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混账姓崔的,你看清楚,我是赵川啊!”玉狐公子怒骂出声。
赵川?郑远钧眨了眨眼。
她知道赵军师叫赵川,崔先生托她寻找赵军师时告诉她了的。
她和崔先生早先都怀疑过,名满信州的玉狐公子就是赵军师,差不多的年纪,同样的擅治内务,极会做生意。
后来经过多方求证,他们才打消了这个怀疑。
而现在,玉狐公子站在他们面前,言之凿凿地自称是赵军师赵川?
这儿认得赵军师的只有崔先生了,郑远钧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崔先生。
“赵军师?赵川?”崔先生语气中有一点迟疑,手还是稳稳地举着,“你怎么证明你是赵川?”
玉狐公子一把揭开面具:“你看!”
一张满是烧伤的痕迹,恐怖如恶鬼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崔先生等人:“……”
郑远钧无语,她听老牛说过,赵军师长得很是不错的,这么一张脸,也不能证明你是赵军师啊。
玉狐公子拍了拍额头,气糊涂了,忘记自己易了容。
老朱这时已经听清楚了,崔先生就是崔军师,找了十八年他们终于找着崔军师了。
“崔军师,我是朱明啊!”老朱激动地叫着。
崔先生打量了他几眼,默不作声。
老朱:“……”
啊,忘了自己练了朱家祖传武功,身材和面相都发生了很大改变,亲妈在面前都认不出他来。
“你二十五岁那年到信州,自荐入军,霍将军怕你吃不了苦,和你定下一个月的约定,你在军营里能熬过一个月才收你。 ”
玉狐公子徐徐说道:“第三天急行军,你双腿擦破了皮却忍着不说,是我半夜悄悄到你的帐篷,给你送药。”
崔先生的手晃了晃,微微垂下。
玉狐公子接着说道:“你二十八岁那年冬天,雪地里开了一丛腊梅,你一时兴起,邀我去赏花,被我拒绝。”
崔先生身子已经放松,手臂弯曲,收了回来。
郑远钧和两个亲卫听得津津有味。
玉狐公子语音未停:“你骂我不识风雅,独自一人去赏花,第二天就病了,怕霍将军责怪,佯装无事。”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是赵军师了。”崔先生企图打断玉狐公子。
玉狐公子却不管他,依旧说了下去:“是我熬了药,给你喝下,后来你还送了我一本前朝残书,感谢我没在霍将军面前揭破你。”
“哈哈哈!”郑远钧笑出声来。
她想不到崔先生年轻时是这样的性子。
玉狐公子停了下来,感慨着道:“崔子元,十八年未见,我找了你十八年,一见面你就想杀了我啊。”
郑远钧连忙给偶像解释:“赵公子,崔先生也找了你十八年啊,还托了我找,要不是你藏得太严实,早就找着了。”
崔先生和玉狐公子对望,相隔十八年,历尽万千,今日才得以相聚。
经过一场误会,两人相认,心中都是悲喜交集。
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话要问,可是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走,我们先到雁山去。”郑远钧提议。
霍青应该快要打下沈土匪了,他们赶去接收地盘,正好找个地方说话。
“好。”几人同意,就要上马车。
忽然两匹马急驰而来,到了他们边上,两个人滚下马,直奔过来,嘴里急切地叫着:“玉狐公子!老朱!不好了!”
“陈麻子?宋大?”老朱接着他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看两人这慌乱的样子,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老朱的心不由得高高提起。
跑到近前,发现还有外人在,话到了嘴边又停住,陈麻子和宋大越发焦急。
“什么事?不必顾忌,说!”玉狐公子喝道。
听得这话,陈麻子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玉狐公子,不好了,雁山北边的土匪去打我们了!”
雁山北边的土匪,那不是二公子的人吗?
玉狐公子“嚯”地转向郑远钧:“二公子,你的人去打雁山南边了?”
同时崔先生面向玉狐公子,问出了声:“雁山南边的人是你的?沈土匪就是沈都尉?”
事情已经很明显,不需要多说,几人连忙冲向马车。
郑远钧、崔先生和玉狐公子上了同一辆马车,趁着路上的时间可以商量一下事情。
杜明上了老朱架着的马车。
至于陈麻子和宋大,这时没人顾得上管他们了,两人自骑马回去。
曹刚和老朱甩了一鞭子,两辆马车顺着官道,急急地往雁山南边奔去。
“快点!快点!”郑远钧连连催促,曹刚马鞭急挥。
崔先生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你队伍里有青州的旧人吗?”玉狐公子怀了一丝希望问,“若是有旧人,沈都尉认出来,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老牛在山脚下带兵围山。”崔先生解释,“就是牛娃。”
玉狐公子一喜,这就行了,沈都尉认识牛娃。
崔先生摇着头:“可是上次老朱去抢神臂弓,还让他跑了,这次为了谨慎,我让他们都蒙了面。”
玉狐公子:“……”
郑远钧宽慰道:“没事,老牛和老张认识沈都尉啊,他们看到沈都尉,这仗也打不起来了。”
心中暗暗祈祷,千万要在开打之前,老牛和老张就认出了沈都尉。
玉狐公子声音苦涩:“我恐怕官兵带了弩车,吩咐过他们要躲在石墙后,老牛和老张看不到他们。”
郑远钧:“……”
那么在通过那条路之前,两方人马不可能相认了。
郑远钧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画面,两方伤亡惨重,血流成河。
呃,不对,自己这边的人应该不会有很大的伤亡,玉狐公子那边可就说不定了。
两边互相寻找十八年,最后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见面,崔先生和玉狐公子怎么受得了?
换作是她,那是绝对受不了的,恐怕余生都将陷在愧疚和噩梦里。
“快点!快点!”郑远钧又催促了一遍。
虽然心里明白,等他们赶到时,战争应该已经接近尾声,可是万一呢?万一有什么事耽搁了,两方还没开打呢?
车速在原来的基础上,陡然又提高了一点,向前急驰,奔向雁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巳时末, 大概现代的十一点钟,在郑远钧的连声催促中,两辆马车终于赶到了雁山南边, 停了下来。
车速太快,陡然停下,郑远钧向前一个俯冲,撑住车壁,这才稳住了身体。
“二公子,前面有我们的人来了,先问问情况。”曹刚的声音传了进来。
曹刚话音才刚落下,郑远钧身子还未坐正, 只觉耳边风声作响,有人快速地从她身旁掠过。
她抬起头, 看见崔先生和玉狐公子的背影, 仓皇而又急切。
郑远钧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同情。
玉狐公子她不熟悉, 可是她和崔先生相处了这么久,见到的崔先生一直都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 何曾这样不顾仪态地奔走过?
她不敢想象, 若是两边真的厮杀激烈, 出现了死亡, 或是会落下残疾的重伤, 这两人该是何等的心情, 又该怎么去面对?
郑远钧打住思绪,连忙跟着下车。
“曹亲卫!”奉命守山的士兵们过来,先看见曹刚, 叫了起来,告诉后面的人, “没事,是曹亲卫来了。”
郑远钧下了马车,就看见崔先生抓了一个士兵在问:“两边开打了吗?”
“打了。”士兵答道,“一个时辰前就打了,现在打完了,牛师父和张师父也上山去了。”
郑远钧心中一寒,下意识地去看崔先生的脸色。
崔先生身形晃了一晃,脸上灰败,伤疤都白了几分,语音中含了一丝颤抖:“伤亡如何?”
那士兵眉飞色舞:“没战死的,二公子的投石机太厉害了,轰的一下过去,石墙就塌了,土匪们撤到山里,霍公子带人追了过去。”
旁边一个士兵补充:“我们有人从山上下来了,受伤的都不重。”
来迟了,到底还是打起来了,郑远钧转开视线,再不忍去看崔先生的脸色。
他们这边占着兵器之利,还是有士兵受了伤,可见战况激烈,那边的伤亡只怕掺不忍睹。
“那边呢?那边有多少伤亡?”崔先生木然问道,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那边?土匪那边?”这个士兵搔了搔脑袋,有些奇怪崔先生的关注点,“没听说。”
有一个消息灵通的凑过来:“我听山上下来的人说了,土匪用山石布了一个阵,我们这边的人打不过,后来是霍公子和郑三公子出手,才把土匪从阵法里逼出来。”
那士兵停了一下,接着道:“不过出来后就没打了,牛师父说,我们和那边是一家人。”
天籁之音,莫过于此了。
郑远钧精神一振,两边的人终于是认出来了,心中松了口气,听见老朱在那里哈哈大笑:“当然是一家人,这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郑远钧脸上露出笑容,转头去看崔先生,却见崔先生依旧沉着脸,面上没有笑意,问着那士兵:“那从山石出来之前,那边有人被打死了吗?”
“没有。”士兵满脸佩服,“我们的人说,那阵法很厉害,和崔先生您教给我们的阵法一样厉害,霍公子和郑三公子伤不着他们。”
一行人闻言,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崔先生垂下一直绷着的双肩,长长地吁了口气。
心事已去,众人说笑着重新上了马车,还是和来时一样的坐法。
曹刚等里面的三个人坐好,一挥马鞭,赶着马车向前而去。
这儿离雁山脚下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要行到那条进山的路,再下来走上山去。
车厢里,玉狐公子轻轻拍了拍崔先生的肩膀,声音中满是感慨:“那还是你创的阵法,我教给了他们,今天救了他们一命。”
崔先生笑道:“幸亏二公子给士兵们配的铠甲牢固,我们这边也没有伤亡。”
对着郑远钧拱了拱手,崔先生神情愉悦:“二公子真是有先见之明。”
那阵法他再了解不过,千变百化,士兵们猝不及防,仍然能够全身而退,完全是得功于二公子。
对这表扬,郑远钧欣然笑纳:“那是。”
她花了大本钱,什么都给士兵配置最好的,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减少伤亡吗?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玉狐公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崔先生话中的“我们”一词,深深地盯了他一眼,眸中意味深长。
不愧是多年老友,被玉狐公子这一盯,崔先生马上意会过来,不由有些恍惚。
和二公子相遇才短短的几个月,他已经下意识地把自己归于二公子一伙了吗?即使对面是多年的同伴,是他寻了十八年的人。
崔先生瞥了一眼郑远钧,眸光幽暗。
两边没有打出个胜负,那这雁山,到底是归于赵军师,还是归于二公子?
对面的二公子兀自笑容满面,显然在为他们真心诚意地欢喜,根本还没想到这上面来。
崔先生眼神中泄出微微的暖意。
这位二公子,智谋不是很高,城府也不是很深,却对人真诚,胸襟宽广,心怀仁善,男儿也不能及,让人不自觉地就臣服拥戴。
在几人的各怀心思中,马车停在了路口,众人下来,步行上山。
走出不远,迎面来了十来个人,郑远钧认识其中的五个,是自己的兵,还有的不认识,那就是这上面的土匪了。
“二公子!崔先生!”
“赵公子!老朱!”
这些人各自奔向了自己的人,一个兵告诉郑远钧:“二公子,牛师父让我们下来接你,还说受伤的士兵伤都不重,让二公子放心。”
郑远钧早就知道了,点了点头。
那边的几个土匪接着玉狐公子,都盯着崔先生看,试探着唤道:“崔先生?”
牛娃,哦不,老牛说了,崔军师马上就到,那个脸上有一大块伤疤的就是,现在要叫崔先生。
“是我。”对面的都是青州旧人,崔先生声音有点暗哑。
“崔先生!”几人哽咽着叫出来,神情似悲似喜,除了叫着“崔先生”,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走,先上去。”玉狐公子道。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了风云寨,再坐下详细地叙谈。
众人一起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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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山风云寨,议事厅里,热闹非凡,欢声笑语。
青州兵围着老牛和老张,问几句两人的别后情形,再说说自己十八年来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