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上腰带和氧气罐,下了车,便看见她拢紧藏袍,小跑回来,嘴上说着,“我饿了。”接过他手里的氧气罐,赶忙吸一吸,“不顶饱啊。”
氧气能顶饱就怪了。
他打开前门,拿出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昨天盛的葡萄糖水,扭开了盖子,自己先尝一口,还是温热的。
“现在下山?”他将保温杯给她,示意她多喝点儿,补补糖。
其实车里还有吃的,一些昨天买的糌粑,酥酪糕,但都凉了,想吃热乎乎的,只能到附近的县城。
“不要。”楸楸拒绝了,“我吃酥酪糕就好。”
俩人站在车子旁边,凝聚在远处雪山上的云层浓雾逐渐散开。
楸楸手里拿着酥酪糕,自己吃一口,又绕到肩膀后,让裵文野吃一口。
“你爱我吗?”她忽然问。
“爱啊。”裵文野在帮她系上腰带,他还不是很熟练,系的很认真。
“有多爱啊?”楸楸低头咬一口酥酪糕,又递到肩后。
“我不吃了,你吃吧。”他说着,将腰带扎紧实,又给她戴上千帽,免得风太大,吹得头疼。
问题还没回答。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倘若问他喜欢她什么,他可以说出个所以然,可问他有多爱,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亦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个问题很难吗?”楸楸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会爱我,胜过爱你自己吗?”
裵文野拿出矿泉水,扭开,没喝,思索片刻。
他说:“有的时候,会。”
“有的时候?”楸楸愣住,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什么时候?”
“不知道。”他不太确定,“理智上,我们所受到的教育,首先是爱自己,但总会有那么些时候,我会忘记自己,本能的选择爱你,身体会先比理智更先给出反应。我爱你。”
楸楸还在思忖前半句,她双手捧着酥酪糕,思索片刻,“就像上次,下楼买早餐,三楼有一块牌匾掉下来,还好你注意到,把我扑倒一边,否则我现在估计得躺着做植物人,真成活标本了。”
“我觉得不是。”他亦在探索,“这个但凡是善良且勇敢的人注意到,应该都会救你。”
“但你能注意到的概率,一定会比其他人更高。”她已经忘记饥饿的事情,与他一起探讨这个问题。
“算是吧。”他略一点头,暂时没想到更好的回答,算是同意她的说法。
其实他们的生活很平凡,在一起时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分隔两地时便是互相分享日常,吃吃喝喝,各自比较跌宕起伏的场景都在职场,然而下了班,谁还会想聊上班的事儿?除非聊会儿金融资讯,共享职场笑料。
除却上次街边牌匾从三楼掉下来,这次雪崩,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大灾大难,要说小灾小难,大约就是楸楸偶尔不看路,容易摔跤。她对周围人的情绪很敏感,对危险降临并不敏感。再排除这些,便只剩下职场上的尔虞我诈。也许工作心累,可只要和对方多聊两句,精神世界都能得到治愈。
所以其实他没有更多的样本,可以证明他有多爱楸楸。
偏偏这位小朋友如此的缺爱,他别无他法,只能花更多的注意力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好在这位小朋友很体谅他,后来都没有再在凌晨三四点提出去外面玩这件事。
因为这个时间她睡得正熟。
就在这时,万丈金光从天而降,照射在雪山之巅。
日照金山。
楸楸几乎看呆了。
远处错综横亘的雪山群,山体接踵相连,山峰势如刀劈斧削,冲出云层的包围,群山之巅被覆上一层灿灿金光。
他们就在群山怀抱之中,看世间万物,顿时失去光泽。
就连山体原本凌厉的线条,也在金光笼罩下变得柔和。
“我也爱你。”她忽然转过身来,看向裵文野。
他原本在看着雪山,淡淡的金光反扑到他身上。
闻言,眼皮微妙地眨动一下,视线落到她漂亮的脸蛋。
真是后知后觉啊,他默想。可真像是个小笨蛋。
“哪里爱?”
她说:“我给你操控我的权利啊。”
“你给我操控你的权利,只是因为你想控制我在你身边的方法。”他声音轻淡而字正腔圆,颇有施压的姿态。
楸楸心中震撼,没想到他早就看出来了,亏自己以为掩饰得很好。
“这也是爱的一种!”她激动道,“爱是相互的。”
“是,相互的。”裵文野忍俊不禁,“你不要激动。我也爱你。”
“我有点晕。”楸楸诚实说道。
太激动了。因为美景,也因为眼前的美人。
裵文野一眼“你看”瞅她,却还是任劳任怨,拿出一瓶氧气罐给她。
没过多久,金光退散,远处的雪山群恢复原本如刀劈斧削,不可侵犯的神圣模样。
又过几分钟,云层凝聚,将山峰遮掩起来。
“走吧。”他在阴翳下,伸了个懒腰,“坐火车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她蹲在地上,仍在吸氧,困惑看他,“可是不是说好了三十岁在这里过?”
“不是说想吃蛋糕?”裵文野朝她伸手,“你想在这里过,还是回家?”
小狗当然想回家!
于是她搭上那只白皙而有力的手。
那人用力地,将她从地上拔起,抱到怀里。
清晨。引擎声起。
他们一起往山下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有番外,正在憋。
顺便宣传一下自己的预收:《矫揉造作》《一镬熟》
《一镬熟》:港圈S大佬x笨蛋美人小明星
*失忆后看到自己拍的视频
——
归柠wb小号id:@曾多次拒绝叶地棠本人
后被挖出上热搜。
媒体采访叶生,对这事持什么看法。
叶生言简意赅:家事。
📖 日常 📖
第100章 番外1
1.
除夕那天, 正巧是裵从灵的十七岁生日。
她提早半月,在父母和二哥的注视下,给大哥打电话,问他今年是否来北京过年过节。
前两年他都不在家, 今年情况稍微特殊, 爷爷奶奶都来北京陪她过十七岁生日,作为兄长, 长子长孙, 他又未婚, 不在似乎说不过去。
电话打过去,先是传来一阵动静不小的声音, 听上去像是厨房的抽油烟机,还没应声,便听到兄长说:“翻炒两下装盘就行,怕热就放着, 待会我装。”
几人面面相视, 等对面远离了抽油烟机的噪音,到一个较为安静的环境, 裵从灵才出声。
好在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老妈趁热打铁, 问:“那你女朋友来不来啊?”
兄长说:“我问问她。”
老爸摸着下巴,下结论:“我仔终于有一点随我。”
老妈似笑非笑, 看他,“耙耳朵是吧?”
翌日, 大哥终于回了准信, 他和那位没过门的嫂嫂过来住几天, 年二九到, 初二走。
老爸老妈听了也不生气, 毕竟大哥从小就不太在家过年,冰雪运动刚巧赶在冬季,正是运动员训练的时候,队里不可能放人,全家都已习惯过年没有大哥的身影。
裵从灵惊奇地发现,哥哥带女朋友回来,第一个紧张的人是老妈,第二个紧张的人却是阿爷。
老妈倒是表面镇定,紧张体现在给准信的第二天,她让人将别墅从里到外来一次翻修,种上花花草草,给哥嫂俩人的客房布置得温馨干净,面面俱到,却还是隔三岔五问老爸,是不是还差了点儿什么。
阿爷虽然没有老妈这么明显,可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心神不宁,频频走神,阿奶跟他说话,屡次三番被他‘撞聋’气到爆炸。
不过这些发现都掩盖不住裵从灵的兴奋,她对这位比她大十岁的嫂嫂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一把就拿下她这位神奇的哥哥。
年二九这天,她起了个大早,早上七点多钟便睁开了眼,检查着几日前跟二哥和‘二嫂’婷婷一起去买的礼物,礼物包装没有损坏,然后下楼,发现老爸老妈爷奶都醒了,在楼下看报,浇花,各有各的紧张和焦灼。
裵从灵拿起一颗开心果,很不解,虽然她也很激动,可显然这些大人的和她的紧张不是同一种紧张,她更多的是兴奋。
下午,人终于到了。
她有点害羞,躲在二哥和婷婷姐身后看,发现对方也躲在大哥身后,耳朵有些红,跟着大哥逐个叫人。
双方都很紧张的样子。
最后还是阿奶出面,牵过楸楸的手,领着他们进门。
大哥将礼物放下,堆积在餐厅桌上地上,立马有阿姨过来接手。
晚餐是在家里吃的,一桌大鱼大肉,听闻楸楸也爱喝汤,老爸打算露两手,早起去市场买菜,煲了西洋参淮山红枣清炖乳鸽汤。
大哥在这套别墅里没有专属的房间,当天他们睡在老妈准备的二楼客房。
吃过饭后,大哥被阿爷叫走,临走前让她带楸楸姐上楼。
通过一下午半晚上的观察,裵从灵发现,这位姐姐人很随和,且很会说话,哄的几位长辈咯咯笑。会说话真好,真让人羡慕啊,裵从灵心想。
大哥对这位姐姐也很好,一晚上频频看向楸楸姐的方向,又装作没有太在意的样子,帮着老爸做饭,偏偏楸楸姐刚拿起酒杯,就被他说这个不行。
“楸楸姐,我们加个微信吗?”她小心翼翼问。
“好啊。”楸楸欣然答应她,拿出手机来。
她的手早已拆了石膏,不过冬天下雨就会不由自主地疼,半月前查到这几天上海会下雨,而北京没有,于是她答应裵文野来见家长。
决定的很草率。
2.
决定很草率。
裵文野常说她就是这个样子,肆意生长,不管旁人的态度和看法。
像他的话,其实还是有些循规蹈矩的,他偶尔意识到这一点,就会适当性的叛逆一下。然而这份叛逆也需有个限度,丝毫不过瘾,不痛快。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吧?”有天,她站在沙发上看他以前写的日记,大声嚷嚷着坐在榻榻米上看邮件的他。
当然。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他首先意识到的是,他喜欢楸楸身上的偭规错矩,离经叛道,大白话是三观不正,完全与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相悖,或许也与她自身受到的教育大不相同。
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天下人看了来,也会说他们的人生应该是一帆风顺的。
落地喊三声,好丑命生成。
出生那一刻,甚至在母亲还没有怀上他之前,早在上一辈人的幻想中,他的职业生涯早已被规划好。
这是很无聊的一件事,不是吗?
就像人生很多个不意外一样,裵文野对自己疯了一样被她吸引这件事,也不感到意外。
这很正常。他心想。
他很小就知道,他是一个不乐意听劝的,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一件他自己就可以决定的小事,只要长辈站出来说东,他就会恶劣地向西。不过常年如此,物极必反,后来纵使心里不情愿,可他还是会向着东去。背叛自己也有一种快感。
可他还是没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发疯,他的性格已经长成这样了,只能在职场上大施拳脚,换到别处,思想四处碰壁。
这时候,他的生命里出现一个楸楸,宛若出现一片绿洲。
这很有趣,不是吗?
她的种种行为,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人是怎么能走在地上突然左脚拌右脚,平地摔的?
走在路上踢晒太阳的猫一脚,吓得猫一蹿三跳,事后一人一猫和好,蹲在墙边吃火腿肠。
这些小事,无聊,又无趣,可她做的就很好玩儿。
丁裕和说,这位小朋友从小就是个‘怪小孩’,不是说不乖,而是特质和大多小孩不一样。
最显而易见的是,她打针从来不害怕,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喜欢看着针眼穿刺进自己的皮肉中,她坦言这样很刺激。
越长大,她追随的刺激事越多,有一种不怕死的活力。
这样的人,很难不引人注目。
3.
晚上,俩个人回到房间。
平时楸楸洗完澡,会抱着身体乳咚咚咚跑来,让他帮忙擦香香。
这是他们每天在家必做的事。
今天她没好意思,自己擦完了跑出来,抱他蹭一蹭。
每回都能蹭出火来。
然后她就不肯了。
“还是算了,回家再做。”她脸红欲滴,小声说。
真是天掉下来了,出奇。
“真不要了?”他桎住她的腰,摁怀里问,“今天怎么这么纯情,嗯?”
他身体温度高,多说几句,通常能热得她喘不过气。
楸楸怪看他,难道你想在这里吗?在你从没有住过的‘家’,屋檐下还有你有血缘关系的家里人……她没问出口,只是这么看着他,脸红红,不知所措,感觉裵文野如果执意要,她不可能拒绝,下一秒就要说我愿意的样子。
然而他笑了下,似乎对这种限定纯情感到很有意思,居然没有往下逗她,只是干抱着。
楸楸又有点后悔了。
他为什么不更主动一点,多说几句,她就答应了!
裵文野忍着笑,憋着一肚子火和坏水,哪会不知她的心思,只是在这里做确实不那么方便,要什么都没有,也玩不开。
他将她抱在怀里,把玩着她的小手,说起方才发生的事。
“我阿爷想跟你道歉,又拉不下脸,让我来跟你通通气,希望到时别让他难堪。老家伙越老越要脸,怪我和阿嫲从前都惯着他。”
“也没什么吧。”楸楸无所谓道,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细想一下,那年是她二十三岁夏天,现在都二十七岁春天了。
“你心是大。”裵文野说,“但道歉还是要有,这个没得谈,他都这么老了,是时候该吃瘪了。”
“我都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感觉了。”楸楸反过来把玩他的手,“当时我心里装着事,你爷爷只是恰好把我心里话说出来而已。后来在加格达奇,你也知道的,我不是那种随便被人左右思想的人,如果我不想,没人能左右到我,而且我也没答应你爷爷要离开你啊,后来追你,也根本不在乎你家里人同不同意。”
“你追我?”裵文野攥紧她的手,“什么时候?”
“什么?”楸楸回头看他。
“什么?”裵文野还是那副寻常模样,目光坦荡地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