相融。
施雪的婚印烙在腕骨,她不想人察觉的话,可以随时施法隐去。
接下来,就得等沈赤身上的婚印形成了。
绑定一个仙门大能,凭施雪那起子聊胜于无的道行,艰难了些。这也是修士自身的防御机制,唯恐被下作邪修逼婚,共通灵泽。
幸而沈赤是自甘沦为弱者的道侣,他强行压制通体血脉,促成婚契形成,虽耗费点时辰,但也不是不能成行。
等待的期间,施雪发问:“师父,弟子险些忘记问了。您刚才说道侣间提升修为,需以对方为炉.鼎?”
“嗯。”
“具体是如何操作?”
“待高修为的道侣婚契落定后,咬破对方法印处的筋骨皮肉,饮血即可滋补修为。”
“听着倒也不难。”施雪讪讪一笑,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腕骨上的印记,“只是弟子胆大妄为,害师父遭罪一回。”
“无妨。”一点咬伤,不痛不痒,沈赤并不觉得有什么险要。
直到,两人亲眼看到,本该落在沈赤腕上的婚契法印,渐渐移向师长皮下微颤的诱人喉结。
再往左一寸,灵活地寻上了沈赤白皙如玉的颈侧……
霎时,光华大作,法印烙定。
施雪呆若木鸡。
望着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师,以及那一枚在颈部散发华光的婚印。
施雪想,她眼下跑去弃赛,可能更好些……吧。
第12章
其实破肤入骨,也不过是一口的事。
一钩尖牙下去,牙锋一扫,血就出来了。
无需占太久的便宜,保不准施雪一闭眼一睁眼,事儿就成了。
多简单呢?可是无论施雪如何给自己打气,她还是没有亵渎神明的勇气。
沈赤端坐于雪地里,衣袍滚着霜花与泥腥,明明该狼狈不堪的郎君,却仍旧是玉树琼枝的贵公子容色。
她不敢破他,也不敢乱仙师清净的心性儿。
施雪懦弱,她要临阵脱逃了。
然而,沈赤似乎能窥探人心,还没等她支起跪麻了的膝骨,一只白皙有力的腕骨便横了过来。
施雪被男人抓住了。
冰冷的指腹擒住她伶仃的手臂,虎口放了量,没握实。等施雪要挣扎,又动弹不得。
她被迫迎上沈赤师父那一双骤雪寒霜的眼,喃喃:“您……”
沈赤仍是平静无波,唯有她的心,风吹涟漪不止。
他越不动声色,就越显得施雪卑鄙。
直到,施雪听到沈赤开口。
他说:“咬我。”
嗓音清冽,略带点低哑,莫名撩人,令她心猿意马。
施雪的脸顿时烧红了,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沸水池子里,由内到外熟透了。
那一刻,她想,师父只是一心想助她增长修为,一定没有邪心。
反倒是她,目光不够纯洁,看师父的眼神也很不清白。
施雪知道,逃也没用。
婚契已下,说解就解么?岂不是儿戏?她不能因一己私欲,就麻烦师父做这么许多事,是个人都会恼火的。
于是,她颤巍巍靠近师父冰清玉洁的脖颈,下嘴之前,又多话了一句:“师父,我要咬了?”
“嗯,动吧。”
沈赤不躲,岿然如山。
施雪真咬了。
师父的肌肤吹弹可破,不过齿间一碾,便渗出了殷红的血。
也是奇怪,沈赤的骨血没有一星半点儿催人作呕的腥味,反倒是转化为一股灵力径直往她的丹田处冲入。
施雪终于明白为何要道侣亲力亲为下嘴了,这灵力虚无缥缈,用杯子装,恐怕也装不住啊。
不过一刻钟,施雪便觉得丹田丰盈,再也塞不下了。
够了,太涨了。
她自幻象里醒转时,睁眼时,还有些迷茫。
施雪埋首于师父肩侧,再瞥一眼,师父颈上血迹斑斑,仿佛洇开了朵朵红梅,是她的杰作。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旁的缘故,施雪松口时,还试图……安抚似的,舔了一下伤口。
呃,她只是希望师父不疼?
但,也就是这样短暂的亲昵,教沈赤无所适从。
他显然没想到施雪最后的安慰竟带有诸多花招——软滑的小舌在稍许刺痛的伤口一扫,激起一阵难言的欲心。
他微微蹙起眉,不适、燥郁、不像自己。
可他对施雪一贯包容,从未有过怪罪。
算了,小姑娘涉世未深,不知轻重,且饶她吧。
沈赤不计较施雪的冒进,徒弟倒回过神来,诚惶诚恐地跪了地。
她给师父赔礼道歉:“是弟子无状,伤了您!”
“无事。”
施雪抽离他半尺远,那一味若有似无的草木香也渐次散去,沈赤的神志恢复清明。
他抬指,探了一下施雪的法印:“明日多习一会儿运气,便可到练气期了。”
“我夺取了师父的灵力,于您的身体有损吗?”施雪担忧地问。
“不过是一点修为,权当为师收徒的赠礼吧。”
施雪感动,多慷慨的师父啊,她何德何能抱上这样的大腿!
施雪泪汪汪:“是,多谢您!”
“不过修炼一事,不可走捷径。道侣同修,至多数月一次,方能完全消融对方的灵气。”沈赤怕他的骨血灵力太盛,施雪吸收不了,反倒受其带累,乱了身体,“你如今才刚入仙门,为师予你一点灵力无碍,再往后,钻研得深了,这点灵力便不够你突破境界了。修行一事,还是得靠个人。”
闻言,施雪呆若木鸡,脸更烫了。
她想歪了,这话很像是师父耳提面命,劝慰她那起子私密事需要节制,贪多嚼不烂。
她压根儿……就没想有下一次啊!她能应付完妖王墓比试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施雪看着沈赤如玉的长颈上,那一枚触目惊心的牙印。
是她无礼唐突在先,哪里有脸反驳师父。
施雪当即乖巧应下:“是,弟子一定会潜心修炼,不给师父您丢脸的。”
“嗯,已无事了,你去吧。”
沈赤雪色衣袖掠过,施雪被一团香烟推了一把,一下子遁出了梦境,在现世醒来。
她睁开眼,仍是睡在沈赤的房中,窗棂透入蟹壳青的熹光,地砖上,碎金点点。
施雪一按脑门,有点涩疼。
等会儿,方才发生的种种事,只是一个缥缈的梦吗?
施雪下意识抓了抓衣襟,她脖子上还挂着那半块温润的玉珏……
她惊喜地跳起来——太好了!她真的成了沈赤仙师的徒弟!梦里一切都是真的!
施雪一夜之间达到练气期的事传遍了整个青梨宗。
樱玲为她感到高兴:“小雪,你是怎么修炼这样快的?”
施雪想到昨夜那个满是缱绻的咬痕,含糊其辞:“师、师父让我服下他的金丹,修为就大成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樱玲不疑有他。在她和王日月的眼里,沈赤仙师是无所不能的神啊,房里有什么灵丹妙药都是可能的。
这谎话唯有韩都子不信,他如何不知老友房里的存货?他早搜刮过了!
没有,什么十全大补丸,都没有!
于是,他瞥了一眼瘫成一团蛇饼饼的沈赤,脸上怀着暧昧不明的笑——啧啧,看着都要被榨干了!昨晚究竟做了什么,沈赤心里有数!
趁施雪跟着王日月学习运气御剑的当儿,韩都子伸手一掖沈赤,捞起了熟睡的大蛇。
黑蛇醒转,蛇瞳微竖。猛然张开尖利的牙,朝韩都子凶神恶煞一咆哮。
韩都子被吓了个半死,切齿低语:“老友啊老友,你也不想你的真身被抖露出去吧?老实点,咱俩聊聊天。”
沈赤生平最鄙薄阴险小人,但把柄在手,他收回了嚣张的气焰,任韩都子带走他。
施雪远远瞧见了,揪心不已:“韩都子师叔,你不要因从前的事迁怒于小黑!”
韩都子笑眯眯道:“放心吧小雪,师叔就是帮你看看这条黑蛇修炼至何种程度,能不能作为你的法宠防身,不会伤他的。”
施雪忸怩:“那倒不怕小黑受伤,我怕您没人看着,蓄意触怒它,又被蛇蛇勒住脖颈子。”
“……”韩都子想了想,背地里见老友确实风险挺大,良久,他补上一句,“半个时辰后没见到师叔,就来给我收收尸……”
“好的。”
韩都子得了应允,胆战心惊托起沈赤。小声密谋:“你也不想在你媳妇面前落下个残暴不仁的印象吧?”
沈赤蛇瞳冷冷凝视老友,没说话。
待回到屋里,白雾蓬蓬炸开,黑蛇蜕为人身,沈赤冷淡开口:“若是他们寻不到你的尸体,便也猜不出是我所为。”
韩都子缩了缩脑袋:“好歹咱俩也是多年朋友,你说话真不够动听的。”
沈赤是个天性冷淡之人,对外都没什么好脸色。
他寻了张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落座,清浅撩起垂下的银白袖笼,问:“何事?”
韩都子明白,沈赤没有闲心同老友叙旧,他只想照看自家的小妻子。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原本他要问的话,在瞥见鹤骨松姿的沈赤仙师颈上赫赫一枚牙印咬.痕,全数压回了肚子里。
韩都子结结巴巴:“你、你不会是和小雪师侄,缔结了婚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