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站在五彩的水晶夜灯下，隔着厚厚的包厢门玻璃，一瞬不瞬看着里面。
有不少人路过这里，视线总会若有若无地瞟在他的身上，他也不在意，只死死盯着里面的姜若瓷，想要看看她到底要怎么嗨。
包厢很大，里面的人也不少，不一会儿，竟真有不长眼的男的去和姜若瓷搭讪。
原本和姜若瓷聊天的几个女孩刚刚离开，那个描眉敷粉的男人就坐在她的身边，姜若瓷竟然还笑着和他交谈了几句。
容昭看着她的笑，暗中无声磨着牙。
好在他们说了没一会儿，那男人就莫名搓着手臂离开了。
容昭这才将视线从他身上离开，继续盯着姜若瓷。
“容先生？”他盯得认真，身后冷不丁有人说话。容昭皱眉回头，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周云间。
他倒是没有描眉敷粉，一身西装笔挺，清隽的脸上浮着一层薄汗，像是匆匆赶来。
容昭不用猜，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迫切过来。
他冷冷一笑。
周云间被他笑得喉咙瞬间梗了一下。他下意识搓了搓身上的恶寒，硬撑着挺了挺脊背：“容先生，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和小瓷姐姐分手了吗？”
容昭没吭声，只抬起手腕，轻轻捏了捏腕骨。
周云间瞬间又是一层恶寒——算了，不要嘲讽他了，小瓷姐姐比较重要。他想着，干笑一下：“哈，我进去了哈。”
他迅速推开包厢门，将门严严实实阖上。
见他到了，包厢里欢腾一阵，似乎变得更加热闹。
容昭在门外，看着周云间径直坐到了姜若瓷身边。姜若瓷还和他碰了碰杯，竟然没有赶走他。
容昭已经忍无可忍，他锁着眉心，正要推门进去，姜若瓷却在这时忽然起身。
她和周云间说了几句什么，便离开座位，朝门口走来。
容昭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闪身藏在了拐角处。
姜若瓷推门出来，似乎是深深吐了一口气，随后，她慢悠悠朝着洗手间走去。
容昭一脸阴郁地质疑了一遍自己刚刚为什么躲开，才跟上她的脚步，停在了洗手间的外面。
等这次姜若瓷出来，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她，玩得嗨不嗨。
他臭着脸站着，但姜若瓷还没出来，周云间却又过来了。
“我……我等小瓷姐姐。”周云间站在他的身边，不敢看他的脸色，干笑两声，“哈，哈。”
他视线飘忽着，所幸姜若瓷很快从里面出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她像是并不意外容昭在这里，竟连看也不看他，只淡笑着问周云间。
“你刚刚不是说累了想回家嘛，”周云间迅速调整好一惯的乖巧笑容，“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不我送小瓷姐姐回家吧。”
“好吧。”姜若瓷点头，“那就麻烦云间了。”
周云间腼腆一笑，他又望向容昭：“容先生，我的跑车只能载一个人，所以劳烦容先生自己回家啦。”
容昭从鼻间发出一声嗤笑。
许是姜若瓷在这里给了周云间勇气，见容昭的反应，他又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容先生，分手啦就好聚好散，做事情要体面的。”
容昭：“……？”
他眼睛眯了眯，目光像是一记刀子，钉在周云间身上。
周云间飞快站在姜若瓷身边，“小瓷姐姐，我们走。”
姜若瓷并没有理会他们之间呲呲的火花，点了点头。
周云间事先打过招呼，他的车已经被门童停在门口。他殷勤地为姜若瓷拉开车门，等待着她上车。
然而，容昭在这时一把拉住了姜若瓷。
“姜若瓷，你要嗨到什么时候？”
他的语气不善，姜若瓷回头，面无表情地盯他一眼。
她明明没什么表情，一惯胆子大的容昭，竟不知为何感受到了恐怖的味道。
他的语调下意识降低三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谁要跟你回家？”姜若瓷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已经下班了。”
容昭：“……”
现在的姜若瓷有点可怕。
容昭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毕竟他活了二十多年，这是第一次直面女人发脾气。
有点吓人。他想。
容昭沉默了，随后又想，明明是姜若瓷在外面嗨，她为什么还理直气壮地对他生气？
他想不明白，只觉得周围气压持续下降，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又低了一度：“我们回家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姜若瓷横声横气，“反正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
容昭又是一窒。
姜若瓷看着前方，“既然打算什么都不解释就离开，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容昭深吸一口气：“姜若瓷，你真的想知道？”
姜若瓷哼了一声。
“你让我想一想，该怎么和你说。”他开口。
“我不听。”姜若瓷倔强说着，但她的身体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两人这奇怪的氛围，终于让周云间觉出了不对劲。
见他们忽然沉默，周云间试探插嘴：“那个……小瓷姐姐，我们……”
“你闭嘴。”
“你先别说话。”
容昭和姜若瓷同时开口。
周云间：“……”
姜若瓷悻悻看向容昭：“还没想明白吗？你要想多久？”
容昭也看着她。
银河明珠的霓虹灯交替闪烁，他的脸随着华丽的灯光明明暗暗。姜若瓷在他的视线中，紧紧逼问：“到底为什么要离开？”
许久没有等到容昭的答案，她的语气再次怒气冲冲——“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
“……什么？”
“因为、喜、欢、你。”
明暗的灯光透过彩色的灯牌笼罩下来，他们两人的身影隐在其中，随着光影璀璨闪烁。
姜若瓷微微张着口，像是定在了原地。
他的回答，似乎和她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关联。
但这猝不及防的告白，并不妨碍她头顶熊熊的小火苗嗖地熄灭，变成了一缕粉色的烟随风而散。
第49章
夜色中树叶摩梭，明明暗暗的光影交织，姜若瓷怔在原地，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上扬的唇角。
“不要扯开话题，我……我又没问你喜不喜欢我。”
容昭唇角一松。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出这句话，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的眼睛黑得纯粹发亮，笑着的时候盯着姜若瓷，眼中满满当当都是她。姜若瓷终于绷不住，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霓虹灯下，两人脸对脸笑得不能自已，周云间神色麻木地撇开脸。
刚刚还气到天雷勾地火的两个人，怎么能一起笑成这样呢？
他望着漆黑的虚空许久，终于忍不住，钻进车中摁了一下喇叭。
姜若瓷这才回头，她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看到周云间，脸上竟然还闪过一瞬间的惊讶：“云间，你还在这儿呀。”
周云间：“……”
我应该在车底。
“不好意思哦云间，我先不回去了。”姜若瓷仿佛终于想起来他在这里是干什么的，她笑微微看着他，“你自己走吧，注意安全。”
“……好。”周云间坐在驾驶座上，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他探头看向姜若瓷，“小瓷姐姐，你们已经分手了，要是容先生还继续找你麻烦……”
“他没找我麻烦，”姜若瓷笑着打断他，又慢慢说，“而且我们不分手了。”
听到她的话，容昭挑了下眉。
周云间：“……好。”他终于无话可说了，只能一脚油门忿忿驶离原地。
等他的跑车消失不见，容昭歪头看着姜若瓷：“不分手了？”
姜若瓷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分不分重要吗？反正都是假的。”
容昭没再说什么。
两人笑了半天，脸都有些发僵，姜若瓷搓了搓脸颊，清了清嗓子，再次看向他：“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
“嗯。”
“那……如果真的喜欢我，那为什么要离开？”姜若瓷还是执拗地将话题转移回去。
容昭抿了下唇。
他看着娇娇弱弱的姜若瓷，最终还是决定，并不把真相告诉她。
他不愿意姜若瓷把他当成一个不人不鬼的存在。
现在这样的姜若瓷就很好。
所以容昭看着她，慢慢给出了他的答案：“我不离开了。”
姜若瓷一怔：“嗯？”
“我说，我不离开了。”他低头看她，长睫半遮住漆黑的眼。
他离开，姜若瓷会生气。
他不离开，万一他突然消失，姜若瓷可能也会生气。
既然她怎样都会生气，那他就不离开了，就一直在她身边陪着。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消失了……希望那时候的姜若瓷，只生气一小会儿就好了。
“真的吗？”然而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姜若瓷松一口气，她甚至觉得她好像遗漏了什么。
容昭点头：“真的。”
“因为喜欢我，所以不离开了？”
“嗯。”
“那之前为什么要离开，之前你不喜欢我吗？”姜若瓷还是觉得逻辑有些不对。
“姜若瓷。”容昭伸手，慢慢捏住她的脸颊，“你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
“疼。”姜若瓷下意识去拉他的手，他顺着她的力气松开手，反握住她的指尖。
容昭的手很好看，骨节明晰，手指修长冷白，这突然的碰触让姜若瓷微一愣神。
“手都凉了，回去吧。”容昭只是握了一小会儿，便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插进了外衣口袋。
姜若瓷像个提线娃娃一般被他操纵着，她抬头默默盯了容昭一会儿，低声嘀咕一句：“你真的好奇怪……”
容昭轻轻笑了下。
他们身后，也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两人回头，发现二贝和安娜从银河明珠走了出来。
她们刚刚出来，没想到刚好撞见他们这一幕。安娜是认识容昭的，她上前打了一个招呼，笑着说：“我说姜小姐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原来是找男朋友去了。”
姜若瓷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的揶揄：“你们散场了？”
“嗯，他们从停车场走了。”安娜仿佛惋惜地叹一口气，“可惜了，他们没吃到你们的狗粮。”
说着，她碰了碰一旁二贝：“是吧贝贝？”
二贝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刚才撞见姜若瓷这一幕，她就猜出这俩人八成是复合了。
可怜的弟弟啊，等会给你带点炸鸡抚慰一下吧。
二贝在心中为周云间默哀完毕，很快就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状态：“这狗粮能撑死他们！”
几人笑了起来。
容昭见她们小姐妹聊得开心，挑了下眉，站在一旁懒洋洋等着姜若瓷。
三人闲聊着，没一会儿二贝的司机到了，她就先离开了。安娜还在等代驾，姜若瓷便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
“上次的宣传片很棒，以后有机会再合作一次吧。”晴空正在发展高速期，后期的宣传肯定还要继续，姜若瓷趁着这个闲谈的间隙，和安娜聊了聊工作。
安娜很是爽快：“没问题，拍摄对象还是容先生吗？”
“不是他了。”姜若瓷已经知道容昭对于曝光并没有兴趣，“可能会找别的模特。”
“那有点可惜了，”安娜啧啧，“上次的宣传片能够大火出圈，可全是因为他的出镜。”
姜若瓷笑得眉眼弯弯：“他这么厉害吗？”
“主要是他的气质太契合大主宰了。”安娜点头，“虽然容先生是业余的，但他非常非常上镜。”
“业余的吗？”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安娜这么评价容昭了，上一次她没往心里去，这一次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听进去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业余的？”
“肯定是啊，我拍过多少模特，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猜，他是看在你这个女朋友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当了一次模特吧。”
姜若瓷笑了一下。
她依稀想起来，当时她找容昭拍摄的时候，容昭确实是拒绝过她的。
难道他真的是业余的吗？
可他以前是个coser啊，coser不是会经常面对镜头吗？
安娜还在一旁开玩笑：“姜小姐，你到底答应了你男朋友什么条件，他才答应给你拍呀？”
“好像什么都没给他。”姜若瓷笑着低喃一句。
聊完这句，安娜的代驾终于来了。
两人告别，安娜离开后，姜若瓷若有所思地看向容昭。
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容昭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姜若瓷摇头，“我们也回去吧。”
银河明珠离姜若瓷的别墅不远，走两条街便能到。
两人沿着路灯慢慢走着，借着朦胧的光芒，容昭轻轻瞥了姜若瓷一眼。
她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容昭又问了一遍。
姜若瓷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刚刚跟安娜闲聊，我想起来，上次的拍摄费用还没给你。”
容昭顿了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上次那次宣传拍摄。
他不在意地说：“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呢？”姜若瓷看他一眼，“但是我不知道该给你多少，你之前的这种拍摄，一般定价是多少呀？”
“不用给我，我用不上那么多钱。”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清楚比较好。”姜若瓷说。
容昭看着她。
姜若瓷后知后觉，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太好，她长长地啊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知道你喜欢我嘛……但是你又不知道我喜欢你……阿不是，你又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所以我们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在钱上，还是分清楚比较好，我不想占你便宜……”
她乱七八糟说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容昭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你随便给吧。”
“随便给？”
“嗯，还是像以前一样，你先帮我收着。”容昭说。
他的身份不便，之前姜若瓷给他的各种费用，他只拿少量的零花，剩余的都是让姜若瓷帮他保管。
以前的姜若瓷没想过为什么让她保管，只当是容昭信任她。但今晚她的心中疑惑重重，不由便问了一句：“为什么总让我收着？”
容昭：“……你不方便的话，就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