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娴皱了皱眉,“她哪来的这么多钱,怕不是沈听南平时给她的吧。”
“还真没有。”程境凯说:“我查过姜词的收入来源,她最近在律师界小有名气,赚得还真不少,而且平时也节俭,生活规律,除了工作就是陪奶奶和回家,很少在外面玩,也没什么花钱的爱好,小姑娘爱的那些奢侈品好像也从来没有买过。”
程静娴皱了下眉,回想她见过姜词的几次,似乎确实没见她背过什么名牌包袋。按理说,沈听南那么喜欢她,她但凡开口,名牌包袋珠宝首饰都应有尽有,但她穿着似乎很朴素,身上并没有这些东西。
车子往小区外开时,经过姜词,姜词拖着行李箱走在路边,程静娴透过车窗看了她一眼,程境凯忽然说:“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人家身世本来就挺可怜的,好不容易有了沈听南……”
“你什么意思?”程静娴有些恼火,“现在连你也怪我了?我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为了沈听南,你们一个个倒全都怪起我来了。”
程境凯道:“我哪有怪你,我只是就事论事。”
“那你这不就是怪我吗?怪我多管闲事拆散他们。”
程境凯叹气,说:“我有什么好怪你的?不过你现在倒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听南,他那么护着的女人,你现在把人给赶走了,我想起来就犯愁。”
程静娴道:“我没有跟他发火就算好的,为了个女人派人监视我,这就算了,连不能怀孕都瞒着,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是灌了水还是被下了蛊。”
她越想越气,说:“我跟他爸在感情这块都很理智,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个情种来。”
程境凯道:“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跟他爸从来就感情不好,他从小看在眼里,所以内心深处才格外渴望一份珍贵的感情。”
程静娴道:“我不信,不就是个女人,时间长了自然就放下了。”
她看向程境凯,说:“你最近看看身边有没有什么适龄的女孩子,最好长得像姜词一点,他喜欢这个类型。”
程境凯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是喜欢这个类型,他就是喜欢姜词而已。”
程静娴气恼到皱眉,“你非要气我是吧?”
程境凯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最近帮你留意一下就是。”
第49章
沈听南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陷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房间里唯一的光, 是他手中那枚钻戒, 被他握得有些发烫, 仿佛握着这枚钻戒还能感受到姜词的体温, 仿佛她还在身边, 并没有离开他。
他在失去姜词的痛苦中渐渐冷静下来, 他一直自信地以为他可以将姜词保护得很好, 以为只要有他在,姜词就可以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下。以为只要不让姜词跟他的家人见面, 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
可他忽略了, 并不是不见面, 问题就不存在。他这时候忽然希望姜词可以冷漠一点, 不要那么善良, 不要顾忌他的家人, 不要因为他和家庭对抗,就一直充满自责。
他怪姜词放弃他,可冷静下来, 才发现全是他的过错。他并没有真正保护好姜词,她一直在为他受苦。
他在快天亮时给姜词拨了电话, 那时候, 姜词坐在卧室的书桌前, 望着窗外发呆, 她从深夜坐到黎明,看着天边一点一点亮起。
手机在桌上轻轻振动, 她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浮上来,心又开始痛。
痛觉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看着手机屏幕,始终没有接听。
电话持续响了很久,对面终于放弃。
姜词盯着黑掉的屏幕出神,忍了一晚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汹涌而出,她把脸埋进臂弯,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怕奶奶会听见。
早上八点,程静娴正在家中用早餐,沈听南推门而入,母子俩无声对峙,程静娴被沈听南冰冷的眼神盯得心虚,她试图缓解气氛,说:“来了,还没吃过早餐吧,坐下一起吃吧。”
沈听南看着她,终于出声,“在做出那样伤害别人的事情之后,你还吃得下饭?”
程静娴不由愣怔了下,随后蹙起眉心,“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不是忘了,坐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你妈,我生你养你,难道还不及——”
“你少拿这个来压我。”沈听南冷声打断,“就算你是我母亲,也应该尊重我独立的人格,但是从小到大,你有没有哪怕一次尊重过我,不要总拿生我养我那套来亲情绑架我,以前那些事情不重要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过你,不要碰姜词,不要碰我的底线,你为什么永远听不懂人话?”
程静娴高高在上习惯了,哪怕是丈夫,哪怕是儿子也不能忤逆她。她皱着眉,恼道:“沈听南,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你这么跟自己的母亲说话,你小心——”
“天打雷劈是吗?”沈听南道:“我怕什么?你真以为我在意这些道德约束?一直没有真正忤逆你,是因为我知道十月怀胎辛苦,也知道母亲分娩伟大,所以只要你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退步。但如今我发现了,我的退步只会让你的控制欲变本加厉,我对你的尊敬也换不回同等的尊重。”
“我只是有些后悔,为什么到现在才彻底认清,让小词为我受苦。”
“沈听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程静娴皱眉看着沈听南,说:“你知不知道她可能不能生育,我怎么能让她嫁给你呢。”
“那又怎么样?”沈听南失望地看着程静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尊重别人?我每一次想和你讲一讲姜词,你都不肯听,你甚至不肯去了解她一下,你永远用你自己那一套标准来衡量别人,一旦不符合你的那套标准你就要想尽办法地毁掉。你永远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来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但你真的试着了解过,我究竟想要什么吗?你但凡把我当做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来尊重,都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程静娴冷冷地看着沈听南,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要我这个做妈的跪下来给你谢罪吗?还是让我去找姜词,给她跪下磕头?”
沈听南道:“你到这个时候,还是不知道反省。”
“我做错什么了我反省?”程静娴高高在上了一辈子,永远也学不会低头认错,即使她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也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沈听南盯着她母亲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您保重身体,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程静娴皱眉看着沈听南的背影,在他走到门口时,叫住他,“你什么意思沈听南?”
沈听南顿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母亲,说:“我说过,姜词是我的底线,你不能接受她,那只能我跟她走了。”
*
从程家老宅出来,沈听南开车去了姜词工作的律所。
他在车里给姜词打电话,姜词仍然不肯接。他索性把车停下,到里面去找人。
前台的人却告诉他,“你找姜律师吗?她辞职了。”
沈听南闻言微微蹙眉,问:“什么时候?”
“昨天,姜律师今天一早过来交接完工作就走了。”
从律所出来,沈听南尝试给姜词打电话,这次姜词不是没接,而是直接给他挂了。
他坐在车里,拿着手机给姜词发微信:姜词,我们聊聊。你在家吗?我过来找你?
等了很久,姜词都没有回他信息,他再发过去时,对话框显示他已经被拉黑。
沈听南看着那句,你已不是对方好友,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闷疼到喉咙发紧。
他拿着手机坐在车里发了会儿呆,正准备开车去姜词家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按下接听,情绪低落,“怎么了?”
陆城问:“你和小词分了吗?她刚刚给我转了半个月租金,说房子不租了,让我有空过去收房。”
沈听南颓然地靠在座椅里,他闭上眼睛,心脏像被撕成了两半。
陆城半天没听见沈听南说话,担心地问:“听南,你还好吧?”
沈听南喉咙像堵了一把沙子,出声就会疼,他很低地嗯一声,说:“知道了,我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沈听南开车到姜词的住处,他抬手按了下门铃,预料之中的里面没人应声。
他抬手输密码,门应声打开,进屋就看到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子,只是少了生活气息,所有的家具都用干净的白布遮起来。
他走进屋,曾经充满欢笑的屋子此刻变得冷清,他看着沙发有点出神,明明上个星期,他出差前,他们还在这里讨论婚后生活,姜词还满脸笑容地给他展示奶奶给她买的金手镯,她高兴地讲,是奶奶给她准备的嫁妆。
这些过往平静温馨的日常,在此刻想起来,竟让沈听南感到心痛,痛觉从心上蔓延,遍布全身。
陆城赶过来的时候,看到沈听南独自坐在沙发上,家里的家具都用白布遮起来,一看就知道姜词已经搬走。
他没有想到短短一天之内会发生这么多事,他走到沈听南面前,有点自责,“如果昨天你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看着的时候,我能再快一点,也许能阻止昨天的那场冲突。”
沈听南眼底有红色的血丝,他看着窗外,低声道:“就算昨天那场冲突没有发生,也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之前是我想岔了,我以为不让小词跟我家人见面就是保护她,却忽略了,她敏感又善良,一直夹在我和我的家人之间受苦。”
“她已经为我坚持了很久,心里难过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
陆城看到沈听南双眼泛红,劝道:“你也别太自责,你为小词也付出了很多。”
沈听南道:“是我先爱上她,是我先表白,是我带她来北城,是我答应会保护好她,可我没有做到,她已经受过很多苦,如今却还要为我受苦。”
陆城和沈听南从小一起长大,何曾看过他眼中有泪水,在他眼里,沈听南是个很少情绪外露的人,天塌下来也不过是几支烟的事,第一次见到他这样难以克制地自责。
“听南,你别这样,小词不会怪你。”
“可我会怪我自己。”沈听南忍住眼中酸胀,说:“我长她七岁,以为能为她遮风避雨,却连保护好她都做不到。”
陆城也听得动容,他在旁边坐下来,说:“你不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你自己身上,这件事放到任何人身上都很难处理好,一边是你母亲,一边是小词。小词之所以主动离开你,不就是不想让你面对这种选择吗。”
沈听南望着窗外,沉默了很久,低声道:“所以我才说是我错了,这种选择应该我来做,而不是小词。”
陆城愣了愣,他看着沈听南,不确定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沈听南没有回答,但在后来的日子里,陆城终于知道,在这个平常的日子里,沈听南沉默地、无声地,选择了和家族脱离关系。
在北城待了几天,沈听南处理完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定了飞榕城的机票。
那天李秘书来找他,和他汇报公司的事情,沈听南之前虽然已经辞职,但项目上有问题的时候通常还是报给他来处理。
但如今他彻底不想再管,坐在沙发上戴衬衫袖扣,淡声道:“报给我父亲吧,以后这些事不用再报给我。”
李秘书为难道:“是老沈总让我报给您的,这项目有点棘手,老沈总让您想想办法。”
沈听南道:“让他自己想吧,他又不是想不出,只不过是懒得想,习惯把麻烦的事丢给我而已。”
李秘书闻言,也不敢再多说,他知道沈听南今天要飞榕城,询问道:“沈总,您这趟飞榕城什么时候再回来?公司的年中会议您要回来主持的吧?”
沈听南抬头看向李秘书,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离职了,年中会议有我父亲,即使他自己不出面,也会派给其他人,你到时听我父亲安排就是。”
李秘书从大学毕业就跟在沈听南身边做助理,林远去榕城管理分公司后,他就被升做了秘书,他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沈听南,跟在他身边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看着沈听南,还是忍不住开口,“沈总,您不在公司了,我还能跟着您吗?当初是您亲自把我招进来的,我还是想跟着您。”
沈听南道:“我都离职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又道:“我跟我父亲推荐过你,你好好干,将来会有升职的机会。”
李秘书感激地道:“谢谢沈总。”
他看着沈听南,还是忍不住问:“沈总,您这次去榕城,是去找姜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