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时崔先生很快就知道是误会了她,但是她还是觉得委屈。
崔先生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
在你眼中我是这样不顾百姓死活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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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收稻子的一天,郑远钧和两个亲卫一早就走到了田边。
昨天从清晨干到天黑,天刚亮就开始,太阳全部下山实在看不见了才收工,中间只在中午最热的时候休息了一会。
这样的辛苦,稻子也才收割了一点点,庄子里的水稻全部收上来,估计至少还要十来天。
郑远钧再次感慨:效率太低了。
她还想造出曲辕犁后大肆开荒,按照这样的效率,就是开出了地,她也种不了啊。
整个收割过程中,从头到尾,除了镰刀,郑远钧再没看见什么帮助收割的农具。
想念收割机!想念打谷机!想念碾米机!想念鼓风机!
“早稻来不及了,在收晚稻之前,无论如何,要先把这几样农具做出来。”郑远钧想着。
崔先生远远地走过来,霍青跟在身后。郑远钧一眼看见,心中滋味莫名。
杜明看一眼崔先生,还在记恨他昨天错怪二公子,于是重重哼了一声,郑远钧悄悄踢了他一脚。
崔先生好像没听到杜明的这声冷哼,神色自若地走过来。
“二公子精神不好,是晚上没睡好?可要注意身体啊。”崔先生走到郑远钧身边,关心地询问。
郑远钧下意识地看了看崔先生的脸色,是一脸真诚的担忧。
“天热,是没睡好,呵呵……”郑远钧干笑。
当然没睡好,还因为你做噩梦了。
看着郑远钧不自在的神色,崔先生了然。
这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既然错怪了人,还被人发现了,那就干干脆脆地赔个礼吧。
“二公子,昨日是我不对,错怪了你,向你赔罪。”
他弓下身去,向郑远钧深施一礼,“今年信州粮食长势喜人,全赖二公子,可知二公子是心怀天下之人,绝不会藏私,我一时糊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要放在心上。”
郑远钧红了眼眶,扶起崔先生:“崔先生言重了,误会解开就好了。”
偶像给我正式道歉了啊!
再大的委屈也过去了。
崔先生也暗暗地松了口气,这件事终于过去了。
昨日激愤之下,没有细想,一时失了言,幸亏二公子是个没有多少心眼的人,哄一哄就好了。
“二公子,叨扰多日,老牛和老张承蒙救治,已无生命之危,不胜感激。”崔先生再次长躬作揖。
若不是这位二公子,即使逃出了杨校尉的追杀,老牛和老张的伤也治不了。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也难怪他们两个那样维护这位二公子。
“没事没事,崔先生只管安心住下,让牛老和张老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一定给崔先生安排好,或者崔先生直接吩咐章庄头去办也行。”
郑远钧朝田头喊,“章庄头,你过来,让崔先生认认你,以后你每天都要问问崔先生,有什么要你办的。”
章庄头连连答应。
“那我就继续厚颜叨扰了,二公子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只管吩咐。”
正好想要留下,先让老牛和老张养好伤,再想办法去找赵军师和沈都尉。
听到崔先生的话,郑远钧精神一振。
来了!我想要你给我带兵啊!
“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崔先生,我想要练一支精兵,若有变故也有一点自保能力,几位都是精通练兵之人,我想把这支兵队交给你们来练。”
“哦?不知这支兵队有多少人,现在哪里?”
郑远钧:“……”
还没有兵队啊,兵队还在我的计划之中。
郑远钧红着脸:“我这就召集人马,到处都是流民,应该不难,很快的。”
“至于练兵的地方嘛,最好隐蔽点,我要给兵队配一些武器,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爹都不能看到,……呃,这地方,……我再找找。”
崔先生:“……”
霍青:“……”
原来你现在是人和地方都没有啊。
一眼扫过崔先生和霍青无语的神色,曹刚闭上眼,杜明扭过头。
霍青:“你想的可真远。”
郑远钧:“……”
崔先生看着郑远钧红着的脸,有点哭笑不得,抬手扶额:“等你准备就绪,告知一声,我一定效力。”
郑远钧讪讪笑着,她也知道请崔先生带兵的话说早了,这不是人才难得,要先把人才拢住嘛。
带兵的人有了,招收兵马那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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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先生答应了给郑远钧带兵,心中却十分不解。
郑大都督手握重兵,全信州的兵马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信州哪家的兵都没他家的多。
二公子作为都督府公子,想要些兵士来保护安全,那不是随口一句话的事。
为什么他要自己养兵呢?
并且听他的意思,他想养的还是一支精兵,养兵的事还要瞒着郑大都督。
郑大都督是他亲爹,为什么要瞒着呢?
既然要瞒着,就不能找郑大都督要粮食银钱了,这些都必须自己负担。
二公子拿得出这么多吗?
他知道养一支精兵用多少粮食,要花多少钱吗?
兵士每日要进行沉重的训练,要有力气与人拼斗搏杀,就必须要吃得好,至少不能饿肚子。
要让兵士吃饱,所需粮食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个庄子上的粮食是要交到都督府的,二公子不能拿,一拿郑大都督就会起疑。
平白无故的,你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给谁吃的?
这不一下就会暴露养兵的事吗?
还有银钱也是一个大问题,买铠甲,买兵器,这些都要花很多银子。
郑大都督不会给他这么多银子吧?
日常开销怎么都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他也不能找郑大都督要,他自己拿得出来吗?
鲁老爷可能会补贴他一些,但不可能倾全家之力来为他养一支精兵。
郑远钧不知道崔先生脑子里正在激烈翻滚,她找到了带兵的人,困扰了她十几年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高兴得很,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惹得霍青看了她好几眼。
“二公子,养兵要不少粮食,还要花很多银子。”崔先生含笑问,“不知道二公子可有准备?”
郑远钧喜滋滋地一挥手:“都准备好啦,崔先生放心。”
粮食就买她外公庄子上的,钢材应该快研究出来了,武器自己造,卖香皂的钱就可以暂时提供军队的花销。
刚开始她打算建一支一百人的军队,卖香皂的钱应该够了。
等一切就绪了,她有了空闲时间,就再想几个赚钱的门路,她的资料里多得是赚钱的法子。
有了足够的钱,她就把军队扩充到两千人。
崔先生还想接着问,从庄门口一阵喧闹传来。
“二公子,来大老爷了!”
“二公子,白县令来了!”
“还有一个比县令更大的官,县令都是跟在他后面来的。”
“没听见差爷讲吗?那是太守,吴太守,我们信州都归他管。”
“我们信州不是郑大都督最大吗?”
“到底谁最大?”
……
郑远钧奇怪,县令和太守来干什么,事先没听说他们要来啊,一边想一边往外迎。
崔先生倒是不奇怪,粮食增产这样关乎国之大计的事,县令和太守不来实地考察一番才奇怪呢。
前年就应该来了。
前年没来,今年还不来,头上的官帽怎么都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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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走出不远,迎面遇上了县令和太守一行人。
“二公子,恭喜恭喜啊!今年粮产大增,这都是二公子的功劳,等粮食收上来,我马上急报禀告皇上,二公子就等着封赏吧。”吴太守隔着老远就笑着拱手。
郑远钧连忙摆手:“吴太守过奖了,不是吴太守大力支持,我也不能全心全意地钻研粮食之事啊。”
“是吴太守在信州全力推行此种地之法,今年信州才会全境粮产大增。”
“吴太守处事细密周全,行事有方,这都是吴太守的功劳,我不过是侥幸得了一点种田之法罢了。”
吴太守心里满意,脸上笑眯眯。
这二公子是个厚道人啊,和他老子是天壤之别。
想起郑大都督,吴太守不由得咬牙切齿。
第十二章
大齐景和十一年,康王叛乱。
大齐景和十四年,北凉攻破京城。
两次战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朝廷刚要喘口气,大齐景和十五年,安王又反了。
朝廷大军节节败退,危在旦夕之际,想起了在两次战乱中脱颖而出的郑大都督,于是派了郑大都督领兵去平叛。
郑大都督在战场之上奇谋百出,用兵如羚羊挂角,让人无迹可寻。
安王不敌,想出了损招,派人去劫郑大都督的嫡子,准备在两军阵前以此威胁,即使不能令郑大都督退兵,也让他心神大乱。
郑大都督惊闻嫡子失踪,果然肝胆俱裂。
那不仅是他的嫡子,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失神之下,郑大都督被安王兵士一箭射落马下,亲卫拼死救回,急忙领兵后撤。
安王在后紧追不舍,直赶了八十里才停下。
平叛军队士气低迷,人心惶惶,郑大都督受伤不起,精神不振,眼看形势不妙。
过得两日,郑大都督嫡妻王氏忽然使人传来喜讯。
妾鲁氏为郑大都督产下一子,此子出生之时颇为神异,彩霞满天,百鸟齐集产房外,鸣叫不绝。
郑大都督一跃而起,大呼:“天佑我儿!”
披挂而出,直奔战场。
之后一月,安王被诛,郑大都督被封威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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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都督从战场返回,多了一个信州官场都知道的大爱好,喜欢夸他的二儿子,就是那颇为神异的儿子,取名叫郑远钧。
从郑远钧还在吃奶起,郑大都督就开启了夸耀他二儿子的征程,见人就夸,逮住机会就夸。
信州官场中人,哪个人哪个月,不听郑大都督夸几回二公子?
且看他的样子,还要继续在这夸儿子的征程上马不停蹄地走下去。
二公子的名号,在信州官场中耳熟能详,以致从二公子出生,信州官员讲到“二公子”,只要不提姓,那都是特指郑大都督府的二公子。
从二公子出生,一直到今年,郑大都督不停地夸了整整十七年。
小时候夸能吃能睡,夸长得好,长大了夸孝顺、夸聪明、夸伶俐、后来又夸做出了方便面……
你夸别的就算了,夸做出了方便面,这不离谱吗,二公子下过厨吗?
不知道把谁想出的方便面安在了二公子的头上,为了夸二公子,郑大都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更离谱地是,前年,郑大都督把一叠纸甩给吴太守,说是二公子发现了粮食增产之法,记录在这上面。
这简直可笑,二公子下过地吗?
且增产两成,谁知道是夸大,还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郑大都督真是夸儿子夸出了新花样,吴太守嗤之以鼻。
他懒得看那叠记录,为了应付郑大都督,随意吩咐下去,派了一些人下乡稍稍提了提这种田之法,没几个人信了的,他也没再为这件事费神。
可万万想不到,这增产之法竟是真的!
并且一年之后,就在去年,竟增产八成!
吴太守暗恨。
郑大都督你随便说是谁想出的这增产之法,只别说是二公子想出来的,我也不会这么大意不当回事啊!
那么这增产之法,去年就可在信州大力推行。
全信州粮食不讲增产八成,增个五六成都是天大的功劳啊。
功劳报上去,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现在好了,功劳还没到手,先要想办法免失察之责。
吴太守找到郑大都督,威逼利诱,方法用尽,郑大都督这才答应统一口径,把发现增粮之法的时间推后一年,就说是去年发现的。
两人商定,只说是去年二公子在庄子上种田,粮食偶然增产两成,不知原因,也不知是否巧合。
今年试着在全州推行这种田之法,不想竟粮产大增。
为此,吴太守被迫答应,把他分得的卖香皂的两成利润,匀出一成给郑大都督。
一成啊,他一共也才两成,这一下分出了一半,吴太守心都在滴血。
三年前,赵家富豪玉狐公子,得到了制作香皂的方法,在信州贩卖,为求他庇护,分给他香皂利润的两成。
此后更是在他的协助下,玉狐公子把香皂卖到了其他各州县,香皂的利润也越来越丰厚,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三年,他靠着这两成利润,日子过得滋润得很,这一下,却要分出一半来。
他得这两成利,总还要四处打个招呼,不让人为难那玉狐公子,现在他分一成给郑大都督,郑大都督却白白捡个大便宜,什么也不用做!
“可恨的老狐狸,不知垂涎我这两成利多久了,这下终于给他逮着机会了。”吴太守在心里呸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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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到田边,郑远钧介绍:“这是崔先生,这是霍武士。”
吴太守看了看,那崔先生脸上有一块伤疤,看不清长得如何,但神色从容,举止风雅,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霍武士还很年轻,身材挺拔,面容精致,气质冷峻,如一柄出鞘的宝刀。
两个都是极为精彩的人物,但不过是无名之人,吴太守常年身居高位,心中诧异一瞬,也没放在心上,朝两人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白县令倒是十分热情,笑容满面,和两人寒暄了几句。
白县令心里高兴啊。
这增粮之法,是二公子在庄子里实验出来的,二公子的庄子,可是在他安平县境内,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是在他白县令的支持下,在他白县令的引导下,才有了这增粮之法。
当然,二公子的功劳,他抢不走,更不敢抢,但他白县令的功劳,那也是谁都抹不掉,谁都看得见的。
现在,他只希望今年的粮食产量越高越好。
郑公子可真是个大福星,二公子身边的人,可不能怠慢了。
一群人走到田边,庄民们正在辛苦地劳作,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吴太守问:“可有称重,今年产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