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起来，围在我的桌前，吵吵闹闹。
无论是之前见到我不说话的男孩子，还是总是用又羡慕又害怕的目光看着我的女孩子，大家都放下了心朝我靠过来。
在没被及川彻肯定以前，我其实有担心是不是我不合群导致了同学对我的疏远。
但是在及川彻说只是那些比我矮的男孩子不配以后，我好像突然在某天晚上想明白了什么。
男孩子们在害怕我，因为我是超出他们控制和期待的异性。
女孩子们在害怕我，是因为她们是在一直都躲在被期待的安全范围里，如果对我表示肯定，她们也会被孤立。
当更有权威的人气角色及川彻朝我伸出手，认同了我的价值后，她们才渐渐朦胧地意识到，就算和我一样另类，也能被期待和肯定，于是对我友好起来。
但是这明明是不对的，我一直都是那个我，为什么我的存在价值要跟着受到异性瞩目的程度而产生变化？
现在也是，只是登上了杂志，外表被某类群体认可，他们眼里的我又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好复杂。
小学国中的时候，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很多人生道理，但是上了高中，才发现世界好像有更多更宽广的等着探索的空白之处。
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东西，是我之前从未思考过的。
49
及川彻眼里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呢？
他是怎么看待别人，又是怎么看待我的？
毕竟他是第一个看破我的困局，轻而易举地提点了我的人。
是他先夸我的身高是与众不同的优势，是他先告诉我攻击我的男孩子只不过是在自卑嫉妒。
及川彻这么聪明，他的人生会有什么烦恼呢？
想象不出来，虽然他好像半开玩笑地说过自己打排球不是最厉害的，但是看样子也不赖，大家都说他是宫城县最佳二传手。
家庭和睦，外表帅气，擅长运动又聪明开朗。
及川彻拥有的，完全是优秀得让人只能羡慕和憧憬的人生。
我再一次在放学后来到了排球部，在人群中搜寻着及川彻的身影。
这次我来晚了，及川彻正在和队友打练习赛，他捧着排球开始发球，气势惊人，劲头十足――
但是那一球出界了。
没有人在意他的失误，队友们拍拍他的肩膀，和他说了什么，及川彻微笑，若无其事，但是在队友转过身去后，立刻变了脸，拧着眉头，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没有人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心声。
但是，就在他眼里燃烧起火光的那一瞬，我好像看见了无数次被攻击不够可爱而咬牙坚持认真学习的自己。
只是在试卷不起眼的角落里丢了一分，但是为了那一分在日记里写下整整两页的反思和懊悔。
好像是相似的……
我想。
好像稍微猜到了他正在想什么。
及川彻的心里，一定正在想，那一球就算是失误也不容原谅，做不到最好就没有意义。
一分也不能丢。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把发球练得更完美。
只要是握在自己手里的球，就一定要拿到分数。
场上的战况稍微有点紧张，周围的女孩子们大声地为及川彻加油，我从来只是旁观，这次却鬼使神差地开口，也喊了一句加油。
及川彻好像捕捉到了什么，转过脸来看向我的方向。
我就这么和他隔着球场与粉丝对视，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果断地回过了头，重新专注在练习赛上。
要赢啊。
感觉会赢的。
在我的私心里，及川彻应该是没有烦恼的，全世界都应该为他的胜利而让路。
我是这么诚恳地希望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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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50
现在想想, 后来分手，大概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早有预兆。
51
那一天的练习赛是及川彻的小组获得了胜利。
所有人都离开后，他一如往常地留下来加训, 我在旁边默默等待，看见一个黑色短发的男生, 留下来在他之前倒数第二个离开, 走之前看了我一眼，然后拍了拍及川彻的肩膀。
这个男孩子, 我在排球部见到过很多次……我的意思并不只是路过看见一眼那么简单, 而是指我看到过很多次他和及川彻在一起聊天打闹。
在我好奇询问过之后, 及川彻和我介绍了他的朋友：
“岩酱？我们从小学开始就在一个俱乐部里打排球了！他是五班的。全名叫岩泉一，茜酱和我一样，叫他岩酱就好了！”
“太没礼貌了！”岩泉一一巴掌按住及川彻的脑袋, 面色铁青地说道，“不要在女孩子面前这么说话！”
“诶？”及川彻无辜地道，“可是我平时和其他女孩子也是这么说话的, 岩酱你之前也没有提出过意见呀？”
“一之濑同学可是你的女朋友！”岩泉一恨铁不成钢地大喊。
“没事的，没事的。”及川彻笑着调侃, “岩酱明明根本没有我懂女孩子, 但是总想着给我出主意呢，哈哈哈。”
……又欠收拾了, 及川彻。
我才在心里这么想，岩泉一就已经重拳出击, 狠狠一个头锤砸得及川彻头晕眼花，哇哇大叫。
“你这家伙――”岩泉一揪着他的领子, 似乎有很多什么话想说, 但最后, 他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转过头来看向我，“一之濑同学，请多包容这家伙，他就是这么不正经，但为人还不赖。”
及川彻：“所以说岩酱是操心孩子的家长吗……哇对不起我不说了！！”
……
吵吵闹闹了一会儿，鸡飞狗跳。
及川彻终于把岩泉一送走，两手握住排球，找了一下角度，试着开始练球。
“茜酱。”在把手里的那个球发出去以后，他突然开口问我，“我今天……”
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及川彻拿起了下一个球，没有再说话。
就在我觉得气氛是不是有点尴尬的时候，他终于转过脸来对我笑：
“今天练了好久呢，好像有点累了，来放松一下吧。”
“要打排球试试吗，茜酱？我教你。”
52
我一直在想，看上去人生这么完美的及川彻会有什么烦恼？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我曾经试图直接当面询问及川彻，但是他总是笑笑一笔带过。
直到高二的某一天，我照常留下来，看着及川彻独自一人在空荡的排球场上加训的时候，我突然想到：
一个人会努力到这种地步，一定是为了去跨越某种障碍。
这就是及川彻的烦恼。
岩泉一证实了我的猜测。
有一天他也留下来加训，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在场外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及川彻练习，我趁机问他：
“及川彻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练球？他不是已经是排球部的王牌了吗？”
岩泉一沉默了片刻，放下水壶。
“一之濑同学知道白鸟泽学园吗？”他问。
我说知道，是县里最好的高中。
我曾经也想去那里就读，但后来因为青叶城西离家比较近，最后还是选择了这里。
“他们的排球也是县内最强，目前来说。”岩泉一道，“那里的教练和选手曾经都邀请过及川，但是他没有去。”
“为什么？”我问。
“因为白鸟泽有自己的王牌。”岩泉一说，“白鸟泽的王牌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他们队伍的作战方式也是围绕着最大程度地服务王牌而进行，及川不愿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优秀骄傲如及川彻，怎么可能甘心躲在别人的阴影下？
岩泉一没有说出来的话，我大概明白了。
我陷入沉默。
后来这样的对话断断续续地出现，岩泉一一旦留下来训练，就会和我多聊两句，告诉我更多关于及川彻的事情。
这些东西及川彻自己从来都不愿意和我说。
比如他和及川彻都是北川一中毕业的。
比如他们在北川一中的时候就被白鸟泽压着打了三年。
比如有几个北川一中的学弟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要来青叶城西，因为及川彻在这里。
“他真的很受欢迎。”我道。
“平时很难看出来吧？”岩泉一道，“但是打起排球来的时候，不知不觉的，支撑我们整个队伍的人，就会变成他。”
及川彻对我和岩泉一聊天有很大意见，总是在那之后缠着我说茜酱多看看我才对吧？
然后还要扭过头去非常欠揍地问岩泉一：
“岩酱没有自己的女朋友吗？哦……确实没有，那也不能来找我的女朋友说话呀！”
岩泉一黑脸。
及川彻滑跪。
真不知道他明知道要会挨打，为什么还非要表演这一出。
被我问了以后，及川彻就会说：
“哎呀，怎么说呢？当时什么都没想，嘴巴就不知不觉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我：“那么你偶尔说话之前还是先想一下比较好。”
及川彻：“我尽量啦哈哈哈哈。”
一般及川彻说尽量做到的时候就等于没有说。
他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高二那年的排球比赛，我一场不落地都看了，青叶城西每次都会输给白鸟泽。
输掉比赛的及川彻会自顾自地失踪两三天，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路上远远遇到我还要绕道走。
我从来不为此感到生气难过，我知道他一定很不好受，但是我会疑惑，为什么及川彻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时间过去得飞快，高三这一年，我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兼职工作有望在毕业后发展为全职，而及川彻的排球比赛先是输给了白鸟泽学园，后来又输给了黑马队伍乌野高校。
输给乌野高校的那一次，是他这两年多来第一次不在赛后逃避我的时候。
他主动在假期期间把我约出来，靠在我的肩膀上和我说：
“打排球好累，茜酱，我以后都不想打排球啦。”
“……是吗？”我才不会信他的鬼话。
但是及川彻却说是啊，好累，不想打了。
“茜酱做模特已经这么成功了呢，”他又道，“不如我也和茜酱一样往这方面发展好了，感觉会轻松很多。”
敏锐的及川彻这个时候大概是真的失意，完全没察觉到自己一句话既贬低了他的努力，也否认了我的努力。
“轻松吗……？”我问，“及川彻，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轻松的？”
及川彻：“？”
“输掉比赛，也不要把我这里当成用来逃避的借口。”我和他道。
“可是茜酱看起来就很轻松嘛，”他轻描淡写地道，“我看到过采访，【外表也是才能的一种，一之濑拥有特别的才能】，总是轻轻松松得到很多机会完成工作，不是吗？……有才能，而且马上就能开出花来，真好啊。好羡慕你。”
“……”
53
我决定和及川彻分手。
做这个决定，百分之八十都是愤怒在作祟。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轻松的事情，如果说有，那一定是我对及川彻太快产生迷恋，让我太过容易被他得到。
我也有很多缺点，我也总是有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但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的努力。
今天，他却和我说，你看起来真是轻松啊小茜。
我在他眼里到底算是什么呢？
他抓着我不愿意放手的到底是什么呢？
自顾自地说着煽动的话语，明明挽留我的时候表现得一副世界上最体贴我的样子，到头来只是在特定的时机说特别的话，目的只是为了狡猾卑鄙地把我留在他身边。
他竟然和我说你看起来好轻松。
我忍耐着，勉强给彼此的最后一次约会留下美好的回忆，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说，只在他临走前想要吻我的时候躲避了一下，推开他。
“下次吧。”我敷衍道。
没有下次了。
及川彻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糟糕的心情，轻浮地说着抱怨的话语，我低着眼什么也不多说，默默地转过身走了，回到家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他，我们分手吧。
54
及川彻一开始以为我在开玩笑，或者闹脾气，并不相信，甚至还问道：
“这是什么新的聊天打开方式吗？”
我默默地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等到晚上我要睡觉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起来了，不知道借了谁的手机，用新号码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要分手？”他问，“我还不想分手，茜酱。”
“你在外面有别的狗了吗？”
及川彻甚至开始哭。
他总是会这样做一些夸张的表现，我分辨不出来他是真哭还是假哭，但我猜，他应该没有我希望的那么爱我。
分手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我放你走，你去找别的女朋友吧，”我说，“我不会再抓着你了。”
“你也放我走吧，及川彻。”我又说，“我爱你爱得好累。”
“……可是我也爱你，小茜，我不想离开你。”及川彻的声音已经低落下去了，“明明之前都能在一起，为什么突然会开始累了呢？……是我今天和你说话态度不好吗？对不起，我会改的。”
他明明也知道今天的话不能说，但只有我明确生气之后才来道歉，就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任性地伤害我，然后卑鄙地挽留我。
“你不要再用这些招数了，”我回答，“你没那么爱我，你只是舍不得自己看上的花瓶长脚跑掉，但是我不是花瓶，及川彻。你为什么也会觉得我一无是处？”
“……而且，不要拿我当成你躲避的借口。你那么喜欢排球，就接着去打就是了。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不会离开排球的，你只是想把气发到我头上而已。”
“我们分手吧，及川彻，反正从一开始你也不爱我，是我在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