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说道:“怎么跑过来了?”
她枕着他的手臂,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他的气息让她感到十分安心:“睡不着,想你了。”
“我就在这儿啊,”他顺了顺她的背,“哪儿都不会去。”
祁苑闭上眼,即使睡着了,从他腰间穿过的那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陈颂声在心里想着,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天后,她搬回了自己的公寓。
甜品店也不去了,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人,窗帘一天到晚拉得死死的不见天日。
陈颂声下班去店里找她,却见大门紧锁,问她在哪儿,她只说提前下班了。安婧喊她出去聚餐,她也找借口推掉了,整日把自己封闭起来。
一日三餐减得只剩一顿,现在对她来讲,吃饭只是为了让她活着。
她或许也觉得自己太颓废了,打开了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的,是她从前一直都会守着的纪录片,《大自然法则》。
画面从船上跳到了海洋里,潜水员潜进大海深处,一条圆圆扁扁的鱼意外闯进了镜头,这条鱼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在它的背上。
简直让人骇目,它的身体已经被啃去三分之一了,露出了一排尖刺的鱼骨,却依然顽强的活着。
画外音介绍说它叫翻车鱼,由于身体太圆没有尾鳍,游动速度相当的慢,当它们遇到海豹、鲨鱼这类凶猛的动物时,只有任其撕咬的下场。
画面逐渐黑了,画外音:“一条普通又弱小的鱼尚且能在恶劣条件下顽强生存,而人类作为大自然中最具智慧的生命体,又有什么困难是我们闯不过去的呢?”
她的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里面那鱼之所以叫翻车鱼,就是因为它经常翻车,据她所知,这种鱼脑容量特别小,再加上皮糙肉厚没有任何神经,说白了就是它蠢得无可救药,遇到强敌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被对方啃食。
它们的结果,要么被啃到死亡,要么侥幸脱逃,带着残躯继续活。
不过,它们也有自己存在的价值,翻车鱼体型庞大,能分泌特殊物质为其他鱼类疗伤,在海洋中属于不可或缺的存在。
说的也是,一条鱼都能有自己的价值,她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
她拿出纸团拆开,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决定向陈颂声坦白。
祁苑挑了一个他休息的日子去找他,可是家里却没人,一件黑色风衣十分随意地扔在沙发上。
她拿起风衣,去他的房间打算拿衣撑把衣服挂起来,整体有些皱了,她拎在手里抖了两下,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从里面的口袋掉了出来。
盒子掉在了她的脚边,她把衣服挂回去,看着样式很贵重的盒子,她准备放回原位,旁边飘落了一张纸,她捡起来,发现是一张票据……
-
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祁苑,她的变化让陈颂声心底的担心越发强烈,他去找她,对方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见他。
是他做错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话,让她不开心了吗?
他心里异常烦闷,恰逢张录回来找工作,便一起去了酒吧喝酒。
几杯酒灌下去,烈酒入喉,心头的愁意不减反而又添了许多。
“她有事瞒着我,我能感觉到她这段时间很不开心。”他转着酒瓶,对张录说。
张录劝道:“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互相给彼此一点时间,或许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需要自己一个人消化消化。”
这边还在说,旁边的人已经趴下了。
张录放下酒瓶,推了推他:“陈哥?喂,陈颂声,怎么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倒了?”
张录翻了翻手机通讯录,保险起见,他给祁苑打了过去。
四五年没见,祁苑接到他的电话感到很意外:“张录?”
“小苑,好久没见了,那个,陈哥喝多了,你来接一下呗?”
“你们喝酒去了?”祁苑微微皱眉。
张录连忙道:“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要喝的,你来把人带回去,回去了再好好地收拾他!”
“你们在夜城时光?”
“对。”
祁苑赶到酒吧,刚到门口就看见陈颂声趴在桌子上,嘴里迷迷糊糊地念着什么。
张录起身:“这儿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我现在在高中学校当体育老师。”
祁苑撸起袖子,要上去拉陈颂声,张录还以为她是气不过要动手削他,吓得稍稍拦了一下:“他是担心你才喝成这样的,有啥事儿好好说啊。”
“担心我?”
她还担心他呢!不知道自己胃不好吗?喝这么多!
不要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放过他!
“陈颂声。”
她俯身轻唤了几声。
他清醒了些,缓缓抬头:“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还好意思问!那你想让谁来啊?”她把他从椅子上拉起了,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拖着他向外走。
她叫了网约车,出来后她把陈颂声放在楼梯那里坐着,自己跑去路边等车过来。
一辆出租车在面前停下,从后座上下来一个女人,眼神极为轻佻地打量着她:“哟,这谁啊,大晚上的来酒吧,约男人啊!”
祁苑盯着她道:“对啊,既然你都有本事,那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你!”
祁苑不是软柿子,不会任着人拿捏,她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就算我晚上来酒吧约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约男人,我约各种各样的男人,你管得着吗?”
“我从前就该打死你才好,留下这么个祸害!”孙慧莹讲不过她,便恼羞成怒,像从前那般要打她。
祁苑冷笑:“你有胆子就来,如果你渴了,我不介意陪你一起去警局喝口茶。”
那只带着金镯子的手挥在半空,愣是没敢打下去,孙慧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手腕被人一把抓住了,吃痛地抽搐了一下,祁苑被一片阴影笼罩着,她嗅到了浓烈的酒味。
陈颂声在朦胧中看到孙慧莹拦在祁苑面前,瞬间清醒了,立即从地上爬起来直奔这里而来。
他制住了即将落下的手,冰冷的眼神朝女人的脸上扫过去,语气不善道:“你敢打她一下试试?”
孙慧莹望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就站在祁苑的身后,还有隐隐约约散发出的酒味,她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想抽回手,却丝毫抵不过对方的力道。
孙慧莹只见过陈颂声几面,还是在他小的时候,她没有认出眼前这个男人,吓得整个人滞在原地,挎在臂弯上的包掉到了地上。
祁苑扯住他的衣角:“好了,让她走吧。”
他不为所动,尤其在听到这个人说以前在家经常打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陈颂声。”她叫他的名字。
孙慧莹听到这个名字立马有了印象,是以前在祁家过年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在女人错愕的眼神中,陈颂声甩开了她的手:“我警告你,别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她。”
孙慧莹踩着高跟鞋踉跄了一下,她捡起包低声骂了一句“真晦气”,狼狈地走了。
陈颂声在前面走着,祁苑默默地在后面跟着。
到了江边,他倏地停下脚步,祁苑一不留神撞了上去,捂着鼻子一声闷哼。
“为什么走在我后面?”他说。
祁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鼻子,没好气道:“你不是喝醉了吗?走前面怕你丢了!所以走后面看着你!”
他仿佛没听进去,语重心长道:“你怎么能跟她说你去酒吧约男人呢?”
???
祁苑气笑了,都到这份儿上了,还在乎她的名声呢?
“那也是孙慧莹先说的,我不是为了气她才说这些的嘛……”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就不怕她造你谣?”
祁苑气道:“她造过的谣还少了吗?我要是怕她我就不姓祁!再说了,那些无关的人对我什么看法我根本不在乎!”
她捂住他的嘴,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先别说话,我还没骂你呢,自己胃不好不知道吗?喝这么多酒是准备把自己喝死吗?”
陈颂声顿了顿,把她的手从嘴上拿下来,说的话驴头不对马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你这样伤害自己身体,我就开心了?”
第一个字从她嘴里出来的时候,她的眼尾就开始泛红了。
她抽了抽鼻子,拿出那个盒子。
陈颂声见状,说话的声音都乱了几分:“你看过了?”
“没。”
“打开看看。”
盒子一打开,祁苑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里面是一枚戒指,六爪戒托上嵌着一颗简约淡雅的黄钻,在她的手中熠熠生辉。
“那天陪令狐去选戒指,看到这颗钻石觉得很适合你,就做了这枚。很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
祁苑没吱声,把盒子合上塞回了他的手里。
陈颂声以为祁苑是在拒绝他,着急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祁苑笑道:“我知道,但是我现在可能……”
她把那张皱皱巴巴的单子交到他的手里。
陈颂声看了单子,瞳孔一沉,心上像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其实她在家已经想通了,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医生不是建议她手术吗?那就做呗,万一就治好了呢,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癌细胞扩散,大不了最后只能活个一年半载的。
人生固然难逃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至少她曾经同不公的命运抗争过,尽力了,也就够了。
她深呼吸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
一小时后,他在从前的秘密基地找到了她。
她坐在树底下,揪着发黄的狗尾巴草编兔子,像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上辈子究竟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为什么这辈子会这么倒霉?”
刚出生时脑充血,被人家医生断言长大以后是傻子,还有那个陪伴了她二十四年的心脏病。
三岁以前对鸡蛋过敏,吃一次就进一次医院。
五岁吃辣牛肉,被辣进了急诊。
九岁那年,直接让她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
十岁感冒,莫名其妙发展成肺炎住了半个月的医院。
几年里被孙慧莹打骂,活的比窝囊废还要窝囊。
十四岁感染了什么病毒,足足一个多月住在医院里,脸肿的像个猪头。
大三值个日,最后被两个优秀的家伙送进了ICU。
大四去找人表白,正好就赶上了恐怖分子街头袭击。
她这二十几年的人生过的可谓是相当精彩,她是不是真该去买个彩票庆祝一下。
陈颂声牵起她的手,带她去了庭风江边。
他说:“这或许就是命运给你的考验呢,你勇敢地走到了今天,以后脚下的每一条路都会宽阔坦荡。”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一字一句道:“你一个人走了这么远,以后有我陪着你,希望你永远不要看轻自己,在我这里,你就是最珍贵的。”
“不就是生病了吗?我们该手术就手术,该吃药就吃药,治好了就没事了,对不对?”
“那枚钻戒是我为你准备的。我知道不是现在,但它和我一样,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在那之前,让我能够陪在你身边,就好。”
“就会说这些话哄人开心。”祁苑嘴上嫌弃,但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心里依旧很感动。
她轻轻拨了拨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伸出手问他:“我自己的银戒指呢?”
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没带,回去了再给你。”
那些话听的祁苑心花怒放,她沿着江边走了两步,陈颂声在后面嗔怪道:“祁苑,你怎么能让一个喝醉酒的人满大街找你那么长时间?”
她颠了颠脚,歪头道:“不想找的话你可以回去睡觉啊?”
他坐在台阶上,无可奈何道:“大哥,我喝醉了啊,你不担心我半路出什么事啊?”
她甩手:“你可拉倒吧,你现在的状态瞧着比我还清醒。”
陈颂声托着下巴逗她:“你男朋友长的这么帅,你就不怕我去找别的女人?”
“你去找呗,我拦着你了嘛?你现在就去马路上截一个,正好你那价值不菲的大钻戒能派的上用场,反正放盒子里也是积灰。”
她满不在乎地说着,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儿都溢出了满满的醋意。
“你说什么?”陈颂声眯起眼睛,一步步朝她走近,“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那大钻戒……”
祁苑话说到一半,陈颂声环住了她的腰挠起了痒痒,她顿时笑得喘不过气,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陈颂声抱着她往边上靠,捂着脑袋嚷嚷道:“不行不行,头晕。”
“叫你喝!”祁苑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拽起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回走,“走吧,陈老师,女朋友带你回家。”
第36章 冰川
年底,云港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雪。
祁苑第二天是被冻醒的,夜间落雪,温度骤降,她半梦半醒间伸手去扯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她早上出门买菜,门一打开,外面的风像是从遥远的北极刮来的,冻得她脸颊生疼。
外面一片寂寥的银白,树枝都被压弯了腰,雪积得格外深,到了楼下一脚迈出去,直接没过了小腿肚。
鞋子被打湿,一阵冰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狠狠打了个喷嚏。
每走一步都会陷进去,然后留下一个大坑,在厚厚的积雪上行走,举步维艰,小区里有小孩子背着又大又重的书包上学,小半截身子都进去了。
一大早,环卫工人就扛着扫帚将马路上的积雪清到了道路两旁,只留下一层薄冰,雪天路滑,路上的车子纷纷减速慢行。
陈颂声中午下班,车子在路上龟速行驶着,只要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就到家了,结果就在他面前,有三辆私家车连环追尾,场面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他哪怕到了家,都还心有余悸。
祁苑来陪他吃饭,刚到小区外面,就看见一辆电瓶车骑的太快,对面的汽车过来了差点没刹住。
祁苑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紧急刹车声,摇摇头道:“这大雪下的路都不好走了,你这几天上班还是别开车了,地铁挤一挤吧。”
“我看也是,刚才一回来就碰见车祸,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