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枝雪恍恍惚惚, 随即一摸脸颊,摸了一手湿润,原来她在不知何时急得流了满脸的泪水。
张婶子家里兵荒马乱的,邹大夫忙着换药,施针,萧枝雪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呆呆的愣神,一双泛红的眸子叫出来的萧靖轩瞧着心疼不已。
他也坐下低声道:“邹大夫说,那一剑伤了心脉,何时醒便看他命如何了。”
萧枝雪点点头泪流的愈发汹涌:“我相信他肯定能醒的。”好不容易得来能与她相守的机会,萧枝雪才不信他就这般轻易放过。
她起身走到房内,原本意气风发、渊清玉絜的公子躺在床上面色灰白,气息微弱,萧枝雪趴在床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半夜段知珩起了高热,额头滚烫,手确实凉的,昏睡着却在梦中紧皱着眉头。
萧枝雪守着他不愿意去休息,帕子一会儿换一块儿,药根本就喂不进去,大夫在一旁唉声叹气,萧枝雪着急的喃喃:“怎么办,大夫你救救他啊。”
萧靖轩把大夫拉到一旁,拧眉问:“大夫你给个准话儿,人还能醒吗?”
大夫:“这…且看今夜高热能不能退下去罢。”
萧枝雪再也忍不住了,头埋在他的被子里,抽抽噎噎,一边哭一边絮叨:“你快点醒吧,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也不会叫你走了,你不是说好要弥补我吗?难道又要食言了。”
哭着哭着她哭累了,昏昏沉沉的抱着段知珩的手臂睡了过去。
梦里云雾缭绕,一片荒芜,段知珩着一身亵衣站在萧枝雪面前,面色惨白。
萧枝雪想向他跑去,二人却始终距离遥远,萧枝雪一哆嗦醒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段知珩的额头,依旧有些发热,温度却明显降了下来。
她赶紧替他换了个帕子,随即凑到他跟前小声说话。
萧靖轩进屋时瞧着她那样子心下一软:“容容,吃些东西罢。”
萧枝雪恹恹的:“阿兄我吃不下。”
萧靖轩难得强硬,逼着她坐在桌前喝了两碗粥,随即便又回到了床榻前,脸颊侧睡嘴中小声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眸中的警惕与冷淡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信任与依赖。
三日后,萧枝雪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把摘到的一捧花放到了屋内,随即把屋子里的窗户打开通气,又趴在还在昏睡中的人床前:“你怎么还不醒啊,芋头都已经被别的猫拐跑了,你再不醒我都要回去嫁人了。”
萧枝雪暗暗吓唬他,面前如玉的面庞已经闭着眼睛不为所动,在她叹气垂头的瞬间,垂在两侧的手指缓缓的动了一下,微不可查。
夜里她照旧睡在外间,这几日都未休息好,昨日被萧靖轩勒令若是晚上不去榻上睡觉便不准她守夜,她便抱着小被子乖巧在萧靖轩刀子般的视线中躺好。
萧靖轩满意离开了。
快入秋了,夜风阵阵,吹得窗外瑟瑟作响,夜半下起了雨,泠泠地打在窗户和门上,温度低了下来,叫榻上的萧枝雪不觉瑟缩了起来,蓦然间周身环绕了一片温暖,叫她渐渐放松了下来,她不自觉的往这片暖源靠近。
暖源顿了顿,把她拥入怀中,朦朦胧胧的她的额头上贴上一片温热,轻轻的,好似羽毛般。
半响她的身躯好似腾空,周遭传来轻微响动,但是她太累了,眼皮沉重,有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叫她在这有规律的拍打中安稳下来。
安神香燃,夜香浮动,烛火幽咽,萧枝雪这一觉睡的很沉,沉的她意识慢慢的清醒,眼皮却依旧沉重睁不开。
她竭力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由朦胧转为清晰,她猝然坐了起来,发现躺着的地方并不是昨晚睡的榻,而是到了里间的床上。
她匆匆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往外跑,日光明媚,两道人影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其中一道还穿着病中的亵衣,头发松松的垂下来,与一旁的萧靖轩说着什么。
光是瞧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轻松与惬意。
萧枝雪屏住了呼吸,凝视着那道背影,萧靖轩率先察觉到了她,一挑眉示意了一番。
那人便转过了身,清俊冷凝的眉眼俱是惊艳的温润,眼中的笑意未散带着一些讶然。
触及到她未穿鞋的脚,微微皱起了眉,还未说些什么便见面前的姑娘冲入了他的怀中。
院中的银杏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随风形成了一片漩涡环绕在二人周身。
段知珩一愣,眼中的讶然被喜意代替,萧枝雪埋在他胸前,紧紧的抱着他,段知珩顿了顿,亦伸手回报了她。
萧靖轩在一旁啧啧没眼看,默默的退了出去。
萧枝雪抽泣了许久,段知珩担忧她着凉便一把抱起来她,好似抱小孩子一般叫萧枝雪坐在她的臂弯中。
猝然离地叫萧枝雪惊得打了个哭嗝,随即红红的双眸圆瞪:“你…你快放我下来,你的伤。”
段知珩弯起眼眸:“无事,我很好。”说完抱着她回了屋,把她放在床榻上。
二人相对着,千言万语化在对视中,经历过了许多事,不在互相坦诚亦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萧枝雪软软的靠了过去,想扒开他的衣襟瞧伤,被段知珩拦住了,他犹豫着:“真的无事了。”
萧枝雪瞪他一眼,他便乖乖的松开了手,果然衣襟内渗出了血迹,萧枝雪急得眼睛又泛起了水汽。
便要下床去叫邹大夫,却被他握住了脚,萧枝雪皱眉:“你做什么?我要去找大夫。”
段知珩:“把鞋袜穿上。”然后拿起一旁的袜子给她套上,萧枝雪匆匆的去把还在睡觉的邹大夫抓了过来,紧张的瞧着他换药,热的邹大夫不停发笑。
他耳朵不好说话声其大:“你这后生是个有福气,这女娃这几日守着你是寸步不离,谁劝都无用,老夫等着你们二人的喜酒。”
二人闻言红了脸颊,尤其是萧枝雪支支吾吾的:“谁说要嫁给她了。”
段知珩一听神情低落了下来,随即瞧着萧枝雪快煮熟了的脸颊又暗暗的弯了眼睛。
待邹大夫走后,他小声问:“你…原谅我了是吗?”
说话间神情紧张,带着丝小心翼翼,萧枝雪原本还想嘴硬几句,却瞧见他的神色,看着心中发酸,便钻到了他怀中闷声闷气:“你说呢。”
段知珩又开心起来,将她紧紧搂住:“娘子。”
萧枝雪闻言又钻了出来,大惊失色捂着他的嘴:“你…你乱叫什么呢,小心被我阿兄听到。”
段知珩含笑的看着她不说话,任由她心虚着探头探脑。
趁她不注意低头侧吻在了她脸颊处,缱绻不已,萧枝雪任由他作乱,二人刚刚和好,萧枝雪一时还有些不大习惯他这般热情,铺天盖地的吻落在了她的眉眼间,弄得她有些发痒,时不时的想笑。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你…为何要在京城散播出你薨逝的消息。”
虽说他以前说过这一世早已厌倦了皇权斗争、尔虞我诈,但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段知珩停下了亲吻,音色发哑:“是,我不回去了,你说过再也不想入宫,我便陪着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萧枝雪面上带着犹豫,她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那皇位该怎么办?”她歪着头。
段知珩好笑着吻了吻她的鬓角:“有阿行在,他还小,父皇的身子还能撑几年,丞相的位置空了出来,你阿兄届时会顶上去,阿行由你兄长教导,再放心不过了。”
萧枝雪点点头,放心的搂着他。
段知珩拥着萧枝雪,不断的吻着她,这一刻才真正的重新拥有了她。
一个完整的、重新接纳他的萧枝雪。
萧枝雪又探出头来问:“那陛下怎么办啊,他若是知道你骗他定然很伤心。”她低下头撇下嘴角问。
段知珩心中一软,面前的姑娘依旧如同前世一般心软,他哄诱着对方:“不怕,父皇知道我没事。”
萧枝雪瞪圆了眼睛,可爱的模样叫他又忍不住凑上去亲。
萧枝雪嫌弃他太粘糊,躲来躲去:“那皇后呢?”
段知珩虽不满她分心但还是耐心回答:“母后做错了事,父皇要如何处置她我也干涉不了,唯一确定的是父皇会留她一命,但她还不知道我还活着,我不打算告诉她。”
段知珩与她贴着额头亲密无间:“对不起,我前世平衡不了你与母后之间的关系,让她伤害了你,这一世我把自己赔给你,你去哪我便去哪。”
萧枝雪还想说什么段知珩赶紧堵住了她是嘴,怕她好奇心过于旺盛继续问个不停。
萧枝雪呜呜的抗议不满。
夜晚,萧靖轩抱着胸看着坐在一起的二人不说话,盯着他如刀子般的视线,萧枝雪弱弱的说:“他身子还不好,我就在外面守着他。”
萧靖轩一挑眉,不说话。
段知珩劝她:“外面榻上又硬又冷,还是回房罢。”萧枝雪刚想说什么,触及到萧靖轩毛骨悚然的微笑,小鸡啄米点头:“好的好的。”随即抱着小被子一挪一挪的走到萧靖轩身后,笑的乖巧无害。
萧靖轩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容容现下还身负婚约,殿下还是得为了她的名声着想。”
段知珩面色一暗,萧枝雪赶紧想说什么,萧靖轩一个眼神扫过来,萧枝雪又闭嘴,把话咽了回去,赶紧点头附和:“对的对的。”
还别过头不敢看段知珩委屈的神色。
萧靖轩满意:“素日里也不可走的太过近,一切等日后再说。”
“好了,不早了,回去睡觉。”他果断的拉着萧枝雪往外走,装作未看到萧枝雪朝某人挤眉弄眼。
萧靖轩把她带回房间后耳提命面的告诉她:“矜持点。”手指头戳在她脑袋上,戳的她低下了头。
随即便给她关上了门,萧枝雪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然后捂着脸笑个不停。
半响,窗户轻轻的被敲响,她噔噔噔跑了过去开窗,月色下温润清俊的面庞露出了缱绻笑意。
萧枝雪脸颊贴了过去,笑的很甜。
段知珩认真凝视:“婚事何时解除?”
萧枝雪心虚道:“待过几日你伤好后我便回去亲自与祝家说。”
段知珩叹气:“你不必管我,婚约一日不解除我便一日睡不好。”
萧枝雪摸摸他的脸:“知道了知道了。”
“我回去了,你早些睡。”段知珩说。
萧枝雪却显而易见的失落了一下,叫他有些讶异,随即暗哑道:“还是顾及一下阿兄罢。”
第二日,段知珩因着受伤睡的有些沉,起来便已接近午时。
“殿下。”一声脆生生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叫他清醒过来。
段知珩瞧见五百惊讶不已:“你怎的来了?”
五百抹了一把脸颊:“是祝大人叫奴才出来的,奴才无处可去原以为殿下已走,便想寻个地方了断随殿下去,幸而得祝大人相救,便指了名路,殿下,奴才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殿下了。”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段知珩好笑,五百算是从小跟着他长的的内侍,没想到他会有了断的想法,是他忽略了不少身边人的感受。
“莫哭了,既然来了以后不必唤我殿下了,叫我公子就成。”
五百点头:“是,公子。”
说话间,萧枝雪端着比脸还大的一碗东西进来,鼻头上还沾惹了灰。
“你醒了,来吃些东西罢,我第一次下厨,你尝尝。”
段知珩闻言与五百一同探过头去,海碗中是一大碗绿色的汤汤水水,夹杂着白色的米以及不明物体。
他面色复杂:“这…是何物?”
萧枝雪的眼眸亮晶晶:“蔬菜粥。”
段知珩艰难道:“既是容容第一次下厨,我便尝尝。”
一旁的五百欲言又止,想说此等不明之物怎可随意食用,但瞧着段知珩的模样也很识相的未出声。
一大海碗粥被段知珩喝了下去,末了还暗暗打了个嗝,他抚着肚子道勉强道:“好喝,只是以后莫要再做了。”
萧枝雪疑惑:“为何?”
段知珩真挚的捧着她的手说:“以后与我在一起这些事都不必你做,我做便好。”
萧枝雪捧着泛红的脸颊,心跳扑通扑通。
几日后,一行人踏上了返程,原想着一行人先回京城,结果被萧二叔的一纸书信召了回去,回京的行程便无限拖延。
待回了兰陵后萧枝雪发现自己老爹与祝钦饶也来了,一问之下才说老爹自觉在京城待着没意思,便拖家带行李的回了兰陵,末了还叹息着还是这里有趣,尤其是每日看萧二叔被气的胡子倒立,更觉得老年生活有了意义。
萧靖轩感叹,看来只得他一人回京城了。
萧闲嗤笑:“丢了媳妇儿的人不配说话,简直没老爹我年轻时的风采。”
萧靖轩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萧枝雪正在乐个不停,一转头却触及到了祝钦饶的视线,眼中似包含千言万语,面上却欲言又止。
萧枝雪有些心虚,撇开头不看他,低着头装作看其他的东西。
蓦然间一个东西好像窜过面前,她凝眸一瞧,一只肥硕的、充满福相的大橘跑了过来,萧枝雪愣住了,她细细一瞧,这猫有些熟悉。
一旁的萧闲:“哎哟,芋头来来。”把猫抱了起来。
萧枝雪愣住了,俨然没想到面前的猫是芋头,比她离开时足足的胖了两倍。
小梨附耳低语:“自从姑娘您走了,芋头叫老祖宗养着,每日油水颇足,足足胖了这么多,老祖宗说,这叫福相,是萧家的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