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规规矩矩地靠在沙发上,各自看着手中的书。陈颂声看得眼睛有点疼,他放下书,从茶几的果盘里拿了个橘子,对着垃圾桶剥了起来。
祁苑的注意全在书上,没有看到他在干什么,直到他递过来半个橘子,她抽出手拿住掰了一瓣下来,准备送进嘴里,乍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瞟了瞟陈颂声。
陈颂声清楚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干什么?怕我下毒啊?”
祁苑在吃橘子这块被坑惨了,不敢贸然下嘴,她从橘子上撕了一块橘络下来:“有没有毒倒不怕,我就想知道它是不是酸的。”
“你吃一瓣,不酸。”
事实是,他自己也还没吃,不知道是酸还是甜,便开始怂恿祁苑吃第一口。
祁苑不敢下嘴,总觉得有鬼,朝他伸手道:“你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陈颂声见不上当,便自己先吃了,好在它确实是甜的,他把那半个全塞进了嘴里,摊摊手说:“很甜,你尝尝。”
祁苑这才放心。
陈颂声看她这个样子,瘫在沙发上捧起了没看完的书,捂着心口叹道:“唉……快二十年的感情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吃个橘子都充满了怀疑和试探。”
祁苑被他的模样逗乐了,把垃圾桶拿到面前,重新摸来一个橘子,语气上挑道:“不小心伤到某人的心了,来,我再给您剥个橘子。”
她只是顺势坐起,无意识地背对着他,剥完保险起见她先尝了一瓣,这一口毫无防备,橘子在嘴里咬破的那一秒,酸得她差点一脚把垃圾桶踹翻。
她调整表情,把橘子给了他。
陈颂声接是接了,却没有吃,看着她道:“背着我偷偷掺毒了吧?”
祁苑从他手里掰了两瓣送进嘴里,淡定地嚼了嚼,陈颂声相信了,掰起了手中的橘子。她转了回去,攥紧了拳头,贯穿灵魂的酸让眼角的泪不停地往外飙。
她的肩膀猛地被人按住,陈颂声把她往自己面前拉:“来,你看着我来。”
动不动就背对着他,这点小伎俩,要不是他反应快,他就中计了。
祁苑仰起头擦擦眼泪,破罐子破摔道:“就是酸的,怎么地吧?”
陈颂声难得见她这么嚣张地说话,又看了看手里的橘子,便由着她折腾,认命地把酸橘子吃了。
明明是同一盘橘子,前面那个甜津津的,这个却酸得他闭紧了眼睛,他吃完给祁苑比了个大拇指。
手气好的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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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苑早上刚睡醒,就看到手机里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跟你商量个事儿,你能在我家住上几晚吗?】
【昨夜里被这小丫头闹得不行,她非吵着要跟你睡。】
【我真没办法了,再这么下去,我要神经衰弱了。】
……
祁苑眼睛开了一条缝,敲着键盘回道:
【我迟点儿过去。】
她中午吃饭时和祁昌阳说了这事儿,晚上七点多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门了。
陈颂声来给她开门时像是刚洗过澡的样子,穿着一套烟灰色的真丝睡衣,手上拿着毛巾,发梢还在滴水。
她换了拖鞋,望向客厅:“展诗洗过了吗?”
陈颂声用毛巾擦擦头发回道:“她睡觉之前再洗,免得又玩一身汗。”
他朝屋里喊道:“展诗,你心心念念的姐姐来了。”
小孩儿推着一箱玩具从陈颂声房里跑了出来,抱住了她的腿:“姐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哟,这半大的小孩儿还会说这个呢。
陈颂声打开了客厅的电视:“你这都跟谁学的?是不是你那不靠谱的妈?”
展诗还是喜欢坐在地上,玩具也散了一地,都是陈颂声小时候玩剩下的东西,正好拿来循环利用。
展诗眼睛盯着动画片,手里还玩着玩具汽车,哪边都不耽误。
祁苑手里的书有些年头了,翻了几页她发现一张涂鸦,画风很抽象,眼睛不像眼睛,嘴不像嘴的,鼻孔还大的出奇,右下角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天才画家:陈颂声。
看到画,祁苑的内心没起什么波澜,看到这个落款,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陈颂声被激起了好奇心,过去抢她手里的书:“什么东西那么好笑?”
她紧紧把书抱在怀里,陈颂声灵机一动挠了她痒痒,她笑得肚子疼,眼看书就要被抢走,她立马上手试图抢回来。
拉扯过程中,陈颂声睡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开了,衣服里面的胸肌若隐若现,随着领口的撑开更是一览无遗……
她看到了……看的清清楚楚……
情急之下,她的脑子跟不上手,竟然把扣子给他系了回去。陈颂声也慌了,力道稍微小了些,祁苑拿回书把脸别了过去,两个人迅速坐直。
谁也不敢先出声。
僵持了半个钟头,展诗的玩具汽车车轮卡住了,她自己弄不好,赤着脚从沙发一端走过去,扒了扒陈颂声的手:“舅舅,小车轮子坏了。”
陈颂声拿回玩具修起了车轮,祁苑轻挠着手背,闷闷地坐在那里,他打破僵局:“你渴不渴,冰箱里有可乐。”
她动了,把书放到茶几上,站了起来。
可她忘记了,地上都是散落的玩具,在她脚边就有一个巴掌大的滑板,她很不幸地踩了上去。
祁苑脚底一滑,整个人朝前面摔去,陈颂声吓得把玩具车丢到一边,伸手去捞她。
“小心!”
人是捞到了,但祁苑一个重心不稳,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到了沙发上。
他不小心坐到了电视机的遥控器上,画面从花里胡哨的动画片跳到了某台正在热播的电视剧。
悲催的是,电视里,女主正把男主按在沙发上强吻……
画面外,同样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气氛有些莫名的诡异,像是穿越回了冰川世纪,冷到了极点……
展诗见动画片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样的场面,指着电视扭头问:“舅舅,他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呆住了,陈颂声的手还放在祁苑的腰上,他的领口被扯得松松垮垮。
场面一度很混乱。
展诗茫然:“舅舅,姐姐,你们在干什么?”
第24章 心跳
倒下时,他们互相蹭到了对方的鼻尖,透过面前那双眼睛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两个人的耳朵红的仿佛下一秒要滴出血来,胸腔下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祁苑像踩了定时炸弹一般,从他身上弹了开来,她手足无措地到处抓,抓来一个抱枕又扔了回去:“我去趟卫生间。”
陈颂声手往自己背后摸出遥控器,按下开关,电视黑屏了。
展诗眨着眼,把没修好的玩具车又拿了过去:“舅舅……”
陈颂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帮她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刚才没什么事,听话,你该睡觉了。”
“可是,姐姐她把舅舅压……”
展诗童言无忌,用手指着他们躺的位置,陈颂声急忙捂住了她的嘴:“没有,姐姐她摔倒了……这舅舅就要说说展诗了,要不是你玩具乱扔,姐姐也不会摔倒啊。”
他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了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儿。
“可是舅舅……”展诗被捂着嘴嘟嘟囔囔道。
陈颂声吓唬道:“大人的事小孩不能听,小朋友要是不听话,耳朵会长小豆芽的。”
“长小豆芽?那耳朵要割掉吗?”展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害怕道。
“乖乖听话的小朋友当然就不用,可要是听了不该听的……”
陈颂声把脸凑近,展诗害怕极了,她站的笔直,一本正经道:“我什么也没看到,我是听话的小孩,不割耳朵。”
陈颂声把客厅里乱七八糟的玩具收进箱子里:“快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展诗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姐姐,你好了吗?我要洗澡啦!”
祁苑打开门,陈颂声碰巧抬头,两人的眼神再度交汇在一起,他低头把箱子搬到储物柜里,把茶几上的手机往睡衣口袋里装,朝房间走:“我就……先睡觉了。”
“那我帮她放个洗澡水。”她一只手把展诗拉进卫生间,随即带上了门。
房间熄了灯,展诗抱紧了小被子躺在祁苑身边,小声说:“姐姐,舅舅说你们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听,但只要我不让别人知道,耳朵里就不会长豆芽。”
“豆芽?啊……对,没错。”这些哄小孩子的话术祁苑虽然听不懂,但她知道她只管认同就对了。
一觉睡醒,他们照常白天各干各的事,到了晚上陪展诗玩玩闹闹,似乎昨晚的尴尬随着一夜好眠烟消云散。
几天后,陈颂声的表姐来接展诗,问他这几天相处的愉快不愉快,他说了一句“还行吧”,展诗跳起来道:“有姐姐来陪我玩,我喜欢那个姐姐!”
表姐使了个眼色:“是嘛!那……老弟,要不要再借你跟你朋友玩两天?”
从前偶尔见个面,他觉得这外甥女还是很可爱的,但是要他每天都面对熊孩子,还不如让他回学校上课,他拒绝道:“不必,你自己闺女自己带去。”
消停了差不多一个月,剩下二十天他要忙起来了,开学前他要完成三篇八千字的论文。
欠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半年后,陈颂声进入医科大附属医院心血管外科进行毕业实习,祁苑正式步入大二下半学期,两个人二月份之后就没有怎么联系过了。
祁苑每周会有两节西餐课,从早上九点一直上到下午四点,课前会安排值日生提前去实验大楼西边的仓库领课上要用的原料。
这天轮到祁苑值日,和她一组的男生夜里发高烧请假了,也就是说这节课从分发原料到最后结束打扫卫生,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早上从食堂出来,去实验大楼的路上发现昨晚手机忘记充电了,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二十,她到教室找了个位置把手机放在那儿充电,让安婧帮她注意着。
她把实验服放进更衣室的衣柜,准备一会儿回来再换。
仓库在实验大楼的西边,那里紧靠着的是农学专业的大棚。
仓库划分了好几个区域,学校实践教学中所要用到的各种材料都在里面,她去的时候正有几个学生在里面搬东西。
“别偷懒了,叫你干活你跑来抽烟。”
有个穿白大褂的女生催着蹲在一旁抽烟的男生,气急踢了他一脚,男生将未熄灭的烟头随手一丢,搬了东西和同行的几人一起离开了。
大家都在忙着手头的事情,他的这个举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今天的实验项目是红酒烩牛肉,原材料不少,她一个人搬不了,便去五十米开外的屋子找管理员借了推车。
借完推车,管理员接到电话,有新的材料运进学校,他便去了运送点卸货,走之前嘱咐祁苑记得搬完东西把车子送回来。
她进去仓库没多久,吹来一阵风,铁门重重地关上了,她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肩头一颤。
仓库的锁老化了,从里面打不开,她便想着先搬东西,等管理员回来帮她开门。
红酒、牛肉、胡萝卜……她在仓库里面来回跑,仔细地清点着原料的数量。
清点到一半,祁苑突然闻到一股很轻微的烧焦的味道,仓库里很多高高架起的柜子阻挡了视线,她放下东西寻找焦味的来源。
头顶的烟雾报警器遽然急促地叫了起来。
她通过柜子之间窄小的间隔,看到了墙根那里忽隐忽闪的火光,她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会起火。
那里是面粉摆放的位置,外面的袋子被烧破,面粉撒了一地,隐隐的风从仓库门下的缝隙吹进来,面粉洋洋洒洒。
明火一旦沾上了空气中的面粉颗粒,就会剧烈的燃烧,甚至有爆炸的可能。
当她跑过去的时候那一块地方已经全部烧起来了,不断地向四周蔓延。
她摸口袋,想起了手机还在教室里。
祁苑当即跑到仓库门口,她拿起地上的灭火器,拆掉了贴在上面的封条,眼下的形势根本不容她思考,她一把拔掉插销,对准火苗的根部开始喷。
仓库里堆放的皆是易燃物,火势蔓延地尤为迅速,这边灭了那边又烧了起来,不出几分钟,里面浓烟滚滚,不断传出火花炸开的声音,冲天的火光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几乎要吞噬这里。
烟雾报警器一直在叫,却迟迟没有人过来救她,浓烟呛得她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也被熏得睁不开,她不停地拍打着门,绝望地呼救着。
管理员和学校后门的保安开着货车把东西拖了回来,还没进入这片区域内,便看见远处升腾起的黑烟。
“怎么回事……仓库着火了!”
保安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管理员立刻拨打了119。
车子开到仓库外,他看门口有动静,大叫着跳下车:“里面有人?!”
几分钟后,消防和救护车来了,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只见里面的人捂着心口面色惨白,瘦弱的身体半弓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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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颂声刚做好病人心电图的数据记录,准备回办公室帮医生整理资料,楼下医院大厅传来一阵嘈杂声。
在医院实习的这段时间,见惯了生死,对于这种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负责带他们的指导老师走进了办公室,找了把椅子坐下,她喝了口茶,拿起一份文件夹看了起来:“刚刚外面的,看见没?”
他回答:“看到了,但没怎么注意。”
老师在文件上边写字边说:“理工大学的仓库意外失火,这不,送过来一个学生,被困在里面二十几分钟,还犯了心脏病,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
听到“理工大学”和“心脏病”这几个字,他的心咯噔一下,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老师叹了口气,继续道:“据说那仓库里有不少面粉和食用油,还好火灭的及时,这要是爆炸了,神仙都救不回来。”
陈颂声问:“仓库,没有烟雾报警器?”
“有啊,不过当时管理员不在,没能及时发现,据说是烟头引起的火灾。除非聚众吸烟,那么大的仓库就只有一根烟,有一定概率触发不了烟雾报警器。”
老师看了下手表,离开了办公室:“所以还是不能存在侥幸心理,一支烟头就足以要人性命。”
陈颂声听老师讲完,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给祁苑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对面一直在说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趁着休息,跑去找了令狐克清。
令狐克清正跟在医生后面协助他给病人做心电图,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令狐克清出来以后他急道:“你现在打个电话给安婧,问问她祁苑在哪儿。”
“祁苑?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给她?”令狐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