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肃点头,说都放学了,放学的时间是一致的。
周兰蕙闻言啧了一声,微微蹙眉。
路过的学生下意识会看一眼周兰蕙,她长发披肩,戴一副黑色墨镜,涂着红色口红,皮肤很白。等到汤蔓走到周兰蕙面前时,母女面对面站着,周兰蕙居高临下地摘下墨镜,眼底带着明显的质问:“挺厉害的汤蔓,学会骗你妈了是吧?”
谢肃没走远,清楚听到周兰蕙的声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他侧头看一眼少女消瘦的背影,心里有淡淡自责。
一直以来,周兰蕙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今天难免对谢肃挑剔一些,也是事出有因。汤蔓糊涂,她一大把年纪可不能糊涂。
房子是最起码的保障,必须加上汤蔓的名字,别人嫁女儿该有的,她的女儿也必须有。领证虽然匆忙,但是后续该补的都要补上。
谢肃也不是绕弯子的人,但凡是周兰蕙提出的条件,他全数答应下来。不是什么暂时的缓兵之计,他完全同意周兰蕙所说的一切。
在汤蔓听到彩礼的数字时,默了默,不算是一笔小数目。
车已经驶入主干道,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一下一下地滑动。
汤蔓这会儿内心竟然很平静,她早猜到周兰蕙会狮子大开口。
不一会儿,她问谢肃:“这个条件你也答应我妈了?”
谢肃点点头:“嗯。”
“你确定你自己能做主?不需要找你父母商量?”
“这笔钱我自己能做主,不需要找父母商量,而且是我结婚。”
汤蔓撇撇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
在当下这个社会,钱起码能够解决99%的烦恼。
说到钱,谢肃从小到大的确没有缺过。他的父亲谢宏胜以前在北京做羽绒服加工生意,赶上了好时候,算是赚了点钱。
人这辈子,但凡能够把握住一个风口,只要接下去不乱糟,基本上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谢肃自己争气,这一路走过来没有托家里打点过半分关系,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
谢宏胜对外人提起自己这个儿子时,脸上总是流露出欣慰笑容,他忙活大半辈子,也都是为了子女考虑。
在谢肃姐姐出嫁之时,谢宏胜平均给了他们姐弟两个人一笔钱,可供他们未来自由支配。
这笔钱谢肃一直存着。他的工作性质原因,上班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福利待遇也十分不错,在部队加上特警工作这几年,算得上是赚多少就存多少了。
这些钱,对谢肃来说倒也没什么。
但是有一点谢肃并没有同汤蔓说。
当时周兰蕙双手抱臂看着谢肃,问他:“认识不过十天就闪婚,你对你们的婚姻有信心经营下去吗?”
谢肃站在周兰蕙面前,眼底似有暗涌的情绪,被他极力压下,他平静且认真地对周兰蕙说:“我和汤蔓同校,她是低我一届的校友。您不知道的是,我认识汤蔓已经很久很久了。”
*
不到二十分钟,谢肃将车停在一家店门装修富丽堂皇的全国连锁黄金店铺面前。
他先下车,淋着雨去后备箱拿了伞,周到地走到副驾驶旁边。
本地的结婚习俗,男方基本上都要给女方买一些金首饰,有些是三金,有些是五金。三金指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五金是在三金的基础上再加金耳环、金吊坠
当然,如果男方豪气点,还会买一些金块。
可汤蔓真不需要那些俗气的黄金饰品,她兴趣全无,明确告诉谢肃,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她同他结婚也不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
谢肃撑着伞站在车旁,俯身看着汤蔓,低哄的语气:“就当是陪我,好吗?否则我明天见了妈不能交差。”
汤蔓发现他叫妈叫得当真是顺口。
结婚第二天要回门,所以明天谢肃就会领着汤蔓再回去见周兰蕙。
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推着汤蔓朝前走,她再扭捏,就显得过于矫情。
谢肃打开车门,提醒汤蔓:“小心脚下有积水。”
汤蔓低头看了眼柏油路上的一滩积水,微微蹙眉,没有下脚的地方。
谢肃将手上的雨伞递给汤蔓,再俯下身:“我抱你下来。”
“别吧……”
谢肃难得不容置喙的态度,已经伸手去抱汤蔓。他臂力强大,几乎是一只手臂勾住她的腰就将她拎了出来。
汤蔓觉得自己在他手上就像一只小鸡仔,她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勾住谢肃的脖颈。
“放心,不会摔着。”谢肃淡淡勾唇,脸上神色轻松,低头看一眼汤蔓,抽空将车门关上。
从汤蔓的角度看,谢肃的面部线条刚毅,左脸的酒窝因为笑变得明显了点。凑那么近看,脸上近乎没有什么毛孔。
她恶作心起,故意用手指尖点了一下谢肃的酒窝。他一颤,血液上涌,被她碰过的皮肤开始发烫。
谢肃几步走到干净的地方,将汤蔓放下。他脸上有不自然的神色,看着有些僵硬,仿佛被汤蔓刚才那一下给点了穴。
金店门口穿着制服的迎宾连忙热情洋溢地上前,左右询问,汤蔓原本还想调侃谢肃的,被热情的店员被簇拥着走了进去。
谢肃一看就是直男的购物思维,目标明确,不拖泥带水,连讨价还价的步骤都直接略过,被人宰了还要笑嘻嘻地帮着数钱。
期间汤蔓一直算沉默,她百无聊赖看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金饰品,工具人似的让营业员反复佩戴金首饰。大店用来展示的黄金工艺可以说无可挑剔,灯光照耀折射下,晃得人眼睛要睁不开。
最后汤蔓终于听不下去店员的忽悠了,直接问最低折扣。
满打满算快小十万的金饰,不算是小数目了。
汤蔓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对营业员说:“一整条街全是买金饰的,说实话,你这个价格太没有诚意。不过我们今天也不着急,可以几家对比对比。”
汤蔓说着就拽谢肃往外面走。店员立马上前阻拦,又是拿着计算机一通计算。这一计算,立刻又少了几大千。
汤蔓仍然觉得不满,不料谢肃掏出卡,乐呵呵地说要付款。营业员就跟没见过银行卡似的,立马拿出pos机准备刷卡,深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前后也不过半个多小时,五金就买完了,谢肃还被营业员忽悠着多买了两个金块,一对对戒。
要不是汤蔓拦着,那个用来展示的两克拉钻戒谢肃都打算买了。
出门口,汤蔓实在忍不住:“你钱多烧得慌啊?”
“挺喜气的。”谢肃高兴的样子看着有点憨憨,“我看那些戴在你身上都很好看。”
汤蔓说:“我戴什么都好看。”
“也是。”
“这不是重点。”汤蔓仰头看谢肃,有点无奈,“你不觉得贵了点吗?”
“贵点就贵点吧,黄金保值。”谢肃他低头看着汤蔓喋喋不休,心里似被什么的东西灌满。
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他挺心甘情愿的。
上车后,谢肃驱车去超市,准备给家里添置一些东西。
汤蔓有点犯困,车子一晃一晃的,她打算眯一会。怎料这一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谢肃将车停在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汤蔓的身上。他安静地坐在一旁,手肘在中央扶手箱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神宠溺又柔情地盯着她,明目张胆地看她的睡容。
结婚了,他心里渐渐的有了真实感,真的结婚了。
第8章
汤蔓睁开眼时,谢肃已经先一步挪开了目光。他拿反了手机,骨节清晰的手指在屏幕上一通乱点,半天解不了锁,最后干脆熄灭了屏幕,佯装无事发生。
谢肃微侧头朝汤蔓大方一笑,明知故问:“醒了?”
环境安静,他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
汤蔓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她愕然:“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看你睡得香,我就没打扰。”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勾勒出谢肃脸上棱角分明的硬朗线条,他后知后觉一般,问汤蔓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汤蔓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你不是说要去超市吗?”
“去超市随时都可以。”
“现在去吧。”汤蔓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递还给谢肃。
两个人一起下车,汤蔓伸手拢了一下发,把腕上的黑色皮筋摘下来,快速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脸颊两侧有几缕稍长的碎发,衬得脸很小。
汤蔓这一觉睡得不错,这会儿精神头好,整个人看着气色也红润了些。她一侧头,正好看到谢肃在穿大衣。他肩膀宽,臂展长,随意套大衣的动作很利落,最后双手整理了一下大衣前襟,侧脸线条流畅,乍眼一看气场很强,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味道。
汤蔓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沾染了谢肃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清冽,还有淡淡的西瓜味。
他们从负一楼直接乘坐扶梯上楼去超市,超市的规模大,几乎涵盖了所有日常所需。
谢肃推了一辆车,问汤蔓:“晚上想吃点什么?”
汤蔓还挺意外,侧头看一眼谢肃:“怎么?你打算做饭?”
谢肃点点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中午是在外面吃的,晚上他想自己做。
做饭这件事算不上谢肃的爱好,但是他挺喜欢没事的时候在厨房忙活,即便是一个人,也会自己下厨,做个一菜一汤。
汤蔓不扭捏,既然他要做,她就报菜名:“糖醋排骨、红烧茄子、豆腐汤。”
谢肃说没问题,又问:“想吃鱼吗?清蒸鲈鱼或者红烧鲫鱼。”
“算了,你不是海鲜过敏吗?”
“我海鲜过敏,可是你能吃,我看你吃。”
谢肃车上备有过敏药,中午海鲜过敏他吃了一粒药,现在身上只有微小到忽略不计的症状。
汤蔓最后也没有打算吃鱼,她想起什么,说:“对了,我晚上还要回美容馆。”
谢肃推车的动作一停,问汤蔓:“你晚上要住在美容馆里?”
美容馆租了两层,二楼房间多,这两天汤蔓和周兰蕙吵架不回家就直接住在店里。不过她现在都已经和谢肃领证结婚了,迟早要适应和他生活,没什么好扭捏的。
知道谢肃理解错了,汤蔓解释:“不是,是晚上店里可能会忙,我去看看。”
谢肃局促一笑,脸上有些精彩,似喜悦,但压抑着,说:“那我送你过去,等你。”
汤蔓视线落在货架的零食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谢肃将她视线多停留过的东西拿下来放进购物车。
一圈逛下来,购物车很快就有一大半东西。
推车准备去结账的时候,汤蔓看到收银旁边的架子上有一排的套,她凑近看了眼。
放在年少时,路过这牌货架她脸上都会如火烧,到现在这个年纪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觉得周遭的教育很奇怪,仿佛性是什么洪水猛兽,可这是人的正常需求,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她是个成年人了。
汤蔓侧头,询问谢肃是否需要。就见谢肃双手紧紧抓着购物车推手,看起来无助紧张。他那么高壮一个人,穿上黑色大衣气场两米八,行事却像不经人事的男孩。
汤蔓偷着乐,不再为难他,随手拿了两盒超薄款扔进购物车。
结了婚,很快就要面临被催生。
汤蔓暂时还没想要孩子,她甚至都不认为和谢肃的这段婚姻会长久。
*
汤蔓再次来到谢肃的家,好像经历过很多。
这一天过得尤其漫长,时间仿佛被掰开了,每个节点都没有浪费。
一回到家谢肃就开始忙活,脱下大衣随意地放在沙发上,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结实修长的手臂,他给人的感觉就和瘦弱搭不上边,手臂上盘旋着凸起的青色筋脉,很有力量感。
谢肃让汤蔓自己一个人坐会儿,他说最多用一个小时,就能弄好晚餐。
事实上根本用不着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就他就弄好了三菜一汤。
这期间,汤蔓也就真的闲着,瘫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今天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情,她想了想,给自己的闺蜜周清妍发了消息。
周清妍四年前嫁做人妇,她的丈夫在邻镇开了个电子厂,家庭条件还不错,现在他们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当时汤蔓是周清妍的伴娘。她们的关系可以从穿一条开裆裤说起,可见有多好。
这两年的联系不算频繁,属于忽然想到什么给对方发一条消息,对方也不见得会及时回复。但是彼此之间见面从来不会感到生疏,有什么就说什么。
几乎是汤蔓的消息刚发出去,下一秒周清妍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汤蔓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高大的背影,拿着手机到阳台。
一接通,就是周清妍的狮吼功:“汤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汤蔓把音量给调低了,不慌不忙地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周清妍。
周清妍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她绑了一个丸子头,素面朝天,皮肤很白,脸上有点肉感。
汤蔓听到周清妍那边时不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问她:“你不用管你儿子吗?”
“他爸爸回来了,让他爸管。”周清妍忙着吃瓜,让汤蔓说清楚点,细节多说点。
左右就这么点事,汤蔓也说不出花来。
周清妍比汤蔓大一岁,见过的奇葩事情多了去了,倒也没觉得闪婚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她和自己的丈夫也是相亲认识,吃过几顿饭,两家人坐在一块儿把婚期给定了下来。在此之前,周清妍谈过一段还算轰轰烈烈的恋爱,恋情长达七年,最后惨遭对方劈腿。
周清妍听完汤蔓的事后,不免还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彼此短暂地沉默,周清妍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压下了那股提起陈翼的冲动,朝汤蔓挑眉:“让我看看你老公。”
汤蔓觉得拿着手机偷偷摸摸拍谢肃挺别扭的,不过她手机上有之前介绍人发的照片,找出来后转发给周清妍。
周清妍看后问:“当兵的啊?还挺帅。”
汤蔓:“以前在部队上,现在在市里当特警。”
周清妍点点头:“看着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还行吧。”汤蔓对谢肃的了解也就那么点,感觉说不上好坏。就像她第一次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她对婚姻这件事不抱有任何期待。
周清妍说:“我过两天要带儿子回乡下看奶奶,你店里最近忙不忙?我到时候来找你。”
汤蔓故意:“那我可得看看自己的时间安排。”
“滚吧你。”周清妍又叹气,“先不说了,我儿子好像发烧了,真的服,上个幼儿园隔三差五的就生病,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