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 一行八人来到了鲁老爷的庄子门口。
“二公子来了?快里面请,鲁老爷等着呢。”几个庄民接着郑远钧一行人,热情地笑着, 把他们往里面请,另有两个庄民去报信。
“小柱子,我外公在哪儿等着?”郑远钧问着其中一个庄民,长得高高瘦瘦的。
三年前,郑远钧把研究团队藏在了这儿,时常往这儿跑,和庄子上的很多庄民都混熟了,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小柱子干瘦的脸上绽开笑容:“二公子, 鲁老爷在里面的一间房里,离庄子门口很近的, 让我们看见二公子来了, 就马上去告诉他。”
鲁老爷吩咐他们, 今天有贵客来,是二公子带着来的, 让他们在门口张望着, 接到贵客后立马通知他。
这来的几个人, 除了二公子, 还有七人。
杜亲卫他们是认识的, 还有四个是军士打扮, 走在中间的两个人应该就是贵客了,威风凛凛,目光锐利, 庄民们瞄了一眼,再不敢多看。
小柱子想起一事, 连忙告诉郑远钧:“二公子,大老爷和二老爷也来了。”
郑远钧很是意外:“什么时候来的?”
小柱子大概估算了一下,回道:“一个多时辰前,大老爷先到,过了一会儿,二老爷也来了。”
郑远钧听罢,心中有点担忧。
她二舅倒是不要紧,他到庄子上来得极少,这三年来一共才来过两次,不知道庄子上藏了大秘密,可是她大舅是经常来庄子的,对这些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爹和她大哥来这儿,本来只需要她外公应付过去就行了,现在多来了一个知情人,就多了一分露馅的危险。
唉,只希望她大舅到时候能随机应变,千万不能出差错。
心中忧愁,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郑远钧依旧笑呵呵的,跟着庄民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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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钧几人刚刚进了庄子,走了十来步,就看见一群人从一间房里出来,朝他们迎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鲁老爷。
鲁老爷隔着老远就打招呼:“郑大都督,郑世子,贵客啊,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鲁长岳和鲁长山两兄弟也在,走在鲁老爷旁边,跟着拱手行礼:“郑大都督,郑世子。”
最后面是曹刚和鲁汀,郑远钧朝他们两个看去,目带询问。
鲁汀昨晚紧急赶到这里,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是否顺利,现在又多了她大舅这样一个变化因素,鲁汀是否处理好了。
迎着郑远钧的目光,鲁汀趁人不注意,微微点了点头,曹刚也跟着点了点头。
郑远钧瞬间把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好吧,她是相信鲁汀的,她身边的人中,鲁汀是最机灵的,何况还有一个稳重的曹刚压阵,不会有问题的。
看见鲁老爷,郑大都督连忙快行几步,迅速地走了过去,扶住鲁老爷的胳膊:“鲁老爷太客气了,在您老面前,我怎么敢称贵客啊。”
郑世子赶了上来,冲几人抱拳行礼:“鲁老爷,鲁统领,鲁从事。”
几人连忙回礼。
说起来,郑世子是郑远钧的大哥,鲁家几人算起来还是郑世子的长辈,可是鲁姨娘只是郑大都督的一个妾室,这几人也就不敢自称是郑世子的长辈。
郑世子身份珍贵,在郑世子面前,他们不敢拿大,见面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不过郑世子也是个好的,对他们一直客客气气的,尊敬有加,不以身份压人。
“鲁老爷,早说要来看看你,一直不得空,您老别怪啊。”郑大都督扶着鲁老爷的胳膊往前走,嘴中说着客气话。
鲁老爷连忙推辞:“郑大都督事情多,以后别记挂着我,我好得很。”
“怎能不挂念,您老近来身子好吧?睡得好吗?吃饭香吗?”
“好,好,都好。”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一幅和睦的翁婿场面。
“外公。”郑远钧凑上前去,搀住她外公的另外一只胳膊,又朝两位舅舅笑着打招呼,“大舅,二舅。”
郑大都督见状,心中不由有些泛酸。
看她女儿对鲁家人笑得这么甜甜的样子,在她女儿的心里,鲁家人恐怕不比他这个爹差吧。
不,他女儿应该是觉得,鲁家人比他这个爹,更加值得信任。
不然的话,怎会女儿造了宝刀,鲁家好几个人都知道了,偏偏不告诉他?
郑大都督越想越伤心,酸气冲到喉间,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转眼瞥见鲁长山,心里好歹平衡了点。
这儿还有一个不知情的呢。
一行人边走边寒暄,鲁老爷看了看跟着的四个军士,试探着问道:“我给几位军爷安排房间休息吧?”
郑大都督摆手:“鲁老爷别管他们,他们精力好得很呢,安排了房间也不会老实待着,让他们自己去找地方消遣。”
鲁老爷明白过来,这是要军士在庄子里探查了,于是笑道:“那军爷们就请自便了。”
庄子里早就做好了布置,庄民们也做了交代,不怕他们查。
他经营这个庄子几十年,若是连这么点风浪都经受不了,那就太小看他了。
四个军士离开,众人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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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老爷把人带到一间房子,请人坐下,唤庄民来奉上茶水。
郑远钧和两个亲卫得到的都是白开水。
众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叙话。
“两位今天怎么都来了,这么巧?”郑世子喝依誮了一口茶,笑着问鲁家两兄弟。
有这么巧的事,正好在这个关头上,两人齐齐整整地回来了?
他怎么就不信呢?
这莫不是他妹妹搬回来的救兵吧?
对着郑世子若有深意的笑容,鲁长岳十分无奈。
这回真是凑巧,不过他说了郑世子也不会相信。
他武功还不错,在郑大都督手下谋了一个差事,当了一个将官,管着几百军士。
今天军营中没什么事,想起多日没来探望他老爹了,于是交代副手一声,就提了一些东西来看他老爹了。
不巧就撞见了这事,更不巧的是,过了一会,他二弟也来了。
郑世子本就有疑心,这回疑心只会更重了。
唉,真是不巧。
来了又不能走,那不是更显得心虚吗?所以郑大都督和郑世子到庄子上来,他只能硬着头皮相见。
和他不同,他二弟鲁长山倒是很轻松,没察觉郑世子话中的玄机。
庄子上建研究团队的事,鲁长山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时也就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十年前,鲁长山考取秀才功名后,自知才能有限,不能更进一步,就到都督府求了一个文职。
因为是二公子的二舅,看在二公子的面子上,同僚对他很是客气,做事多与他行方便,更兼他也有些能力,而且一心往高处爬,所以也渐渐地稳步向上。
熬了十来年的资历,经过十来年的积累,现在他也算得上是朱长史手下的得用之人,即使不能称第一,那也是数二数三的。
他日常帮助朱长史处理文书上的一些事务,前些日子因为临近过年,很多文章要写,各部门收上来的年终总结要整理,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
昨天终于各项工作都收了尾,他也得了空闲,只等着过年了。
郑大都督前天给心腹之人各送了一壶蒸馏酒,作为过年的节礼,他也有幸得了一壶。
这蒸馏酒可是珍贵之物,可惜他一向不爱喝酒,给他喝实在是浪费了。
他琢磨着把这酒送人,一下就想起了他老爹。
他老爹可喜欢喝酒了,从年轻之时就好这杯中之物,这酒给他老爹,才算遇到了知音。
于是今天他就揣着酒来孝敬他老爹了,到了庄子才发现,他大哥也来了,只比他先了一步。
这可真是巧了,他难得到庄子上来一回,正好就遇见了他大哥。
“可不是巧了?我和大哥今天都有空,早先不知道,不然可以约着一起来。”鲁长山接着郑世子的话,“怎么这么巧,大都督和世子今天也来了?”
鲁长山有些疑惑,郑大都督和郑世子日理万机,时间多宝贵啊,尤其年关时,更是繁忙,总不可能是特意来看望他老爹的。
两人竟都抛下了府城中的诸事,跑这么远,到他老爹庄子上来,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鲁长山满腹疑虑,不由探问了一句。
“这次来,是特意来感谢鲁老爷的。”郑大都督满面感激,“钧儿在庄子上建窑造刀,多亏鲁老爷给她照看着。这三年来让鲁老爷费心了,我一直不知道此事,今天才知道,不马上来谢一声,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鲁老爷连忙摆手:“没什么,我也没干什么,只是顺便看一眼。自己外孙,帮这点小忙是应该的,大都督太客气了。”
“不不不,一定要谢的,儿子受人恩惠,我这个做父亲的,怎能不替她道谢,一定要谢的。”郑大都督坚持。
你虽是她外公,和我这个亲爹比起来,你就是外人了,我和女儿才是一家人,当然要替女儿向你道谢。
“大都督客气,客气。”鲁老爷满面感动。
听着郑大都督的话,鲁老爷体会出了他话中的含义,这分明是在说,他和钧儿更亲啊。
鲁老爷面上诚恳,心里却冷哼了一声。
哼,刀算什么,还有好多好多你不知道的呢,若是要一一地谢起来,恐怕你一时谢不过来。
两人在这边你来我往,郑世子含笑对鲁长岳道:“听我二弟说,庄子上建窑炼刀,鲁泽帮她甚多,也要谢谢他。怎么没看见鲁泽,他不是管着这庄子的吗,把他请出来,我要当面道谢。”
郑远钧猛地一个激灵,糟糕!一时忙乱,竟忘了鲁泽这茬了。
鲁老爷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而且他的庄子多,也不能常年待在这一个庄子上。
而因为这庄子上藏了研究团队,是必须要一个可靠之人日日夜夜严密防护的,这个任务就落在了鲁泽的头上。
建了一号庄子后,研究团队转移了过去,鲁泽就闲了下来,正好三号庄子初建,需要人管理,郑远钧就把鲁泽派了过去。
鲁泽常年待在这个庄子上,她大哥是知道的,现在她大哥要见鲁泽,鲁泽在三号庄子上,她到哪儿找出一个鲁泽来给她大哥见?
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牵连出三号庄子,拔出萝卜带出泥,进而牵连出别的事来。
郑远钧的心瞬间高高提起。
第九十章
听郑世子问起鲁泽, 鲁长岳笑容一顿,一时没有回话。
他外甥买了一座庄子,挂在他老爹的名下, 请了鲁泽去管理。
那庄子是他外甥瞒着家里,悄悄买的,足足有三千两百亩。他外甥准备在那庄子里种田,收的粮食自己存起来,以备天下大乱之时。
他外甥再三交代过,那庄子不能让他爹和他大哥知道。
现在郑世子要见鲁泽,鲁泽在那庄子里,根本不在这儿, 他该怎么答,怎么答才能把这茬混过去?
鲁长岳的脑中急速运转, 想着说辞。
看出鲁长岳的迟疑, 郑世子眼底光芒闪烁, 夹杂着一丝探究,牢牢地盯住他:“鲁统领, 怎么, 鲁泽恰好没在庄子上吗?”
“恰好”两个字音咬得比较重, 人人都听出来了。
郑远钧紧张地看着她大舅, 只能干着急。
她这时候若是插言, 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哈哈。”鲁长岳先打了一个哈哈, 已经想出了谎言,“郑世子,鲁泽他姥姥昨天捎信来, 说想他了,要见见他, 昨天下午鲁泽就到他姥姥家去了。”
“是吗?”郑世子眼眸微眯,似笑非笑,“那我是见不着他了?”
鲁长岳打着哈哈:“哈哈,哈哈,郑世子,他做一点小事,当不起您的谢。”
郑世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眼中掠过一抹思量。
鲁泽去哪儿了呢?难道是昨晚鲁汀如今把东西带到这儿来,觉得不安全,鲁泽又把东西转移出去了?
不管是怎么回事,只要东西没在庄子里,鲁长岳又把这话圆了过去,他再问就没有意义了。
看她大哥不再追着她大舅问,郑远钧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提醒自己,过后要派人去给鲁泽说一声,让他到他姥姥家打个转,补上这个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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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长山在一旁听着几人的对话,一头雾水。
他察觉到了几人之间的汹涌浪潮,也听出了几人言语中的暗藏机锋,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爹和他大哥什么时候和郑家有了过节?看这情形,分明是他爹和他大哥做了什么事,引起郑家两父子的不满,只是不好明着说出来。
他爹和他大哥真糊涂啊,怎么就看不清局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