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一整夜,也担心了一整夜,想给沈听南打电话问问情况,又怕后果严重到她不能承受,想去医院看看,又怕惹得沈听南的家人更加生气。
快天亮时,她终于还是太过担心,回卧室去拿了件外套,穿上匆匆出了门。
她打车到医院,问到程静娴的病房,然后乘电梯上楼。
但没想到,那层楼有保镖把守,她从电梯出来,就被拦下来,“你做什么?这层楼不能上来。”
姜词回答说:“我想来看看程阿姨。”
对方打量她,“你是什么人?”
“我……”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介绍自己,身后有人出声,“让她进来。”
她下意识顺着那声音看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个子很高,看上去很有威严,长得和程静娴有几分相似。
对方朝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她,说:“你就是姜词吧?我是听南的舅舅,我们聊聊吧。”
姜词看着对方,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和她聊聊。
她其实很不想听,但还是点头嗯了声。
程境凯领她到休息室去,指着休息室里的沙发,说:“坐吧。”
姜词道:“不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程境凯由上到下地打量她一眼,随后笑了下,说:“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难怪听南会钟情于你,甚至不惜为了你把他母亲都气进医院。”
姜词担心地问道:“他妈妈还好吗?没什么大碍吧?”
程境凯道:“他母亲心脏不好,早些年就做过手术,这阵子又被沈听南气着,整晚整晚地失眠睡不着,今天半夜在家里气到心脏病发,幸好佣人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来,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姜词虽然不喜欢程静娴,但程静娴因为她和沈听南的事被气进医院,她心里还是觉得很愧疚,说:“对不起。”
程境凯看着姜词,说:“你也看到了,沈听南的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和听南在一起的,这一次还算发现得及时,没什么大碍,但下一次呢,如果她再被你们俩气着,真气出个什么好歹,你觉得沈听南以后要怎么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姜词脸色发白,她不敢去想。
程境凯看着她,继续道:“姜小姐,就当是我们求你,你离开沈听南吧,当然,我们家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你需要多少钱,开个价,只要不是狮子大张口,我们都尽量满足你。”
姜词看着程境凯,她心中忽然涌上很深的难过,忍不住问,“在你们眼里,是不是穷人家的女孩和有钱人家的公子谈恋爱,就都是为了钱?无论我怎么解释我不是为了钱,你们都不相信?”
程境凯静静地看着姜词,没有出声。
不怪他们这样想,实在是在这个圈子里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孩儿,一个比一个心机重,谈恋爱要房要车的,分手狮子大张口要巨额分手费的,甚至有算计男方成功怀孕,挺着大肚子想上位的。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就对这类出身的女孩天然排斥,不管是不是,都不想接触,更不可能把人娶进门来。
程境凯道:“你好好想一想,需要多少,给我们开个价,只要不是太离谱,我们一分钱也不往下压。”
“姜小姐,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见好就收,太过贪心,小心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词嘲讽地笑了下,说:“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说,我从来没有稀罕过你们的钱。”
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往外走去。
她知道程静娴没事,也就放了心,没有再去病房探望。
她知道程静娴有多厌恶她,她这样过去,别反倒又惹她生气。
从医院出来时,她遇到了林欣然和陆城,林欣然是标标准准的千金大小姐,长得漂亮精致,出行随时都是一身奢侈品牌,看着舒展又大气,讲话也温柔甜美,也难怪程静娴会喜欢她,一心想撮合她和沈听南。
林欣然怀里抱着花,还拎着果篮,正和陆城说话,看到姜词从电梯里出来时,还有点意外,招呼道:“小词妹妹。”
陆城看到姜词,也有点意外,他还以为沈听南没有告诉姜词,不由得出声,“小词,你怎么也在这里,来看静姨吗?”
姜词嗯一声,说:“我要去上班了,先走了。”
她忽然想要逃离,总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和这里的人也格格不入。她忽然觉得也许是她错了,也许叶昭说的才是对的,她和沈听南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像林欣然这样的千金小姐,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
林欣然和陆城乘电梯上楼,到了病房,看到沈听南独自守在床边。
陆城走过去,朝床上看了看,小声问:“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沈听南低嗯一声,“刚挂上水,睡着了。”
陆城又朝床上看一眼,确定程静娴睡着了,才转脸看向沈听南,小声说:“我们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小词了,静姨住院的事你跟小词说了吗?”
沈听南闻言微微蹙眉,抬头看向陆城,“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一楼,她说过来看静姨。”陆城见沈听南皱眉,不由得问:“你没告诉小词吧?我就说你怎么会把这事儿告诉小词。”
姜词本来就很敏感,如果让她知道,他母亲因为他们俩的事气到心脏病发入院,一定会愧疚。
沈听南拿着手机皱着眉起身,说:“应该是舅舅打电话来的时候,小词在书房外面听见了。”
他拿着手机往外走,说:“帮我看着点吊瓶。”
到了外面走廊,他走去窗边打电话。
姜词那时坐在去律所的出租车上,她心里空落落的,望着窗外发呆。手机在包里响起来,她才回过神,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
看到沈听南的来电显示,她犹豫了一会儿,尽量地调整好情绪,才按下接听。
“在哪儿?”沈听南问。
姜词轻声道:“去律所呢,在车上。”
沈听南默了几秒,低声问:“你是不是来过医院了?”
他怕姜词胡思乱想,说:“我母亲没事,你别担心。”
姜词努力地露出个微笑,轻嗯一声,说:“好。”
顿了下,又道:“你母亲醒来,方便的话,帮我向她说声抱歉。”
沈听南道:“这不关你的事姜词,我妈身体是有点问题,她情绪一直也不太稳定,不是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姜词苦笑,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自己信吗沈听南?你妈妈就是被我们气到进医院的,这是我们无法推卸的责任。”
沈听南皱眉,问:“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我去上班呢,你别过来,好好在医院照顾你妈妈。”
沈听南站在窗前,眉头皱得越发紧,他心里不安,嗓音发沉,“姜词,不要胡思乱想,晚上等我吃晚饭。”
姜词轻轻嗯一声,说:“好。”
*
程静娴睡到中午醒来,看到沈听南坐在床边,她肚子里的气消下去一点,但脸色还有点不好看,说:“你能在我病床边守着,说明你的良心还没有完全被狗吃了。”
沈听南抬眼看向他母亲,说:“您非得这么说话吗?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少生点气。”
程静娴瞪着他,“你如果不气我,我会生气吗?派人监视我,为了个女人拿我当仇人一样,我没被你气死已经算是命大。”
沈听南道:“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事情,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沈听南。”程静娴道:“你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我绝对不会接受她,你不听我的,被她迷得脑子像灌了水似的,现在为了她来对抗家里。你越这样护着她,我就越讨厌她。你想跟她结婚,除非等到我死的那天。”
沈听南看着他母亲,半晌,出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接受她,我跟谁结婚,也不需要征求你们任何人的同意,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你非要生气,非要拿自己的身体健康来绑架我,我大概率也会让你失望。”
“从来你就是这样,但凡不合你心意的你都要毁掉,以前那些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现在你连我爱的人你都想要把她赶走,是不是我孤独终老,你就满意了?”
“你少拿这种话来吓唬我,不就是一个女人,你喜欢姜词那样的,也不是没有,我来替你安排,或者你自己找也行,但前提必须是家世清白,门当户对,否则我照样不会同意。”
“妈,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个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我爱的是姜词这个人,不是她那张脸,没有人能够替代她。”
“你总说我气你,但是你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地考虑过我的感受?是不是我不说,你们就默认我感受不到痛苦?”
程静娴皱眉看着沈听南,说:“就非得是她吗?你没有试过其他人,怎么就知道非她不可?这世上比她漂亮比她优秀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沈听南道:“别的女人关我什么事?我爱的是姜词,这世上只有她一个。”
他坐在床边,深深看着程静娴,眼中带着罕见的祈求,说:“妈,算我求你,我已经不求你接受姜词,但求你放过我们,我一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算我求你。”
沈听南从小到大,确实从来没有开口求过程静娴什么,他第一次这样开口求她,程静娴心里虽然仍然无法接受姜词,但心里也有过短暂的松动。
如果不是那天她哥查到一份姜词的病历,她几乎已经不想再管这件事。
但那张病历却令她火冒三丈,她黑着脸给姜词打电话,电话接通就愤怒地骂道:“姜词,你真是厉害啊,连不能生育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怎么,你想害沈听南断子绝孙吗?”
那时候,姜词正和宋眠眠在外面看新房的四件套。
一个星期前,沈听南在朋友们的见证下向她求婚,他们约好等他出差回来就去领证。
而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即使已经那么辛苦,姜词都没有想过要和沈听南分开。程静娴突如其来的电话,令她愣在原地,好半晌,她轻声问:“您查过我的病历?”
程静娴气骂道:“我如果不查,还要被你蒙在鼓里,姜词,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到底爱沈听南,还是想害他?我们家上辈子是欠了你吗?为什么你就非得缠着我们?”
姜词低下头,有一滴眼泪砸到手背上,她解释说:“我没有瞒你们,沈听南知道这件事。”
她之前痛经一直很严重,沈听南找了好多名医帮她看,得到的诊断就是不孕,沈听南不在意这个,只是让医生帮她开调理痛经的药。
她一直吃着药,最近痛经的情况已经好了一些。
程静娴听见沈听南居然知道这个事,她更生气,心跳都变快了,扶着沙发险些栽倒下去,佣人吓得连忙上前搀扶,“太太,您慢点!”
管家朝人喊道,“快去把太太的药拿来。”
姜词听见电话那头一片混乱,她脸色不由得煞白,恐惧地问:“阿姨,你怎么了?”
电话被挂断,她怔愣地站在原地。
宋眠眠在里面帮她挑四件套,抱着一只枕头出来,“小词,你看看这个喜欢吗?布料摸着好舒服。”
走到门口,才发现姜词脸色煞白,她不由得愣了下,连忙问:“怎么了小词?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把枕头交给导购,想着扶姜词到里面去坐着休息会儿,姜词却忽然拉住她的手,“眠眠,你给陆寄州打个电话吧,让他帮忙打听一下沈听南母亲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宋眠眠问:“怎么了?”
姜词道:“刚刚她给我打电话,可能被我气到,我怕出什么意外。”
宋眠眠闻言,连忙说:“我马上让陆寄州去问,我们先到里面坐会儿。”
到了里面,宋眠眠先扶姜词到沙发上去坐,然后才给陆寄州打电话说了事情。
过了一会儿 ,陆寄州回了电话过来,说:“别担心,没什么事。”
顿了下,又问:“静姨给姜词打电话了吗?说什么了?”
宋眠眠看向姜词,姜词摇下头,是让她什么都不要说的意思。
宋眠眠轻轻地抿了下唇,也只好听她的,和陆寄州说:“没什么,我和小词还在逛街呢,先挂了。”
挂了电话,宋眠眠握住姜词的手,担心地看她,“小词,静姨刚才打电话跟你说什么了?”
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姜词的脸色,担心静姨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姜词摇下头,说:“没什么。”
宋眠眠见姜词不肯说,也没再问,想着让姜词转换一下心情,起身走到床边,笑着拿起床上的一床被子,问道:“小词,这个款式你喜欢吗?布料摸着也很舒服,滑滑的,适合裸肤。”
姜词坐在沙发上,望着宋眠眠手中的被子,正红色的龙凤被,是适合婚礼那天用的。
她看了很久,她的眼中有怎么也藏不住的悲伤,最后摇了摇头,说:“算了。”
*
决定放手的那天,是四月十七号的晚上。
那晚她在律所加班,八点左右,月姨忽然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小小的,问她,“小词,你在哪儿呢?”
姜词那时正为一个重要的案子做功课,她一边接电话,一边翻阅着文件浏览资料,回答说:“在所里加班呢,怎么了?”
月姨小声道:“小词,你现在能回来一下吗?沈总的母亲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