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言一语，说着十八年来的种种，先前老牛和老张倒是畅所欲言，说到和郑远钧相遇后，言语陡然谨慎起来，字斟句酌。
没办法，二公子的秘密太多了，也实在骇人，他们不能轻易地说出来。
就是对着青州旧人，没有二公子的同意，他们也不能说。
“二公子在天台庙救了我们，把我们带到庄子上，请崔先生给他练一支兵。”老张道。
兵的事瞒不住了，可以说的。
老牛接道：“去年我们打下魏土匪，占了雁山北部。”
丝毫不提打雁山时，二公子的兵手中拿着的宝刀宝剑，和那震惊世人的神弓。
别的人不清楚这其中的门路，沈大当家却是知道的，听老牛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起打魏土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他早就发现了，老牛和老张十分维护二公子，就是在他们面前，说话也是半遮半掩，一点也没有透出二公子的底细。
有青州老兵感叹道：“二公子真是舍得，那么好的宝刀宝剑，我看那些兵人手一把。”
“要花不少钱吧？”另一个青州兵问了句。
交战时这些人躲在山石里，依靠阵法给他们减轻了很多压力，因此并不清楚那些刀剑的真正威力，只以为是二公子买来的，稍好一点的刀剑。
老牛和老张佯装没有听到，没答这话。
那青州兵也不需要人来答他，自语道：“也亏得二公子是都督府的公子，才买得起这么多好刀好剑。”
沈都尉暗中摇头，二公子的钱可不是从都督府拿的，二公子是这世上最有钱的人，玉狐公子都只分得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二公子赚得的钱，连他爹郑大都督都垂涎三尺。
也是郑大都督不知道斗笠客的背后就是他儿子，不然看郑大都督那急需用钱的样子，早就把二公子的钱抢走了。
说起近来情形，老牛和老张两人渐渐应对艰难，语速越来越慢。
不能说的话太多了啊，有些谎话要圆起来十分费力。
两人频频朝门口张望，二公子和崔先生怎么还不来呢？
这两人虽然有点焦急，到底心中欢喜，神色轻松，面带笑容。
议事厅外，一处偏僻之地，四个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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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富贵看了看另外三个统领，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三人都是面色沉凝，十分严肃。
仗已经打完了，哦，只打了一半就结束了，说是打着了自己人。
看牛师父和张师父高兴的样子，他也跟着高兴。
张师父对他们这些兵可好了，牛师父虽然严格，可也是为了他们好。
可是这三个人怎么就沉着脸呢？
对着自己人不用客气，钱富贵张口就问：“你们怎么了？仗都打完了还不高兴？”
瞄了一眼这个傻大个，易统领十分嫌弃，真是个只有武力不动脑子的。
可是二公子说过，困难时期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人虽然傻，到底是一个阵营的人。
易统领提示：“仗是打完了，我们是来占雁山的，现在这雁山到底归谁？”
“当然归二公子。”钱富贵不假思索，奇怪地看着易统领，这还用问吗？
“可是我们是霍公子和牛师父带着的，现在他们都是那边的人。”鄢大哥道，“崔先生和张师父也是那边的人。”
钱富贵瞪着眼：“崔先生他们怎么成了那边的人了，一直是我们的人啊。”
易统领不和他争论这个，只问另外两人：“现在怎么办？把地盘还给土匪占着？”
“不行！”钱富贵断然否决，“二公子说了，他要这地盘有用呢。”
二公子要的东西，怎能让给别人？就是崔先生都不行。
钱富贵梗着脖子：“我们是二公子的兵，雁山是我们打下来的，不管是谁带队，雁山都应该归二公子。”
“正是这个道理！”易统领一击掌，傻大个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受到表扬，钱富贵越发有话就说：“先前的仗没打完，若是土匪不服气，崔先生他们两不相帮，我们和土匪再打一场，谁打赢了雁山归谁。”
路统领眸光闪烁：“说道理的事还是得读书人来，马上派人把窦管事叫来，今天就要把雁山的归属权决定下来，免得横生枝节。”
“好，我马上派人去。”鄢大哥答应。
路统领接着道：“道理说不通，就要做好打仗的准备，吩咐下去，各人全力戒备，管好自己的武器，除了我们四个的命令，谁来调兵都不听。”
说着，路统领顿了一下：“就是崔先生和霍公子的命令都不行。”
各人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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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钧不知道她的四个统领进行了一场密谋，她已经和崔先生等人走到了议事厅门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玉狐公子和老朱在前领路, 郑远钧和两个亲卫以及崔先生跟在后面。
走到议事厅门口，还没进去，郑远钧已经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声音, 说话声，大笑声，乱糟糟的一片，却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欢乐的气氛。
刚走进去，就见两个人影扑了过来。
“二公子！崔先生！”
郑远钧定睛一看，是老牛和老张两个。
两人如同看到了救星：“二公子，崔先生，你们可算来了。”
二公子和崔先生再不来, 他们可真撑不住了。
这些人才见霍青，就已经知道了他不爱说话的性子, 都不去扰他, 只围着他们两个问来问去地问个不停。
他们盼着二公子和崔先生来, 盼了好久了。
郑远钧纳闷，故人相见叙旧, 不是应该高高兴兴的吗？老牛和老张这样子, 她看起来, 怎么像是从狼窝里逃了出来？
里面的土匪们动作也不慢, 纷纷围了过来, 盯着崔先生。
“崔……”一个土匪叫到一半, “军师”二字没有出口，想起要掩人耳目，不能叫崔军师了, 话音生生地拐了个弯，“崔先生！”
其余人也跟着叫：“崔先生。”
这些人都是上过青州战场的血性汉子, 性格大多豪放，做事永远向前，不会沉湎于过去太久，和老牛老张相见时，他们还是悲喜交加，此时见了崔先生，唯余欢喜。
“是我。”崔先生微微笑。
众人相视而笑，十八年的寻找，十八年的种种艰辛，在这简单的一叫一应里，已然过去，此后唯有加紧练武，扩充实力，在他们有生之年，怎么都要把霍将军的仇报了。
老牛老张站在玉狐公子的旁边，也已经和他相认，三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老朱委屈脸：“……”
我就和玉狐公子站在一起，你两都不搭理我的吗？眼风都不给我一个！
老张触到老朱幽怨的眼神，不由得一愣，忽然想起来，这位跟在玉狐公子身边的老朱，大名叫做朱明。
先前不知道玉狐公子就是赵军师，他们都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对上老朱眼中的控诉，老张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位老朱，就是他们认得的那个老朱。
可是身材脸相都不像啊。
“朱明？”老张试探着叫了一声。
“哎，哎！”老朱脸色马上由阴转晴，笑裂了嘴。
众人简单说了几句，玉狐公子把郑远钧往里面让：“二公子，进来说话。”
他们有很多的话要说，有很多的事要问清楚。
郑远钧走进去，听到土匪们在低声议论。
“这位就是二公子？长得真秀气。”一个土匪评价道。
“长得虽然秀气，做的事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做的。”另一个土匪马上反驳。
一个土匪感慨：“若是二公子早生几十年，百姓都有粮食吃，天下也不会乱成这个样子。”
“一样的，还是会乱。”另一个土匪摇头，“皇帝昏庸，百官贵人争夺民脂民膏，粮食再多，也到不了百姓口里。”
“除非换个皇帝。”一句话音突兀地响起。
这些土匪都是青州旧兵，他们能跟着玉狐公子和沈都尉叛出青州，本就不是拘泥的人，骨子里都有一点反骨。
何况皇帝听信谗言，使霍将军蒙上污名，又冤杀霍将军满门，他们对皇帝早已不满。
所以此时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人人面无异色，反而点头赞同：“不错，必须要换个皇帝，这世道才能好。”
郑远钧走向议事厅里面，耳中听着这些言论，心中不由感慨。
官逼民反，自古如此，民怨沸腾至顶的时候，就是一个王朝终结之时。
玉狐公子走到里面，把其余人都遣散了，只留下了几个关键的人。
郑远钧和玉狐公子相让着，分坐对面，其余人也不分主次，各自找位置坐下。
沈大当家和老全在玉狐公子旁边坐下，老牛老张还在和老朱说话，三人一起跟着坐到玉狐公子一边。
郑远钧旁边坐了郑远锦，往下坐了三个亲卫。
看着对坐着的两边，泾渭分明，郑远钧心中蓦地一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以后她在这雁山南部，到底是为主？还是为宾？
她是要占了整个雁山大手大脚干事业的，以后的很多事她都计划好了，在这些计划中，雁山南部要起到很大的作用。
可是现在，雁山是崔先生的老朋友赵军师占着，难道她要动手抢过来？
她和赵军师没有交情，倒是不必很顾忌，可是崔先生四人，她早已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人，比亲人也不差多少。
难道她要和崔先生撕破脸皮，争夺这雁山南部的控制权？
和崔先生对着干，她是万万不愿的，可是要她放弃雁山南部，她也不愿意。
郑远钧心中烦乱，她三弟还在耳边喋喋不休：“那用山石布置的阵法真是精妙，我和霍大哥在里面和土匪斗了半晌，愣是没伤着一个人。”
郑远锦满眼仰慕：“崔先生真是了不起，能布置出这样的阵法，全天下也只崔先生一人。”
听得这话，郑远钧心中越发苦闷，是啊，崔先生是了不起，可这样了不起的崔先生，她还留得住吗？
筹划数年，她好不容易才打开局面，这次放弃了，又要多少年，才能再遇到这样好的机会？那时，天下早就大乱了吧？
万事在活命面前都是小事，雁山南部她是一定要据理力争的，即使是与崔先生相对。
想到将来或许要和崔先生敌对，郑远钧心中难过不已，又有些发怵。
或许，她可以和玉狐公子好好地商量一下，只要玉狐公子把雁山让给她，她可以多给一些补偿，竭尽自己所能。
左思右想，郑远钧心思纷乱。
“二哥，二哥？”郑远锦不满，“二哥我和你说话，你怎么发起呆来了，根本没听我说话。”
“听着呢。”郑远钧敷衍着，看向场中。
此时崔先生和霍青还没找到位置坐下。
霍青触到她的眼神，眸中骤然绽放光彩，流露出无尽的欢喜，径直走到这边坐下。
啊，男朋友还是向着她的，对这一点郑远钧有信心，这是属于情人之间的灵犀相通，虽然霍青没有说，可她就是知道，任何时候，霍青都不会违逆她的意思。
崔先生早就注意到了郑远钧的神色变换，暗自好笑，这是终于想到雁山的事了？
在郑远钧的视线中，崔先生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坐下。
郑远钧瞪大了眼睛，崔先生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这举动到底是有含义，还是没有含义？
在郑远钧的纠结中，崔先生端起旁边凳子上放着的茶杯，缓缓啜了一口。
抬起眼，正和玉狐公子望过来的目光相撞，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
在这一对视间，两人已达成了共识。
也好，玉狐公子心下沉吟，早在得知二公子的底细时，他就知道，天下大势已经归于郑家，那时他就下了决心，要助郑家掀了这不公不义的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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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坐定，先叙起前情。
“赵公子，我们找了你好久，想不到你这么会躲，明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却偏偏让我们找不着。”
老牛哈哈笑着，“崔先生还特意去安平县，躲在马车里看了你一次，回来后说你绝对不是赵军师，赵军师对女子最是守礼，绝不会娶别人的妻子。”
崔军师仍然不解：“你妻子，是原来那个赵公子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