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游戏后，她团在沙发上，望着前方发了一会儿呆。
好气啊，她想。
想把永嘉从游戏里拖出来打一顿。
也想把容昭拖回来打一顿。
这一走神，她又想起了容昭。
姜若瓷忿忿揉了揉自己的脸，不想他，我才不想他。
揉完脸，人似乎也精神了一点。她站起来，看了眼时钟。
时针指向九点，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玩游戏虽然生气，但也有个好处，能将她的时间不知不觉地消磨掉。
姜若瓷揉揉肚子，里面空落落的，但她不觉得饿。
可能气饱了吧。
前面柜子上摆着周云间不知什么时候让人送来的餐盒，餐盒很精致，但里面的饭肯定冷透了。
好在餐桌上还有阿姨给她温的饭。姜若瓷走过去，强迫自己随意吃了点。吃完后，她朝三世招招手。
三世朝她跑来。
这几日容昭不在，三世日日蹲在门口往外看，几乎把门口当成了窝。
姜若瓷捏捏它的狗耳朵，“我会把你主人找回来的，你别等了，门口多冷啊。”
三世：“汪汪。”
姜若瓷戳戳它湿漉漉的鼻子：“等他回来，我打他一顿，你就咬他一口。”
三世闭上嘴巴，没应声。
“傻狗。”姜若瓷揉揉它，起身给它开了一盒牛肉干。
阿姨给它喂过饭，牛肉干是姜若瓷给它的加餐。三世汪了两声，叼着牛肉干又跑去门口守着了。
姜若瓷没再管它，慢腾腾上了楼。
她要睡觉。
生了一整天的气，她睡得很快，但也睡得很不踏实。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容昭站在楼下花园里，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浇花水枪，正吊儿郎当地给她浇草坪。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红衣绯艳，风姿如玉，竟是永嘉。
永嘉抱着宝石长剑，正垂眸和容昭交谈。
梦里的姜若瓷慢慢靠近他们，不小心就听到了他俩的谈话。
永嘉说：“我今天让她很生气。”
容昭说：“这算什么，我都让她气了很多天了。”
永嘉：“怎么才能让她更生气？”
容昭：“我也喜欢看她生气。”
姜若瓷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全部，梦里的她叉起腰，只觉得胸腔越来越鼓，她好像要气炸了。
但在她即将暴走的那一刻，一声狗叫在她身旁传来。
梦里姜若瓷回头，身边没有看到狗。
但狗叫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响在她的耳边。
姜若瓷猛地睁开了眼。
她从梦境中脱离。
外面的天依旧漆黑，楼下却传来了和梦中如出一辙的狗叫。
是三世在叫。
她从没有听三世这样叫过。
想也没想，姜若瓷趿拉上拖鞋往楼下跑去。
梦里的忿忿和半夜的惊醒，让她下楼的时候心脏急速乱跳。
她按着胸口，转过楼梯角，看到楼下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楼下，三世兴奋乱叫着，正拼命往一个人身上扑。
那人一身黑衣，半笑不笑地摸着三世的脑袋，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来。
“姜若瓷。”他叫了她一声，“你站在那干什么。”
姜若瓷觉得心脏跳得难受。
她抬着好似僵住的脚，从楼梯上往下走。
接近他时，她的步伐一点点加速，变得越来越急促。
容昭看着她肃然的脸，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却没想到，下一秒，她几乎半跳起来，扑进他的怀里。
她给了他一个紧密的、用力的拥抱。
容昭错愕地接住了她。
他被她扑得身体往后一仰。
姜若瓷顺势抱紧他的腰：“你去哪了？”
容昭发愣地、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背：“出了一点意外。”
“意外？”姜若瓷的脸陷入他的怀中，“人没事就好。”
她的手臂勾着他，这样密实的贴近，让姜若瓷心中那悬挂许久的心，终于踏实地放了下来。
那些预想的愤怒、质问和指责，在这一刻莫名化为了虚无。她拥着他，心想，真好，人没有出事。
姜若瓷紧紧箍着他。
容昭的手古怪地擎在半空，他看着姜若瓷散乱地缠在他身上的长发，在思考是帮她整理头发，还是应该干些什么。
想了想，他一点点垂下头，将双手拢了下去。
姜若瓷被他抱满怀。
一旁的三世终于不叫了，它吐着粉色的舌头，撒着丫子绕着他俩转圈。
这意外的吵闹让容昭眉头抽动一下，他对着三世，悄无声息抬了一下食指。
三世看得懂他的手势，它意兴阑珊地刹住脚，晃着尾巴跑远了。
身边终于安静下来，容昭耷着眼睛，想要再用一分力拥住姜若瓷，怀里却突然传出她的声音：“什么意外？”
她的反射弧有些长，容昭顿了一下，“被一个地方困住了。”
“什么地方？”
容昭没回答。
姜若瓷从他怀里抬起头，她一点点挣开他，慢慢地又问了一遍：“什么地方？”
容昭：“……”
“是违法犯罪的地方吗？”姜若瓷直勾勾看着他。
“不是。”容昭皱眉。
“你是坏人吗？”她又问。
“……不是。”
“那你为什么没有身份证明？”
她陡然提起了这个从前他们回避的问题。
数日未见，短暂的欣喜过后，质问并没有迟到。那些拥堵在她心口满满的不安不解悉数化为了无数问题，她需要他给她所有的答案。
姜若瓷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她的质问在容昭的意料之中，只是容昭依然没有办法回答。
姜若瓷手指蜷曲成拳，不轻不重地抵在了容昭的胸膛上。
“你失踪这段日子，我让人查过你的从前，你根本就不是个coser，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这一连串的质疑，让容昭沉默下来。
见他再次安静，姜若瓷原本遗忘的怒气汹涌而来。她红着眼眶，凶巴巴瞪着他：“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呀？”
容昭眼皮跳了一下，他回避她的视线：“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姜若瓷伸出指尖，一点点往他胸膛上戳，“有什么不能说？”
容昭看着她的动作，顿了顿，“说了你会害怕。”
“我会害怕？”姜若瓷指尖骤然一停，她凑近他，压低声音质问，“你是在逃的罪犯？”
容昭：“……”
他很想敲开姜若瓷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怀疑他什么。
“我不是，”他看着她，“但比这还可怕。”
“只要你不是犯罪分子，那我什么都不会怕。”姜若瓷歪歪头，“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隐瞒你的身份？”
确认他不是违反犯罪的危险分子，她的表情明显地放松下来。
容昭却并没有放松。他抬手，掌心攥住她的手指，将她从身边推离：“太晚了，你先去睡一觉。”
他转身朝着卧室走去。
姜若瓷恼怒地追上他，一把牵住他的衣袖：“话不说明白，你哪也不许去！”
她必须要问明白，要不下次他又消失了怎么办？！
容昭回头，顺着她的指尖看向她的脸：“你真不怕？”
姜若瓷瞪着他：“不怕，你说！”
“我不是人。”
“啊？”他陡然开口，姜若瓷愣了片刻，反问，“你说什么？”
“我不是人。”
他又慢慢重复一遍。
这次，姜若瓷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她一点点松开他的衣袖，小声嘀咕：“……倒也不必先骂自己。”
但他总算要试着和她说了，姜若瓷不想他再退缩回去，所以她小声嘀咕完，面上却让自己露出宽慰的笑容：“你做了什么不是人的事情吗？没关系，只要不继续做就行了……”
“不是。”容昭打断她的话，“我不是人，是指我和你不同，我不是人类。”
姜若瓷沉默下去。
她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哦，那你是什么？”
“不知道。”容昭眼睫耷下，唇角绷直。
姜若瓷逼迫自己保持平静：“是妖怪吗？还是鬼？”
“都不是。”
“哦，都不是呀……”姜若瓷无言了一会儿，她低头抠了抠容昭的衣袖，半晌才又捡回声音，“那你前几天去哪了，被妖怪抓走了吗？还是打妖怪去了？”
容昭支起眼皮看着她，“被你困住了。”
“被我？”姜若瓷又无言了一会儿，她眨着眼抬头，“我怎么困住你的？”
容昭沉默着和她对视。
在姜若瓷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慢慢举了起来。
“我在这里，无法出来。”他指尖点向她握在掌中的手机。
姜若瓷面上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
她咬牙切齿地将手腕从他掌中拽回，胸口急速起伏：“容昭，你以为我三岁吗！”
“你在我手机里？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姜若瓷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她胡乱往后拢着头发，在原地走来走去，几近跺脚。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为什么要编出这种鬼都不会信的谎话？你是不是觉得惹我生气很好玩？你知不知道，你消失后……”她又红着眼眶逼近他，“我很担心你！”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都隐隐嘶哑。
容昭伸手，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你松开！”她在他怀里挣扎。
他却紧紧箍住她，甚至还抬手，压着她的脑后将她的头牢牢压入他的脖颈。
姜若瓷又气又恼，对着他的脖颈就咬下一口。
“嘶——”容昭抽气。
他却没动，只垂下眼睛，看着姜若瓷在他怀中乱动。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姜若瓷一个字都没有信他。
这也不怪她，这种事情，换做他他也不会相信。
对于他诡异的身份，他也不想再告诉姜若瓷了。她又不会信，只会让她更气恼。
怀里的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容昭抬手，将她揉乱的长发梳拢整齐。
姜若瓷松口，闷闷不乐抬起头。
容昭眼尾挑起一抹笑：“还生气？”
他的笑又恢复了往日惯常的散漫。
姜若瓷闷声闷气地点头。
“那我不说了。”容昭将她转了一个身，推着她往二楼走，“该睡觉了。”
姜若瓷本能地被他推走了几步。
但要上楼梯时，她一下子回过神，忿忿回头：“不行，你还是没有说实话！”
“不说了。”容昭摊手，“不想让你生气，听话，上去睡觉。”
他转身往回走。
姜若瓷跟在他的身后，不依不挠，“不行，你必须告诉我！”
她太执拗了。
他回卧室，她追来，这个画面刚刚已经发生过了。姜若瓷这固执的模样，怕是又要将刚才的场景重复上演一遍。
“你不许回去！”
她还在他身后斗志昂扬地追问，仿佛咬了他一口，她又恢复了所有的精力。
容昭往前走，心想，姜若瓷真霸道。
一千四百年后，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女孩子呢？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他，似乎下一秒，他的衣袖又要被狠狠抓住。
这可怎么办？他已经说过实话了，是她不相信。
“喂，容昭！”姜若瓷加快脚步，快要伸手抓住他。
容昭却骤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姜若瓷一下子撞到他身上：“疼……你干嘛！”
容昭没说话，只拿起了她的手。
在她迷惑的注视下，他操纵着她的手，点开了她手机里的《君御》。
“你……”姜若瓷刚要说点什么，却在游戏登录的那一秒，容昭从她眼前瞬间消失。
姜若瓷愣在原地。
她脸上迷惑的表情还未收回去，此时僵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呆滞。
“容昭？”她低低喊了一声，身边空荡荡，地上只余一堆衣物，没有人回应她。
她迟钝地伸出双手，在容昭刚刚停留的地方探了一下。
那里也是空空如也。
游戏背景音缓缓响起，姜若瓷呆滞地、一寸一寸低下头。
手机画面中，金沙舞动，白骨堆叠。
红衣的公子从远方走来，如一团鲜红烈火，扑入她颤动的瞳孔。
第55章
姜若瓷捧着手机，僵在原地，呆滞了很久很久。
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从面前消失了？
她想不明白，愣愣站着，容昭之前说过的话，开始逐字逐句地在她耳边回放——
“我不是人类。”
“非妖非鬼。”
“我被困住了。”
“被你的手机困住了。”
想到这，姜若瓷握着手机的手猛地颤抖一下。
手机里的永嘉还是从前的模样，红衣绯艳，神情冷冽。
她垂下头，不自觉地打量着他。
这是容昭吗……
永嘉的脸是游戏最爱用的建模脸，俊美是俊美，但千篇一律，没有灵魂，远不及容昭本来的容貌。
她怔怔看着，又在心中反问了一遍：这会是容昭吗？
如果是的话，他怎么会进到我的手机里？
这太荒诞了，太诡异了！
姜若瓷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
她捧着手机，思绪像是一团乱麻，这所有的荒诞似乎只有容昭能为她解释，所以她很快又发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她该怎么让容昭回来？
她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永嘉：“我怎么让他回来？”
红衣永嘉微垂着头，在画面中安安静静，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姜若瓷有些慌乱，“容昭不会又让我困住了吧？”
她胡乱猜测，坐立不安。
她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姜若瓷在原地来来回回走着，最后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决定——她要退出游戏试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