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初不停往门口方向看：“等我哥，他说给我送水的，都准备开始了，这狗东西又迟到。”
“可是我刚刚看见他跟一个女生在音乐室……”
她的情绪陡然跌落，默不作声转回来，抿着唇，显然在生闷气，可过了不到十分钟，竟然打起了瞌睡。
“……”
许清屹靠着椅背，余光里的她歪着脑袋，睫毛轻颤，不知不觉间正在一点一点接近他的肩膀。
许清屹依然直视大屏幕，就像个猎手，静静等着心意已久的猎物圈入他的领地。
“啪嗒——”，前面男生偷带出来的两台手机却在这时掉出声响，往前滚了好几个台阶，江映初骤然惊醒，揉着脖子，坐直，好笑的看着年级主任气冲冲跑上来抓人。
场面一度混乱紧张，陈禹行趁势猫着腰溜到后排，把水扔到江映初怀里，她笑得开心，说话的女生很会看情况，主动和江映初换了位置。
她一共坐在许清屹身边四十分零九秒。
影片快到尾声，许清屹偏头，盯着江映初安静的睡颜，心动了动，抬手把她散落在脸颊的头发拨到耳后，手心贴着她的脖子，轻轻一带。
江映初在睡梦中皱眉，没有醒，反而靠着许清屹的肩膀蹭了两下，找到舒服的姿势又熟睡过去。
许清屹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眼里带了明显的笑意。
这一次，是属于他的。
江映初做了个梦，浑浑噩噩的，记不太清，她好像看见了缩小版的许清屹，扎羊角辫，别着可爱玫瑰花双发卡，穿个牛仔背带裤，在音乐喷泉广场，被她……滋水枪。
许清屹哭着躲，她拼命追着跑。
活脱脱一个欺软怕硬的大魔王。
画面又一转，喷泉“咻”的一声冲上天，她把枪扔到草坪，耍流氓凑近，弯腰亲了亲许清屹的眼皮。
“……”
亲！了！亲！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影院场内忽然变亮，许清屹淡淡出声：“江映初，走了。”
反应了好几秒，江映初迷糊抬头，其他人都在陆陆续续往外走，她缓缓看向许清屹清晰的侧脸，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你以前是个女孩儿？”
“……”
许清屹当然没搭理这傻逼问题，江映初几乎全程懵着到家，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两分钟，她一直没动作，许清屹指尖点了点方向盘，挑眉问道：“还想去哪儿？”
“……不是，那我先回去了。”
江映初习惯性展示职业假笑，说着就要打开车门，到一半又想起今天的那个赌约，于是回头问：
“许清屹，你还没提要求呢，需要我做什么？”
许清屹扯起唇角，眼眸漆黑，瞥她一眼，语气似认真又似漫不经心，问了句话：“今天开心吗？”
江映初听闻愣了下，然后认真想了想，才回答：“嗯，开心。”
她可以玩赛车，可以随便喝酒，拥有了以前就很想要的气球，还看了喜欢的电影，一直有人陪着。
许清屹轻松笑了，棱角分明的轮廓变得柔和，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嗓音拖着尾调：
“那你已经完成了。”
我只要你开心，其他别无所求。
-
江映初酒彻底醒了，继续懵着上楼，刚打开家门就接收到可怕的眼神杀，余半杏双手抱胸，冷眼瞧她：
“老实说，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
她好像、忘记、给余半杏发消息了。
江映初躲在门外边，挠挠耳朵：“我……”
“别想糊弄我！”余半杏狠狠拎她进来，“我还害怕你丢了，急急忙忙跑去看后台监控，结果啊，江小映你长本事了？上次还说不知道，这次就敢随随便便跟人家走！”
“……”
江映初放弃挣扎，顺势倒在沙发，抱着大白菜：“第一，他不姓野，第二，他叫许清屹。”
余半杏瞬间被这套模仿说词逗得破功，笑了老半天，才回归正题：“你怎么跟许清屹认识了？”
“工作关系，就这么简单。”江映初翻了个身。
余半杏随意点点头：“诶，不过提起他我确实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高三那会儿的校园网吗？”
江映初躺平，一个个数天花板的灯垂下来的玻璃珠子：“嗯，我被阴阳怪气了好久。”
拜陈禹行所赐，江映初被年级的有些人暗里嘲讽，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有关于她的一些贴子出现。
江映初不是陈禹行亲妹妹的消息被有心人传出来，围绕着他们之间的话题开始变成死缠烂打这个词。
江映初死缠烂打陈禹行。
贴子的标题大多数都是这种，江映初忙着备战高考，她有点偏科，压力很大，那段时间几乎想闭关一心刷题，没心思去理会无聊的消遣，连账号都注销了，她从来不活在别人的有色偏见眼光里。
陈禹行可能是谈恋爱谈觉悟了，又或者是阚杉月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他把心思分了大半在学习上，因为底子本来就不差，还去了物理竞赛集训营。
那些人仗着陈禹行不在，即使他在也不会登入校园网，说的话越来越肆无忌惮过分起来，余半杏气极，把手机扔桌上，骂了句：
“一群吃饱没事干的杂狗。”
江映初做完英语试卷，吃东西间隙抽空看了眼，还没瞄到几个字，余半杏就拿走了：
“别瞎看，你安心写，我跟老班说说。”
余半杏记得这件事情过了没几天，她准备再上去回骂的时候，有一个账号也在回复那些贴子——
-：【15楼，我不把你当人，你就真的不做人了是吧？】
-：【20楼，脑子舍不得用留着当遗产吗？】
……
-：【34楼，你真是数字界和字母界的一把好手。】
-：【37楼，你脖子上的东西拿来凑身高？】
这个路见不平的盟友账号凭空出现，冷冰冰怼了所有人，余半杏很激动，想加个好友，刚发送验证，下一秒对方表示拒绝。
她作罢，后来不到三天，贴子就全部消失了，聊天区也被封，直到高考结束后才放出来。
女厕所是新闻中心，余半杏不经意听见几句话——
“我听说那个账号是许清屹的。”
“真的吗？不是都说他不玩校园网？”
“有人扒出来了，地址是云景别墅区，咱们学校就只有许清屹住在那里。”
余半杏当时就觉得稀奇，想去找江映初，结果她真的闭关了，借着吃坏肚子请假了好几天，在家挑灯夜读，悬梁锥刺股，连微信消息都很少回。
她也要上绘画课，久而久之，就慢慢忘记了。
江映初听完，闭了闭眼，心情很复杂。
晚上她睡不着，爬起来开了盏黄色的小台灯，轻手轻脚拉椅子坐下，打开电脑，百度浏览器，打字飞快。
【喜欢看别人的喉结是怎么回事？】
【如果有怪癖是正常的吗？】
【为什么会对小狗念念不忘？】
【和别人接触心脏狂跳这个病严重吗？】
江映初握着鼠标一条条往下看答案，有直接推荐医院的，有问东说西的，就是没找到靠谱的。
“……”
她这些问题好像也不太正常。
江映初无奈叹气，退出去，箭头在屏幕界面乱晃，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她重新输入一个网址，点进去，是熟悉又陌生的粉色页面。
一个关于暗恋的小论坛，所有不能说出口的喜欢都可以在里面倾诉，反正网络虚拟，没有人认识。
江映初已经很久没登了，上了大学后社交软件过多，渐渐忘记还有这个藏着她秘密的地方。
需要回答自己设置的问题才可访问。
【我喜欢什么？】
江映初默了会儿，打下CYX三个字母，验证成功。
“……”
年少无知！马上改掉！
江映初目光锁定好友列表置顶，网名叫responses的头像闪动，她惊喜——
YY：【原来你还在啊？】
responses是江映初加的第一个暗恋者好友，她备注叫小r，聊得很投缘，高考前严重失眠，小r陪了她好久好久，缓解了很多焦虑。
小r：【还没睡？】
YY：【睡不着，现在人好少，我以为你也不玩这个论坛了。】
小r：【不会，你在我就在。】
YY：【\(^O^)/】
江映初弯唇笑，又纠结睡不着的原因，她一字字编辑：【你还喜欢那个人吗？】
等了两分钟，小r：【嗯。】
YY：【可我好像心态变了，而且……】
小r：【？】
YY：【我好像……移情别恋了。】
第13章 不确定
那边很久没有动静，江映初用手指无意识缠着手机充电线，等了几分钟，头像又闪了一下。
小r：【谁？】
YY：【我不知道怎么说，还不太清楚，等确定了再跟你分享吧，最近我会经常上线，早点休息。】
发送完后，江映初下线了。
她呆坐了会儿，拉开右边的抽屉，看到白色的鸭舌帽，顿了下，拿出里面那台mp3，戴上耳机，弯腰趴着，脸颊贴在冰冰凉凉的桌面，播放，专心听许清屹的声音。
不知道在想什么，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到墙壁，长得变形，房间很寂静，孤独而落寞。
这个世界上，也有和她一样傻的人吗？
可她宁愿……没有，宁愿许清屹不是，因为追逐这件事情太辛苦了，江映初太清楚是什么感受。
就像不小心嚼了一颗酸涩的青提，不止一个瞬间，那个磨人的味道会从口腔一点点蔓延至心脏，持续好几天，甚至是十多年，忘都忘不掉。
许清屹那么明亮的一个人，她想要他站在云端，站在天光里，他才是应该被人爱着的那一个。
“映映？”余半杏抱着枕头从门缝探进一个头。
江映初坐起来，扯下耳机，笑说：“老规矩，你左我右。”
“遵命！”余半杏屁颠屁颠爬上床整理被子。
她们俩晚上经常一起睡，尤其是余半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跑过来找她。
江映初跟着躺下，关了灯，黑暗里，余半杏抱着被子说：“映映，他给我打电话了。”
这个他是谁江映初当然知道，她轻声：“嗯，那你说了什么？”
余半杏憋着说：“没，我不小心给挂了。”
“……”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余半杏犹豫问。
江映初思索：“应该是想和好吧，要不然拨错电话这种借口太烂，肯定是假的。”
“那他怎么不直接回来找我？”余半杏垂眼。
“感情总要有一个人先主动。”江映初叹了口气，“我点过他了，忍不住了呗，回来是迟早的事，你是当局者迷。”
“那你呢？”余半杏看她，“映映，你怎么就能确定陈禹行一定是那个对的人？”
江映初沉默着，翻身面朝开了条缝的窗户，淡灰色窗帘没有拉严实，风灌进来吹得到处晃，今晚是洁而白的弯月，和许清屹的那个微信头像一样。
她感觉到凉意，往被子里缩了一下，闭着眼睛数羊，想了想才细声说：“不确定。”
数了好几分钟，江映初有了睡意，这次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可逆的坚定，像是要重复说给自己听：
“我不确定。”
-
五一休假结束，江映初照例回社里上班，老柳大早上突然给她发了一份邮件，是关于许氏集团现任领导人的资料。
“许西华每年只接受一次专访，我呢，还是有点小本事，搞到了这次机会，江映初，这么好的报道给你，你最好别给我搞砸了。”老柳的原话。
许氏集团几十年里都在专注于高科技领域发展，人工智能，互联网，无人机，在众多方面创新新技术，获得重要突破，对市场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传闻创始人许老董事长是白手起家，令人敬佩，而后传位于第二个儿子许西华，过上了和结发夫人隐居的悠闲日子。
许西华的管理手段狠辣，为人却很低调，极少接触媒体，每年一次露面也只是给各方面子，敷衍了事，但还是有很多报社争先恐后抢夺这个机会。
老柳虽然说话喷口水，但确实是有点小本事的。
许氏集团总部在夏安，所以江映初要出趟差。
屈灵灵从茶水间回来：“今天来了两个实习生，在副编那里报道，看着真嫩啊，不得不承认，我真的觉得我越来越老了。”
王筝接话快：“不老不老，女人三十一枝花。”
“我去你的美丽大风筝。”屈灵灵直接扔笔，“老娘今年才二十九岁半，离什么鬼的三十还远着，不许乱说话，明年也不许说！”
众人笑作一团，说话间，两个实习生走过来了。
江映初回头看，一男一女，女生大波浪卷发，穿吊带超短裙，身材火辣，背着最新款的Chanel手提包包，还是最难买的系列，看来是富家千金啊。
千金的眼神带着与生俱来的底气和高傲，冷眼看着所有人：“我叫顾文珠，第一天上班。”
此话毕，全场安静。
顾文珠随即皱眉，看向离她最近的屈灵灵：“我的工位在哪里，麻烦带我过去。”
“哦。”屈灵灵放下杯子。
八厘米的高跟鞋声音踩得地板发响，王筝把目光收回来，问起：“她毕竟新来的，称呼也应该叫一声吧，这架势整得跟领导视察，怎么会这么牛逼呢？”
岳骏刚下一局游戏：“别说，人家还真是半个领导，副编是她男朋友，而且快结婚了，位置都是硬塞进来的。”
王筝了然：“行吧，我这种纯打工的比不过。”
角落还站着一个人，胆子有点小，背着双肩大包包，帆布鞋洗得很旧，江映初主动把距离拉近：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双手紧张交握在身前，低着头，说话声音怯怯的，很害羞，语言表达能力却很清晰：
“我叫陈小号，今年20岁，滨江本地人，我会做很多事情，不怕吃苦，以后劳请各位前辈们多多指教。”
王筝笑了：“不用吃苦，我们又不是去挖坑填海，大家都互相帮忙，不会让你一个人做完的。”
“……”
“小号，你多高啊？”李结扶了下眼镜。
“我？”陈小号指了下自己，“我有164.2。”
“好巧，跟我弟弟一样高！难怪看你那么亲切，原来是家人啊。”王筝说了句。
“……”
岳骏吐槽：“大风筝这话一如既往的老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