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面色稍霁。
随后那女人在京城各处灰扑扑的药店买了些灰扑扑的草药,甚至从老农手中买了一把贫民吃的野草。
然后还去野外挖了几把野草根茎,这才踩着夕阳言笑晏晏的回宫。
那模样,看样子药草是凑齐了。
可是药房!
聂春寒忍不住一笑。含烟殿可没有药房,他这儿倒了很巧,当年娘亲也玩过药术,因而建了一个。
就在东侧莲荷池边,今日这女人游园应该见过。
聂春寒心想。明日,估计这女人一定会来拜访!
第56章
隔日, 风和日丽,聂春寒早早更衣,一身雅致在屋内等人。
左等右等, 不见人来。
倒是他放出去侦察情况的小厮回来告诉他。
“南星公主过竹林后直奔宫门,要出宫去了!”
聂春寒气得满脸寒霜。
这是打算去找墨云昭借药房去了?!!
他一下纵飞而去, 眨眼落在宫门。
很快在街市锁定那女人身形。她虽然并未与墨云昭碰头, 但是却的确向西南方向墨家行去。
这让他面色更黑。
莫非这女人真打算与墨云昭‘旧情复燃’!
他心底又酸又气,气得丹田都有些翻涌。
压下心中不快,他面带寒霜追击而去。
结果走着走着, 墨家眼看着已经不在这个方向了, 这是明显朝着更西方的民居方向走。
后来直接去了郊区, 在森林边靠着溪流的一座简朴的民居停下。
只见屋中走出个菜色脸的青年汉子, 这女人给了对方一袋灵晶。
那青年汉子就高兴地出门而去, 将房子让给了这女人。
“药房姑娘尽管用, 不到天黑我不会回来!”那汉子颠着灵晶袋, 看样子估计要去城里找乐子。
聂春寒:“……”宁可在外找个不相熟的药师借药房, 也不肯找他来借。
哼!这女人心里果然丝毫没有他这个人。
这药房看着东倒西歪的, 不像招摇森林她自己家,那药房虽然不中看但是中用, 用料极为讲究。这个三流药师的药房自然也是三流的材料建造,聂春寒索性在森林的枝干坐下来。
他倒要瞧瞧。用这么破破烂烂的药房,灵力和药力都无法锁定的情况下, 这女人要如何把灵药炼出来!
他的估计, 这女人得又被从药房炸出来!
顾南星昨日一口气将药草收集齐全了。
其中去墨云昭这原主的一见钟情者这儿花费时间特别多。
这小子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主,可能知道原主最擅长棋艺, 并且手痒时时想手谈一局这种。
墨云昭打算投她所好,一去墨家喝完茶便摆上棋子。
顾南星赶紧说自己头疼的很, 只想听听琴。
于是墨云昭焚香后给她弹了一曲又一曲,这些都是他这么些年在外游历的感悟。
顾南星觉得多的感悟没听出来,这小子是真的喜欢原主,每一曲都恨不得表个白。
最后一曲还以两人当年作别时的《眷恋青山》告终。
眷恋的不是青山,而是原主这个人。
顾南星装作自己耳聋了,只是笑。
笑得嘴都酸了,才请动墨云昭两人一起去园子逛逛。
然后薅了一把他们家园子里的咒香草跑路。其实这种草独苏国王室也有,这是为了更好的培育蓍草花而间种的一种没什么灵润的‘野草’,主要负责刺激蓍草花开出更多的花。
薅完了草,顾南星就赶紧告别了墨云昭这个诗人。
这小子竟然还打算让她看看他的诗。那到时候怎么夸,写得真好!太好了,你可太棒了!
没文化真可怕。她就这么没文化,泪流。
随后她隐身换脸,四处去买了其他的药草,实在没有的去野外现挖。
回来路上还侦察到一个还算能用的药房。
今天便花了一千上品灵晶借用了一天。这药房挺一般,但是这换魂药是三阶以下的药液,不算特别难。
她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药术经验,应该能把换魂药熬制出来。
半个时辰后!
随着扑地一声炸响!
这次不只是药液蒸腾的雾气,药渣都甩她一脸一身。
顾南星几乎是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跑了一半,心想不行啊,这药房炸了不得被人讹诈到哭。那青年汉子看着就像能躺别人跟前要二三千灵晶花花那种人!
她又只好冲回去,以灵力护住那药房。
还好,药渣炸响三次后,药房歪扭了一些,总算没倒。
顾南星顶着满脸青色药渣和炸起来的头发,坐在药房门前的草垛子上,一阵哭笑不得。
看来这些外行人的药房还是相当不靠谱。
还好她薅药草的时候都足够三份的量,否则,现在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好了,现在该去哪儿给我变个药房出来?”
聂春寒在远处听着她这么喃喃自语,心底有些无语。
那女人昨日估计光记着偷他池子里的花,没见到那药房。
也是,那药房掩映在松树之后,一眼的确看不到。
他早该把那几株松树锯掉一两株,有些太浓密了不像话。
看来他得给这女人下个帖子,请她过来喝喝茶,顺便在园子里多走走。今晚还必须回去拔掉两颗松树!
“等一下,我恍惚看见七王子宫中似乎有个药房?不过,那是不是药房呢?”
那女人此时忽然撑住额头在思索。
聂春寒就想,一定是那几颗松树挡了眼。
“看来一会回去,我得又要舔着脸拜访七王子一次。”
那女人不太确定的模样,做了这个决定。
聂春寒:“……”拜访他为什么要叫做舔着脸?
她想来便来就是了。他什么时候不欢迎她了?
这女人!一丁点不懂他的心。
或许,他得用除了眼神以外的东西暗示她,他对她的情意?
这未免让聂春寒脸热。
‘吾心悦你’这种羞耻的话,到底该如何说出口!
此时那女人主意已定,便站起来看看周身,又抬起袖子嗅了嗅,然后满脸嫌弃。
她此时脸上沾满青绿药渣,身上也都是,看着脏兮兮的。但也不知为何,就这样也让聂春寒觉得赏心悦目。
他想自己可能疯了。
随即那女人去了这家主人的井水边,试图拿水桶打水,但是那水桶委实不太干净。
她便嫌弃地转身去到溪流深处,站在森林掩映的位置。
咕咚跳入水中,游了一阵后起来,脸上恢复了白净。
只是站起身时,刚巧就面对着他。
那玲珑的身姿,让他面颊发烫,赶紧洒出法力屏蔽四周。
这女人,也不担心被人看见!
虽然她很快一震灵力把周身蒸干了。
随后她散开乱糟糟的长发,在溪流边照着梳了梳。
这模样聂春寒就更不愿被别人看去了,法力仍旧锁死四周。
只是这女人梳发髻的手十分笨拙,他悄然用了点真魔之力,才帮她把头发梳服帖。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回宫。
聂春寒在家等了一下午,直等到月上柳梢头,才见那女人吩咐一个小宫女过来问‘七王子今晚是否有空?’,他当然有空。
然后又等了一会。
她穿着一身缥色柔美衣裳徐徐而来。
这也是他给她准备的,看来很符合的她口味。也的确十分契合的她脸!
他的眼光自然从来不会差。
刚好那么‘巧’,他今日的衣裳也是一身风流的浅青色。与她站一起相当益彰,是一对神仙眷侣。
至于‘吾心悦你’这话,藏在他唇间一整晚,都没能说出口。
其实两人也就呆了半个时辰,在引导那女人逛园子看清楚了药房以后。
那女人就心满意足地抿了抿唇。
然后经过了才状似想起什么回头。
“咦?那看起来像是一座药房?”
聂春寒鄙视的眼神点点头。“嗯!”
“这药房倒是有些旧了……”
“你有兴趣可以自行去看看!”聂春寒懒得搭理她的试探,直接让丫头领路。
药房他昨晚特意让人仔细修整打扫过,一切自然无恙。
很快那女人满脸光辉地走回来。
“你这药房用料都很讲究,是我见过最好的。”
那是自然。当年父王毕竟很‘宠’母亲,也很‘宠’他,父王出手的东西,自然差不了。
“七王子…我这有个不情之请。”那女人嗫嚅的语气。
这让聂春寒差点把‘吾心悦你’四个字直接蹦出来,不用再试探了,他什么都愿意给她!
但是他硬是没说出口。
“你说!”
“我明天想借你这药房用用,不知是否…方便?”
“可以。你用!”
那女人这下总算满意,扇子在背起的手后面一摇一摇的特别欢快,就像个得到主人嘉奖的狗子…
“那我明日什么时候来不会太打扰?”
“我明日在家处理公务,你想什么时候来随便。”
“多谢七王子。那今晚叨扰这么久,我便告辞了。”
聂春寒到门口送了送。
那女人飞快离开的背影似沾满月华,又轻快又愉悦。仿佛一件大事终于落定,说不出的痛快!
他不觉也微微抿唇。
但又疑虑,她心底到底藏着什么心事。竟然食用幻仙鱼后,沉睡那么许久。
难道只是即将炼制的这一个药方的药让她苦恼?
聂春寒想想,觉得不至于。
这女人于修炼一道秉持悠然宁静那一套,做得到多少就是多少,一丁点不思进取。
药方今日炼不出来,那便明日再来。她根本不会为了这点事愁的睡不着觉!
想到她侦察车马行和城防布置的事,聂春寒一时心底想了许多。
第二天,顾南星来七王子府借到药房。
果然那换魂药一次炼制成功,是漂亮的浅绿色,估计口感不会差。
她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把剩下一份也炼制了。
如此忙活了一上午才完成。
此时反派已经被魔尊叫走,似乎运送妖兽的队伍出了什么岔子,让他去处理了。
他临走时还在药房门口跟她特意交代了一声。
虽然没什么必要把他的行踪都告诉她,而且反派站在门口那模样,很有点丈夫跟妻子报备行踪的感觉,似乎还在等一个回复。
她当时就说。“那七王子你小心一点!”
然后反派才点点头出门去了。
此时她药液凑齐,便回含烟殿去了。
她当时也没忙着走。隔日想办法去试了试换魂药的药效,发现果然能泯然众人,根本让人无从察觉。
她一时心潮澎湃。
如此一来,根本不用等到什么兽仙节,便可以提前离开了。
而且最近皇子们都纷纷出门各处去处理奔逃的妖兽,那些厉害的兽仙野性难驯,半路一旦清醒便施法逃脱,造成不少伤亡。皇子们便被征用去处理这些事去了。
天帝这些天也根本不来含烟殿。
顾南星一不做二不休,她觉得,正好趁此混乱之际,赶紧走为上策。
这次她都没试图跟姑母再道个别。
一大早,便出了宫门,到了无人处服下换魂药。
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普通民间女子,登上了飞舟,直奔长秋城!
聂春寒匆匆抓了出逃的兽仙回来。
途经一处两座陡峭山崖并立,其下江涛阵阵的山坳处时。
与从瑶光城而来的客船相遇,互相经过时。
不知为何,他被那船上一个长相平平的绿衣女子一眼吸引了目光。
那女子虽然看着普普通通,却长着一双与那女人一模一样的眼睛,也不是,是眼神非常相似。
他当时心想,莫非又是这女人假扮。
只是灵力一探查,发现她周身涌起的灵润与那女人相差甚远不说,修为也低了许多,才只是个小小玄仙。
他想,可能自己看走了眼。
就在两船错身而过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猴子的惨叫声。
只见七八个金衣护卫,正架着装满了妖兽的兽笼过来。
那其中多半都是白耳赤猴。
聂春寒当时并未在意,只是船行几丈他忽然猛地回头。
那惨叫的白耳赤猴之中,似乎有一只,他见过!
他视线又几乎下意识飞快追随前方正在缓缓让道兽架通过的客船。
然后他看见了,那绿衣女子忽然耸立起来的双眼。
那不可置信的,又异常痛心的神色正紧紧盯着其中一只白耳赤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