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重新静立在染血的溪水边，心中愈发得冷。
他竟无法彻底抵挡那股力量。
真是有意思。
他又被迫站在这里，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窥视他的视线却忽然断了。
那股锁住他的力量也陡然消失。
容昭倏然转身，与此同时，整个场景如同幻化出来时那样层叠消失，他竟再次站在了黄沙白骨之中。
笼罩在他身上的光也消失了。
容昭得到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在漫天沙尘中，他慢慢抬起双手。那把幻化出的剑和光一同消失，细碎的沙尘在他的指间浮动，四周极静，仿佛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古怪。
处处古怪。
容昭忽然想起他从前看到的一卷志异怪书。
里面说有一个地方，能移山填海，凭空捏造世间万物；有一种能力，能人肉白骨，起死回生，将死去之人为己所用。
那种捏造万物的地方称为幻境，而被操纵的死人名为傀儡。
所以他死后，被人练成了傀儡？
容昭摩梭着指间沙尘，盘腿席地而坐。
既是傀儡，那必然存在着操纵他的人了。
若是找到那人，杀了他，就能摆脱被操纵。
所以现在他要想办法找到他。
容昭阴恻恻地撑起下巴，回想起刚才那一场战斗。
那群野兽很多次都攻击到了他，但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并且也没有任何痛感，所以这里，就是幻境。
而幻境之中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和白骨，方才窥视他的视线已经消失，说明那人已经离开幻境了。
那要想找到那人，他也必须要离开这方幻境。
怎么离开呢。
容昭再次打量四周，待他抬头时，目光一滞，只见他的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个绿幽幽的大字——
“美、色、骗、钱。”容昭将四个缺胳膊少腿的字念了出来。
他又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手腕，尝试触碰这几个字，但长指却径直穿了过去，只划动起一层激荡的绿色幽芒。
但诡异的一幕又发生了。
这些幽芒忽然在他的面前连接起来，直至排列成线，勾勒出一扇一人高的门。
容昭想了想，伸手拉开了门。
第3章
姜若瓷百无聊赖地又度过一天，好在傍晚终于收到了等待许久的快递。
快递里面装着新的手机卡和银行卡，她将手机卡插在手机上，刚一开机，手机就响起来。
姜若瓷看一眼号码，笑着接起电话：“谢谢二贝，我收到了。”
“瓷瓷！我终于能联系上你了！”对面二贝的语气十分担忧，“怎么样，这三天没被抓到吧？”
姜若瓷哼了一声：“不可能抓到我的。”
她离家出走那天，丢掉了自己的手机卡，全程用现金转了N辆出租车才来到澜北，简单的大数据很难追踪到她，要找到她除非她爸姜海报警。
但姜海是不会报警的，她离家出走可是因为拒绝联姻，姜海还在努力维持着公司鼎盛的表相，哪敢让别人知道公司已经岌岌可危，要逼她联姻才能拿到投资呢。
所以姜海只能私下里找她。
而现在，姜若瓷用的手机卡和银行卡都是刚才二贝寄来的，这两张卡在二贝名下，姜海要想短时间内找到她更是不可能了。
听到姜若瓷这么笃定，二贝跟着松一口气：“我这两天一直密切关注着你家，昨晚我看到你爸派出去找你的人都回去了，还以为找到你了，吓我一跳。”
“都回去了？”姜若瓷眉梢一扬，这可是个好消息。
要是姜海派到澜北找她的人都离开了，这说明她现在安全了，她不用再闷在公寓里，可以下楼了。
“嗯，”二贝应着，不由又吐槽道，“姜伯父也是，都什么世纪了，竟还有这种狗血联姻。”
“我们一家子都狗血。”姜若瓷乐道。
“嗯……”二贝思考一会儿，果断点头，“对，你也狗血，一个常青藤的高材生，毕业都一年了也不好好搞事业，天天只知道和我鬼混，你说你图什么？”
姜若瓷笑得眼睛弯弯：“图你可爱。”
二贝知道她又开始忽悠自己了，她也不拆穿，只无奈地换了个话题：“你家公司也挺狗血的，要不是你说，我完全想不到海研竟到这种地步了，想当年宋伯母在的时候，海研可是业内老大……”
海研就是姜家的公司，是个游戏公司，当年由姜若瓷的妈妈宋心研一手创办，开发的多款游戏屡次风靡全国，占据游戏市场的半壁江山。
但那已经是曾经，自她妈妈去世后，家中公司由后妈带来的继兄接管，简直一天不如一天。
二贝惋惜地念叨着，忍不住又替姜若瓷担忧：“瓷瓷，要是海研真出事了，你可怎么办。”
姜若瓷作为一个富二代大小姐，惯来花钱如流水，宛如一个纨绔。她回国不过一年，圈里的人就都知道她是朵谁都养不起的富贵花儿了。
要是姜家出了事，那这朵娇花儿谁来养啊。
二贝简直为她操碎了心，姜若瓷笑着说：“没事的，我养得起自己。”
她私人帐户里那些钱若是让姜海知道，估计他能吓晕过去。
听到姜若瓷毫不担心，二贝语气渐渐扬起来，但仍旧不免唏嘘：“海研现在依旧是鼎盛的模样，不是你告诉我我实在是猜不到……不过细细想，倒也不是没有苗头……”
姜今宁卷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懒懒接话：“现在市场上有竞争力的游戏产品太多了。”
“可不是，”提起游戏，二贝忍不住要和她分享自己最近的新宠游戏，“就比如说最近新出的《君御》，在昨天已经登上下载排行榜第一，真是巨火！”
《君御》？姜若瓷卷着发梢的指尖一顿，这不是她早上玩的那款坑人游戏吗？被坑的感觉还在眼前，姜若瓷径直吐槽：“那游戏的策划太差劲，更新竟还要收钱。”
“啊？”二贝一脸懵，“没收过钱啊，我都更新好几次了。”
姜若瓷迟疑：“真的吗，我明明看到它提示我。”
“真的！宝贝你一定看错了！”二贝果断申诉，“你快来玩，这游戏简直太完美了，那画风和人物设计绝了，我们一定要一起玩！”
“这……”
“就这么定了，你等我吃完饭，我微信敲你一起玩！”二贝说着，兴奋地挂掉了电话。
姜若瓷看着黑屏的手机，疑惑了。
难道她真的看错了？
她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算了，先不想了。
二贝说要吃饭，她的肚子也跟着饿了。
现在姜海的人走了，外面也安全了，她正好可以下楼找点吃的。
姜若瓷想着，披上外套下了楼。
……
容昭站在昏暗的拐角处，静静望着人群川流不息的长街。
半刻钟前，他拉开了幻境中的那扇门，随后眼前一黑，等他再能看清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个地方也处处透着诡异。
长街上流动着一些奇怪铁盒，铁盒笨重，但速度极快，似乎有人坐在里面。长街两旁满是行人，他们虽然样貌正常，但穿得奇形怪状，而且手中都拿着一个长方板，那古怪的长方板会发光，有人甚至还把它们放在耳侧。
容昭打量一会儿，又抬头望向身后。
身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建筑，建筑极高，上面开满一个个四方透明的窗，明亮的灯光从窗户泄出来，隐约可见里面走动的人影。
这是楼？
他长眉蹙起，像这样的楼宇，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鳞次栉比，竟然到处都是。
他收回视线，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外面的行人和他擦肩而过，容昭的一身红衣尤为扎眼，人群中很多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还有许多女孩在偷瞄他的脸，容昭看过去的时候，她们的脸倏地就红了。
这些女孩子的反应，倒是和他在大彦遇到的女子一模一样，容昭打量周围人一会儿，渐渐确认他们是真的人。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穿过人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目之所及的每一件事物，都奇形怪状，川流不息的人群从他身侧涌过，容昭双手抱在胸前，唇线渐渐绷紧。
人太多了，他竟无法确认那个操纵他的人在哪里。
他沉着脸，毫无头绪。
容昭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方才的长街仿佛是个闹市，他穿过之后，身边人群渐稀，四周变得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空荡荡的月色打在半空，就被路旁一排高竖的灯光截断，四周隐隐传来觥筹交错的酒肉声音，容昭停下脚步，望着灯光之下停着的一个笨重铁盒。
他看着铁盒下面的四个轮子，初步确认这是车。
方才长街上这种车速度太快，他并没有看清，眼下有一辆停着的，他便百无聊赖地打量几眼。
车的前面是透明的，说不清是什么材质，容昭伸出长指敲了敲。
“干什么呢！”有人忽然大力推向他。
容昭身子一侧，朝来人看去。
推他的是个中年男人，肚子滚圆，面颊通红，浑身上下全是酒气。他这一推并没碰到他，反倒自己因为惯性摔在地上。
“你打我？”中年男人满脸惊怒，他挣扎着从地上滚起来，张口便骂，“你打老子，还动老子车？知道老子车多贵吗？你还敢打我？你在这站着，老子今天要撞死你！”
他一口一个老子，在容昭面前张牙舞爪，唾沫星子都溅在了他的袖口上。
容昭歪头看向自己的袖口。
中年男子骂骂咧咧地上车，很快车子发动起来，他朝着容昭一遍遍轰着油门。
但容昭不为所动，还在盯着自己的袖口。
中年男子一脸横肉开始抖动，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的人，原本想开车吓吓他，没想到碰上个硬茬。
妈的，晦气！中年男人啐一口唾沫，酒精的麻痹下，他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汹涌——撞死他！老子有的是钱，大不了赔钱！
想着，他竟一脚油门踩到底，高速的越野车轰鸣着朝容昭一头撞去。
“砰！”
伴随着巨大的玻璃破裂声，姜若瓷手中的黄金鱼丸掉进碗里。
她正坐在便利店外面，原本她正在埋头吃香喷喷的关东煮，但不远处传来吓骂声，她吃着鱼丸，被迫围观了全程。
现在她受到了惊吓。
她没想到那个喝醉的中年男人竟然真的朝人撞了上去！
那个人没事吧……
姜若瓷下意识捧着碗站起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借着灯光，看向那辆越野车。
车窗玻璃碎了一地，隐约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但是……姜若瓷眨了眨眼，她看到了完好无损站在车旁的红衣男人。
此时的他正倾身倚在车旁，殷红的袖口滑落在他的肘下，露出的手臂瘦削有力。他的手正抓着中年男人的后颈，将他砸在挡风玻璃上。
不知是砸的还是被碎裂的玻璃划的，中年男人糊了一脸的血。他哆哆嗦嗦地趴在玻璃上，颈后的手压着他，只要身后的人稍一用力，他的颈侧大动脉就会被尖锐的玻璃扎穿。
濒死的恐怖让男人一瞬间醒酒，他吓得哭起来：“对对……对不起，求求求……求你饶了我，饶……饶了我……”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方才站在他车前的人，会在瞬间出现在他的身边，并以他看不清的速度，精准地穿过半开的车窗，掐住他的后颈将他砸在挡风玻璃上。
这一切太快了，快到他的脑袋砸破玻璃时，他还在疑惑玻璃怎么碎了。
容昭看着瘫软成一滩烂泥的人，觉得实在是无趣。
他懒懒松开手，上下打量一遍中年男人，终于在他的肩上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容昭将手挪过去，擦了擦手上溅上的血。
然后嫌弃地从他的车旁离开。
他一走开，中年男人就屁滚尿流地从车里爬了出来，看逃跑的方向，估计是窜向了医院。
姜若瓷捧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大碗，看完了全程。
还好，那个穿红衣服的没事。
于是姜若瓷重新低下头，叉起刚刚掉进碗里的黄金鱼丸，继续咬了一口。
鱼丸脆弹，没刚才那样烫了，吃起来刚刚好。待她再抬起头，嚼着鱼丸的脸颊一顿。
那个红衣男人离她很近了。
他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刚好路过她的面前。姜若瓷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轻轻眨了眨眼。
刚才那场冲突在阴影里，以至于到现在她才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这个人。
这人……有点儿好看啊。
哦不，是非常好看。
眼前的男人半耷着眼睛，鼻梁很高，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之下投下一层斜斜阴影，他的眼眸一只隐在阴影中，漆黑又深邃，另一只垂在灯光下，瞳光微亮，仿佛晕着白色的月光。
姜若瓷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他很高，穿着一身红色长衣，墨玉带掐着他瘦削的腰，袖角刺绣着……流彩灯景。
她的记忆力向来好，眼前男人的一身古风装扮极为眼熟，她很快想起来早上玩的那款游戏。
这是cosplay《君御》里的永嘉？
她的公寓就在市中心，刚巧她听说过近期附近要举办漫展，于是姜若瓷便将眼前的人当成了一个coser。
但这个coser明显超越了原角色。
虽然《君御》里的永嘉够俊美了，但那毕竟是设计出来的统一建模脸，而眼前的男人才具有唯一辨识度，并且，他比游戏角色更加俊美得让人惊艳。
果然，只有真人的脸，才能好看到这种极致。
姜若瓷默默感慨，直到眼前的这位coser感受到她的视线，他转头，目光对上了她。
男人的唇角绷直，即便不说话，存在感也极强，姜若瓷决定礼貌地移开视线。
她低下头继续咬着嘴里的鱼丸。
容昭还在看着她。
微凉的天气里，这个刚刚盯着他的女人只披着一层薄薄外衣，脚下是一双毛茸茸拖鞋，她踩在里面，露着一截细弱脚踝，白嫩得仿佛刷了一层釉。
大彦的女子保守，可没有露脚踝的习惯。容昭扫过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还在吃东西，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一张漂亮的脸融在食物热腾腾的水汽中，那张因咀嚼而微微翕张的唇便格外扎眼。
姜若瓷把嘴中的鱼丸吃干净，眼前的人还没走。
至于吗，她不过是多看了他几眼。
难道是有事？
姜若瓷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一件事了。于是她抬起头，慢慢说：“你放心，那个人要是报警，我会给你作证的，他试图酒驾，还蓄意谋杀，你是正当防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