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猜测:“是路过的流民?”
现在流民到处都是,可能是有流民正好在那密林里,被霍青发现。
霍青摇头:“那两人有武功,武功还不低。”
流民有那样武功的可能性很小。
老牛一拍大腿:“一定是雁山南边的土匪,那个姓沈的土匪,鬼鬼祟祟的,不安好心。崔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去打他们?”
姓沈,和沈都尉一个姓,多好的姓啊,怎么就要去当土匪呢?
“不急,等士兵把阵法练熟了再去。”崔先生悠然回道。
等新来的两千人刀法和阵法都熟练了,就去拿沈土匪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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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会话,天色更加亮了。
窦若飞使人来报信,已经探到,郑世子离庄子只有一两里路了,转瞬就到,让二公子赶紧到庄子前面来。
几人起身出门,准备迎接郑世子。
此时正好刚到腊月二十四日的辰时,朝阳初起。
第七十章
腊月二十四日辰时一刻, 一号庄子的大门口。
郑家两父子疾速冲到庄子前面,看见大门紧闭,一齐勒住缰绳, 马蹄扬起又重重落下,停了下来。
身后的一百个军士也跟着停下,荡起一片灰尘。
郑大都督看着紧闭的大门,对儿子抱怨道:“来早了,门都没开呢,钧儿恐怕都还没起床。”
大儿子实在太性急了,紧赶慢赶地,这才刚到辰时就赶到了一号庄子。
钧儿冬天最爱赖床, 若是没有什么事,总要到快巳时才起来。他们来这么早, 可不就扰了钧儿的睡眠?
大儿子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办事稳重从容, 少有急乱的时候,而且对他妹妹体贴温柔, 钧儿在都督府的时候, 大儿子要找她, 每次都特意在巳时过半才去。
这次是怎么了?郑大都督垂眸思索。
问题应该是出在那些刀剑上, 那些刀剑不是钧儿找人买的吗?
虽然钧儿没告诉家里, 不知有什么缘故, 不过问问女儿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
女儿和他最贴心了,他去问, 女儿肯定全盘托出,什么都告诉他。
可为什么, 这么简单容易的事,大儿子偏要郑重其事、如临大敌呢?
这其中,有什么他没想到的?那些刀剑,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郑世子看他爹忽然不说话了,停在原地,拧着眉头,知道他爹这是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说起来,他爹早就应该发现他妹妹有问题了。
他爹表面粗豪,但那是给别人看的,实际他爹胸有丘壑,粗中有细。
妹妹在他爹面前,就他知道的,都已经撒过四五次谎了,以他爹的本事,早就应该有所察觉。
奈何他爹对他妹妹太信任了,他妹妹说什么,他爹就信什么,从不会去仔细地想一想,他妹妹说的是真是假。
他爹就从没想到过,这个在他心中最乖巧的女儿,竟然会骗他。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妹妹在他爹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有什么话都和他说,从不隐瞒。
郑世子不由在心中感慨,这真是对他妹妹大大的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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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世子让一个军士去叫门。
“世子,真要在这个时候见二公子啊?二公子起床了吗?”另一个军士凑拢来,在郑世子的耳边悄声问。
他是经常跟随在世子身边的,知道世子对他这个二弟的宝贝程度,以前从不打扰二公子休息的。
“不用担心,她这时候肯定不在床上。”郑世子缓缓道。
没起床?不可能,恐怕是一夜未睡,等着他这个大哥吧?
一号庄子的大门打开,两个庄民一眼瞅见门外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这是些什么人啊?足足有百来人,气势赫赫,有些坐在马上,有些下了马。那马儿神俊非常,有的在喷着响鼻,有的在跺蹄子。
这么多马聚在一起,他们从没见过,太吓人了。
而且这些人还拿着刀剑,一看就来者不善。
一个庄民扭头就朝里跑,边跑边喊。
“大伙都过来啊,来恶人了,快挡住他们,别伤了二公子。”
“窦管家!窦管家!来恶人了,快让二公子躲起来!”
门口的郑世子郑恶人:“……”
另一个庄民挡在门口,壮起胆子呵斥。
“你们是什么人?你知道这庄子是谁的吗,你就敢乱闯?这是二公子的庄子,郑大都督家的二公子,信州的福星二公子。”
“你们要是敢胡来,郑大都督饶不了你们!”
郑大都督驱着马儿走上前来,呵呵笑道:“这人不错。”
一人挡住了百余兵马,虽然害怕,声音发颤,腿脚发抖,却没有后退。
郑世子也很欣赏这人,一心向着他妹妹,忠勇可嘉,于是温声安抚这人:“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是二公子的大哥,今天特意来探望他的。”
郑大都督跟着自我介绍:“我是二公子的爹。”
二公子的爹和大哥?那庄民半信半疑,偷偷地瞄着他们,还是挡在门口不动。
郑世子失笑,正要再说,忽然庄子内一阵喧哗,先前跑走的那个庄民领着一队人马来了。
这队人都是乡下农夫打扮,身着短打,手里拿了各式各样的器具,有扁担,有镰刀,有粗木棍……
这是准备打架来了。
后面还不断地有人赶来,手里也拿着用来充当武器的东西,加入了这支队伍。
短短时间之内,这支队伍竟扩充到了一百多人。
走在最前的是窦若飞,他也穿着短打,俨然是个庄稼人,但走近了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气质与周围的庄民截然不同,透出一股浓浓的书香气息。
他的手里虽然拿了一把镰刀,却不显得粗鲁,还是一幅文质彬彬的模样。
窦若飞领着庄民向前走,和庄民们的惶惑不安不同,他心里是清楚来人是谁的。
他们忙碌了一夜,等了一夜,郑世子终于来了。
可是这些庄民不知道啊,为了不漏底,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崔先生说了,在这次的事里,他们这边有很多漏洞,经不起细查,只能尽人事,不在明面上被郑世子抓住把柄。
所以即使双方都心知肚明,史亲卫早就来一号庄子送了信,他们还是要把戏做足,不能明晃晃地表现出来,他们早就等着郑世子了。
窦若飞带着庄民们走向门口,远远地就厉声喝问:“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你又是谁?”郑大都督扬声吼了回去。
他的声音洪亮,直如打鼓,挡在门口的那庄民只觉耳中嗡嗡,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窦若飞一边走向前,一边回道:“我是这庄子的管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话落,停在了门口。
他身后的庄民自发地排列成队伍,堵在门口。
这些庄民握紧手中的武器,绷紧面孔,一齐瞪向门外的军士。
这是他们从河州流浪到信州,走了多少地,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怎能让人闯入,随意践踏?
而且他们的恩人还在庄子里,怎能让这些人进入,伤害二公子?
不!他们今天就是把血流干,也不许这些人进到一号庄子!
庄民们面色愈发凶狠,就是平时最老实、最和善的庄民,此时也眼中冒火,把手中的武器对准了门外的人。
郑大都督:“……”
郑世子:“……”
这些庄民,有些彪悍啊。
不等郑大都督和郑世子回话,有人扯了扯窦若飞的衣袖,是那个最先挡在门口的庄民。
“窦管事,他们说是二公子的爹和大哥。”
庄民指了指郑大都督:“那个是二公子的爹。”
又指了指郑世子:“这个是二公子的大哥。”
窦若飞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把镰刀塞到旁边一个庄民怀里。含笑拱手道:“原来是郑大都督和郑世子,失敬失敬,失礼了。”
郑大都督摆手:“不怪你,我们来得急,你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郑世子下马,大步走上前来,准备进庄,来到窦若飞面前,他却纹丝不动,依然站在庄子的大门口,挡住了去路。
“怎么?我还不能进?”郑世子声音发凉。
窦若飞躬身作了一揖,直起身,脸上有一丝歉然之色。
“郑世子见谅,我从未见过郑世子,不知……可有凭证?”
郑世子高高挑起一边眉毛,上下打量这人几眼,虽身着庄民的衣裳,却明显是个读书之人,那文人的风骨自骨子里透出,让人不能忽视。
不知是否错觉,这人好像对他有一点微妙的敌意?
“有有有,有凭证。”郑大都督连忙上前,手里拿了一块玉色的印章,递给窦若飞,“这是我的印信,你看看。”
这人可真谨慎,谨慎好啊,有这样的人给他女儿办事,他才安心。
窦若飞接过印章,仔细地翻看。
郑世子冷眼相看,装什么样子呢?你还能不知道我们是谁,在我们离庄子几里路时就探查好了吧?
窦若飞看过印章,双手捧起,恭恭敬敬地还给郑大都督,让开大门,欠身相迎:“郑大都督,郑世子,里面请。”
庄民们听说这是二公子的亲爹和大哥,大大松了口气,这时见他们要进庄子,呼啦啦地散开,让出了路。
郑家父子领着军士进入庄子,庄民们在两边笑脸相迎,与先前的凶狠判若两人。
郑大都督踏进庄子,不由感慨,进这庄子可真不容易啊,要不是他随身带着印章,岂不是还要先干上一架?
窦若飞在前面引路,一边随口喊了一个庄民,吩咐道:“你去二公子的居处,告诉他,大都督和世子来了。”
“哎!”那人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
郑世子侧目:这人可真会装模作样,妹妹还能不知道他们来了?早就等着了吧。
这群人往前走,郑世子脚步稍顿,落后几步,招来一个军士,耳语几句,那军士当即带了八九个同伴,守在庄子门口,不许人进出。
郑大都督和窦若飞两人在前面,边走边说话,眼角瞟见这边的动静,只做未察,两人都面无异色,继续向前面走。
不一会儿,这群人就走到了庄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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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史载,大齐景和三十三年,一月二十二日,腊月二十四,福王私造宝刀事泄,昭帝与皇太子率一百军士至福王庄探查,时窦侍郎于福王庄门口相迎。世人相传窦侍郎与皇太子不谐,初见已现端倪。
第七十一章
窦若飞带着人进了庄子, 庄民们也跟在他们后面转回,一边悄声议论。
“那就是二公子的爹?真威武。”
“那是当然,二公子的爹可是我们信州的大都督, 全信州最大的官,能不威武?”
“二公子的大哥也长得好,又高又强壮,一看就是个大大的男子汉,我们二公子身子有点弱,要是像他大哥一点就好了。”一个庄民语气中带了一点遗憾。
“谁说的?我们二公子怎么了?不胖不瘦,多好啊,我就爱看我们二公子这样的, 像他大哥一样五大三粗的,那就好了?”另一个庄民不服, 马上反驳。
其他庄民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我们二公子长得多好看, 秀气漂亮,脸上笑眯眯的, 不像他大哥, 脸上一点笑都没有, 看上去面色凶恶, 阴沉沉的。”
郑——五大三粗面色凶恶——世子:“……”
武者的耳朵较常人灵敏, 庄民们虽然特意压低了声音, 议论声还是飘入了这一行人耳中,让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庄民们不知道自己的话被别人听见了,兀自说得欢快。
郑世子脸色越来越黑, 当真是阴沉沉的了。
怎么什么人和他妹妹相处久了,总会变得有一点……用他妹妹说的一个词来形容, “跳脱”呢?
这些庄民经历了很多苦难,本应该脸色愁苦,可是这时他们说起话来,却是神态轻松,神情语气都有点像他妹妹平时说话的时候。
这是一群生活在希望之中的人,而这希望,是他妹妹给的。
他的妹妹,自小就心善,即使是不认识的穷苦百姓,看到他们生活艰难,妹妹也总是不忍,想尽办法改善他们的生活。
对于家人,妹妹更是放在了心尖尖上。
想到这儿,郑世子心中淌过一股暖流,脸色缓和下来。
军士们瞅瞅庄民,再瞅瞅郑世子,想笑不敢笑,脸色憋得通红。
郑大都督就没有顾忌了,他哈哈大笑,拍着儿子的背:“五大三粗,哈哈哈!面色凶恶,哈哈哈!……”
郑世子:“……”
他虽然不像他妹妹一样喜欢笑,但实在谈不上面色凶恶吧?
而且他的身材既强壮又不粗犷,是男人最好的身材。
这些庄民是怎么看人的?什么眼光?
郑大都督笑声响亮,传出老远。
庄民们听见,悚然一惊,后知后觉这些人听见了他们的议论,顿时住口,面面相觑几眼,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