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府的时候王忠说了。”
王忠是侯府的大管家，虽然这段时间多数在忙关外的事，但楚妍觉得他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盐商还附上封信，我念给侯爷听？”
“不是还有一个闲着的。”
楚妍听他这么说，便将信拿给红袖，又问：“那我做什么？”
方应看微微睁眼，他是半躺在美人榻上的，端的一副风流贵胄的模样，“你好生歇着就是。”
楚妍听他这么说，便在旁边坐下了。
红袖按下心里的紧张将信读完，忐忑地抬头朝方应看望过去，却见对方双眼紧闭，似是睡了。
又有侍女端来醒酒汤，楚妍示意红袖端过去。
“侯爷，醒酒汤来了。”
方应看眼睛都没睁，微微动了动身子，红袖大着胆子，用勺子将他送到他嘴边，慢慢喂给他。等他喝完，又将碗放到一边，双手握拳锤在他小腿上，体贴又能干。
楚妍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三人跟看一幅画似的，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才听方应看问道：“你二人千里迢迢过来服侍本侯，可是心甘情愿的？”
红袖添香连愣都没愣，齐声声答道，“自然是的。”
“看你二人这身形肤色，也不像做过重活。”
“干亲老爷对我等姐妹甚好，平日不仅好吃好喝的养着，琴棋书画也请人教过，调香冰嬉奴也是会的。”
“那他是什么时候让你们知道，早晚有一天是要把你们送人的？”
红袖难得愣了一下，哪怕知道方应看还闭着眼，也是下意识地低头，“十二岁那年。姐妹们葵水之后，便要学房中之术，到了十四五岁，就陆陆续续从园子里离开，因我二人还算出挑，所以才多留了些年月。”
方应看睁眼从榻上坐起来，抬手止住她二人的动作，“恨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文就完结了
方侯爷绝杀。
楚妍啊！你支棱起来啊！！！
第28章
“侯爷说笑了，这侍奉贵人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添香从他身后绕出来，和红袖一起跪在地上，“我们也是见过十一二岁的小妹妹接受不了事实是怎么闹的，又是怎么没的。我姐妹二人对侯爷必是满怀感激，真心实意侍奉。”
“若本侯说能让你们自行选个去处，给你们一个良籍，你们想去哪？”
“还请侯爷怜惜！”两人急忙给方应看磕头，“若是□□亲老爷们知道我二人没能留下，定然是不会给我们活路的！”
“回答本侯的问题。”
她两人听他语气，也不敢再申辩，相互对视了一眼，“那只求侯爷将我二人送去甜水巷吧。”
“你二人也不是没有一技之长，还真当那是个好地方？”
“侯爷说笑了，我姐妹的本事不过是闺房之乐。我们一无父母兄弟庇护，二不会开荒种菜，这张脸也算有些出挑，若真是回去田间地头，下场能比去甜水巷好多少呢？还不如凭借这身皮肉谋些银两，让自己过得松快些。”
“便是当个绣娘厨娘也不肯？”
添香笑的绝望，“都是要看主子眼色过日子，一不小心便是灭顶之灾，何苦选个劳心劳力的。”
方应看盯着两人认真看了一会儿，重新躺回榻上，“你们下去吧。”
楚妍朝红袖添香示意了一下，带着人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楚妍吩咐在外面候着的侍女，“先把她俩带到我之前的屋子里休息。”
方应看现在身边没有一等大丫鬟，所以楚妍当初自翠羽那边继承过来的屋子还空着。
等人都走光了，楚妍也没再回房间，只是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发呆，腊月的深夜又冷又凉，无孔不入的寒风像是一张巨大的手掌，死死的将她压在其中。
方应看寻到她的时候，见她整个人都被风吹红了，当下用手里的披风将她裹起来，又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里，按在离火笼最近的位置上，见她沉默不语，想了半天才开口道：“你可是生气了？此事我也没想到，等下我就让人把她二人送到甜水巷去，也算成全了她们。”
他见楚妍还不说话，便将她的双手捂在自己胸前，缓缓给她暖着，“我知道你心善，不然按我之前的脾气，她们惹你不开心了，便是连那盐商都该一起杀了。”
“你若是生气，吵一架也好，摔东西也罢，便是打谁一顿都行，如今你这副样子，让我如何不担心？”
楚妍见方应看神色不似往常平静，对着他摇摇头，“侯爷，不该这样的。”
“我知道你......”
楚妍打断方应看的话，“侯爷，这世道，女子本不该活的这么难的。”
“那甜水巷是什么好地方吗？入府为奴为婢是什么好去处吗？为何女子只能成为男人权力的点缀？为何她们只能忍着暴力和威胁去做些最卑贱的事情？”
“红袖添香难道是真的吃不了苦，所以想去甜水巷享乐？只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女子皮肉最贱。”
“侯爷随便一句话，便是说觉得那盐商都该死，不过是看我心善才放过他，可那盐商为何不能也心善一次，偏要走这条路子？”
“因为有人喜欢，有人喜欢这等貌美如花的女子，有人喜欢这等妥帖小意的女子，有人喜欢这等知书达理的女子。”
“为何女子就该是这种样子？她们难道真的不够聪慧不够勤奋不够刻苦？”
“我自学武以来，也吃过好多好多苦，也有人说我天资聪颖不输哪位前辈，也有人说不愧是谁家之后，将来定是武林新秀。”
“我以为我已经做到了与常人不同的地步。”楚妍苦笑一声，“可我看见侯爷没有对她们动心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会长舒一口气，我还是会暗自庆幸，这样的我，和那些压迫同类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方应看本以为楚妍只是因为两名瘦马的事情吃醋，却不想她竟然有此番论调，他有心劝楚妍，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因为在他眼里，盐商给自己送来两名瘦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唯一的变数只在自己有没有看上她们而已。
他刚才之所以问那么多，也不过是觉得楚妍心善，他若随便将两人打发了，日后难免因为这件事生出嫌隙，如今看来，他不该多问的，不该引出楚妍这番想法。
“我虽和你说，这汴京城中我无所不能，”方应看抬手摸着楚妍的脸，似乎要帮她擦掉那不存在的眼泪，“可今日情景，我确实无能为力。”
“可本侯答应你，等到了雁门关外，我定然会给女子机会，让她们能领田领地，领财领物，她们做出成绩，我也会像赏赐男人那样赏赐她们，我会让女子也能入学堂，让女子也能开店铺，让女子即使不戴毡帽也能安安全全走在大街上。”
“可你也知道本侯不是什么好人，此等目标，需要有个人在我身边看着我，催着我，管着我才能实现。”
“楚妍，只有你能当得了这个人，哪怕你现在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可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我不会只让你站在我身后，你该同那些女子一样，出现在田间地头，或者学堂商铺，你做得好了我会赏你，你做的不好我会罚你。”
方应看本来只是顺着楚妍的想法安慰她，可是话说着说着，却觉得这是个绝顶巧妙的主意。
若日后楚妍真的和他在一起，也不过只能得个诰命夫人的身份，参加宫中夜宴，还要对着一堆人请安行礼，别说楚妍愿不愿意，他自己就不愿意，他方应看喜欢的人，就该是挺直脊梁，肆意妄为才对。
这些东西在汴京城内实现不了，难道在雁门关外也不行吗？
方应看想起之前那些人攀附他的话，说他日后便是雁门关外的山大王，既然如此，他愿意用这份权利，换来楚妍心甘情愿的陪伴。
“侯爷......”楚妍显然是没想到方应看会对她说这些话，她本以为这人听了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只会嘲笑她的天真和伪善。
“本侯此前确实没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想过事情，也许以后也会为了权利牺牲她们的利益，可我和你保证，只要是你的意愿，我都会尽力帮你实现。而你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从今往后，眼里，心里，只能有我方应看一个人。”
“而我亦会以身作则，眼里，心里，只有你楚妍一个人。”
他将自己的额头贴着楚妍的额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吐出来的字仿佛近到可以蹭到她的唇，“楚妍，你愿意吗？”
楚妍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纠结那么久的愿望其实如此唾手可得。
“方应看，”楚妍喊他的名字，“你当真会记得你今日说的话，你当真会如此待我，如此待关外女子？”
“我保证。”
楚妍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嗓子里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她，每说出一个字都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好，我愿意。”
她愿意赌这一场。不止赌方应看与她的情爱，也赌以后关外诸多女子的志气。
“我愿意和你去关外，我愿意陪在你身边，但若你违背今日誓言，我便是穷尽毕生精力，也会将你了结在我的飞刀之下。”
方应看向前倾身，一下吻在她的唇上，“我保证。”
楚妍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可是她很欢喜，她听到方应看说给关外女子一个不一样的生活，她听到方应看说此生也只会有她一个。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思维与常人不同，可到了谈情说爱的时候，又和那些随便哄哄就能笑开花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那吻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蜻蜓点水般停着，可随着两个人越贴越近，那吻也越来越深。
楚妍想不明白眼下她该怎么办，便将主导地位全权交在方应看手里，任由他对着自己放肆。
方应看瞧着楚妍呆愣愣的样子，在她耳边笑了一声，“你若再不把我推开，可是赶不上子时去金明池了。”
楚妍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回神扯了扯自己有些散乱的衣领，含羞带怯的瞧着已经离开她身边的方应看。
“不该如此仓促的。”方应看笑着将刚才落在地上的披风递给她，“我在金明池北寻了个好去处，现在赶过去，不管那人是几时到，你都能瞧见。”
楚妍哪里好意思看他，抬手将披风的兜帽罩在自己头上，急匆匆就要往外跑，“那我走了。”
方应看伸手拉住她，“哪能让你自己去？本侯刚把人追到手，还没捂热乎就想跑？”
楚妍犹豫一下，反手扣住他的手，任由他的手指穿过自己的，“那就一起去，若是真能遇到我师父，我将侯爷带给他看。”
“还叫侯爷？”方应看笑着和她走在一起，“刚才不是还喊我名字了。”
楚妍侧头望着他，只觉得这人怎么看都好看。
“方应看。”
“嗯。”
“方应看！”
“我在。”
“侯爷！”
“方应看！”
楚妍拉着他，踩着院中红灯笼映下的光，仿佛踩着一片片枫叶，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与吾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撒花！！还有两篇番外，不出意外周日肯定就完结了！！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宝贝们！
这篇文最开始就是因为最近玩顺火暖手游，对主线剧情的诸多不满，一想到北宋几年了真的很难过。
再加上重新见到以前方应看的立绘和他农历七月初八生日，所以就动笔了。
我知道在北宋搞平权说出去可能会笑死人，可是没关系，皇帝我都换人了！我不在乎！
男人对女人最大的爱大概就是分享权力给她吧，在这个封建制度下。
所以你们也不用觉得很突兀，怎么就完了？？？
毕竟我们这是个小甜饼啊！！
第29章 番外一·说英雄谁是英雄
就在上了前往金明池的马车之后，楚妍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去看坐在身旁的方应看，一巴掌轻轻落在他脸上，仿佛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人。
方应看自然是没防备的，哪怕被楚妍拍在脸上，瞧见她呆呆傻傻的样子，也生不出气来，“你对本侯上下其手的方式，好像有些不太对。”他笑着拉楚妍的手，“不过没关系，本侯自会慢慢教你。”
楚妍猛的把手抽回来，整个人好像傻掉了一般，“侯爷，我刚才好像被红袖她们身上的香熏到了，我做了什么？”
方应看皱起眉头，“楚女侠，你不会想赖账吧？”他伸手按住楚妍的肩膀，“你轻薄了本侯，竟然想不负责？”
“我......”楚妍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很不在状态的状态中，“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方应看噗的一下笑出声，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我的小茶壶，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再一次被龙涎香包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被对方吻过的温度，楚妍一张脸由白变粉再到红彤彤，懊恼地哼出声，“方应看！”
方应看的手从她的头一直落到背上，慢慢安抚她，“是我说，从今以后，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是真心话，绝对不是骗你的。”他知道楚妍的不安，他知道楚妍不过是在后怕，所以他愿意用绝对的耐心去包裹她，“是我方应看喜欢你喜欢的无法自拔。”
“等忙完英雄会，本侯就去找抱朴道院算个黄道吉日，看看哪天能把我的小茶壶娶进门。”
楚妍被方应看的态度安抚到，微微侧身，整个人都贴在他身前，抬头看着他，“汴京城里喜欢侯爷的姑娘那么多，会不会有人不同意啊？”
方应看揽着她的腰，故意拉长了声音道：“说的也对，那要是有人跳出来抢亲，我们心慈手软的楚女侠该怎么办？”
楚妍哼哼唧唧说道，“那就只好让侯爷试试我的飞刀了。”
“怎么是让本侯试？”
“侯爷若是连这些人都摆不平，凭什么还想娶我啊！”楚妍回归状态，“没用的男人我才不要！”
方应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咱们楚女侠不开刃的飞刀，戳起人来疼不疼？”
楚妍一个翻身，反手将一把飞刀架在方应看的肩上，“君未试，怎知锋不芒？”
方应看全然不在乎那刀，抬手重新将楚妍揽住，“本侯更希望，让你先试试我的。”
楚妍抬手将飞刀收回去，“侯爷最好是别荒废了武学，不然等我神功大成，先找你打一场。”
“还是别成了。”方应看笑着说道，“你若真练出来一副钢筋铁骨，可不是要委屈了本侯？”
“怎么不行？”楚妍看着他，“到时候我主外侯爷主内，乖乖当个小娇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