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给你现金？”姜若瓷问。
“嗯。”
“为什么是现金，你没有银行卡吗？”她不停追问。
容昭终于觉出不对劲来，他沉默地看着姜若瓷。夜色中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被加了一层黑雾般的滤镜。
他这陡然的沉默，让姜若瓷心中蓦地一沉。
他没有银行卡。
姜若瓷在夜色中，瞳仁一点点凝缩。
他也没有手机号。
这个时代，什么人会没有这些东西？
这一瞬间，姜若瓷的脑海中像是过电影一般，层层浮现出关于容昭的点点滴滴。
待回忆完毕，她才忽然发现，她竟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第50章
姜若瓷忽然停在原地，容昭看着她，他想说点什么，可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姜若瓷很聪明，她应该已经猜出了什么。
容昭收回视线，微微撇过头，没什么表情地望向马路。
随她吧。
他不想继续遮掩、继续骗她了。
容昭没再说话，只安静地陪在姜若瓷身边，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夜晚的灯光迷离惑人，团团飞蛾在路灯下慌张乱撞，路上急速行驶的汽车带出一阵阵刺鼻的尾气。
一辆开着低音炮的跑车从旁边轰鸣而过，将姜若瓷的思绪猛然拉了回来。
她抬头，眼睛眨了一下。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嗯。”容昭仿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快点回家吧。”姜若瓷低下头，重新往前走去。
她也安静下来，不再追问不停，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回到别墅后，三世摇着尾巴过来迎接。
容昭抬手摸摸它的脑袋，姜若瓷从柜子里取出一罐小肉干，弯腰放到三世眼前。
“你陪它吃会儿吧，我有点累，先上去休息了。”姜若瓷说。
她慢腾腾上了楼。容昭看着三世大快朵颐，听到楼上浴室渐渐响起水流的声音，水声结束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响过，二楼便熄了灯。
他将空了的肉干罐丢掉，挠了挠三世的脖颈：“走，我们也去休息。”
别墅的大灯逐渐全部熄灭。
卧室里，姜若瓷穿着白色的棉裙，站在黑暗的阳台吹凉风。
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她的情绪一整日都在起起伏伏。她吹着凉风，时而想起容昭那声猝不及防的告白，时而又想起他陡然安静的沉默。
没有银行卡，没有手机号，一切和身份有关的东西，他都没有。
他的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
而这个秘密，或许，就是他想要离开她的原因。
姜若瓷指尖摩挲着沁凉的手臂，微微低头，望向楼下熄灯的房间。
一个人没有身份，会是什么原因呢？
也许他和以前的她一样，因为某些事情离家出走，不希望被找到，所以停用了一切和身份有关的信息。
也或许，这是个在逃亡的……危险人物。
姜若瓷希望是第一个原因，可理智告诉她，如果是第一个原因，容昭不应该对她如此讳莫如深。
如果是第二个原因……
姜若瓷不敢想。
她拢起尚还濡湿的长发，像是下定决心般，拿出手机拨通了杨叔的电话。
“姜总。”电话很快被接起。
“杨叔，帮我个忙。”姜若瓷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一字一句说，“帮我查一下容昭。”
……
等待消息的时间是漫长的。
姜若瓷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睡下的，等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明亮。
门上传来窸窸窣窣的抓挠声，不用想，就知道是三世在呼唤她起床。
姜若瓷撑着胳膊坐起来，一时觉得天旋地转，头胀得发疼。
她捏了捏同样肿胀的喉咙，生无可恋地叹了一口气——她竟然生病了。
一定是因为昨夜的冷风吹得太久。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趿上拖鞋，无精打采地去打开门。
门外果然蹲着三世。
“你主人呢？”姜若瓷沙哑开口。
三世摇晃着尾巴，朝着楼下汪了一声。
姜若瓷点头：“知道了。阿姨早饭做好了吗？”
三世又昂首挺胸汪了一声。
姜若瓷摸摸它的脑袋：“好，我换好衣服就下去吃饭。”
没一会儿，她换了一套休闲宽松的运动衣，随意散着头发下了楼。
餐桌上已经摆上满满当当的早餐，都是姜若瓷惯常爱吃的菜色。她坐在桌前，望向站在玄关处的容昭。
他也换了一套宽松的衣裳，正在俯身给三世套项圈，看样子是要出去遛狗。
姜若瓷指尖蜷曲一下，努力像平常一样和他打招呼：“容昭，你又不吃早饭了吗？”
容昭动作顿了顿，皱眉看向她：“你嗓子怎么了？”
“咳，”姜若瓷也跟着他皱皱眉，慢吞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吹风了，感冒了。”
容昭将牵引绳松开，绷着唇角走到柜子前，将药箱取出来。
他把它放在姜若瓷面前：“吃完饭吃药。”
姜若瓷吸吸十分不透气的鼻子：“那你和我一起吃早饭吧。”
“……好。”姜若瓷对他的反应，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早餐用完，姜若瓷的神色恹恹，好似十分困倦。
容昭盯着她吃完药，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色，“今天你没什么事，在家好好休息。”
“哦，”姜若瓷心事重重，精神萎靡，回答他的时候十分敷衍，“可是好无聊啊。”
“睡一会。”
“睡不着。”
“那就安静躺一会儿。”
“好吧。”姜若瓷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或许我可以躺着玩会儿游戏。”
容昭眼睫一耷：“随你。”
姜若瓷回卧室后，容昭就牵着三世出去了。
她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登上游戏。
等待杨叔回复的时间是漫长的，现在的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充满焦灼。
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她便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游戏上。
永嘉还是她熟悉的样子，执着那把金光璀璨的宝剑，穿着她亲手搭配的战衣，红色如烈火，灼目又耀眼。
姜若瓷看着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下。
她还记得初见容昭时，他就穿着永嘉的衣服。
那也是一身红衣，烈火的颜色很配他，让他看起来桀骜难驯，一身野气。
姜若瓷想着想着，不由又想起来她初见容昭那一晚，他将一个醉鬼怼在车窗的样子。
碎玻璃，鲜血，干脆又利落的狠戾……
危险人物……
姜若瓷打了一个寒噤。
她胡乱揉揉自己的脸，快要哭了。
“不想了，不想了。”
在杨叔给她答案之前，她决定什么都不想了。
于是姜若瓷将全部的专注力，全都投入了游戏之中。
游戏里，她的等级已经到达56级，还差四级就要满级。在游戏战力排行榜中，她的永嘉目前已经进入前五。
离排行榜第一越来越近了。
“今天好好玩，早日拿第一。”姜若瓷摒弃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神贯注玩起了游戏。
今天依旧是和队友组队刷boss。她的永嘉帅得不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们队伍就所向披靡。
这一连贯的胜利，让她短暂地忘记了烦恼，连生病的头疼都没那么难受了。
姜若瓷玩了整整一天。
中间她还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游戏的声音外放，她做了很多模模糊糊的梦。
她似乎看到了永嘉送她满怀的鲜花。那些鲜花飞在空中，在她的眼底映下一片迷乱的粉色。她伸手捻过花瓣，永嘉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不清永嘉的脸，但她笑着上前抱住了他。
这个梦境奇异又鲜活，以至于姜若瓷被电话吵醒时，唇角还挂着没散去的笑意。
她拿起手机，是杨叔的来电，梦中的那点旖旎顿时烟消云散。
“杨叔。”她深吸一口气，沙哑着嗓音接起。
杨叔在电话那边叹了一口气。
他是知道容昭的，因着姜若瓷的关系，他一直很信任他。但今天这番调查的结果，实在让他十分吃惊。
“姜总，是这样的，”杨叔沉吟着开口，“澜北那边给我回了消息，说没有查到容先生的任何信息。”
“什么都没查到？”
“对，什么都没有。”
姜若瓷沉默下来。
杨叔继续说：“您之前说他有过专业的cos圈团队，我让人查了，但不管是业余还是专业的团队，对于他都是查无此人。”
“会不会……他的名字是假的？”姜若瓷有些混乱。
“我们是拿着照片询问的，从没有人见过他。”
姜若瓷：“……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若瓷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怔。
竟然什么信息都查不到……
也就是说，他的coser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也可能他对她说过的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一直隐瞒，是为了要骗她什么吗？
姜若瓷怔怔想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
容昭不是那样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不论如何，他确实对她隐瞒了他的身份，他确实骗过她。
现在她发现了真相，她该怎么办？去质问他吗？然后呢？如果他真的是个危险人物，她又该怎么办？
一切问题汹涌而来，姜若瓷揉着发胀的额头，只觉得脑子糊成了一团。
正在她纠结不堪的时候，手机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她下意识抓起手机，发现游戏上出现了一个弹窗。她本来想顺手关上，但关上的那一刻，她无意间瞄到了上面的字：
【亲爱的玩家，检测到您的系统存在角色掉出游戏bug，是否需要更新？】
这个提示似曾相识。
姜若瓷下意识点了【更新】。
系统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弹窗；【亲爱的玩家，请充值8元进行更新哦。】
姜若瓷眉头一皱，她知道她为什么觉得似曾相识了，这不是之前让她差点弃游的更新充值吗？
只是现在她正心烦意乱，并没有空余的精力和游戏置气，于是她随手点击了【充值更新】。
叮咚一声，8元钱自动从她的账号扣除。
游戏系统的字体，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然后系统便黑了屏，上面出现了一条下载进度条。
等进度条完毕，游戏恢复如常。
系统发出一行扭曲的提示：【恭喜玩家更新成功！游戏已经解除bug！】
姜若瓷并没有把这次更新放在心上。
她只是随手一点，她根本没有认真关注游戏，她的脑子里全是容昭。
她也无心再玩游戏了，所以更新完毕后，她随手点击了退出。
手机安静下来，她将它丢在一边，俯身趴在床上。
身上好像发烧了，她浑身难捱，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前面模糊一片，她看不清，也不敢看清。
第51章
游戏中，画面流转。
奇形怪状的假人“队友”们从身边逐次消失，昏暗的密林重新幻化成黄沙漫天的白骨战场。
控制身体的束缚力随着幻境变化一并消失。
容昭仰起头，轻轻转动着麻木的后颈。
姜若瓷这次玩游戏的时间很长，不知道她感冒的难受有没有纾解一些。
他想着，伸出手指，穿过头顶上四个漂浮的大字。
熟悉的四个字顺着他的指尖漾开，变成了一团绿色的幽芒。那团幽芒像是流沙一般，顺着它独有的轨迹缓缓流动。
容昭耐心地等着这道幽芒变成一扇门。
然而他等了许久，那扇熟悉的门并没有出现。
容昭一顿，抬起头。
他的瞳孔骤深。
幽芒竟然改变了从前的轨迹。
它们凝聚在他的四周，忽然溃散成浅绿色的光点。这圈光点浮动向他包围，一点点地、像是落不尽一般，慢慢地渗入他的身体。
容昭抬起手，想要接住一个光点，但光点落入他的掌心后，很快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次的光点没有成为门？
容昭慢慢握紧掌心，他伸出手，再次穿过幽芒，溃散成光点的幽芒却无法凝聚，它们萦绕在他的指尖，轻轻渗入他的皮肤。
它们无法再变成门。
容昭的身体一寸寸冷下来，他再次尝试穿过幽芒，但无论他尝试多少次，那扇门再也没有出现。
许久之后，容昭垂下了手，他终于确认——那扇门消失了，他出不去了。
他最不想遇到的事，在今天发生了。
他会不会被困在这里，再也离不开？
绿色的光点在四周垂落，照映出容昭漆黑的瞳仁。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却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直以来，他被这个古怪的游戏所困，既然它可以让他穿梭于两个世界，自然也可以随时关闭他的通道。
他一直在被游戏束缚，从没有过片刻自由。
容昭嘲讽地笑了下，冷眼往四周看去。
残阳低垂，城门破损，遍地的白骨断剑满目疮痍。漫天的黄沙在他身边滚动，遮天蔽日，望过去没有尽头。
……
姜若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中间她觉得冷得难受，起来吃了两片退烧药，吃完又倒回去继续昏昏沉沉地睡。
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身上的烧终于退了，她披上衣服，扶着扶手吃力下楼。
胃里难受，两餐没吃，还空腹吃了药，里面像是被火烧一样，空落落地抽着疼。
所幸厨房里有阿姨给她温的饭。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出来的时候，瞧见门外有个摇晃的影子。
姜若瓷将粥放在桌上，慢慢走到门口。
“三三？”
正在往远处张望的三世飞快回过头：“汪汪！”
“这么晚了，你蹲在这干嘛。”姜若瓷摸摸它的脑袋，“快去睡觉。”
“汪汪！”
三世焦急地绕着姜若瓷转着圈，又朝远处吠了两声。
姜若瓷察觉到它的反常，她眉心皱起来：“你主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