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星撑着下巴没有说话,脑子里嗡嗡响,她早上起得太早,人还没醒呢。
余才人抹抹眼泪,哭喊道:“何况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嫔妾受娘娘庇护,她打嫔妾,就是打娘娘的脸啊。”
方嬷嬷原本还仔细听着,但余才人最后那两句话夫一出口,诚然是想拖着许嘉星不得不管的味道,她眼神凌然一变。
“小主受了委屈,娘娘是心疼的,这天热的,先回去吧,娘娘一定为你做主。”
余才人还想再说,方嬷嬷使着眼色,明芙同她一起架起了跪在地上的余才人,一人难敌四手,余才人抚了抚衣角,终于哭着肯告退。
擦肩而过时,桃桃瞅着她雪白小脸上未消的巴掌印,默默良久,转身回房去找了一盒脂膏跑到宫门前递给她。
“小主,脸上的伤别拖着,这脂膏效果很好,用上几日脸上的红痕就可消退。”
余才人以为这是淑嫔娘娘的赏赐,连忙接过,又道了好几声谢才感激涕零地回去。
殿内,许嘉星皱着眉,很不想管这样的事,沈美人嚣张跋扈并非这一回,如她这么拜高踩低,眼皮极浅的行径,不用她动手,早晚有一天会自己跌个大跟头,爬也爬不起来。
嬷嬷却不这么认为,“娘娘,此事您一定要管。”
“如余才人所言,宫里人人皆知余才人亲近娘娘,她受了委屈,娘娘却不管不问,未免寒了人心。”
许嘉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是......”
嬷嬷微微一笑,“正是因为沈美人骄横,必然没有好下场,所以才是娘娘最好拿来立威的好筏子。”
“咱们既不怕她将来复宠,又能落个庇护宫妃的好名头。”
此话实在有理,许嘉星只好答应,躲在宫里染蔻甲的沈美人空头被淑嫔娘娘罚了半月月俸,并罚十下掌刑。
沈美人直嚷着叫唤,余才人恨恨地站在寝殿门前,她的脸伤得半月不见能见人,等她恢复如初,皇上却不一定能记着她了。
被打的掌心通红的沈美人怒气冲天,这一个月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她已经很久没碰过钉子了,淑嫔这一顿打让她颜面尽失,捧着肿胀的手心,沈美人直奔承远殿哭起来。
饶是宫里不少人都能预见沈美人未来凄凉的下场,但至少现在皇上是的的确确喜欢她,承远殿的宫人传完话就放了沈美人进去。
萧宣晏正得了边关的捷报,听着沈美人抚膝流泪,他有一声没一声地应下。
沈美人眼眸通红,哭嚷道:“嫔妾昨夜睡得晚,白日是生生饿醒的,早上余妹妹的宫人端着两份粥羹,嫔妾想着只要一碗,谁知道那宫女气性大的直接把膳盒塞进了宫女的手里。”
“淑嫔娘娘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余妹妹诉冤,平白罚嫔妾一通,嫔妾的手好痛。”
萧宣晏放下奏折,淡淡道:“宫里又不缺你们一口吃食。”
“皇上!”
“成了,你抢了余才人的早膳,淑嫔罚了你也应该,别哭了,张喜,把湖州总管献上的海棠红珊瑚珠串拿来,给沈美人压压惊。”
“朕还有事,你先回去。”
本也只打算给皇上诉诉苦,没指望皇上真能替自己向淑嫔讨个公道,沈美人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接过赏赐告退。
听了一耳朵哭哭啼啼的抱怨,萧宣晏着实不耐烦后宫叽叽喳喳地争吵,缩回了要进御花园散步的脚。
他站在殿门前,“摆驾春和宫。”
左右无事,去看看捡回来的弟弟。
他不知道别人家的亲弟弟是什么样的,但他这个弟弟,对他真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他一开始怒意翻腾,后来又觉得新奇,已经很久没人敢对他这般冷淡了。
毕竟是唯一的弟弟,毕竟从前死里逃生,闹就闹吧。
萧宣晏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好哥哥。
第64章
自七皇子找回来, 春和宫已经没有从前挥散不去的死气沉沉,嬷嬷看着银杏树下笑意盈盈的太后娘娘,叫住了要去送例药的宫女。
“回来, 娘娘才用了些果子,别败了娘娘的胃口。”
树荫下,纪太后温柔地望着练完剑回来的七皇子,递上一杯早早放好的凉茶,“外头热,歇会儿再去吧。”
萧沉晗沉默地坐在太后对面,刚端起茶,纪太后柔软的绢帕又轻轻落在他微微发汗的额角。
他不自在地向后一躲。
纪太后手一顿, 没有强求,她温和道:“母后看你极为重视这把剑, 它叫什么名字?”
萧沉晗没有错过纪太后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 他握着手上的剑, 闷闷道:“霜刃。”
“霜刃?!......好名字。”
纪太后欣喜的眼神落在萧沉晗身上,原以为他还是如一个月前一般, 不肯和自己多谈。
“这把剑极为锋利, 看着却单调, 母后给你做个剑穗, 藏藏它的煞气可好?”
儿子愿意接话, 纪太后便立刻捧出十分的热肠, 所求的也不过是与他更亲近些。
萧沉晗没有再开口。
纪太后激动的心倏地平静,心里默默叹气,又很快打起精神。
这些日子, 小儿子从一开始对谁都警惕,永远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模样, 到现在偶尔能和自己说两句话,陪着用膳,已经是逐渐软化了,是她着急了些。
她眼眸微垂,又瞥见萧沉晗微微露出的熟悉袖口,纪太后偷偷一笑,心满意足地打起了穗子。
她与小儿子错失十几年,可这硬如坚冰的孩子,已经愿意逐渐接受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纪太后继续起着话头,“京城是没有秋日的,再过一个月这天就冷了,母后再给你做件中衣可好?”
“京城的大雪年年不断,晗儿,你见过吗?”
要说纪太后最关心的,还是萧沉晗过去经历的岁月,可是萧沉晗不愿意提,她只能偶尔旁敲侧击,想象一下他这些年的时间。
听着她的话,萧沉晗却一副出神的样子。
快入秋了,桃桃的生辰也要到了。
今年一过,她就及笄了。
萧沉晗忽地道:“我是什么时候生的?”
太后抿嘴笑,“你是隆兴二十年五月出生的,今年也十九了。”
一直以为自己十六的萧沉晗:.......
桃桃曾经说三年一代沟,她会不会嫌自己老。
萧沉晗虽说人在太后宫里,心里日日计较的是怎么哄得桃桃原谅他,而现在他的思考路上又多了一件事——
怎么让桃桃觉得,自己还算年轻?
“皇上到!”
萧宣晏进来就看见母后和七弟和睦相处的景象,笑着想要插话,“母后,你们聊什么呢?”
纪太后放下银针简单提了两句,对着萧沉晗柔和道:“虽说晚了几个月,但母后还是想着给你补一个生...生辰....咳咳!”
看着好端端的纪太后,竟然生生咳出了一大滩乌黑的暗血。
“母后!”
萧宣晏猛地站起身,扶住了晕厥的太后,大声喝道:“太医!!来人,去把王时圆叫来!把太医院所有人都跟朕叫来!”
萧沉晗愣神了一瞬,只不过几个呼吸,纪太后贴身的宫女嬷嬷就一同跟着萧宣晏进了太后寝殿,春和宫霎时一片安静。
一群太医跑到春和宫时,两条腿都软了,领首的王院正扶了扶帽子,忙不迭地提着药箱冲进了进去。
里头,太后面色灰败,露在外面的胳膊暗沉消瘦,王院正在皇上压迫的视线中战战兢兢地把上了太后的手腕。
这一把,王院正的心便重重地沉底。
他迟疑地缩回手,换了副院正又把,几次三番下,萧宣晏终于怒了,一脚踹翻绣凳,“快说!母后好好的,怎么会呕血!”
“治不好母后,朕要你们提头来见。”
萧沉晗的视线从纪太后身上偏离,抬眼看了眼暴怒的皇上。
王院正等人吓地以头抢地,哀哀半天,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久病入体,郁气缠身,一朝宽心,这血块能呕出来是好事,只是,只是......”
他闭眼道:“娘娘多年前产后虚弱没有养好,又受了大惊,现在恐怕,恐怕......”
萧宣晏一把扔掉了手边的烛台,重重的磕碰声兀自巨响。
太医再不敢说话,鹌鹑般地埋首磕地。
所有人都以为,纪太后能行动自如地为七皇子做饭,做衣服,甚至还能做,就是好转的苗头,却不想,大喜大悲之下,对一个经久病弱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冲击。
萧宣晏阴□□:“母后还有多少时日。”
王院正恨不得自己消失,“三个月不到......”
他赶在皇上又要发怒前,极快地道:“宫里炎热干燥,娘娘体虚,摆不得冰盆,三清山空气湿润,草木清灵,若是在那里会好许多。”
“......但至多也不过五个月。”
五个月......,自己和母后的母子情分只有五个月了。
萧宣晏握紧了拳头,他登基四年,母后才过了四年舒坦的日子。
“朕去安排守卫,到时候你们一同随行,务必伺候好母后。”
他快步离去,剩下萧沉晗,微微弯了弯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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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命悬一线,萧宣晏的心情极其不好,所有人都绷紧了神不敢触皇帝的霉头,但第二日,边疆的消息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大宴朝良将频出,边疆僵持良久,大宴使了一招以退为进,活捉了塔兰族的三王子,一鼓作气把塔兰族的兵马赶出了平江关。
宴军终于大捷!
这样好的消息,若是早几日传来,必定是普天同庆,可现在,却是拖住了皇帝伴母前往三清山的脚步。
兵部尚书:“大军大捷,理当班师回朝,还望陛下下旨!”
鸿胪寺寺卿道:“塔兰宵小一朝败退,三王子一向骁勇,是个绝好的人质,陛下可以此为质,收复边疆!”
吏部尚书道:“边疆之战持续十数年,如今将士归朝,还望陛下大加封赏!”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有道理,萧宣晏下了朝还叫了好几名朝臣,商讨至深夜。
特殊时候,国家实在离不开他,成安帝犹豫再三,只能让七皇子代替自己,伴驾太后,侍奉跟前。
春和宫,萧沉晗坐在床边,看着嬷嬷喂着纪太后喝下深黑的浓药,听着耳边临时配来的太监低低转述皇上的旨意,眉头微微皱紧。
嬷嬷了解太后,哽咽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还是先回宫歇着吧。”
萧沉晗起身离开,临去前,回头望了眼沉睡的太后。
周武着急地在青霄宫转圈,他这些日子也不是日日在宫里吃白食,凭借他的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和大方阔绰的出手,宫里好些人都愿意给他递消息卖个好。
于是,当他知道皇帝问也不问直接把刚回京城的老大打发到四百里外的三清山,他就暗道不妙。
他老大愿意待在这么个憋屈的地方,为的可不是去山里采蘑菇啊!
果然,当他看到面色冰冷的萧沉晗后,立刻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开门见山,“老大,您,您去吗?”
萧沉晗冷淡地看着他。
周武被看得跳脚,“老大,您别这幅模样啊,快说您什么想法!”
萧沉晗依旧不语。
周武再也憋不住了,把思索了一下午的话说出来,“老大,那可是皇上,他让你去陪太后,您能不去吗?”
“更何况,若是让皇上知道您留在这儿是为了女侠,必然暴怒,他可不一定会留下一个宫女的命啊。”
萧沉晗阴沉道:“我可以带她走。”
周武连声道,“是是,您武艺高强,天下没有您不能去的地方,可女侠的父兄还在朝中,女侠她,她是有家人的,您总不能连她爹娘也带着走吧?”
周武瞅着萧沉晗的脸,他们老大不愧是皇室血脉,龙章凤姿,眉眼一望山水失色,只唯有一点,不爱吃食,所以总归是消瘦了些。
在宫里的时日虽然不能乱走,可老大天天去春和宫报到,被太后耐心地照顾着,竟然生生地养回了几两肉,看着更俊逸了。
周武语重深长道:“老大,去吧。”
苏城山匪鱼龙,没有父母的孩子遍地都是,他是没那个福气了,可老大竟然能找回母亲,还对他挖心般地好,这拳拳母爱下,老大分明也悄悄动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