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用言语解释目前的心情,大概是想对他们大喊滚开,不要碰我女儿的地步。
但其实药研没有做错什么,包括三日月。
付丧神虽然拥有各自性格,但他们到底只是器具。非人非神,他们的追求,无非是强大二字。
特别是正在暗堕的他们。】
【2001.7.28:
我能感觉到我正在虚弱,我的女儿正在变强。
其实这是好事。
因为未来当她被带回本丸,或许能表现得比我好……只要时之政府不要插手。
当年就是他们插手,才让事态恶化得更快。】
【2001.7.29:
今天和女儿说让她接受命运,被女儿严肃地批评了,哈哈。小孩子似乎很讨厌这个说法,她认为人定可以胜天。
谁知道一个两岁小孩儿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傻孩子,人怎么可能和老天斗?
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2001.8.3:
我发现了一件事,我的虚弱可能和女儿有关。
每当她的灵力从我身体里带走负面情绪时,我能感觉到一同被带走的,还有我的灵力。
但是当我反向探查时,却发现她身体里并没有我的灵力。
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2001.8.4:
我再次看到未来,是带女儿玩的阵平小子的。
也不对,应该说,是阵平他爸爸的。
这还是我离开本丸后的首次。
但那又怎样,每个人都有他既定命运,我就算插手,也没办法改变。】
【2001.8.10:
女儿开始担心阵平。
她跟我说她好久没有看到阵平哥,明明学校已经放假,为什么他不来找她玩,连隔壁家的研二小子好像最近也没看到他。
我没跟她说阵平小子他爸爸的事情。
再说一次,我改变不了。】
【2001.8.12:
女儿心情非常不好,她甚至吃不下饭。
谁能想到一个两岁的小孩儿,会有这么充沛的情感。当然也可能跟她的能力有关。
今天不只三日月,一期也跑了出来。
他们围在我女儿身边,看着她的眼神让我愤怒,就像她已经是他们的所有物。
我虽然已经接受命运,知道我的女儿注定会被带回本丸,就像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没办法阻止他们暗堕一样。但这不代表我对此无动于衷。
我呵斥了他们。
结果还被女儿严肃地批评了。哎。】
【2001.8.13:
今天再次和女儿说起命运。
我跟她说,或许阵平小子是遇到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她吓了一跳,问我,我们能不能帮忙。
我说谁都帮不了。
女儿问为什么。
我为了让她理解,举例说如果她想吃蛋糕,但她已经吃过了,不能再吃,她还会为了明知道自己没办法吃蛋糕,而央求父母吗?
女儿没有回答,我说:这就是你的命运。】
【2001.8.14:
女儿今天突然找我回答了昨天的问题。
她说她会,因为想吃蛋糕。
我反问,即使知道自己最后会被拒绝?
她说是的,因为想吃。
写到这里我才发现她连说了两次想吃蛋糕,但当时我只是反问了为什么。
她人小没办法好好表达,但大致上能理解成很简单的一句话:因为想,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尝试。
我看她那么坚定,突然有点难过又开心。
我要怎么让她明白,人并不是想,就能得到完美结局的?啊,不对,女儿好像清楚结局不完美。
所以是……即便知道会被拒绝,却仍然想尝试,不想留有遗憾的意思?
……
真不愧是我女儿。】
【2001.8.15:
那就再试一次吧。
未来能不能被改变这件事。】
*
花田千夏的五脏六腑都被冻僵了。
吸入的凉气在身体里转了一圈,从鼻尖吐出,冷得她整个人都在哆嗦。
日记已经来到最后一页。
属于父亲的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殆尽。
花田千夏捧着本子,大脑一片空白。
照理说,她不该这样。
哪怕是“原来如此”的恍然,或者“果然如此”的惆怅都可以,毕竟她与同窗们推理的部分猜测已经被证实,哪怕是不合时宜的“沾沾自喜”,都比……
都比这样的平静来得好。
像是世间所有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
没有悲喜,没有怒惧。
心脏被生生挖了个大洞,寒风从洞口而过,卷走居住在里面的灵魂,徒留一具行尸走肉。
原来这就是行尸走肉的感觉。
花田千夏呼吸缓慢。
好奇怪,也好可怕。
这种哪怕从这里跳下去,都仿佛会被毫不犹豫执行的无畏。这种对生命不喜,对死亡不悲的浑噩,让她几乎没办法拿稳本子。
所以……
她爸爸真的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他知道杀死他的会是付丧神——溯行军。
甚至于,在将一队付丧神送走的送走、封印的封印时,他就已经看到自己死在溯行军刀下的命运。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在搬家。
所以他叫她绝对不要去找他们。
所以他……
他知道自己会死。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花田千夏眉眼一颤,一个反问从脑海中略过。
……那妈妈呢?
这仿佛是个开关,花田千夏重重吐出一口气,热意迅速弥漫。
从眼眶的边缘到鼻尖,再从克制不住哆嗦的双唇之间,化作滚烫白雾,冲进夜里。
她终于感觉到了痛。
在四周不断响起的利刃破空与轰隆声中,花田千夏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在嗡鸣。她抬起颤抖的手,在混乱的战场中,缓缓捂住口鼻。
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摇摇欲坠。
泪水很快打湿整个手背。
花田千夏感到头晕。
难言的愤怒从大脑深处钻出来,像根针一样,细,却令人无比难忍。
泪水止都止不住,肺部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朦胧的视线中,宛如实质的黑色斑点正在迅速扩大——
“喂!!!!!”
一道巨响在花田千夏耳边炸开。
黑色斑点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已经冲到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的一级咒灵。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flag 期末了忙到死。
第100章 【100】
几道宛如夜色的身影在楼宇间快速穿梭。
他们速度很快, 形如闪电。
青色的萤火在身影交相跳跃时亮起,箭矢破空的刺耳声中,夹杂震天的炮响与撼地的枪鸣, 还有楼宇轰然倒塌时、仿佛能撕破一切的动静。
“真依!上面——”
“砰、砰砰砰。”
“三轮!”
“唰!”
“东堂!”
“哦哦哦哦哦哦!”
身形健壮、上半身赤/裸的男人大吼着扯碎面前的咒灵,喷溅的血液还未落到身上, 便率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空气里生出了些灼人肺腑的热意, 东堂葵皱起眉,接着又抬起脚, 将冲来的咒灵一把踩进地里后抬头:“喂, 加茂。”
蹲在楼顶上, 加茂宪纪一箭解决掉扑向三轮霞的咒灵:“嗯?”
“现在几点。”
“安心,距离你的小高田谈话节目还有……”
“两个小时。”
一道女声在所有人的入耳式耳机中响起,西宫桃语气沉着:“三点钟方向, 至少5只咒灵正在朝你们过去。另外,你们再往后走几公里,就到花田千夏的地盘……”
禅院真依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西宫桃:“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看到动静。”
“……”
因术式的特殊性, 西宫桃在学生当中的作用好比卫星,地面的所有状况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当她说没有动静——
就真的没动静吗?
先不说夏油杰投放的咒灵数量远超咒术师, 连他们这些学生都被算入战力里面。他们这些守着边缘地带的战力都被逐步逼到中心区, 那么被单独戒备的右京区,又怎么可能没遭受到袭击。
只是现下, 他们谁都没有空余时间讨论。
敌袭咆哮着汹涌而来,咒灵源源不断。
空气中的咒压宛如实质强压在所有人肩头, 几人小队且战且退,根本无瑕顾及周围。
而后, 在西宫桃变了调的、颤抖的一声“那是什么”中, 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空, 接着仿佛察觉到什么,径直转过了头。
视线突地无限拉长,精准地落到某个楼顶上。
那是个没有护栏的空旷之地。
坐在边缘的少女一动不动,而冲到她面前、和绕到她的咒灵则已经纷纷张开大口,两条带着黏腻液体的长舌泛着猩色的红光,眼看就要将被夹在中间的少女一口吞下。
“喂!!!!!”
东堂葵如虎的长啸冲破整个夜空。
几乎在他声音砸出喉咙瞬间,禅院真依举起□□,加茂宪纪搭好箭矢,机械丸的长炮更是已经发出灼热红光——
但他们都没有那两道光快。
细得宛如两条交叉而过的银线,又恍若坠落至地面的两轮弯月,悄无声息出现,从两只咒灵的身体中间一穿而过。
靛蓝与水蓝色的幽灵凭空而至,身姿挺拔,修长利落,一左一右落于黑发少女两侧。
月色下,他们手中的长刃散发出尖锐冷光,却又很快被如水的黑暗吞没,仿佛从未亮起。
“啧。”禅院真依忽然站起身。
“禅院?”加茂宪纪侧头。
“她和真希关系很好。”禅院真依语调微沉。
深绿色短发少女说着,刚想迈开步子,却被忽然出声的东堂葵叫住:“最好不要。”
禅院真依一顿。
其他人也才察觉到什么,抬起头。
只见头顶那几乎隐匿于夜色的地方,隐约能够察觉到几道非人的视线,冰冷而黑暗,暴戾却平和,诡异的矛盾。
但有一件事能够确定。
就是他们再往前踏一步,那几道视线的主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
不过这不是他们静立不前的理由。
而是……
这几道微不可查的气息,与花田千夏身上传出来的,一模一样。
*
当最后一丝诅咒气息在场上湮灭时,花田千夏正低着头,将缠绕在手上、沾满咒灵血液的围脖解开。
瘫坐在她身后的咒术师瞳孔涣散,脸上的惊恐还未完全褪去。
花田千夏解开围脖,侧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咒术师便猛地回神。
他用力抑制住心底的颤抖,正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又在手臂撑住地面的下一秒,跌了回去。
他茫然一瞬,花田千夏开口:“你受伤了。”
她走过去,蹲到术师面前,抬手。
淡淡的柠檬香气迎面扑来,咒术师愣愣地顺着她的动作扭头,看到自己失去大半骨肉的肩膀。血像喷泉般从伤口处喷涌出来,却奇异得没有痛感。
“……”他张着嘴,眼睁睁看着少女原本还算干净的双手,被血液染成一片猩红。
打结之前,花田千夏突然停了下来。
咒术师看了她一眼,点头,屏住呼吸。
花田千夏心一横,猛地扯紧围脖。
“唔。”咒术师闷哼一声。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坠下,他双眼发黑,刺骨的疼痛甚至让他咬破嘴唇,尝到一股温热的血的腥味。
只是下一秒,他浑身汗毛猛地竖起。
像是被凶猛的野兽盯上,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暗黑气息让他呼吸急促,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咒术师艰难地抬眼,本想提醒给他止血后就安静下去、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少女,却不料刚抬眼,就对上了两轮新月。
带着笑意的、漆黑的。
新月。
头皮瞬间炸开,平静许久的咒力不可思议地翻涌,像莫名其妙掀起狂风暴雨的海面,冲击得他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一股不可思议的柔软气息接住了他。
花田千夏低头,看了眼怀中已经不省人事的咒术师,转头,看向三日月宗近。
后者笑眯眯地回望她。
“……”
你别以为一脸无辜,我就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花田千夏抿起唇,最终还是没戳穿。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
但她忌惮这位付丧神。
这不太对。
明明已经被未来的自己提醒过多次,付丧神可以相信,她也已经放下对前面四把刀的猜忌——哪怕他们与父母的死亡有关系。
但是当三日月宗近出现在面前的瞬间。
花田千夏的大脑,就像遭遇了什么重击,瞬间打开防御机制。
她甚至有意识地控制能力。
不去探寻他的内心。
花田千夏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她这么做了,一定会看到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她不认为……
现在的自己能够承受。
顺带,给她类似感觉的还有一期一振。
这么想完,花田千夏收回视线。
她动了动手指,往指挥部的群聊发了个定位,让人过来把受伤的咒术师接走。
原本想直接锁屏,但下一秒,手指却如同惯性般,左滑退出群聊,看到几条未读信息。
【表哥[2]:在忙吗?】
【表妹[9]:姐姐姐姐姐平安开心~】
【舅舅[3]:忙完后要记得吃苹果哦。】
【舅妈[4]:小夏新年要回家吗?~】
新年……
花田千夏眉睫轻颤,余光一动,忽然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看去。
她一路过来,中途为了救人,好像……
花田千夏猛吸一口气。
她闭了闭眼,将眼眶的热意压回去,才重新睁眼,看向已经立于身前的几道身影。
是付丧神们。
花田千夏目光微动,视线扫过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