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他肯定会过来,先算上他的份!
这样的话,家里就有三名咒术师。
到时候什么咒灵都不怕啦!
花田千夏的目光渐渐清明,她高高扬起眉,挺直背脊,嘴角轻勾地说:“我同学应该也会来,他昨天说,做完作业就来找我玩!”
柳生彩香却沉默下去。
花田千夏盯着她,被渐渐升起的一种古怪情绪扑了满面:“舅、舅妈?”
柳生彩香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班主任后辈也是小夏的老师对吧?是来家访吗?从东京过来?什么时候到?小夏知道那位班主任后辈叫什么名字,喜欢吃什么?是在这里吃中午还是吃晚上?还有——小夏一会,是要出去吗?”
问题太多,花田千夏差点反应不过来。
她只抓住了最后一个:“应该、应该不出。”
狗卷棘还没确认时间。
“那,那位班主任后辈什么时候到?”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再有一会儿?”
“……再有一会儿,是什么时候?”
花田千夏抖着手去翻手机。
她知道这份慌张是属于舅妈的,但也许慌张之余的认真让她也不自觉跟着乱了起来,回应得也磕磕绊绊的:
“额,唔,我说,不是,是七海先生说!”
花田千夏点亮屏幕,指尖都在轻微哆嗦:“他大概还有三十、三十分钟?!”
她话音刚落。
“叮咚”一声,门铃被按响。
花田千夏看着舅妈的脸色,满脑子都是:
完了。
*
比起咒术师,七海先生看起来更像上班族。
身着米黄色西装,深蓝色内衬,身形高大,一头金发,戴着一双深色护目镜。
还有彬彬有礼的招呼,有来有往的寒暄……
怎么看,都不像名咒术师。
花田千夏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起五条老师、硝子老师,和夜蛾校长。
唔,七海先生和以上名单都不太搭嘎的感觉。
而且、而且……
原来这就是可靠的感觉吗?
她抿着下唇,呼吸轻轻的,眼睛不断在七海建人和舅舅、舅妈身上转来转去。
无论问什么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对咒术高专的课程进行一定程度的、正常的美化,根本不需要她在旁边帮腔的——
毫无破绽啊!
花田千夏抿唇,忽然听到某扇房门传来响动。
她立刻扭头,正在谈话的三人也适时停下,一起看向从房间里钻出来的麻衣。
她脚步一顿,眼睛盯着地面:“你、你好!”
七海建人微微点头:“你好。”
“啊,这位是小夏的妹妹,麻衣。”柳生彩香连忙介绍,并问道,“麻衣是出来倒水吗?”
“是的。”柳生麻衣又是一鞠躬,火速遁走。
她冲到厨房倒水,然后又拿着一壶水重新钻回房间,无声地带上门,将三谷奈几不可闻的啜泣挡在木门之内。
花田千夏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木门并不能阻挡她的听力。
所以她很清楚,她们在说搬出去的话题。
麻衣似乎不太想让三谷奈离开,她认为只要能够将自家姐姐和朋友隔开,就不会再出问题。
三谷奈则是一直表示,她已经给柳生家带来很多麻烦,而且姐姐之所以发病,也是因为看到麻衣被她父亲打了。
一切都是因为她。
三谷奈说到后面又开始哭。
自责、懊恼、愧疚和绝望。
还有裹挟在这些负面情绪之外,一种强烈感越发浓重的——渴望。
渴望?
花田千夏微微出神。
其实她不知道三谷奈在渴望什么。
而且明明之前都没有的……
只是没等花田千夏想明白,麻衣已经磕磕绊绊地问了出来:“可是你能去哪?”
“回家……”
“可是你家都被炸掉了!”
花田千夏立马收回大半灵力,正襟危坐。
毕竟,那什么,炸掉三谷家的人……
就是她。
不过可能涉及到离开,从麻衣房里扩散出来的气息一直不太稳定。
但花田千夏没再因此提心吊胆,可能因为有七海建人在,她甚至有种“你不稳定就不稳定吧,反正我有帮手在”的安心。
“那么……”
柳生彩香站起身来,万般抱歉地对七海建人鞠躬:“我就先去买菜,很快回来。老师在家里多坐会儿,你们多聊聊,一会儿吃完午饭再走。”
七海建人也跟着起身,鞠躬道:“那么就先多谢柳生先生、柳生太太款待。”
“不客气不客气,我还要谢谢老师您在学校照顾我们小夏,快坐快坐!”
“啊,好。”
花田千夏赶紧缩脚,好让舅妈从她身前穿过,视线追着她,在她看过来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然后就被舅妈毫不客气地戳了脑门。
被戳的少女有点心虚。
她又不是故意不提前说,实在是太匆忙了啊!
花田千夏捂着脑门,盯着舅妈进房间换衣服,换衣服,拿上钥匙和菜篮子,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后,才收回视线,看向还在客厅的两个大人。
短暂的沉默后,七海建人开口。
“初次见面,我叫七海建人。”
那人终于在进到柳生家后,首次与少女对起话来:“我不喜欢说废话,所以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花田千夏立刻摆正脸色。
结果下一秒:
“首先,把探向你妹妹房间的咒力收回来。”
声线低沉,平静得不像在人耳边投递炸弹。
“——如果你不想催生出咒灵。”
作者有话要说:
七海:一针见血。
5:我就知道交给七海海没错!
七海:说了不准这么叫我。
*
修!!
第57章 【057】
朦胧的光线从窗户外面透进来, 像一双冰冷的手,触上花田千夏的身体。
她看着七海建人,双唇微张, 大脑空白。
催生出咒灵?
不可能吧?
她明明已经将灵力控制得很好,她自己能感觉到的, 那些不该泄出的, 一点都没有涌出来。
它们明明在她身体里面很安分,很平静, 哪怕是现在, 她都能感觉到到它们漂浮在屋子上空, 如没有波澜的湖面,宁静平和。
这种情况,这种情况……
真的不会催生出咒灵吗?
不、不会的。
花田千夏立刻否认。
她轻轻摇头, 不断吞咽,竭力想要向对方表达她现在绝对、绝对不会在不知情中催生咒灵。
但是这一刻,她的语言系统仿佛被攻击瘫痪。
声音全部卡在大脑中, 尖叫、翻涌,而她却只能徒劳地张着嘴, 浑身发烫。
对方淡然的脸则像座无法移动的山。
如此坚定, 如此肯定。
不会的!
终于,花田千夏艰难地发出:“我。”
她立刻抓住机会, 将声音从嗓子口强行挖出来:“不会的不会的,我现在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而且、而且收回来的话……”
妹妹出事的话,她就反应不过来了。
花田千夏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七海建人, 无意识反问:“什么?”
后者喉结微动, 才又开口。
“花田同学, 在看到三谷奈的第一眼,”他谆谆诱导,嗓音好像放得更轻,又好像没有,“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想什么?当然是三谷奈很危险啊。
对方带着诅咒来她家,难不成让她视而不见?
“可是,我真的没有……”
催生诅咒。
啪嗒一声。
花田千夏愣住。
她抬手,摸到脸颊上一股湿意。
哭了?花田千夏不敢置信地看向双手,直到掌心接住越来越多水珠,眼前开始出现黑点时,迟钝的大脑终于稳稳抓住一幅画面——
那是四个月前,在医院房间。
白发男人食指勾起脸上绷带,首次展现仿佛融于天地宇宙的苍蓝瞳眸,令她无所遁形的同时,含笑的嗓音微凉:
“嗯呐,因为你哦。”
嘭!
“小夏!”
柳生海斗冲过去,一把握住花田千夏的手,却被入手的冷冽惊得大骇。
他二话不说把人抱进怀里,刚带着怒意看向七海建人,却被后者已经单膝跪到面前的举动震住。
和男人迅捷呈强烈对比的,是他撬开花田千夏僵硬指尖的轻柔。
一杯温水被放入少女摊开的手心。
“深呼吸。”
语气沉重缓慢:“深呼吸,花田同学。”
七海建人低声重复了好几遍,才看到被揽入舅舅怀中、眼神已经失去焦点的少女,忽然泪意朦胧地看向他。
“是我。”
少女抖着唇:“是我恶化了她的情绪。”
七海建人没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花田千夏死死握住柳生海斗的手,用力得浑身颤抖,气喘吁吁,深沉的绝望从她的吞声饮泣中透出来,带着要将所有人绞杀的姿态。
可与她情绪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咒力。
被好好收束在身体里,没有泄出一丝一毫。
七海建人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去。
放松之余,他忽然想到凌晨四点半,被五条悟连环夺命call从床上叫起时,对方那认真又调笑的语气:
“七海海~我这有个精神不稳定的小哭包要你去处理,虽然不会危及其他人的生命,但我也不想她直接疯掉哦~ ”
*
花田千夏的房间呈低饱和的暖色调。
花状吊灯挂在天花板中央,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一幅夕阳下落的相框画挂在床头的墙面,整体看起来温馨又温暖。
七海建人收回打量,礼貌地在房间门口停住。
他看着柳生海斗将失去意识的外甥女放到床上,动作很轻,像是害怕将人吵醒,连拿过被子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异常缓慢。
七海建人没有催促。
直到柳生海斗转身,看向他。
“我们出去吧。”
“好。”七海建人颔首。
他们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沉默须臾,七海建人开口:“柳生先生。”
柳生海斗连忙应声:“是。”
“因为事关花田同学,我就不跟您拐弯抹角。”七海建人看着他,“柳生先生是否听说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柳生海斗茫然片刻,接着像终于意识到什么,呼吸蓦地加重,心沉了下去:“听过。”
“当年发生在花田宅的杀人事件,花田同学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及幸存者。事件发生至今,警视厅依旧在追捕凶手,但一无所获。”
七海建人盯住柳生海斗,缓缓道:“柳生先生,在接触过我们这个世界之后,你认为当年杀害花田夫妇的,会是什么存在?”
柳生海斗闭上了眼。
他呼吸慢慢变急促,深深弓起背,口干舌燥,胃部痉挛。
这个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医院的那个晚上。
庞然巨物踏出房门,带着仿佛能够融化空气的酸恶气味,在半空中飞舞的眼球在望过来时,藏着可怕的欣喜与杀意。
他的妹妹和妹夫……
就是被那种所谓的诅咒杀死的。
在小夏面前。
“警觉性增高。”柳生海斗忽然喃喃,“自发状态……她已经丧失大半的辨别能力。”
七海建人轻轻点头:“是的,在她的意识中,她只是出于保护家人免受伤害。但这个念头的出发点,是她确定家人会被伤害,所以能力给予的反馈,就会落到三谷奈身上。”
他微顿,然后说。
“花田同学,诅咒了三谷奈。”
这是份已经深深烙印进潜意识中的恐惧。
因为恐惧,所以想要事先杜绝;但是因为无意识,在没有能够直接把人赶走的理由时,本能地做出最符合目前状况的选择:
只有她足够危险。
就能从这个家离开了吧。
“而且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花田同学向我一个前辈的……求助。”
七海建人拿出手机,翻开相册,将它递到柳生海斗面前。
“从这些信息,已经能够反映出花田同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他看着男人颤抖的手心,倏地泛红的眼眶,“并且基本能够确定,柳生麻衣被三谷隆一伤害就是导火索。而且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当天的下午,花田同学刚祓除了三谷家的一个咒胎。”
一时间,客厅内寂然无声。
直到:
“创伤后应激障碍。”
柳生海斗抖着手,将手机还给七海建人,脸上一行清泪:“家人和怪物,两者结合,就会立刻刺激到她的大脑做出相应反应,从而导致不稳定。”
七海建人微微点头:“再加上她的特殊性,除非有意识控制,不然最终的结果,都只是……”
他话音一顿,接着忽然转头,看向某扇房门。
“柳生先生。”
七海建人站了起来。
柳生海斗看着他站起,似乎意识到什么,也立刻跟着站起。
“请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花田同学带出去。”
金发男人抬手,一边解开西装纽扣,一边伸手,探入西装后腰,抽出一把缠着布条的短砍刀。
伴随哗的一声轻响,他承诺般开口:“至于您的女儿和她朋友,就交给我。”
“我会带她们出去。”
*
花田千夏知道自己在做梦。
在被男人抓着头猛地按到地上时,她就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进入了三谷奈的记忆。
她躺在地上,呼吸缓慢、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后脑勺着地让“她”伤到哪里,她只感觉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很放松,平静得令人恐惧。
就好像这就是她的生活。
阴暗、潮湿,看不到一丁点光。
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的光呢?
是踏入那扇名为立海大附中的学校大门时。
柳生麻衣长得很可爱,深紫的头发非常柔软,还会散发出阳光的味道,一看就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