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结婚的那个骗子——淳牙【完结】
时间:2023-08-14 17:11:00

  尚一祁表情狰狞了许多,从被子里伸出手想去拿手机,他要让马叔来把他赶走,他还没有惨到让这疯小子来取笑的地步,可手一滑手机掉在地上,沙发上的人闻声抬起头,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撞过来,定定看着他。
  半晌后,陈南鹤才开口,身子却不动:“要我帮忙吗?”
  见他目光森冷,陈南鹤便也没再自讨没趣,淡然说:“马叔说你找我。”
  尚一祁盯着他,费劲地用尽全力撑起上半身,鼻孔中的吸氧管脱落也没注意,咬着牙蹦出三个清晰的字:“你走吧。”
  陈南鹤转头笑了笑,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来到他的病床前,弯腰先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又试着帮他吸氧管摆正,同时很平静的说:“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早些年我无数次明着暗着提醒你王樱有问题了不是吗?可你总认为是我在针对她,欺负她,是我心胸狭隘颠倒黑白。”
  尚一祁突然拼命拒绝让陈南鹤帮忙戴吸氧管,他歪着脑袋,倔强着向后躲,连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也不介意,仿佛此刻的尊严比疼痛重要得多。
  可陈南鹤却没给他躲的机会,用力箍住头部,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半刻,见他不再挣扎后,慢条斯理垂眸把吸氧管摆正,同时耐心说出一番话:“我不是要看你笑话,也不想听你道歉,那些对我都没有意义了。我不知道今天之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如果没有,就彻底了断在这里也不错。”
  说完,陈南鹤松开他,与他平视。尚一祁还在粗重地喘着气,惊异地看着眼前面容冷漠可眼神灼灼的他的亲生儿子,发现他不知何时褪去了曾经的癫狂和战战兢兢,变得稳健、强大,甚至有点可怕。
  他一时怔愣住,甚至有点失落和神伤,仿佛他一直轻而易举就能牵在手里的风筝正在摆脱他飞走,他又看见陈南鹤真的直起身子,毫无留恋甚至略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尚一祁突然之间清醒了许多,似乎也想起叫他来的目的,在他离开病房前忽然沙哑着开口:“我不是不爱你。”
  陈南鹤陡然停步,背对他站住。
  “尚智远王樱他们从来不是我的选择,我一直希望是你。”尚一祁声音虚弱,却足够清晰,“可你天生性格软弱,性情不稳,我以为摔摔打打就会成长,你就会从他们口中的疯狗变成一匹狼,我也是这么长大的,但我撑住了,我赢了,你为什么不行?你为什么就自暴自弃?”
  隔了一会,陈南鹤才在凝滞的空气中慢慢回头,那张脸并没有什么变化,问:“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你纵容他们作恶,其实是在锻炼我了?”
  尚一祁仰头看他,默认。
  “为什么呢?这么煞费苦心的。”
  “我希望你能证明你配得上。”
  陈南鹤忽然笑了,像是大人听到孩子讲了个天真愚蠢的笑话一般:“配得上什么?你的位置吗?还是当你儿子?”
  尚一祁似没料到陈南鹤的反应,露出些惊诧和猝不及防。
  而在他罕见的慌乱中,陈南鹤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低头看着他,思忖片刻后,决定说出那天在湖边与他妻子分享过的一番话:“没错,我确实曾经非常想得到你的认可,我崇拜你,把你当做榜样,把得到你的肯定作为人生目标,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小时候哪怕被你除名遗弃,我心里也渴望能再次得到你的接纳,为了这些我做了很多努力,可我怎么做都不对。”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不相信我的忠告,却永远相信别人对我的诋毁,我从不奢望你的鼓励,可你永远知道怎么在我最得意时用一句话摧毁我,然后兴致盎然地欣赏我的颓败。”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不,应该说你也错了,你不是想证明我配得上,你是想证明我配不上。”
  “在你心里,你恨不得我把自己活成一堆烂泥,由此证明你最初遗弃我是对的。”
  “所以,我怎么努力都没用。”
  一气呵成说到这里,陈南鹤戛然而止,收住了那天在湖边他对左颖说过另一番话。他知道尚一祁这么多年或许多少对遗弃他抱有悔意,可他太自负了,太骄傲了,他不愿意承认他做错了选择,所以就一次次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证明陈南鹤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疯疯癫癫的人生污点。
  陈南鹤绝不会对他说出这番话,他不会暴露出丝毫对他的理解,他们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他要让他带着廉价的悔意独自过余生。
  尚一祁猛地闭上眼睛,他意识到风筝彻底飘走了,而对于已经抓不到的东西他从不留情,再睁开眼睛后,他瞬间恢复一贯的薄情,眼神凛凛示意他可以离开。
  陈南鹤了然,最后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许是医院里冷气开的太重,陈南鹤大步投入夏日傍晚西二环的汹涌街道,蒸腾的热气瞬间激活他已经凝滞的血液,周身温暖又舒适,紧绷着的神经也恢复如常,而后猛地,他看了眼手机意识到要迟到了,今天车让左颖开走了,高峰期的路况打车更不靠谱,他转头埋进人流拥挤的二号地铁线。
  紧赶慢赶来到东四环的商场时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他本来想坐直梯直接去顶层餐厅,路过一家名牌店时犹豫要不要买个礼物赔罪,又骂自己简直俗不可耐,人家小左现在是准名牌大学生了,可不吃这套了,家里那些闲置的她都挂在二手网站了,以为他不知道呢。
  可到了顶层,陈南鹤见到他老婆一人等在餐厅门口,抱着个包闷闷地笔直坐着,海藻长发下的小脸显然不太愉快,他起初以为怪自己迟到,清清嗓子大步过去绕着人家一顿表现,左颖却更不耐烦了些,随手把包扔给他,说手机没电了去扫个充电宝。
  陈南鹤还在回想到底哪里不对劲,恍惚一低头,一开始没主意,反应过来后直愣愣看着左颖的敞口托特包,心跳骤停,眼睛都要瞪出来,大脑嗡地一下炸掉后一片空白。
  他看见他老婆的包里躺着一个崭新的粉红色包装的验孕棒,他再三确定了,确实是一次性验孕棒。
  整顿饭陈南鹤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看似如常吃饭聊天,魂儿早就没了,身体器官和大脑系统彻底分家各自运作。
  比如他切了一块牛排,嘴上机械地关心对方上周考完的成考考试:“成绩什么时候出?”
  可他根本不想问这个,满脑子咆哮的都是她为什么买验孕棒?是自己用的吗?那玩意没有别的用途了吧?冷静冷静,也许她是买着留着以后用的呢?
  这时对面心不在焉的答:“快了吧,不过左斌帮我评估过了,问题不大。”
  “哦。”
  他闷声点头,心里却念叨着面对现实吧陈南鹤,那玩意也不是什么稀缺资源没必要囤货,她买了就肯定是现在用的!
  忽然听到对面叫他:“陈南鹤?”
  “嗯?”他猛地抬头。
  “我在问你话呢。”
  “你问了吗?”
  左颖蹙眉:“我问你这几天跟刘诺忙的怎么样了?”
  “哦,主打款定板差不多了,下周我跟他准备跑一圈浙江的工厂。”他突兀又补充,“或者晚一点去也行。主要刘诺刚离职,他说想歇几天,陪陪父母陪陪女朋友,天天骂我黄世仁。”
  陈南鹤讪讪地补充一堆理由,埋头往嘴里胡乱塞了两口根本不知道是啥的沙拉,心里默默算日子到底是哪次出了纰漏,他平时都是很注意保护措施的,想必是那天早晨浴室里那次,陈南鹤松口气,那天责任不在他。
  左颖莫名叹口气,扔下餐具,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陈南鹤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兀说了句:“那你不带包吗?”
  左颖回头瞥了他一眼,陈南鹤慌忙摆摆手,又啰里啰嗦解释他听错了以为她要去结账,可左颖几乎立刻就明白验孕棒被他发现了,怪自己疏忽大意。
  左颖完全没了吃饭的兴致,真的去埋单结了账,等陈南鹤囫囵吞下最后几块牛排后就回了家。
  路上陈南鹤开车,一共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各怀心思的夫妻俩不约而同都觉得无比漫长煎熬,煎熬中他们的心态也发生了同频变化,都在猜测对方为什么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左颖瞥了眼握在方向盘上的骨节分明的手,琢磨着他为什么不问我?他是不是就想一直假装不知道?他轻轻松松等结果,把压力都给到我?
  陈南鹤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转头做了个深呼吸,他觉得左颖不跟他分享一定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可转念一想,这一晚她心事重重的也不像饱含期待的样子,不是期待的话,难道是失望?
  她失望什么?对我吗?
  左颖看到他突然皱起眉头,怀疑这个事让他烦躁了。他们从来没有聊过这个计划,而且说起来这次意外算是左颖的主要责任,她忽然很自责,又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了,主动戳破。
  暗流涌动的沉静中,左颖突然低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当不了一个好妈妈?”
  陈南鹤震惊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换道急拐弯,把车急刹在路边,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长大的人,不会懂怎么养孩子。”左颖不看他。
  “胡说什么呢!”陈南鹤低声急急说,“我以为是你嫌弃我?”
  左颖这才看他,见他原本白皙的脸色添了层淡淡的红,呼吸急促,透着不安,一双狭长眼睛在她脸上转来转去,眸底藏了些即将暴露出来的脆弱。
  陈南鹤身子向她倾斜,可眼神却闪躲下:“我以为你会失望,失望孩子有我这样的父亲。”
  “我没有。”
  “那如果他也遗传那个病怎么办?也是有这个可能的。”陈南鹤艰难地问出口,而后又赶紧补充一句,“如果真有,我肯定不会嫌弃他。”
  “我当然也不会啊!”
  陈南鹤忽然又没出息地模糊了视线,他慌忙转头控制了下,又抿嘴笑了笑,凑近在他老婆额头亲了一口,而后启动车子,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短短几个月时间,不知是陈爸爸来了之后的影响,还是左颖有意无意的布置,这栋原本冰冷的工业风房子变得花花绿绿又拥挤热闹。
  家里添了许多绿植鲜花,大部分大叶植物是陈爸爸买的,左颖定期会买束雏菊或百合摆在客厅,沙发上多了两个西直门三太子玩偶,茶几上大部分都是左颖的书,原本他们的小婚纱照旁边,又添了两张三口人的自拍合影。就连厨房门口的冰箱上,也密密麻麻地粘满了冰箱贴和便利贴,与里面存储的新鲜足量的食物共同昭示这个家庭的热闹与温馨。
  一轮满月从落地窗洒进来,铺在木地板上,一路蔓延至餐桌旁,拉长了一高一矮两个并肩站立的身影。客厅里没开太多的灯,只有餐桌顶上的一盏亮着,正好照着一个刚刚试过的验孕棒,它被放在偌大桌子中央,颇有仪式感地在慢慢揭示那个令人期待的秘密。
  在那紧张的半小时内,起初只能听到一长一短此起彼伏的深呼吸,过了一会,像是被等待的煎熬逼疯一般,他们开始胡言乱语说了些疯话。
  首先是陈南鹤一把搂过他老婆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餐桌中央,声音有点抖:“宝宝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的!”
  左颖险些飙出泪来,揽着他的腰,眼睛一寸不敢离开那枚粉红色的神奇仪器:“真的吗?我都担心我做不好!”
  “应该担心的是我!我希望他能多像你一点,像你一样坚韧,像你一样勇敢,像你一样有生命力。”
  “他最好也像你那样才华横溢,又高又帅,然后……”左颖贴着他,鼻音带着哭腔,“我想不出来了。”
  陈南鹤毫不在意,把她搂紧了些:“我想过了,我不希望他有多优秀,我要让他快乐,自信,乐观,爱自己,也热爱生活。”
  “我要陪他认认真真过每个生日,给他许多许多的爱,夸奖他,鼓励他,让他有足够的底气面对困难,因为我永远会在后面支撑我的孩子。”
  说完,她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糊住了眼睛,这时听到陈南鹤小声说了句:“出来了。”
  左颖胡乱擦了擦眼泪,低头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忽地哭出声来。
  陈南鹤赶紧抱着她,揉着她哄着:“好了好了,没事没事。”
  左颖却完全控制不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边哭边说:“老公,你说他是不是嫌弃我们啊!”
  陈南鹤也莫名红了眼眶,瞥了眼餐桌上极为清晰的一道杠,又想笑,明明是一个从没出现过的孩子,一场乌龙,为什么他也跟着如此难过,仿佛真的失去了什么一般。
  为了一个从没有出现过的孩子抱头痛哭的父母,他们也算这世间独一份了。
  他转回头,把左颖搂紧了一些,柔声说:“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嫌弃我们呢?我们这么好,这么相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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