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她忽然明白过来,他要的不是她的臣服,而是她的自由。
夏薰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这时,有人由远及近跑了过来:“赶紧回班!班主任说的。”
来的是白前。
他打着伞,却也浑身湿透。
夏薰看了看他,又转脸看了看周流光,在等他的决定。
周流光回望她一眼,顿了顿,说:“回吧。”
罚站是老师要罚的,不用罚站了也是老师说的。
他都遵守。
白前把自己手里的伞给了夏薰:“你用吧。”
夏薰摆摆手说“不用了”,又笑:“本来就淋湿了,还是班长你用吧。”
白前目光沉了沉。
他讨厌她和他讲话的时候总要加上一句“班长”,这两个字不是一个称呼,而是一个态度。
他想说什么。
周流光突然拉起夏薰的手:“还不跑,嫌淋的不够多。”
周流光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的却是白前。
白前怔了怔。
来不及反应,夏薰已经被周流光牵手从这片雨里,冲进了那片雨里。
夏薰回头看了他一眼:“班长你也快跑吧……”
话没说完,她忽然被周流光大力往前一拽,踉跄了一下,转过头去。
白前顿了顿,随后撑着伞一步步走向教学楼。
隔着重重雨幕,他们都没发现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哥,采访一下,什么感觉?”阿布把手握成话筒形状,对准了季天涯的嘴。
季天涯竟还配合,流里流气一笑:“感觉和这女的谈恋爱一定很幸福。”
“哦?”阿布露出八卦的笑,“还有吗!”
“感觉那天晚上不该放她走。”
“喔,天涯葛格真的心动了?”阿布斜眼笑。
闻言,季天涯悠悠扫了阿布一眼,下一秒直接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心动你妈。”
阿布揉了揉被打痛的脑袋,苦大仇深说:“怎么了,是你自己说的和她搞对象一定会很幸福。”
“我那是感慨。”
“感慨?”
“嗯。”季天涯望向早已没有人影的雨幕,莫名想起那晚吃饭的时候,夏薰被殷乌茜欺负之后,向他求助的样子。
那一刻他是什么感觉?
——她真是长了一张很需要人爱的脸啊。
所以和他不配。
第19章 生病
罚了一天的站, 淋了一场瓢泼大雨,周流光第二天没有来上学。
夏薰去尤翔办公室抱试卷的时候,尤翔叫住夏薰打听情况:“你和周流光熟吗, 他今天没来也没请假, 不知道什么情况。”
夏薰想了想说:“不太熟。”
尤翔深深看了她一眼:“昨天听说你下去给周流光送伞了?”
夏薰眼皮跳了跳, 解释说:“我们是同桌。”
尤翔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就让夏薰回去了。
中午的时候,夏薰特意回家了一趟。
她没进家, 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插,就转身敲响了魏爷爷家的门。
魏爷爷打开门, 她还什么都没说, 魏爷爷就猜到了她来的目的:“来看流光的吧?”
他果然在家,夏薰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他怎么样了, 是不是生病了?”夏薰问。
魏爷爷叹了声气:“昨晚起烧了, 不过今天退了,在屋里躺着呢, 你去看看他吧。”
夏薰跟着魏爷爷上了楼, 来到周流光的卧室。
门开了一个小缝,离了老远,夏薰便看到周流光正在床上躺着。
走进屋里,才发现他睡得昏沉, 眉头紧锁着,枕头上晕开了一大片汗水。
夏薰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想到昨天他站在楼下, 那么的笔直, 那么的固执,像一块风吹雨打都不怕的石头, 她不免也皱起眉头,瞥了眼他耳朵上的那枚十字架。
“小薰,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下楼吃饭吧,让他睡,不要打扰他。”爷爷喊了夏薰一声。
夏薰回神,说:“好,那就麻烦爷爷了。”
他们下了楼,爷爷到厨房盛了两碗绿豆汤,菜是在夏薰来之前做好的,一道青椒炒绿豆芽,一道炖丸子,都还热着。
坐下吃饭,还没动筷,魏爷爷便着急问夏薰:“小薰,你知道他在学校发生什么了吗?”
夏薰一时不知道怎么和魏爷爷讲这件事。
想了想,问:“爷爷,他耳朵上为什么总是戴一个十字架。”
说到这个,魏爷爷夹菜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连带着表情,也有一瞬间凝滞。
这种凝滞不是发愣,而是一种“恍如隔世”的出神。
静默了几秒,魏爷爷重新把那口没夹起来的菜夹起来,吃完,才一笑:“那是他妈妈的东西。”
夏薰哑然。
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自从他妹妹丢了之后,他们一家啊就开始信这个信那个,他妈信耶稣,他爸信佛。这几年连我也在家里摆了佛龛,总想着,无论是哪路神仙,能把月牙儿带回来就行。”爷爷说起这个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苦涩的笑。
怪不得他身上总是有股檀香味道,夏薰心里也泛起了淡淡的苦涩。
“那他妈妈……”
“死了。”
魏爷爷说:“精神崩溃了,在家里吊死的。”
魏爷爷讲这件事的时候,特别直接,没有任何一丝隐晦。
死了就是死了,这个字眼,是未亡人最直接的痛苦,好比眼睁睁看着一根骨头在眼前硬生生掰断那样干脆,带着一股不留余地的疼痛感。
夏薰眼眶都红了一圈。
魏爷爷却只是笑。
辽远而悲怆的笑容,淡淡的开在老人的眼角眉梢。
这是对命运的无奈,也是对命运的接受。
从魏爷爷家离开之后,夏薰总觉得心里闷了一口气,出不来进不去。
她脑海里全是周流光和教导主任对峙的样子。
教导主任问他“摘不摘”,他说“不摘”,当时她只觉得他太叛逆,现在回想起来,他不仅仅是强硬,而是太在乎。
往前骑,闷热的风糊了满脸,夏薰又想到他刚才睡着的样子,为什么这个人连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的?
拐过一个路口,路过一个精品店。
夏薰本来骑过了这家店,却又掉头折了回来。
一个念头在心里发芽。
她的口袋里只有不到二十元现金,掏了掏兜,心里有数她才走进店里。
晚上夏薰又去魏爷爷家看望周流光。
这次周流光没有睡,半躺在床头在看手机。
夏薰刚走到门口,恰好魏爷爷也在周流光卧室里。
周流光见她来了,就把手机随手放在枕头上,懒懒掀起眼皮,问:“你来干嘛?”
夏薰说:“我来看看你。”
真是毫无营养的对话。
周流光说:“不需要,你走吧。”
“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魏爷爷嗔怪了一声,又对夏薰说,“别介意啊,他就是生病不舒服才脾气不好。”
夏薰笑了笑,说:“我知道的爷爷。”
边说话她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条红绳编的链子:“这个送你。”
周流光看了一眼,想都没想就说:“不要。”
“可以把你耳朵上的十字架挂在脖子上。”夏薰走过去,把链子放到了他的床头柜上。
周流光这回连看都没看一眼。
夏薰感觉到他状态不好,就说:“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等等。”她刚转身,他却喊住她。
“嗯?”
“帮我倒杯水吧。”他说,又看了眼魏爷爷,“外公你去睡吧。”
魏爷爷说:“怎么好意思麻烦小薰呢。”
夏薰笑说:“没事的,倒一杯水而已,不累。”
魏爷爷连连说“那多不好意思”,犹豫好久才肯回去休息。
夏薰到楼下接水,再回来,发现周流光已经躺下了。
夏薰想了想,走到他床边:“现在喝吗?”
“嗯。”他看她一眼,却没动弹。
夏薰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几秒,确定他应该是要她喂,莫名其妙脸颊就热了。
想了想,她把水放在床头柜上,扫了一眼,那根红绳他动都没动。
然后她拖着他的后脖颈,准备让他起来一点点,方便喂他。
刚碰到他,她忍不住一缩手。
他身体滚烫。
夏薰拧起眉头:“你吃药了吗?”
“吃了。”他说。
夏薰问:“吃的什么药?什么时候吃的?”
“……”她问的心急,周流光顿了一秒,才抬眼说,“死不了。”
“……”夏薰一时语噎。
他又交代:“别给我外公说。”
夏薰为难起来,默了默,说:“还是再吃一次药吧,你的药在哪?”
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道。”
又说:“可能被我吃光了吧。”
“……”夏薰觉得他真是烧糊涂了。
她只好回自己家拿药,奶奶的身体不太好,家里总是常备一些药的。
她拿了消炎药和退烧药,回来后发现周流光又陷入白天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了。
床头柜的水已经被他喝光了,她重新去给他倒水。
再回楼上,正巧魏爷爷不放心又过来看周流光。
周流光又坐起来了,半靠在床头拿手机玩,不耐烦对爷爷说:“你不要一会儿来一趟,很烦,我已经好了。”
魏爷爷没脾气的叹气:“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说完摇头笑,“那我先出去,你和小薰说会话吧。”
魏爷爷转身要走,夏薰对魏爷爷一笑:“我给他拿了点药,等他吃了我就下去。”
魏爷爷笑:“还是小薰懂事。”又忍不住叮嘱周流光,“生病了就少看手机,早点睡,实在难受别硬抗,多晚都得去医院。”
周流光说:“知道了,知道了。”
等魏爷爷下了楼,他就像精气神被抽走似的,瞬间蔫儿了,闭着眼倒在了床上。
夏薰忙去扶他:“你说你嘴硬什么。”
他完全迷糊了,连她“数落”他,他都没反应。
夏薰很想叹气。
他明明那么需要关心,却因为怕老人家担心,一直装没事,还表现的那么凶巴巴。
夏薰把他扶稳,抠了两粒药:“张嘴。”
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嘴张开了。
夏薰没想到他那么配合,赶忙把药塞进他嘴里,又扭头去拿水,可等她再转头,他已经把药吞下去了。
夏薰还是把水送到了他嘴边:“还是得喝一口。”
他迷迷糊糊又睁了睁眼,看着她,定了很久很久。
夏薰以为他是不舒服,正想说点什么,他却突然把水接了过来,仰头咕咚咕咚喝完了。
然后他把杯子放到床头。
自己老老实实躺下了。
闭着眼,还是眉头紧锁的样子。
夏薰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他,他昨天真的被晒黑了一个度,莫名添了丝野性的气质,当然,如果不是病恹恹的话。
她刚才扶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后脖子那里被晒伤了,很大一片,看着就火辣辣的疼。
环顾了一下他的房间,却没发现药膏。
她想了想,又下了一趟楼,回家掰了两片芦荟给他送来。
天然的芦荟,最养皮肤,她费劲儿把他翻了个身,帮他把脖子那里涂好。
这期间他没有睁过眼,直到她什么都做完了,把他放平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眼,把夏薰吓了一跳。
她刚要直起身子。
他忽然反手把她的胳膊一带,等她再有反应,他已经把她压在了身下。
夏薰吓都吓死了,瞪着眼睛不敢呼吸。
他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她的呼吸声浅,他的呼吸却因为生病而过重。
寂静的房间把这呼吸声放到最大,他们之间没有互相拉扯,只有他一直进,她退无可退。
夏薰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敢动,只好静静和他对视。
他的眼神没有往常锋利,但沉郁却只增不减。
过了很久,久到夏薰都要忍不住把他推开的时候,他却翻了个身,在她旁边平躺了下来。
夏薰忙不迭站起来。
正想落荒而逃,他忽然问:“你还记得我的小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