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桃桃才又仰起头,离开萧沉晗的怀抱,“好啦,回去吧,你好好准备好好彩排,我们后日再见!”
“要做最帅的新郎!”
萧沉晗知道总有这样那样的礼俗,他不在乎,桃桃也不在乎,但桃桃的父母却不会不在乎,为此,他乖乖点头,临走前头次主动道:“等我。”
桃桃被他清澈的眼眸看得心尖一颤,嗯嗯地点头,生怕慢一步伤了他的心。
恐婚什么的,完全不存在好嘛!
萧沉晗从宅邸里的大树上跳走,桃桃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才坐回了院子里,悠哉地吃起了葡萄,只没吃到第三个,正门传来了敲门声。
院子里还是空无一人,桃桃擦擦手,自己去开了门,她单手把长长的门栓转圈绕了个花,狭小的门缝渐渐打开,门外站着的是一身青衣,面色阴沉的许恒虞。
桃桃:......
许恒虞:“你那棍拿着不嫌重吗?”
桃桃:“......是挺重的。”
她把门栓卡在门卡上,想把门合上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许恒虞气笑了,两手抵住大门,没想到对方合门的力气比他想象的大多了,他一时没拦住,踉跄了一下才站住。
桃桃:.......
“该锻炼了哈。”
“陈!桃!桃!”许恒虞咬牙切齿,“我们好歹从小一起长大,是做故人,你现在却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谁说的,上午我才见过一个故人,但是你看起来就很生气,不见才正常嘛。
桃桃:“啊呀,我要成亲了,跟你见面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许恒虞面无表情,“哪里有人。”
桃桃回头,这些嬷嬷盯绣巧盯便宜嫂嫂那么紧,怎么这时候不出来了!
僵持在这里很难看,桃桃道:“你进来吧。”
许恒虞眼睛锐利地盯着桃桃,见她没有再关门的意思,这才慢慢松开手,错身挤进了大门。
许恒虞似乎来过这里,信步走到了大树下,他看着这颗大树,忽地道:“许府里也有这么一颗,你还记得吗?”
桃桃很想说不记得,但看许恒虞紧张的脸色,她还是点点头,许恒虞松气,道:“那棵树我向父亲要了来,已经将它挪到了镇北伯府,它适应得很好,去年夏天郁郁葱葱遮住了整个东院。”
桃桃恭喜恭喜,“终于搬出来啦。”
许恒虞一笑,他就知道,桃桃明白他的心思,所有人都当他享受在父亲的独宠之下,可他不喜欢,他不喜欢在兄长嫡母警惕仇视的眼光下过活,也不喜欢娘亲日日被圈在小小的院落里,见不到父亲一面。
他期待桃桃能想起他们在树下的时光,“是,我建了座练武台,比许府的还要大上十倍。”
他们在树下练剑,她和他比招,他故意输给过桃桃,让二哥三哥五妹妹开心,也压过桃桃一筹,看她不服气的嚷着再来,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桃桃觉得不妙,她接话道:“那么大的练武台,你以后有了孩子可以好好教他们了。”
许恒虞声音顿僵,他深沉地看着桃桃,幽幽道:“桃桃,你总是爱装傻。”
这种亲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上次她不是和他说清楚了吗?
桃桃快刀斩乱麻,冲他伸手,“许伯爷,我后日成婚,您带贺礼了吗?现在给我也可以的。”
许恒虞双手握拳,捏得死死的,“贺礼?!”
他声音陡然变厉,“你当真要嫁给安乐王?”
“你,你明明最爱自由,进宫也是为了躲开你母亲逼嫁,怎会愿意困在规矩重重的皇家。”许恒虞不甘心道,“是不是他逼你!”
桃桃连连摇头,否定的非常快。
许恒虞不理解,“你嫁给他?可会想到要受多大的气?”
桃桃纳闷:“我没受气啊......”
许恒虞指着大门:“他明知你高嫁于他,流言伤人,多少人盯着你,他有表示吗?他有为你操心过一丝一毫吗?”
明明,明明当初就他宰相庶子的身份,桃桃都避之不及。
桃桃张口:“这个啊,他刚刚才走呢。”
许恒虞不肯信,语气甚至带着挑拨道:“你成了王妃,那些京城贵女,朝廷命妇就都要跪在你面前,她们会甘心吗?王爷又会为你挡住这些风言风语吗?”
嘿,许恒虞怎么就不信呢,桃桃又重复了一遍,“安乐王——小七他真的刚刚才走,我们刚刚见过面,我们刚刚还亲......”
呃这个不能说。
桃桃认真为萧沉晗辩解的样子终于刺激到了许恒虞。
许恒虞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开口,声音带着委屈,“你,你喜欢他吗?”
他在淮南赈灾,听清皇上赐婚的消息后,连夜里安排好了各项事宜,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昨日才到了京城,夜不能寐地在床上躺了一晚,思索再三还是敲开了陈家的门。
看到桃桃的第一眼,他心都酸了,小姑娘长大了,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淡淡的,他以为他陪着她长大,她其实是喜欢他的,只是小姑娘害怕嫁人又爱娇,跟妹妹躲进了宫里,刚好,他也需要时间建功立业。
他想着,等他回来了,求妹妹一个恩典,提前放桃桃出来,他会爱她疼她,护她一世周全。
桃桃眼神复杂,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声音,“陈府主事人可在?”
这声音可太敏感了,秦穗和几位嬷嬷迅速钻了出来,秦穗还好,见过许恒虞,嬷嬷们打量了他两下,没时间多说,几人便中开大门迎进了传旨太监,太监笑眯眯的,等着所有人跪好了才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陈家次女,秀外慧中,果敢机敏,率礼不越,救贵妃于危难,赐县主之位。”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桃桃也没想到皇上会一下就给她一个县主的位置,知道皇帝疼弟弟,也不至于爱屋及乌地溺死人了吧。
桃桃晕乎乎地接旨,太监又说了几句讨巧话,得到桃桃嘴里肯定的谢恩后,满意地坐着马车离开。
他走后,秦穗看着许恒虞,“伯爷,你怎么来了?青云还没回来呢。”
桃桃得了县主的位置,他用来自欺欺人的身份有别也成了笑话,皇家分明非常重视她,不想再从桃桃嘴里听到她和七王爷如何恩爱的话,许恒虞僵僵道,“是我唐突了,就先告辞了。”
嬷嬷们心里头虽然还是疑惑,也没资格质疑一个伯爷,她们四下散开,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桃桃和许恒虞。
许恒虞声音低沉,“你哥哥是我的伴读,我来这儿,没有人会说闲话。”
桃桃心里叹气,在他跨出府门前,轻声道:“四少爷,你忘了我吧。”
四少爷,许恒虞心头苦涩,他以为多年的两情相悦,在桃桃这里,他只是一个四少爷。
没有回头,许恒虞错手扔过一个木雕,桃桃稳稳接住,是一个小桃子,她听到许恒虞没有情绪的声音,“送你的贺礼。”
“成婚那日,我便不来了。”
第104章
女儿的婚事变成了皇家的大事, 宫里嬷嬷操持着,秦穗只问了挂在正堂中间的团花,人家就能说出七八种花样, 秦穗哪敢再多置喙,她挺失落地站在边上看了很久,见实在是插不上手,她只好先去了女儿房间。
西厢房也热闹着,妆娘围着桃桃直夸,“姑娘底子好,这脂粉涂在您脸上反倒衬得气色淡了些呢。”
桃桃欣喜,那正好不用涂了呀, 秦穗看女儿翘尾巴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能不画。”
桃桃:好叭。
秦穗镇压住了女儿, 堵在心头的气瞬间消散了不少, 嗯, 还是在这里有成就感。
旁边另一人道,“姑娘, 头冠有这三顶, 您瞧瞧选哪一个?”
王氏坐在边上, 看小姑子懒懒地随手一指, 侍女便把另外两个金灿灿的头冠捧了下去, 她眼神追着侍女出了门, 才回头道:“这些头冠之前怎么没看到呢?”
“回夫人,头冠嫁衣并其他几箱珍宝,都是前几日皇上送来的。”
王氏当然知道这是皇宫里送来的, 她最想问的,是小姑子既然只选了一个, 那剩下的是不是会留在她们宅邸。
秦穗这两天已经明显感觉到儿媳蠢蠢欲动的小动作,她道:“青云只晓得念书,你去瞧瞧他准备的如何了。”
作为桃桃唯一的哥哥,明儿成亲陈青云是要和陈忠一起站在门外迎客的,王氏不去管自己的丈夫,在这儿盯着身边挤满人的小姑子作甚。
婆母的话有理,王氏只好不甘不愿地告退,她走后,妆娘道:“这只发簪是镶红宝石,这只缠着金蝶,姑娘更喜欢哪一个?”
桃桃打了个哈欠,“这个吧。”
“怎能什么都如此随便!”
秦穗再受不了了桃桃想要迅速完事儿的样子,从琳琅满目的首饰里仔细挑选,慎而又慎地才定了下来。
桃桃没什么意见,娘亲愿意帮她选正好可以躲懒,有秦穗拿主意,又有巧手的侍女搭配,很快桃桃头上就插出了一座耀眼夺目的凤冠发髻,配上脸上淡浓适宜的妆容,周围侍奉的几个人都悄悄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秦穗:“...不穿嫁衣吗?”
宫女错身让开,把早上就送来的嫁衣露出来,“姑娘在皇宫已经试过嫁衣了。”
桃桃偏头,从朦胧的铜镜里,看到秦穗出神地看着嫁衣,忽地道:“阿娘也上上妆吧。”
秦穗一怔,下意识拒绝道:“我这把年纪了,还上什么.......”
桃桃来劲儿了,呲溜站起身,推着秦穗坐在她刚刚的位置上,看得小宫女们吃惊,这凤冠钗头重量不轻,那些新娘子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谁能像准王妃这样轻轻松松半点没当回事的。
她们心中暗暗佩服,果然是宫里出来的,这份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
“桃桃,不许胡闹!”秦穗推拒地想要离开,桃桃眼疾手快,冲着妆娘道,“拜托这位姐姐啦。”
小姐姐手艺可好,化妆的时候痒酥酥的,她差点没睡着。
妆娘不敢承她的礼,道:“这本就是奴婢分内的事。”
皇宫里的人自带三分威慑,妆娘一上手,秦穗当即不再乱动,不断用眼睛瞪着桃桃,忍不住地就歪了头,又被妆娘温柔而强硬地掰回来。
秦穗:.......
不到一刻,妆娘就停手了,她道:“姑娘和太太很像。”
桃桃点点头,“是呀。”
她就继承了阿娘的杏眼,只是秦穗从来操劳,早早地升起了几丝眼纹。
秦穗摸摸自己的脸,听小宫女们一个个的恭维,被夸得心花怒放,也不气了,只在嘴上埋怨桃桃,“就知道躲懒。”
她眼睛移不开地盯着铜镜,当初嫁给陈忠时,娘家家里已经半年没见荤腥,只扯了一匹红布,草草裁了一身外衫,涂了两团胭脂,寻个意头就出了门。
而后几十年,丈夫愚忠老实,时不时还被小人坑害只拿得到半月例钱,她辛苦经营,拼得不顾刚出生的小女儿,也要往上爬,到如今,总算有了如今的日子。
可就算现在好过些了,她也从没在意过自己的容颜,偶尔家里迎来送往有的些首饰她也尽数给了儿媳,半只脚都踏入土里的人了。
桃桃振振有词:“明日阿娘也要见客,必须要漂漂亮亮!”
她说,阿娘也是姑娘。
看着笑盈盈的女儿,秦穗忽然更不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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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一直弄到傍晚,一家人一起用膳,陈忠搓了搓裤边,在秦穗的眼神下,嘱咐道:“嫁人以后,要孝敬长辈......呃,友爱兄弟......”
秦穗翻翻白眼,说什么呢,先帝太后都死了,皇上其他几个兄弟贬得贬,圈得圈,哪来的长辈兄弟孝敬友爱。
“......切,切不可嫉妒失德......”
陈忠努力思索着前几日看的书里头的规训,坑坑巴巴地背诵完后,就像结束任务一般,不需要桃桃回应,埋头就吃起了饭。
西厢房里,秦穗手上捧着个小匣子悄悄溜进屋,张口就道:“别听你爹瞎说,女子的生活,他们知道个屁。”
“皇室再风光,也有各种龃龉,你千万不要想着做贤德的样子,昏头给自己的夫君纳妾。”
秦穗对许嘉星的行为很赞同,宫斗之魂昂扬,“跟淑贵妃多学学,就占着皇上别让出去,那么大口肉谁不想咬上一口。”
桃桃:.......
秦穗还是觉得女儿傻,不懂其中蹊跷鬼祟地举着匣子,“打开看看。”
桃桃滑开盖子,里面放着一本小册子,她翻开一看,瞬间小脸通黄。
秦穗头回看到女儿害羞,稀奇地多瞅了两眼,“可看的懂?”
桃桃只纠结了一下,秦穗就把车开得起飞,桃桃深深震惊,秦穗说得上头,喝了口茶道,“这书到时候你也带去。”
她叹道:“你不懂也没事,王爷尊贵,说不得早有了暖床丫头......”
从前她最期望的,就是女儿能嫁给离家近的几个文人学子,和青云相互扶持,撑起一家子,现在王爷一个人就把他们家支到大宴最顶层的阶级,她惊喜,也傻了。
她小声道:“怎么就嫁了王爷呢。”
这话她一直憋在心里头,说出来只会让人讥笑,能攀上王爷的高枝,多少人求都求不得,她还敢嫌弃?
桃桃抱住娘亲,她从不试图改变任何人,秦穗小时候想让她嫁给邱合,进京后又瞧上了哥哥的同僚,总想着借由姻亲让自家过得更好些。
可若不是有小七,她在这个世界不会嫁给任何一个人,她勤加练武,经营店铺,要的就是在她注定和父母对立时,经济基础可以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