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周武连跑带蹦地凑到男子边上,打听起了今日所发生的事,男子三言两语地回答,周武也拼凑出了个完整的故事,他咂摸着嘴,“没想到啊,我随便认个老大,就是个皇子。”
他冷不丁一笑,“还是皇上的亲弟弟。”
周武可机灵着呢,今天下旨他进来的是太后,皇帝在太后面前都要矮一辈,如今太后把老大当眼珠子似的疼爱,那他们岂不是能在大宴横着走。
“老大,以后,你就叫萧沉晗了?”
男子一张脸冷然道,“我是来见桃桃的。”
此话一出,周武躁动的兴奋瞬间冷静,他围着萧沉晗转了好几个圈,突然道,“老大,你没把你进宫是来找女侠的事告诉皇上吧?”
萧沉晗眼神落在了周武脸上,没有说话,周武急道,“老大,你哥现在可是皇上,让他知道你喜欢女侠,肯定要逼女侠嫁给你。”
他看着萧沉晗陡然凌厉的眼眸,快速道:“女侠性子那么刚,逼她嫁人,那不是让她讨厌你吗!”
萧沉晗的手瞬间捏紧,‘讨厌’,哪怕只是可能,这两个字也让他难以承受。
周武赶忙道,“老大您放心,女侠当年对你那么好,必然也是想你的,可你们毕竟多年未见,感情还是要循序渐进。”
他明明一个单身汉,却有种操心儿女的惆怅,“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别让皇上知道。”
见萧沉晗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绷,周武问道:“那今日,您见着女侠了吗?”
萧沉晗缓缓摇头。
明明人已经在皇宫,他却莫名地,近乡情怯了。
“我不敢。”
周武心中讪讪,强悍如老大般的人物,对着女侠却是一步也怕踏错。
萧沉晗低低道:“桃桃让我写信,我没写。”
离开后的每一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桃桃,然而他不敢与桃桃联系,他怕那些人循着那些信,找到桃桃,伤害她。
这样想法,在薛家因他满门被灭后,更加刻入骨髓,在师傅费尽全力把他救回后,这个念头甚至更进一步,他不敢再打听桃桃的消息了。
于他,桃桃的平安远远胜过折磨的思念。
去年,在他终于灭掉最后一波跟踪他的杀手后,他终于肯放心踏进京城,然而当他寻到当年的许家,现在的宰相府,得到的却是桃桃已经进宫的消息。
不待他想办法,他又发现了有人在找他,果断离开京城后,萧沉晗带着他们绕了无数个圈子,终于确认这回的跟踪不是灭口,而是找回,得知他可能是七皇子,萧沉晗模糊的记忆浅浅地闪回。
女人温柔的呓语,冰冷的皇宫,熊熊的大火。
他能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失踪的皇子,周武当时兴奋地拍桌,这不是见女侠的好机会吗。
当时他也这么想,于是不再躲藏,坐在了皇室马车上,摇摇晃晃回了京城。
可到了,他却不敢就这么去见桃桃。
“她会不会忘了我?”
周武囧囧地听着从来冷静自持地老大反复地纠结,果断道,“老大,咱们不是去镇国寺问了吗?女侠每年都去,每回都没找着你的信,肯定没...没...忘......”
萧沉晗睁着清冷的眸盯着他。
青霄宫,周武蹦着惨叫的声音一声声响起,“老大老大,定计划定计划,慢慢来,女侠一定原谅你。”
“唉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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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今日又去承远殿侍寝了,看谁还说我们娘娘要失宠!”云苍楼里,二等宫女绿腰冲着地上洒水,这个月皇上少来云苍楼,言语间对娘娘也是淡淡的,外头的人可会见风使舵,绿腰去端膳食时总能听见人窃窃私语。
“小声些,晚上是明芙守宫,被她听见了少不得你一顿罚。”
绿腰连忙捂住嘴,左右看看,同屋的宫女红乌拉着朝回走,“明芙本就生气今日娘娘要了雨兰没要她,你还敢说这些话。”
绿腰嘟嘴,“我这不是忘了吗,平日都是明芙陪着娘娘的。”
她捶捶腿,从窗边望向主殿旁的右耳房,好奇道,“你说,同样都是大宫女,怎么只有桃桃没有陪娘娘侍寝承远殿呢。”
“难道娘娘忌惮她?”
绿腰想了想桃桃水灵的小脸蛋,煞有其事,要不是穿得衣服首饰太普通,宫里好些娘娘都不一定能有桃桃好看。
红乌铺着被子,“傻丫头,还忌惮?真看不出来吗?那是娘娘心疼她呢。”
“宫里人人各司其职,有嬷嬷在谁也不敢一刻怠慢,可你看哪怕是嬷嬷也不对桃桃斥责半句。”
红乌已经二十三岁了,若是可能后年就能出宫,她提点道,“若是我猜得不错,桃桃才是这里头最受娘娘信赖的,多半是打算跟着娘娘享着清福混到二十五六,再送她出宫。”
绿腰听得津津有味,红乌姐姐每句话都那么极有道理,“依我看,明芙掐尖爱出头,领份例领赏赐都走在前头,那才是娘娘该防着的。”
主殿左耳房里,明芙锁好门,对着镜子轻轻抹上她偷偷存下的口脂,雾蒙蒙的铜镜里,她的脸模模糊糊,想着娘娘寝殿里清晰可见的水镜,明芙咬咬唇。
皇上好容易召见娘娘,她高兴不已,却为着桃桃一句,明芙快要来葵水了不方便,娘娘便换下了她,改带雨兰出去。
明芙瞪着右耳房微亮的窗户,暗恨不已,她的葵水来得很准,虽说就是最近,可的的确确不会提前,桃桃这是故意让娘娘撇下她的。
从前桃桃心里只知道吃喝,慢慢让她忽视了,皇上这般英俊年轻,多情温柔,哪怕是个傻子,也说不得会动心。
她紧紧握住双手,该想个办法,让娘娘知道这丫头的野心。
屋里,翘着腿吃西瓜的桃桃忽然不停地打起了喷嚏,揉了揉鼻子,桃桃纳闷道:“谁在背后念我?”
她身体棒棒的,才不会生病呢。
又吃了一大口西瓜,桃桃擦手拿起了话本子,这是娘娘之前说漏嘴,给皇上讲了好几个无厘头的话本,逗得皇上专程让人从民间搜罗了几十本话本子,这般‘不高贵不符合身份’的东西,被嬷嬷知道后一并罚没,全归了桃桃。
看着上面苦苦求学的秀才郎先是碰上了美艳贤惠的狐妖姑娘,法力高深的狐妖卸下一身修为,把秀才照顾得妥妥帖帖,又卖掉自己皮毛凑齐了进京赶考的费用,感动的秀才郎信誓旦旦,直道只要中举一定回来娶她。
三月金榜,秀才成了状元郎,被皇上指了公主要嫁,新出炉的状元郎面露痛苦,言说家里已有定亲的姑娘,不能弃之不顾,皇上感念其恩义,赐狐妖为平妻,只可惜,新婚夜里,美貌的狐妖被法力高深的和尚一眼看出原型,一棒子打死,状元郎不可置信下抹抹眼泪,欢欢喜喜地和公主共结连理了。
呸,做梦的臭秀才。
桃桃哼哼道,信誓旦旦,“和尚才不会棒打鸳鸯呢。”
第63章
夏阳酷暑, 哪怕已经一更天了,宫里还是深深的燥热,蹭着承远殿前微微透出的凉气, 雨兰扬着笑道:“嬷嬷,这个给你。”
与她一同守夜的是何嬷嬷,专门负责记载依譁彤史,何嬷嬷天生没个笑脸,宫里的妃嫔忌讳着她是太后亲指,尽管她对所有娘娘都是疏离的态度,面上也都不曾怠慢。
“天气热蚊虫也多,这是药膏是我们宫里人人都有, 对这些蚊虫驱散效果极好,嬷嬷只管拿着用。”
雨兰谨记着方嬷嬷的教导, 不会刻意讨好何嬷嬷丢了淑嫔娘娘的面子, 但看着何嬷嬷面无表情地拍蚊子, 雨兰直觉这是个好机会。
看着雨兰周身蚊虫避之不及的样子,何嬷嬷动动手指, 还是接了过来, 药膏放在一个普通的木盒上, 看着确实不是什么过于珍奇的玩意, 何嬷嬷挖出一点, 淡淡的草木气息在鼻尖萦绕, 不会太过刺鼻冲撞贵人。
“多谢姑娘了。”
享受着蚊子自动远离,何嬷嬷听着殿内还没停下的动静,她舒缓了腿脚, 提前在彤史上落下了个时间。
雨兰扫见了嬷嬷的动作,微微舒气, 摸了摸怀里还剩的两盒药膏,感激起了桃桃贴心制作的驱虫膏。
谢天谢地,这药膏已经让她成功和承远殿第三个人打上交道了。
翌日,好心情的皇帝早早地起来上朝,雨兰服侍着将醒未醒的许嘉星,几人冲着皇上的背影福身一拜。
“娘娘,咱们在承远殿用些早膳吗?”
雨兰为许嘉星簪好头发,小心问道,皇帝从昨日起便总是兴冲冲的模样,今早特意命了御膳房备上了吃食,能被皇上发话留在承远殿用膳,可是极有面子的事呢。
许嘉星浑身乏着,皇上昨晚动作不轻,过分得很,偏偏何嬷嬷一反常态地没叫停,她这会儿实在太累了。
她摇摇头,“不吃了,先回宫。”
在承远殿要处处紧着神,还是赶紧回云苍楼好好睡一觉更吸引许嘉星。
初晨阳光已经冒头,雨兰支开伞扶着许嘉星走出承远殿,坐上了辇车。
到云苍楼时,天色已经大亮,许嘉星一下轿辇便直奔宫室,方嬷嬷连忙跟上去,瞅着许嘉星脸上困乏的表情,方嬷嬷又喜又忧。
问清昨晚的情况后,方嬷嬷拦住了往床榻爬的许嘉星,“娘娘快醒醒神,太医马上就到,把完平安脉了再睡。”
许嘉星还没缓过神,略思索了会儿,“今儿不是请平安脉的日子啊。”
方嬷嬷倒了杯清茶,哂笑道,“娘娘先喝口茶,明芙,把屉子上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端来,给娘娘尝尝。”
那头太医果然来得很快,冲着许嘉星请完安,他隔着绢帕落在了许嘉星手腕上,片刻后,他笑道,“娘娘一切安好。”
许嘉星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转身回了卧房,方嬷嬷听着这话,递给了太医一封金纸,“吕太医,这,这娘娘既然一切都好,为何还......”
她的未尽之语吕太医瞬间了然,“皇嗣一事急不得,全在缘分上,娘娘年轻又圣眷优容,迟早会有孩子的。”
方嬷嬷笑了笑,“太医的话我自然懂的,但娘娘平日里总爱贪食凉寒之物,奴婢是个蠢的,总担心会伤着娘娘,太医能否开张方子,让娘娘不至于落下什么寒症。”
开些不痛不痒的药方,是太医院人人必备的技能,云苍楼的掌事嬷嬷都求了,吕太医立即从善如流,补了两济温养身子的药材。
送走了吕太医,方嬷嬷唤来了雨兰,得知昨夜皇上三更天了才叫水,她沉沉思索,从前也曾耳闻,房事做的多了,孩子也会艰难,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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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过后,前朝后宫便人人皆知皇帝找回了七皇子,前朝的人看不出皇上的喜怒,后宫的妃嫔却很快感觉到了皇上明显的开心。
这表现在短短一个月又有好几名妃子接连被翻了牌子,频率比上月多出了一倍。
皇上愿意进后宫,大家自然喜不自胜,用尽了法子也要把皇上争进自己宫室,然而皇上终归只有一个,有的人次数多了,其他人便只能得个冷落。
余才人就是这时候找上了许嘉星,她脾气温善,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方嬷嬷便是看重了这一点才准许她跟着许嘉星。
此刻她发丝微乱,不顾云苍楼还未散去的宫女在场,哭着嗓子跪在许嘉星面前,哀婉道:“娘娘,求娘娘替嫔妾做主!”
温柔的人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桃桃弯腰扶起她,雨兰也连忙挥退宫女太监,殿内很快只剩下许嘉星的贴身宫女和嬷嬷。
“小主别只顾着哭,有什么事说出来就是。”
方嬷嬷眼神落在余才人通红的脸上,耐心劝道。
“娘娘,嫔妾本不该打扰娘娘,可是沈美人实在欺人太甚。”
她呜咽着,说着沈美人与她同住一宫,又因为之前她投的淑嫔娘娘,沈美人投的赵嫔,从前皇上不进后宫时,因为淑嫔的举荐,比沈美人多了些侍寝的机会,沈美人自此便心中暗恨。
后来沈美人获宠,很是受皇上喜爱,在宫里对她总是阴阳怪气,不是要走她宫女提回来的热水,就是把赏赐宫里的所有布料皆先拿走,剩给她一堆颜色不新鲜的。
这些余才人都能忍,可从前日起,沈美人接连两日皆去了承远殿,成了宫里头一份,早上,她头晕了好一会儿,就等着宫女端着早膳回来,恢复恢复力气,可等了半晌,最后也只等到宫女哭着空手回来。
“沈美人说自己腹痛,便要走了芙蓉羹,奴婢再去大厨房拿,什么也不剩了。”
余才人怒不可遏,她们低位分的妃嫔过得本就不如意,现在沈美人竟是连碗吃食也要与她争了吗?
扶着宫女,她头回去了沈美人殿内,只争论了两句,沈美人竟然二话不说,言她以下犯上,命了身边宫女打嘴十五。
“娘娘,嫔妾并非缺那一碗芙蓉羹,只是今日实在难受,需要一碗热粥暖暖脏腑,如今沈美人能抢我的吃食,未来岂非连太医开的救命药也要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