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珩颔首:“孤一言九鼎。”
萧枝雪这才露出浅浅的笑意,但是却没有那么的兴奋。
“你…为何不高兴,是不信孤?”段知珩迟疑的开口。
萧枝雪有些不解道:“自然不是,只是爹爹说,嫁了人的女儿不可时常回娘家。”夫家的婆母和公爹会不喜。
后半句未说出口,她没胆子在段知珩面前揣测皇后和陛下。
段知珩闻言抚了抚她的鬓发,勾唇:“嗯。”
二人挨得很近,萧枝雪那种紧张感又来了。
若是段知珩再细心些,就能发现一向叽叽喳喳如小黄雀般的萧枝雪不知不觉中变得寡言了起来,一向自信昂扬如朝阳般热烈的人儿,变得拘谨、思前想后。
说话也从以前的快言快语,充满童稚变得愈发稳重,谨慎,还学会了瞧人眼色。
这般的变化自然逃不过萧家父子的眼睛。
萧靖轩执笔写东西,但是心中总是放心不下,他去去把在池边小酌的萧父抓了过来。
第18章 两年后
回宫后,段知珩把她送至未央宫,替她解开了兜帽,因着哭了一日有些累,方长在马车上困倦的险些睡着,好在孔司言平日的教导深入人心。
萧枝雪硬憋着不打哈欠,眼尾浮上一层绯色。
此刻在烛火映照下,单纯懵懂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段知珩。
缱绻温情粘绕在二人之间,段知珩凑近她,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她的唇上,双手克制地捧着她的脸颊。
萧枝雪也有些沉溺在他的柔情里,她愣愣的张开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二人交缠间,萧枝雪却忽得想到,他对周侧妃、陶良娣也是这般吗?
萧枝雪的走神引起了段知珩的不满,他咬了一下她的脸,萧枝雪吃痛出声。
松口后,白玉般的脸颊赫然一个红印,映衬着她委屈的眼眸,段知珩难得神色温柔。
她小心翼翼道:“我…妾身饿了,殿下可否要传膳?”
段知珩颔首,叫来了宫婢。
二人入座,萧枝雪乖觉得主动拿起公筷为他布菜,段知珩有些迟疑的默默打量她,但未说什么,眼下她如此守礼,倒也是一件好事。
用膳的时候,萧枝雪亦不说话,专心的小口小口吃饭,在段知珩吃完的时候总是非常及时的贤淑为他添菜。
这一晚是少有的安静。
晚膳后,段知珩对她说:“孤还有公务,晚上就不来了。”言语间很是温和,浓墨般的眸色里倒影着她一人。
萧枝雪乖巧:“是,妾身明白,恭送太子殿下。”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无故涌了上来,他罕见的有些烦躁,却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
只得颔首:“嗯。”随后踏着夜色离开。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萧枝雪绷直的脊背塌了下来,她有些眷恋的望着段知珩,瘦弱单薄的脊背瞧着有些孤寂。
翌日,萧枝雪去给皇后问安,一如既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
周芸汐坐在皇后身边,皇后打量了她一番:“本宫瞧着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些胖了,莫不是怀了身子?”皇后试探着问。
周芸汐闻言一愣,勉强笑道:“哪有那么快,母后别打趣我了。”
下方萧枝雪不小心碰倒了杯子,随即她镇定地唤孔司言来收拾,起身对皇后道:“儿臣失礼。”
皇后笑笑:“无妨,你这孩子,近日倒是愈发懂事了,比起以往沉稳了不少。”
萧枝雪拍马屁:“母后教导有方。”
一旁韩宫令有些稀奇,今日不知怎的,这太子妃瞧着竟是耳目清明了些,不似以往稚童一般冒失,竟也能说些拍马屁的话。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聊了几句,皇后便称身子乏了把他们打发走了,路上周芸汐随萧枝雪走在路上。
二人间难得的和平,周芸汐侧目瞧着她。
萧枝雪不解:“怎么?你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段知珩昨夜给她脸颊咬的印子还在?
她淡淡一笑:“没什么。”一张嘴还是那股子劲儿。
莫名其妙,萧枝雪不欲与她多言,正打算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犹豫问:“你真的有了娃娃了?”
眼中带着好奇和不解,唯独没有妒恨。
周芸汐淡笑:“若是有,你觉得我会坦白告诉你吗?”
萧枝雪闻言一噎,瞪着眼睛看她:“我稀得你说。”
随即转身疾步走开,走到半路又放缓速度,挺直腰板,又是端庄贤淑的太子妃。
没过了多久,祁帝彻底颁布新律,先以浔阳城实行土地租赁制。
城中流民由萧氏打头安置,萧氏土地分布在城郊,正好免于流民大量滞留城内,考虑到许多百姓身无分文,暂时还付不起租金。
朝廷决定租金后付,且一季一付,这样留给了百姓喘息得时间。
随之而后的就是,若是有哪家想效仿萧氏,自是欢迎,不想出力也没事,左右祁帝一个也不会放过,毕竟殿前司不是吃素的。
哪家没有些污糟事儿,相信这些与面子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此话一出,许多中立乃至守旧之臣纷纷表示愿意为陛下分忧。
幸而有了萧氏打头阵,才免了其他的世族推阻。
原先坊间传出的关于萧家的流言此刻也消弭于坊市,明面上官员都纷纷祝贺萧靖轩得陛下垂青,敢于先行,背地里依旧“淬”他,素日里也是各种使绊子。
比如自家大门上被泼了粪,院子里被扔进了“肥料”,萧靖轩走在路上遭遇窃贼,上朝时故意撞他,更过分的还有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天降一盆污水。
淋得他微微闭眼。
第不知道几次,他揣着一身臭烘烘的衣服回到府上,熏的萧老爹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小菜,“去去去,都这副模样了还出现在你爹我面前。”
萧靖轩一甩袖子往卧房去换衣服,心想,若不是他承担了这些黑手,被淋臭水的就是他了。
未央宫
“往左边些,对,再往下些。”小梨指挥着内侍挂红灯笼,还有漂亮喜庆的窗花。
“小心些,把这红梅摆到寝殿的窗边,还有这个,摆在会客堂。”
孔司言领着几位宫婢来了未央宫,“太子妃,皇后娘娘送来了些除夕宫宴的酒水果子,让您过一眼。”
后面的宫婢端着食案摆在桌子上,均是些精致的点心,什么桃花糕,红豆饼,豌豆黄,杏煎、梅煎等。
萧枝雪捏起一枚杏煎放入口中,酸中带着甜,她招呼了小梨和孔司言一同尝试。
萧枝雪又让人添了几样,差不多涵盖了许多朝臣的爱好,孔司言说的对,如今她阿兄在风口浪尖上,她不能在宫中留了把柄,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这些东西还是她从祝夫人那处得来的。
祝钦饶如今在殿前司当值,虽在前朝,也是偶尔能差内侍给她传些话。
到了除夕那一晚,萧枝雪与段知珩早早的坐在太极殿,替皇上皇后与朝臣寒暄。
她遥遥看到了她的阿兄,离得不算远,能清楚的看到她阿兄朝她狡黠一笑。
暖流划过她心间,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回应,便微微一颔首。
平日里她头上总是簪着素簪,不施粉黛,今日这场合,萧枝雪着一袭正红色朝服,头上带着精巧的冠子,面上以珍珠装饰额心,肤白胜雪,面色如玉。
一旁的段知珩着玄色蟒袍,周芸汐坐在他的另一侧。
皇帝皇后压着轴待人到齐后才到来,先是一众寒暄,又是举杯敬酒。
虽是宫宴,规矩也不甚多,下首朝臣们均与邻座窃窃私语或者敬酒,一边喝酒一边看歌舞。
段知珩拿起公筷,先是夹了一块藕夹给萧枝雪,而后夹了一块鱼肉给周芸汐。
萧枝雪听道旁边略带些欢喜的声音:“谢殿下,妾身最喜吃鱼肉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碗里的藕夹,也抬手夹起来小口小口的吃掉。
外面忽得响起阵阵烟花声,绚烂的色彩在天空中炸开,像是浓墨似的画布上渲染了色彩,霎是美丽。
有的活泼的世族小姑娘和小公子,都跑出去看烟花,皇室的小公主小皇子都颇为羡慕。
“殿下,太子妃,外面好生热闹,不若我们也出去看看吧。”周芸汐提议。
段知珩转头看向萧枝雪,眼神询问。
萧枝雪不欲扫兴,便道好。
三人站在外面,周芸汐今晚少见的话多,还有些兴奋,时不时对着段知珩说些什么,段知珩也耐心的回应,并未露出不虞。
萧枝雪转头看着他们,默然,抬头看向天际。
过了今夜,宫中就会传出太子更为喜爱侧妃,萧氏强逼着太子娶亲的事情会愈发的热烈,其中的手脚周芸汐自是一清二楚的。
万家灯火渐渐点亮,如星海般遥远,时间转瞬而逝,萧枝雪太子妃做了两年,两年间,祁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宫中气氛焦灼。
她时常见不到段知珩人影,段知珩留宿的时间越来越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知晓,江山怕是要易主。
朝政繁忙,她也未去打扰添乱,只是静静的做她的太子妃,鲜活的性子在日益打磨中变得麻木和平静,赏花、看书、做绣工,或是喂鱼,帮着段知珩打点前朝,皇后无心后宫事务,每日里守着祁帝。
担子交到了周芸汐的手中,美曰其名辅助太子妃,实际上她不过是个被架空的太子妃罢了。
萧枝雪并不在意,她更在意她的父兄是否安好,萧靖轩虽立了功,但是并未升迁,太子给出的理由是,升迁太快易遭人妒恨,他们家的风头已经过大,不可再这般。
祁帝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驾崩,宫中丧钟敲响,悠远鸣长,沉沉的敲在心口。
彼时她想若是她以后走的时候,也会这般昭告天下吗?
祁帝于她并不亲近,丧礼上也只是象征性的掉了两滴泪水,周芸汐陶良娣倒是哭的真心实意,尤其是周芸汐,哭的晕了过去被太子抱回了寝殿。
没多久,新皇登基,按着规矩,第二日便是皇后大封,可是这一日的萧枝雪还未得到封后圣旨,据说是太后与新皇吵了起来。
萧枝雪不想去管,依旧在未央宫喂鱼栽花,直到姗姗来迟的圣旨来安置。
第19章 衰败
夕阳余晖渐渐落下,未央宫一片寂寥,小梨端着炭盆掀开帘子进殿,已经入了深秋,早晚温差逐渐变大。
萧枝雪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虽然还未蠕动,可是她已然觉着有些冷,早早的让小梨点起了炭盆。
“娘娘,您都写一天了,歇歇吧!”小梨劝道。
萧枝雪淡笑:“知道了,属你最操心。”
小梨给她披上大氅,递上暖炉温手,又把炭盆端的近了些,萧枝雪难忍咳意,低低地咳了两声。
“娘娘这咳嗽都好些日子了,奴婢去找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萧枝雪摇了摇头:“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药,你熬些梨水就行。”
“您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苦药。”小梨打趣。
萧枝雪手中笔未停,外头的金色的光撒进来,萧枝雪美好的侧颜更衬的很是娴静,小梨有时候瞧着,不免感叹,她家小姐变得愈发稳重,现下,新皇登基,却迟迟未封后。
外头传言都说太子妃犯了什么罪,被贬为了庶人,幽禁在未央宫,那周氏前些日子被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气的她在萧枝雪身边唠叨了几句。
“这正妻还在这里坐着呢,陛下到底是何意,娘娘您又未犯错,何至于此,这让外面如何想您,如何想老爷和公子。”
孔司言淡淡警告:“慎言。”
小梨气的脸红:“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你们知道外头都怎么嚼舌根的,说我们娘娘不得陛下宠爱,善妒跋扈,又时常排挤后妃,对着陛下以下犯上。”
萧枝雪闻言并未生气,依旧对着窗台上的红梅修修剪剪。
小梨奔过去:“娘娘,您还有心情在这里剪花枝呢,那陶妃的走狗,三天两头的来未央宫门前吆喝,都…都骑到您头上了。”
萧枝雪笑了笑安抚她:“你管那么多做甚,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左右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安心,陛下总归不会不管我们的。”
小梨愤愤:“奴婢当然不想管他们,可,膳房、库房、算计着您已经落败,背地里克扣份例,我是心疼您,瞧着您愈发瘦了。”
“不若我们去与陛下说吧。”
萧枝雪默不作声,半响淡声:“陛下公务繁忙,且刚刚登基,前朝还未整改,后宫之事压根顾不上,你去了也是见不着人。”
小梨嘟囔:“陛下怎的这般绝情,好歹…”
萧枝雪皱眉:“慎言,你如今是愈发胆大起来,什么人都敢编排。”虽是斥责的话,但是却字字透露着关心。
圣旨是在一个艳阳天到的,萧枝雪裹着大氅在外面喂鱼。
蓦地,响起一道尖锐的声响:“哟,娘娘好兴致,只是这天儿这么暖和,您还裹着大氅。”是段知珩身边的五百,如今已经是太极殿的大宫令。
萧枝雪起身,寒暄道:“虽是暖和,还是觉着冷,倒是您被什么风给出来了。”
五百躬身:“给您送好消息来了,萧氏接旨。”他扬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兰陵萧氏,毓至名门,敬慎持躬,着,封为贵妃,封号容,赐居雪月楼,钦此。”五百收起圣旨递给萧枝雪。
他心知原本好好的正妻储妃一朝被降为后妃,换到谁身上都是受不了的,陛下写下这道圣旨也是犹豫了许久,他这几日看着陛下日日夜夜对着圣旨思索,久久无法下笔。
五百自觉做内侍的,就是给贵人主子们解决麻烦的,想着若是这萧氏撒泼打滚,哭闹不止,他定然是要好好劝她宽慰的。
谁知,这萧氏面上不仅一点都不见哀痛,也无不悦之色,充其量瞧着就是有些虚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妾,叩谢陛下旨意。”萧枝雪深深的叩头,双手接过圣旨。
一旁的小梨面色着实难看,整个未央宫气氛低迷,五百忍不住开口:“奴婢知道娘娘心中定然是怨怼的,可奴婢也是要为陛下说句话的,陛下心里有您,只是这前朝一锅乱粥,朝臣们上谏…”
萧枝雪打断:“宫令不必多言,本宫都知道陛下的为难,怪就怪本宫早些年名声实在不好,能不给陛下添麻烦已是万幸。”
五百松了口气:“娘娘能这般想奴婢就放心了,为了补偿您,陛下特意赐居雪月楼。”
“这雪月楼,冬暖夏凉,整整三层,是宫内视角最好的地方,您啊站在上面,还能瞧见宫外,关键是离陛下的宣德殿也近着呢。”
萧枝雪点点头:“多谢陛下了。”说完孔司言便上前给他塞了一袋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