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染姝色(双重生)——尔屿【完结】
时间:2023-08-10 14:39:29

  “一件小事便急着邀功,本王自始至终要的可不是太尉夫人‘病逝’。”萧承泽拂袖,有些不耐烦,冷声道:“本王记着的,待大业成,姑娘一家也能像柳太尉这般权贵滔天。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这便是与他作对的下场。
  萧承泽要柳家的权落到他手中,由他的人掌控,任他差遣。
  一份小礼送给柳太尉,他会牢牢记住这日的。
  就在萧承泽离开假山时,回廊下的萧承稷恰好看见他的身影。
  萧承稷长眸微眯,深暗的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目色转冷。
第2章
  元熙二十三年夏。
  五皇子萧承泽被圣上立为储君,入主东宫。
  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三十五年前奸相窃国,还是太子的圣上流落民间,圣上打天下时,偶遇歹人偷袭,皇后娘娘替圣上挡了一剑,伤到身子,难有身孕,至今膝下没有子女。圣上便将几个皇子过继到皇后娘娘身边,皇太子早逝,成年的只有三皇子萧承稷和五皇子萧承泽。翊王萧承稷心系百姓,深得圣上喜爱,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
  柳姝妤叹息一声,并未因丈夫成为太子而高兴,反而替萧承稷惋惜,“可惜了,面颊有疤,与储君无缘。如今太子殿下入主东宫,翊王自请巡查邺朝各地,探寻民间疾苦,希望邺朝少些冤假错案。或许这才是翊王一直想要的。”
  夏日炎炎,山岚摇动羽扇,送去清风徐徐。
  她乌眸微淡,听闻柳姝妤此话,心里暗暗摇头。
  也不全是。
  说到底,皆因一个情字。
  甫一,外面传来闹哄哄的争执声。
  不消片刻,紫檀空着手气冲冲进了屋子,嘴里嘀嘀咕咕小声骂着人。
  柳姝妤问紫檀,“外面出了何事?争执不休。”
  “还不是月雨阁的那位。眼下正是裁新衣的时候,明就是太子妃先选衣料,那边的奴婢仗着她家主子有孕,正是盛宠时,夺了衣料便回月雨阁。”紫檀是柳姝妤陪嫁丫鬟,跟她多年,见多了主子委屈的事,恨透了月雨阁那侧妃和太子。
  说到后面,紫檀声音小了些,“太子殿下偏心侧妃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太子妃次次都忍让。”
  侧妃有孕,太子日日都在那边守着,月雨阁的吃穿用度都快赶上正宫这边的了。
  当初太子妃有孕时,太子殿下也未曾这般上心,不过是嘘寒问暖几句罢了。
  紫檀心底腹诽,但却不敢说出徒让柳姝妤伤心。
  “殿下心不在我这,强留又有何意?身外之物,争执一番有何意思?月雨阁那边要,给她们便是。”柳姝妤搭上山岚的手,“我乏了,午憩罢。”
  自母亲离世已有一年,这一年发生了诸多事情,柳姝妤逐渐看清了萧承泽的真面目。
  萧承泽心里从来都只有侧妃,娶她不过是因那次落水从湖中救起她,迫于无奈罢了。
  她真傻,当初被萧承泽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不惜和家人反目也要嫁给他,到头来长兄和母亲双双不在。
  她还要在东宫看着萧承泽和侧妃卿卿我我,儿女成双。
  柳姝妤看着富丽堂皇的太子妃宫殿,心底泛凉。
  错错错。
  一步错,步步错。
  *
  元熙二十四年春末,圣上驾崩,萧承泽登基。
  柳姝妤未曾想到,噩梦接踵而来。
  “柳太尉私藏甲胄军械,证据确凿,图谋不轨,意欲造反,柳家满门打入昭狱,不日问斩!”
  萧承泽着明黄色龙袍,在金銮宝殿上看着被官吏搜出来的几件军械,毫不留情处决了他的岳父。
  “皇后出嫁多年,其父心思浑然不知,遂免去一死,废黜后位,打入冷宫。念柳家祖上护先帝有功,而今柳时安犯此大错,错在一人,故只处决柳时安一家,其兄一家不予追究。”
  至此,柳家掌管的数十万禁军兵权回到萧承泽手中时,他才露出久违的笑容。
  风雨潇潇,凉风瑟瑟,如万千鬼魅同时哭泣。
  黑云压低苍穹,仿佛要将宫阙压弯摧毁,透不过一丝光亮又满是压迫感。
  柳姝妤跪在殿外,冰寒雨水打湿她衣衫紧贴肌肤,更显女子的瘦弱,而那纤瘦的身子岿然不动,“求陛下明察!臣妾爹忠心耿耿,其心日月可鉴,绝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骤雨直灌双眸,柳姝妤在雾蒙蒙中看见一身明黄的萧承泽高高站在殿外台阶上。她俯身,额头停于地上交叠的手背,“求陛下明察,还柳家清白!”
  内侍撑伞,挡住纷飞的雨水。
  萧承泽立在檐下,不为所动。
  看着那孱弱的身子匍匐于地,卑微求他,萧承泽忽地生出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男子幽幽转动扳指,在柳姝妤一声声哀求中,缓缓走下台阶,未置一词。
  薄情又冷漠。
  萧承泽路过,冷若冰霜。
  柳姝妤迟迟未等到回应,看着地上水洼印出那渐远的衣角倏地抬头,跪着转身望着雨中的男子,“求陛下还妾身爹清白!”
  萧承泽停住步子,回身便看见狼狈不堪的柳姝妤。
  骤雨下个不停,女子衣衫湿尽跪在地上。
  乌睫沾满雨珠,轻轻颤动。
  娇花被风雨摧残。
  他蹲身,伸手遏住柳姝妤下颌,“清白?朕说的就是事实。姝儿所言,是朕错了不成?”
  他狠声说着,虚伪的面目终于露出,哪还有夫妻间的情谊所在。
  “来人,把皇后送回冷宫,严加看守。”
  萧承泽推开柳姝妤,长袖一甩,抖落衣袖的雨水,头也不回离开了。
  *
  父兄斩首那日,柳姝妤想在冷宫了此残生,曾经与她共事一夫的苏念慈突然来了冷宫。
  废后和新后同时站在简陋破烂的宫殿,一个落魄狼狈,一个锦衣华服光鲜亮丽。
  苏念慈凤袍于身,染了豆蔻的手指遥遥指向素发披肩的柳姝妤,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炫耀又奚落道:“数日不见,姐姐怎成了这狼狈模样,瞧着落魄的样子,真是可怜。”
  “这身凤袍,姐姐熟悉吗?本宫让尚衣局重新做的,比姐姐那身好看多了。”
  望着梁上断裂的白绫,苏念慈笑道:“知晓姐姐急着一死了之,但先别急。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本宫便就先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事情,让你死得明白。”
  柳姝妤微愣,不明所以。
  “姐姐以为陛下娶你,是真心爱你?陛下是看上了你们柳家的权势。柳家祖上护先帝有功,柳太尉追随先帝打天下,曾舍命救先帝,亦是复国功臣,总领禁军,掌邺朝兵要。陛下背靠柳家,如虎添翼。”
  柳姝妤自嘲一笑,这点她岂会不知?
  从萧承泽待她冷淡后,她逐渐明白了萧承泽是贪柳家的权。
  “看来你知道。”苏念慈从柳姝妤面上没看到她先要的模样,略微失望,不过须臾后又奚落道:“可有几件事,你不知。柳家大郎和太尉夫人的死,你该不会以为是场意外?”
  柳姝妤面色骤变,似乎明白了什么,毫无眷恋的眸底倏地变得锐利。
  苏念慈很满意,蹲身靠近柳姝妤,在她心上补一刀,哂笑道:“没错,陛下指使的。连你爹入狱被斩,都是陛下授意。曾今全是滔天的柳太尉,一夕间沦为阶下囚,身首异处。而本宫的爹,从一介小官,一步步走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成为众人争先巴结的对象。”
  “柳姝妤,你真傻,甚至连你腹中那孩子,陛下从未想过要留。”
  苏念慈踏出冷清的宫殿,春风得意。
  胸口袭来密密的痛楚,柳姝妤浑身一震,卸了力般瘫坐在殿中,痛心疾首下泣不成声。
  长甲深深嵌入手指,生生将手弄出来血来。
  萧承泽,你该死!
  她若就这般死去,只会遂了萧承泽的意,杀父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报仇的念头在柳姝妤心底萌芽,滋生,越发强烈。
  奈何冷宫守卫森严,柳姝妤还未等到复仇机会,叛军攻城的消息便传到她耳中。
  “陛下增收赋税,民不聊生。吏部尚书卖官给商贾权贵,尸位素餐的官吏奴役百姓。三十四年前窃国奸相的余孽趁机发动战乱,卷土重来,如今已打到了京城,陛下御驾亲征在城外和叛军厮杀。”山岚拉着柳姝妤便往外走,“娘娘,趁着宫中大乱,奴婢带您逃出去。”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谁也不敢欺负娘娘。”
  山岚坚定说道。
  宫廊上,柳姝妤被潜入宫中的叛军截住,与她一起被截的人还有新后。
  后颈被狠狠一劈,柳姝妤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她被侍卫押着站在城墙上,而城墙下面是率领兵马的萧承泽。
  “宫门失守,凭你这些兵马也想赢?莫再垂死挣扎!而今与你最亲密的两个女人都在我手上,现在乖乖退位,我还能放其中一人一命。”窃国首领将柳姝妤与新后齐齐推到城墙之上,喊道:“萧承泽,如今你大势已去,此战必败。我给你体面,让你选,留你一命。不给你面子,老子将你仨剁碎了喂狗。”
  巍巍城墙,墙外天子领兵城下,墙内逆贼挟持她与新后,逼迫天子让位。
  柳姝妤看着被叛军团团围住的萧承泽,男子唇瓣翕合,似要说话。
  柳姝妤见多了萧承泽与苏念慈卿卿我我,自是能猜到萧承泽要选谁。
  这世间早无她留恋之人。
  刹那间,她挣脱开逆贼的桎梏,纵身跳下城楼一了百了。
  带着浓烈的怨气,柳姝妤一遍遍咒着萧承泽。
  剁碎喂狗,太便宜他了。
  若是可以,她愿化作厉鬼,找萧承泽索命。
  她腹中不足三月的孩子,萧承泽不会留。
  疼爱她的长兄,被萧承泽害死,染了污名。
  生辰当日,疼爱她的阿娘,被萧承泽毒害。
  忠心耿耿的阿爹,被萧承泽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父兄惨被处决,尸首扔于乱葬岗。
  这几年的荒唐事情在柳姝妤脑中逐一浮现,她怨气渐重。
  今日是父兄冤死的第四十七天,便用萧承泽的血,来祭奠她全家!
  只是柳姝妤没想到,她跳楼那一瞬,看见勤王救驾来迟一步的翊王目眦尽裂,持长戟入阵,疯似得斩杀逆贼。
  柳姝妤真希望翊王能再晚一步来。待逆贼杀了萧承泽,萧承稷再杀了逆贼,邺朝的天下还是姓萧。
  萧家的天下,是她阿爹和先帝拼死打下来的呀,不能给前朝奸相余孽。
  *
  城内外尸横遍野,秋风拂过,血腥味扑面而来。
  单枪匹马的萧承稷取下逆贼首领首级,却手握长戟,满身杀戮地将萧承泽逼到无人之处。
  尖锐的长戟架在萧承泽脖上,萧承稷双眸尽是肃杀之气,沉声道:“偷来的这三年,过得可还好,五弟。”
  萧承泽心下一惊,竟不敢直视萧承稷双眸,呵斥他道:“大胆!你也想弑君夺位不成!朕还没死呢!”
  萧承稷面颊上的疤如何来的,萧承泽一清二楚,也正是那疤,让他捡了便宜,不仅娶了柳姝妤,还顺利当上储君。
  而今再看,萧承稷脸颊的疤竟消失了!
  萧承泽的心越发紧了,惶恐不安。
  萧承稷一改早前的仁厚,“快了。孤让你也死得明白。”
  还没死,但也快了。
  “当年姝妤不慎落水,是你救的?你怎敢承认?!哄骗姝妤,妄图攀附柳家权势,此计不成便恼羞成怒,杀了她甚为在意的亲人,甚至对姝妤一家赶尽杀绝。你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姝妤!”萧承稷情绪激动下戟刃已划伤萧承泽脖子。
  “登基后增收赋税,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擢升苏念慈父亲为户部尚书,苏父卖官敛财,邺朝在你手中,真真烂到骨子里!”
  “你该死!”
  萧承稷长戟一挥,鲜血沾了他一脸。
  逆贼尽数被清剿,帝位空悬。
  萧承稷将宗室里五岁的侄子扶为新帝。
  无他,只因那年宴会,这小侄儿博姝妤一笑。
  姝妤喜欢。
  往后数年,萧承稷作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并为柳家翻案,还柳太尉清白。
  邺朝在小皇帝的治理下,日渐昌盛,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
  骤雨初停,马车车轮碾过泥泞道路,稳稳停在五座坟前。
  萧承稷看着墓碑上刻的“柳姝妤”三字微微发神。
  将墓碑上的雨水擦拭干净,萧承稷蹲身席地而坐,指腹一遍一遍抚摸碑上那刻在他心头的名字。
  “廿廿,十年了。十年前的今日,倘若我能早一刻到,绝不会让你跳下城楼。”
  萧承稷摸摸腰间的同心结,是想送,却一直未能送出去的。
  “若是救起落水的你后,我未离开,你也不会认错人,受那些苦难。”
  朝堂上叱咤风雨面不改色的萧承稷,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年少时,萧承稷在宫宴上遇到头次进宫迷路的柳姝妤。
  天色渐黑,小姑娘找不到回席间的路,蹲在墙角哭泣,看见他后又揪住他衣角,让他带她回宴会上。
  声音软糯好听,人如瓷娃娃般可爱。
  那迷迷糊糊的模样,让萧承稷记在心里许久。
  “若能重来一世,我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人,他要抢;
  权,他也要。
  萧承稷望着墓碑,嗓音低喃,“廿廿,我好想你。”
  山风拂过,雨珠簌簌滴落,坟前不知何时飞来只黑蝴蝶。
  它在墓碑上停留片刻,又振翅飞到萧承稷肩上。
  俄顷,黑色的翅膀煽动,蝴蝶随着山风又不知去了何处。
  柳姝妤不知道,她死后萧承稷一生未娶,他很早很早便喜欢她了。
  只怪命运捉人,情深缘浅。
  *
  耳边充斥着喧闹的锣鼓声,柳姝妤被吵得睁眼,入目竟是一身喜服,她手持羽扇,被侍女扶着立在廊檐下。
  是她熟悉的昌王府。
  而府上宾朋满座,红绸垂挂,夜色里一派喜庆。
  “王妃?”
  侍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姝妤回过神来。
  她恍惚,这是回到了大婚当日?
第3章
  羽扇?
  凤冠霞帔?
  还有昌王府热闹喜庆的氛围。
  柳姝妤记得逆贼挟持了她与新后,最后她纵身跳下城楼了结此生。
  她已经死了,怎会穿嫁衣出现在昌王府?
  这身嫁衣柳姝妤再熟悉不过,是她嫁给萧承泽时亲手缝制的。
  今日是她出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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