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相比,她的眼神能净化空气。
但周流光完全不为所动:“我讨厌别人偷听。”
他声音里的批评意味很重,脸色也很差。
差到夏薰都有点害怕他。
夏薰心里慌乱起来,她讨厌自己又把一切搞砸了,明明都有所缓和了,可她又搞砸了。
她赶忙解释:“你门没关,我怕别人听到,就心想帮你看着点。”
“所以你就不是‘别人’?”周流光讽笑一声,“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再难听的话,夏薰不是没有听过。
但这次,她竟然莫名鼻头突然就酸了。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感觉一开口眼泪就要先淌下来了,不免噤声,低下了头。
周流光还沉浸在刚才那个电话里没走出来,情绪很重。
看她不说话,就觉得她是理亏,于是越说越上瘾:“你不会觉得我帮过你几次,你在我这就特殊吧?”
他每一个字都很用力,不知道是要打击她,还是要说服自己:“我告诉你,你是我最不喜欢的类型,懦弱,无趣,死气沉沉……”
话卡在喉咙。
因为夏薰哭着跑开了。
第18章 遮雨
班里人最近都在偷偷传——夏薰和周流光好像闹矛盾了。
这件事是平时对周流光特别关注的女生们先察觉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发现周流光和夏薰之间变成了零交流,不仅是一句话都不说, 连眼神上的对视都没有。
大家都在讨论, 周流光是不是对夏薰腻了。
于是某个大课间, 一个同学当着周流光的面“不小心”把刚接好的热水泼了夏薰一身,而周流光竟然眼皮都没抬,大家这才确定,他们之间好像真的闹崩了。
慢慢地, 夏薰又恢复了之前被人冷嘲热讽孤立针对的日子。
这天她去超市买笔芯。
在超市门口久违地遇见了抽烟混闹的季天涯一群人,以往和他们打照面, 总会遇到大麻烦, 但这次他们竟然只是静静看着她从旁边路过,连季天涯都没有对她有什么过分举动, 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从超市回教室, 短短一段路夏薰走得冒了一后背汗,等到拐进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时, 她才松了一口气。
对于夏薰来说, 她早已对伤害产生强大的抗体,她遭受过真正的欺凌,和季天涯殷乌茜他们相比,班上那些人的孤立对于她来说, 不过是一场小感冒而已。
都说冤家路窄,她刚在心里想到殷乌茜这个名字, 谁知刚要上教学楼的台阶, 迎面就和殷乌茜撞了个正着。
夏薰后退半步,嘴唇紧抿, 目光不由变沉。
殷乌茜背着书包,怀里则抱着一摞书,给了夏薰一个哪怕在炎热的盛夏也让人觉得无比阴冷的眼神。
夏薰心跳的飞快,她已经习惯了在见到殷乌茜的时候紧张,即便现在殷乌茜才是处境艰难的那一方。
她和殷乌茜对视了一秒,随后把视线落在殷乌茜怀里的书上。
殷乌茜看到她的目光,紧了紧手臂,迈步下了台阶,走到她面前。
夏薰迎上她的目光。
殷乌茜一笑,咬牙道:“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薰扭头目送她,直到她彻底离开视线。
刚转身,忽然听二楼有人说话:“看她退学了,你什么感觉?”
夏薰抬头,找了两秒,才在二楼的栏杆处发现裹在校服外套里的赵澜。
赵澜半个身子都趴在栏杆上,看出来夏薰的戒备,她不由一笑:“你怎么永远一副胆小的样儿啊?”
说到这她想起什么,笑得更深,“不过以后你就不用担惊受怕了,殷乌茜和曲小宁都退学了,我也得夹尾巴做人。”
夏薰握紧了手里冒着冰凉水汽的饮料,琢磨了一下赵澜的话,问:“她们退学了?”
“你不知道吗?”赵澜吊起眉梢问道。
夏薰沉静的脸上泛起一丝无辜的茫然。
赵澜想了想也就笑深了:“操,妈的,要么说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你家周流光替你把障碍都扫光了,敢情什么都没给你说。”
夏薰眼皮一跳。
赵澜连连摇头:“所以啊,早知道当初就跟你玩了,现在被殷乌茜连累的,老娘身边都没朋友了,说什么讲义气,其实都会见风使舵……”
赵澜滔滔不绝。
夏薰却听不下去,冲上了台阶,往楼上跑。
“周流光,周流光,周流光……”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只剩下这个名字。
她想问问他,背地里都帮她做了些什么。
回到班里,却发现教室门口堵满了人。
夏薰拨开人群走进教室。
发现教导主任,班主任,和周流光三个人在教室后面剑拨弩张的站着。
班里的同学大气都不敢喘,整个教室一片死寂。
“你摘不摘?”教导主任用中指狠狠敲了敲桌面。
周流光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不摘。”
夏薰下意识看了眼周流光耳垂上的那个十字架耳饰。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影响咱们学校整体的仪容仪表?”教导主任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压迫感十足的威严。
周流光只轻飘回一句:“所以呢?”
“你!”教导主任指着周流光,后面的话却噎在喉咙里。
他动了大怒,说不出话,又转而看向尤翔,“你怎么管理的学生?”
尤翔连连赔笑:“张主任您别生气,我好好给他做工作。”
“还做什么工作?我都这样说了,他都不愿意摘!”教导主任显然不信任周流光,“今天市领导过来检查,听说这边来了个成绩很厉害的黑马学生,点名要看他啊,可他呢,校服不穿,一个男生还戴耳钉,人家领导都尴尬了!”
听到这,夏薰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今天教育局来检查,周流光的仪容仪表不过关才被教导主任骂。
其实只要把耳钉摘下来就可以了,等教导主任走了再戴上都没问题。
周流光不是一个不懂迂回的人,夏薰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么点小事上较劲。
“你不摘是吧?”教导主任点头,“行,你不摘就去国旗下站着,什么时候愿意摘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上课。”
现在已是八月中旬,连风都是滚烫的,阳光能把人晒得脱层皮。
夏薰以为,周流光会继续顶撞教导主任。
谁知他一言不发,径直出了教室。
看热闹的人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他走到前门,迎面和夏薰撞了个正着。
夏薰忘记动弹,目光微沉看着他,他脚步一顿,只对视了一眼便很快移开目光,低头侧身略过了夏薰。
他下了楼,大家纷纷围到走廊处的栏杆旁,够着脖子往楼外看。
没一会儿,周流光走到学校进门的广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中站到了国旗下。
一节课很快过去了。
课间夏薰去上厕所,就见走廊的栏杆处围满了人,女多男少,他们有假借聊天的名义偷看周流光的,也有光明正大拿手机拍周流光的。
相比这种狂热,身为周流光同桌的夏薰表现的倒有点冷漠。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往栏杆那边靠,似乎对一切都不关心。
两节课过后,太阳从东边挪到正南。
在教室里只要看一眼窗外的阳光便会有种喘不上气的炎热感,看了眼窗台上鱼缸里的小雏菊,也晒蔫儿了一样耷拉着脑袋。
这两节课连起来上作文课,夏薰走了会儿神,再回神,发现作文本上赫然写了“周流光”三个大字。
她赶忙把那页纸撕掉,第二页的笔痕却也尤其明显。
莫名就烦躁了。
原本一定能在课上就写完的作文,第一次拖到放学还没写够三百字。
放学的时候,夏薰下楼吃饭,就听前一群个女生叽叽喳喳说:“今天不走后门了,从前边走,看帅哥去。”
学生时代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夏薰没有和她们一样去看周流光。
她中午一向是在学校吃,大多时候都带饭,唯有天气太热的那段时间,怕带的饭坏掉,她才会下楼买着吃。
她买了一份肠粉带上楼,买完饭回来的时候,有人才刚刚下楼准备去吃饭。
夏薰和他们擦肩而过,就听他们说:“太狠了,周流光还在那站着呢。”
“那么热他也受得了啊,要我早就投降了……”
夏薰上楼的步伐不由沉重了许多。
她很想去看看他,但她知道,她帮不上他,看了也没用。
何况,他说得对,她是他的谁呢?
下午变天了。第二节课过后,原本湛蓝的天空出其不意的阴沉了下来。
站在窗边,能看到远处的浊云正大片大片的往近处飘,伴随着燕子低飞,狂风席卷,所有人都在喊:“要来雨了!”
“不知道会不会打雷喔。”比起雨,大家总是会更怕雷。
“那周流光岂不是惨了?”有人突然说。
商天冬从后座弹跳起来:“我草,我去给他劝上来!”
夏薰把头埋在一摞摞书后,仿佛不存在,却把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五分钟,商天冬骂着脏话进了教室:“妈的,老子面子不够大,拉不回这头犟牛!”
这话刚落,轰地一声大响雷,在近在咫尺的天边炸了起来。
闻声,教室里的人都“啊”地尖叫了一声。
夏薰想了想,还是走出了教室,来到了走廊上。
也不知道是巧了还是怎么样。
她刚站在栏杆边,周流光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夏薰莫名便呼吸一紧。
一定是巧了,不然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他一抬头就往她这边看?
雷声更频繁了,伴随着闪电,劈开层层浊云。
风也更大,天地汹涌。
夏薰转身回了教室。
再出门,她手里多了一把伞。
说巧不巧,她跑到周流光身边的时候,倾盆大雨兜头而下。
她的伞太小了,被风吹得四处乱晃,她两只手都用力握着,都没办法让伞发挥作用。
在真正的暴雨面前,伞是没有用的。
周流光一挥手,把撑在他头顶的伞推到她那边:“我不需要。”
她早就淋成了落汤鸡,眼睛被雨点打的都睁不开,说话也是在喊:“回去吧。”
“你回。”周流光说。
夏薰说:“下雨了,老师不会说什么的。”
“你们这破规矩不是多吗,耳钉我是不会摘的,但是惩罚我接受。来到一个地方,就有一个地方的游戏规则,我玩得起。”
他在告诉她,现在承依誮受的一切,都是他自愿的,而她没必要陪他。
夏薰听懂了。
可这不是听不听得懂的事情。
她还是不能走,她这样觉得。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仿佛在头顶嘶吼,闪电的光让人从眼睛开始害怕,然后整个人都忍不住缩了缩。
他看她一眼:“不要在没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陪着别人吃苦。”
夏薰摇头,又把伞往他那边送了送:“我只是在吃我能力范围内的苦。”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固执?
周流光气得咬牙:“我那天说那么多混账话你怎么还不经心?你能不能有点骨气,最好永远别理我。”
雨水泼在脸上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夏薰很费劲才接上话:“你帮我把殷乌茜解决了。”
言外之意,扯平了,她不生气了。
周流光愣了愣。
正在他沉默的时候,天空中又闪了一下刺眼的电,随之而来一声轰响的闷雷。
他泄了气:“我命令你走,可以吗?”
夏薰一怔:“……”
哦,是了。
他们早就盟誓了,她要一直听他的话,不得反悔。
以前她觉得这件事很容易,比起受到许多人的欺凌,仰一人的鼻息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