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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喜烛摇曳,照得床幔朦胧中带着喜庆。
明媒正娶、发妻。
萧承稷面色骤然沉下,这两个词宛如尖锐的刀刃,字字剜他心。
他起身,坐于床沿边,深不见底的眸中印着一身嫁衣妩媚的女子。
她立在门边,神色缓和下来,可仍蹙着眉。
柳姝妤并不知萧承稷正看着她。
萧承泽走后,她紧绷的神经松下,然而却还是愁容满面。
屋外的人走了,可屋中这位……
无奈之下,柳姝妤吩咐侍女退下,婚房外面不留一人。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密太急,她需要好生和萧承稷谈谈。
回身时,萧承稷那泛着汹意的乌眸与她视线撞个正着,柳姝妤心下一惊。
男子眼神不善,似夜里捕食的恶狼,虎视眈眈。
萧承稷坐在床沿,冷声说道:“新婚之夜,何其重要。弟妹三两句便打发走了五弟,可见五弟心中没你。”
柳姝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向恪守礼教的萧承稷逾矩,面前的男子与他印象中的那人判若两人。
“翊王殿下,我们谈谈。”
萧承稷抬眼,只见柳姝妤立在原处,“凑近些。”
柳姝妤未动,交叠的双手垂放在腹前,警惕地看着他。
“不是要谈谈?凑近些。”
萧承稷不指望柳姝妤待他客客气气,毕竟没有哪位妻子在新婚之夜看见丈夫的兄长闯入房中后能做到若无其事。
两人僵持一阵,柳姝妤妥协,挪动步子,离拔步床近了些。
柳姝妤唇瓣翕动,欲与萧承稷聊正事,哪知话还在喉间,手臂便被男子猛地一拉。
她猝然被拉向床边。
为稳住身子,她手掌本能地攀附萧承稷的肩膀,待她缓过神来,只见她坐在萧承稷双膝上,整个人扑到男子怀中。
而萧承稷的手臂正放在她腰后,显然是不让她起身离开。
柳姝妤心跳如擂,面颊逐渐发烫,忙收起手掌,将双手藏进宽大的嫁衣袖子中。
袖中不慎搭过萧承稷肩膀的手指微微蜷缩。
萧承稷漆黑的眼里深不见底,看着她问道:“为何想杀萧承泽?你恨他?”
萧承稷意外,姝妤恨萧承泽?
恨到想杀了他。
柳姝妤抿唇,道:“恕难告知。只是翊王殿下能做到手刃手足吗?”
眼前坐着的男子若是旁人,柳姝妤倒觉得与之结盟的可能性极大,但这是结盟对象是萧承稷——萧承泽的皇兄。
兄弟两人生母不同,但都养在皇后娘娘身边,感情深厚。
前世,柳姝妤几乎没见过两人翻脸,而今让萧承稷亲手断送萧承泽的性命,他会答应吗?
萧承稷听后一笑,目光一直落在柳姝妤面上,她坚定的眼神中透出恨意,足以见得恨透了萧承泽。
“能不能做到,这得看弟妹的诚意。”萧承稷说道,并未动女子分毫,只是凝在她身上的灼|意目光未曾轻减分毫,“本王今夜来的目的已经向弟妹说明。”
“跟了本王,至于萧承泽,本王替你解决。”萧承稷顿了顿,眼皮一掀,补充道:“往后无人能伤害柳家。”
她看重的亲人,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死于非命。
萧承稷一字一句,似是对柳姝妤的承诺。
上一世,他拱手将暗自喜欢的姑娘拱手让给萧承泽,害她家破人亡,最后心灰意冷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断送性命。
萧承稷痛苦和后悔了一世,在他弥留之际,看见桃花树下柳姝妤朝他招手。
她冲他笑,笑容如星宿般璀璨,没有在东宫和皇城中的愁容。
白发苍苍的萧承稷跟着那抹身影去了。
再睁眼时,他竟发现自己在翊王府。
他重生了。
但此刻他已救起落水的柳姝妤,萧承泽冒认了。
两人已经定亲。
定亲了又如何,萧承稷将人抢过来便好。
至于他脸颊上的疤。
前世,萧承稷在萧承泽登基后云游邺朝各处,偶然遇到一游医,寻到一个药方,经其医治,脸颊上的疤痕这才消去。
邺朝,入仕为官之人面上须无疤,仪容端正。
前世,萧承稷就因左脸的伤疤而错失储君之位,才让萧承泽有机可趁。
他万万没想到,萧承泽登基之后,对柳姝妤一家赶尽杀绝。
这一世,柳姝妤是他的,储君之位也是他的。
萧承泽的阴谋诡计休想再实现。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山岚皆是萧承稷安排在柳姝妤身边的。
山岚跟了萧承稷多年,最是忠心,便替他保护好姝妤。
按照前世的发展,萧承泽在娶了姝妤后,才逐渐露出真面目,不仅纳了苏念慈,还纵容苏念慈欺负姝妤。
这世,萧承稷安插了人在苏念慈身边,也是他让人挑唆苏念慈,让她提前进昌王府。
就连苏念慈今日在姝妤拜堂时叫走萧承泽,也是他计划好的。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暗自庆幸,一个却愁思满面。
漫长的静谧中,柳姝妤浓长的乌睫颤动,袖中攥紧的手指紧了又松。
思忖一阵,柳姝妤又羞又赫,在萧承稷的注视下慢吞吞伸手。
指腹落在她唇,萧承稷适才抚过她唇,如今一碰,柳姝妤便觉火辣辣般烧得慌。
口脂早已被萧承稷弄花,柳姝妤将染了口脂的手指轻轻按在萧承稷唇上。
几乎是指腹碰到他唇的同时,柳姝妤忙缩了回去。
男子唇上印出淡淡的一抹红色。
柳姝妤面若红霞,垂眸避开萧承稷,抿唇轻道:“这个诚意,翊王殿下可还满意?”
“翊王殿下若能除掉昌王,一切都依殿下,悉听尊便。”
柳姝妤坚定说道,“但是妾身有个条件,在和离书未拿到前,翊王殿下不可逾矩。”
“成交。”
萧承稷爽快答应,指腹落到女子娇艳的唇上,道:“记住。这处,只能本王一人碰。”
男子指腹带着薄茧,用了些力道在她唇瓣摩挲,“和离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往后也像今夜一样,把人赶走。”
这一世,柳姝妤是他的,萧承泽休想指染半分。
那指松开后,柳姝妤只觉被萧承稷压过的唇发烫,双颊也似燃了团火,微微发烫。
唇瓣轻抿,柳姝妤道:“请殿下信守诺言,和离前莫要逾矩。”
萧承稷笑笑,看着喜烛下的新娘越发娇媚,修长的脖子上缀戴饰品,而那脖子上惹眼的小痣也惹红了他的眼。
这些,都是他的。
萧承稷没再更近一步,起身离开婚房。
房中又恢复了静谧,仿佛萧承稷未曾来过一般。
柳姝妤庆幸,好在她提早遣走山岚她们,否则萧承稷大摇大摆从房间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乌睫扑簌,柳姝妤望着喜烛发神。
渐渐的,女子眼底泛起一阵酸意,眼眶逐渐莹润。
这一夜,柳姝妤彻夜难眠。
翌日是去宫中请安的日子,柳姝妤打扮一番,倒是将倦色和憔悴遮住了,只是眼里多了些许苍凉。
梳妆完毕,萧承泽带了柳姝妤去翊坤宫给崔皇后请安。
去的路上,柳姝妤一进马车便离萧承泽远远的,借口不舒服靠在车壁上阖眼休憩。
入宫后,更是跟在萧承泽后面五步的距离,合乎礼仪,却又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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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
柳姝妤微愣,没想到萧承稷也在。
母子二人相谈甚欢。
也对,萧承稷和萧承泽过继在皇后娘娘名下。
萧承稷来请安合乎常理。
崔皇后脸庞清瘦,瘦弱的身子宛如迎风的弱柳,这厢见柳姝妤来,止了和萧承稷的闲聊。
柳姝妤和萧承泽双双跪下请安。
接过柳姝妤递来的敬茶,崔皇后浅呷一口,将茶递给身边侍女,而后笑着招手唤她到跟前来。
因早年间伤了身子,崔皇后畏寒怕冷,纵使是夏日,也不敢贪凉,拉过柳姝妤的手冰凉。
将柳姝妤拉到身边,崔皇后忽地冷着一张脸,责备萧承泽道:“新婚之夜宿在侧妃房中,将正妻的面子置于何处?当初若非看在苏家小女腹中孩子的份上,本宫岂会松口让你纳妾!”
闻言,萧承泽跪下。
“母后息怒。”柳姝妤跪下,率先出声道:“是妾身昨夜身体不适,恐是落水后留下的病根,昨夜确实不宜……”
柳姝妤抿唇,面露羞色,声音低了几分,接着往下说,“是妾身赶王爷去月雨阁的。”
崔皇后诧异。
“先起来。”崔皇后扶柳姝妤起来,并未将怒气撒到她身上,慈祥道:“初春湖水冰寒,你又在湖中待了许久,这柔弱身子自是吃不消的,便好生调养。”拍拍柳姝妤手背,“那事,不急一时。”
“女子身体娇弱,伤在体内,需静心调养,否则日后留下病根,后悔都来不及。”
崔皇后最是明白其中道理,她受过伤,自是知晓其中厉害。
萧承稷搁下茶翁,冷不丁出声,“母后提及落水,我有一事不明。弟妹赴宴泛舟游湖,不慎跌入冰寒刺骨的湖中,真的看清了救你之人?”
问的是柳姝妤,可萧承稷看的却是跪在他旁边的萧承泽。
而后者,明显的身子一僵。
第5章
可看清了落水之人?
柳姝妤确实没有看清救她上岸的男子是谁。
湖水冰寒,她不会浮水,从画舫不慎掉入湖中时双臂本能地扑腾,导致呛入口中的湖水越来越多,不久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被救上岸。
柳姝妤一睁眼,入目的是浑身湿透、发丝淌着水的萧承泽。
柳树下,除了她和萧承泽,再无一人。
后来,画舫靠岸,人渐渐多了起来。
萧承泽的手下率先抵达岸边,他取来大氅,将落魄的柳姝妤裹得严严实实,并下令命令画舫中的贵女们不得把此事传出去,诋毁她名声。
至少在这一刻,柳姝妤对萧承泽心动了。
清晨的夏风徐徐吹来,吹散柳姝妤思绪,她红唇轻抿,回萧承稷道:“那次落水,宛如噩梦,请翊王殿下往后莫要再提。”
是否是萧承泽救她,答案已经不重要的了。
孽缘从此开始,是柳姝妤前世的噩梦。
“承稷。”
崔皇后眉目微敛,有几分不悦,示意萧承稷就此打住这话题。
崔皇后跟随圣上打天下时便认识了柳氏夫妇。
那时候柳时安跟随圣上南征北战,还未嫁给柳时安的江氏便陪伴在崔皇后身边,协助崔皇后料理后方。
后来圣上从奸相手中夺回邺朝天下,柳时安和江氏才完婚,而后诞下三儿一女。
崔皇后和江氏是金兰之交,她膝下无儿无女,圣上虽过继了皇子在她名下,但她更喜欢柳氏所出的这位女娃娃,故而对柳姝妤格外亲好。
这厢,萧承稷面色平静,看向崔皇后道:“儿臣提起这事,只是想起五弟的浮水之术与儿臣同出一门,这才随口问问。”
他似在解释,又似在借此言彼。
“对否?五弟?”萧承稷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旁人不知那日真相,萧承泽这个冒名顶替之人怎敢在他面前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崔皇后未说起身,萧承泽仍跪在地上。
萧承泽侧身看着坐在椅子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挑起话题的萧承稷,努力笑脸相应,回道:“三哥所言极是。那次救姝儿是场意外,三哥当时奉命离京,若非如此,我们兄弟俩当日说不准还能一起踏青游湖。”
萧承稷未置一词,端起茶盏,修长的手指缓缓推动青花瓷茶盖。
青瓷相碰的声音在殿中略显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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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新婚夫妇请安完毕,双双踏出翊坤宫,而萧承稷则不紧不慢走在萧承泽侧前方。
忽地,萧承稷驻足,泛着汹意的乌瞳深不见底,对萧承泽道:“五弟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声音低沉,让萧承泽越发心虚。
萧承泽知晓萧承稷要说何事,也知晓萧承稷对柳姝妤早生了爱慕之情。
但那又如何?他与柳姝妤互换庚帖,他下了婚书,是柳姝妤的丈夫。
当着萧承稷的面,萧承泽和所有新婚丈夫一样,握住妻子的手,情意绵绵,温声说道:“姝儿,我与三哥说点事情,你先回马车里等我。”
萧承稷眸色骤然一暗,看着萧承泽握住她手。她待萧承泽说完话后等了约莫三个数才推开他手,而后冲他福福身,渐行渐远。
三个数,足足有三个数这般久。
萧承稷唇角平直,待到眸中那抹身影消失在宫道上,才挪步此处。
回廊下。
“究竟是谁救了柳太尉千金,五弟一清二楚。是否因为我脸颊上的疤治好了,五弟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萧承稷绕着萧承泽身边走着,步子不紧不慢,最后停在萧承泽身后,手指搭在他肩头,沉声道:“还是五弟想将错就错,妄图瞒弟妹一世?”
那疤,就是萧承稷当初救柳姝妤被湖中的枯枝、石砾划伤的。
萧承稷奉命离京办事,那事有些棘手,倘若走漏风声便前功尽弃,他暗中回京查线索,就是那次偶然间遇到不慎落水的柳姝妤。
萧承稷救起昏迷的女子,此时萧承泽出现了。
萧承泽对在京城看见萧承稷颇为意外。
“三哥不应出现在京城。此时湖上岸边一边混乱,三哥快些离开,莫让人认出来。至于柳娘子,幸是她还未醒,画舫快要靠岸,柳娘子的侍女在画舫上,三哥不必担心。”
那时萧承稷听信萧承泽的话,办完事回京,却得知萧承泽和柳姝妤要定亲的消息。
而柳姝妤坚信是萧承泽救了落水的她,众人也说是萧承泽奋不顾身跳下画舫,英雄救美。
萧承稷无奈,更多的是恨他自己。
或许柳姝妤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承泽。
不管是前世,亦或是这一世重生,萧承稷都从未怪过柳姝妤认错人,只怪他当时的离开……
夏蝉长鸣,此起彼伏。
在萧承稷面前,萧承泽总是略逊一筹,此时肩上被萧承稷带着略重的力道按了按,难免心虚不安。
夏日炎炎,萧承泽额上渗出层薄汗,他立在原处,正声解释道:“三哥莫要怪我故意瞒住母后和姝儿,此事事关三哥,倘若父皇知晓三哥提前回京,免不了对三哥的责罚。我将事情认下,只当三哥离京后再没回过京城,全然是在帮三哥。”
萧承稷轻笑一声,指节在萧承泽肩上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