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脸愁容,秋旻又左右看了圈,“公子,县衙内其他人呢?大公子怎么也不在?”
先前她见衙役们全都不在,便猜到他也找不到人来帮忙。
于是便让周晖骑马出城,去寻王友贤和温昱庭回来商量对策。
眼见着日光渐盛,将近正午。
而周晖却没回程,周疏的心不由得更加低沉。
再等下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她咬咬牙,从老爷椅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裳,“走吧。”
带着秋旻,来到县衙大门。
门口,泗溢县的村民们一见到她,便齐齐跪了下去。
“求求县令大人您救救我们吧。”
“大人,您是我们的父母官,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啊。”
“是啊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求周疏救他们。
“乡亲们,你们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大人,您不答应救我们,我们就不起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
众人立马纷纷附和道:“对,大人您不救我们,我们就不起来。”
周疏被逼得有些着急了,刚要说话,喉间却猛地灌入了一口冷风。
接着就剧烈咳嗽起来。
跪在她跟前的村民见此不由得害怕,纷纷对视一眼,默默离她跪远了点。
秋旻看着那些村民对她避如毒蝎的模样,气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公子身体好好的,才没有感染瘟疫。”
闻言,村民放松了点警惕。
“县令大人,不怪我们害怕,实在是瘟疫太吓人了,要是不小心感染了,那可是要死人的。”
“我们村子里,就有人感染了,咳血个不停,没多久就咽了气。”
“大人,您快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吧,我们可不敢再跟那些人待在一起了。”
“是啊,大人,把我们和那些人放在一起,这不是明摆着要我们这些好人也去死嘛?”
“就是啊,大人您是我们的父母官,可不能这样不管我们啊。”
“乡亲们,请你们放心,我周疏绝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周疏向他们保证,“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我会叫衙役们抬出城去,给他们好生治疗。”
“你们暂且安心。”
“大人,你说得这般轻巧,不会是想敷衍了事吧?”
第十八章 转机
她话音刚落,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瞬间又把村民们的情绪给煽动了起来。
“不会吧?这县令大人看着不像是那种阴奉阳违的人啊。”
“怎么不会?天下乌鸦一般黑,他肯定和那姓李的一样,贪污了我们的钱财,不为我们百姓办事。”
“那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他要是不管我们,我们就去找刺史大人,联名上书请求皇上,罢他的官,把他给处死!”
“杀头啊……”
眼见村民们情绪越发高涨,周疏听着那些诛心般的话,心下一阵苦涩、难过。
她刚想要解释,就又听那道声音说道:“大人,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现在就在村子里,我们泗溢县遭受天灾,乡亲们流离失所,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能暂住的地方,可因为那些人,我们这些好端端的人却不敢回家。”
“大人,求你体谅我们老百姓的疾苦,把那些人尽早给赶出村去吧。”
那些人也是泗溢县的村民,同样疾苦。
岂能为了避免感染,而将他们无情地给驱逐出去?
周疏稳下心神,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定定盯着方才说话的男人。
男人一身褐色短衫,贼眉鼠眼,五官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
只是和周围泗溢县的村民,却显得格格不入。
村民们因长时间颠沛流离,饿得面瘦肌黄,眼里毫无光彩。
身上的衣裳更是破破烂烂,打满了补丁。
更别说能有双鞋子穿了。
挤在县衙门口的村民,除了那个男子,另外还有三四个同样獐头鼠目,穿着光鲜的男人。
周疏不动声色打量过那几个人,目光落到他们脚上穿着的鞋子上。
是官靴。
看来是官府里的人。
县衙里的衙役她昨日都见过,这几个人是生面孔。
袖子下的手紧了紧,周疏扭头,附在秋旻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话落,只见秋旻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男人注意到两人动作,心生警惕,和周围同伴使了个眼色,正要离开。
这时,马蹄声响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士兵给包围住了。
温昱庭骑马走在最前面,他单手扯着缰绳,脸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薄唇轻启,朝身后的小兵吩咐。
“给本侯把这几个闹事的都抓起来,关进大牢,好好审问。”
“是。”
小兵们动作迅速,不出多少功夫,便把那几个闹事的人给抓了起来,带到温昱庭面前。
“小侯爷,我们都是些普通老百姓,你让人抓我们干什么?”
先前带头闹事的那个男人一脸愤慨,扭头怒瞪着周疏。
“大人,难道你就是这么当我们泗溢县的父母官的麽?我们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让人将我们抓起来,难不成是想对我们严加拷问,屈打成招?”
周围不明真相的村民,一听他这话,看周疏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见她往前走来,不由得纷纷往后退去,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周疏眼神冰冷,走到带头闹事的男人面前,指着他脚上的靴子,朗声道:“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泗溢县百姓,可你往周围看看,泗溢县遭受天灾,田舍房屋尽毁,村民们别说是睡觉,就是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衣不蔽体。”
“可你再看看你脚上,穿着的可是官靴。”
被周疏直白地指出身份,那男人下意识把脚缩到裤子底下。
望着她,仍不死心道:“你少血口喷人,我才不是什么官府的人,我脚上的鞋子不过是刺史大人好心,见我们受苦,送给我们穿的罢了。”
他倒是省了自己的事。
还没审问,就把孙垚给供了出来。
周疏皮笑肉不笑,“泗溢县百姓这么多,刺史为何单单只对你伸以援手?难道在他心中,泗溢县其他百姓,皆不如你麽?”
借刀杀人的招,她也会。
听周疏挑起村民对孙垚的敌意,那男人急了。
挣开小兵的禁锢,不管不顾朝她冲来。
“狗官,我要杀了你!”男人怒吼着。
还没冲到周疏面前,就被飞身过来的周晖,和秋旻一人一脚将他给踹飞了。
再次被压着跪到周疏面前,男人无能狂怒。
温昱庭一声令下,“带下去。”
男人和他的同伴,被带下去关起来了。
围着的村民,皆被刚才男人奋起要杀周疏的这一幕吓破了胆。
退到一旁,不停吞咽着口水。
温昱庭骑着马上前,笑得一脸如沐春风。
“周疏,本侯又帮了你一次,你该如何谢我?”
男人方才不管不顾冲过来的时候,周疏的心也悬了起来,此刻听到温昱庭打趣的话,苍白的脸上,也牵起一抹淡笑。
“下官愿为小侯爷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呵呵——”闻言,温昱庭低低地笑起来,俯身,直视着她双眼,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般身娇体弱,本侯可舍不得你上刀山下火海。”
说完,不顾她骤然大变的脸色,直起身,转头面对着泗溢县村民。
“瘟疫一事,本侯已知晓,你们放心,有周县令和本侯在,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感染瘟疫而丧命。”
“谢小侯爷,谢县令大人。”泗溢县的村民纷纷下跪磕头,感谢。
还没等他们多高兴一会,温昱庭接着又话锋一转。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圣心仁厚,派本侯前来泗溢县赈灾,为救你们于水火。”
“如今突发瘟疫,虽传染的人数尚且不多,但每一个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皆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本侯与周县令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等死。”
“本侯与周县令已商量好,会为已经感染瘟疫的村民寻找一处地方,供他们居住治疗,另外,本侯也会集全城大夫之力,尽早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早日使感染瘟疫的村民痊愈,让大家早日一家团聚。”
言辞恳切,语气铿锵坚定。
温昱庭的话,无疑感染了泗溢县的村民们。
他们一个个皆热泪盈眶,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么好的县令和巡抚大人。
再三磕头道谢后。
周疏让王友贤的手下,将村民们疏散安顿好。
而自己则带着一队人,去村子里将感染瘟疫身亡的村民运出城去,把尸体烧毁。
周晖担心她,阻止,“阿辞,你身子骨弱,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和秋旻去办吧。”
第十九章 破局
“兄长,其他什么事你都可替我,唯独此事不行。”
她才是这泗溢县的县令,若如此贪生怕死,事事都需别人替她去做,那要她这父母官有何用?
周疏坚持己见,周晖见说不过她,便只好妥协。
“那好吧,不过阿辞,不管你去哪,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你不可再推辞了。”
闻言,周疏点点头,答应了他要跟着自己的请求。
三人来到村子上,被损毁的房屋还没修缮好,到处一片废墟。
杂草丛生的废墟里,隐约可见两三具尸体。
那是因感染了瘟疫而丧命的村民。
在尸体不远处,有不更事的孩童,茫然地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吃了一半的馒头啃着。
他们的大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见有人过来,眼里先是闪过一阵慌乱。
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护着自家小孩。
见来人穿的是官服,又悄悄松了口气,眼里涌动着希冀的光。
护着孩子,一个劲地朝周疏磕头。
“县令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孩子还小,他是无辜的啊。”
“是啊大人,求您救救孩子们吧。”
他们长时间滴水未进,声音都嘶哑了,唇角也干裂开来。
再加上生了病,身体虚弱得很。
刚说了两句话,又剧烈咳嗽起来。
见状,周晖下意识抓住周疏手腕,带着她往后躲去,一只手还捂住她口鼻,避免被这些人给感染了。
那些村民见此心里一阵失望,眼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他们默默往后退了退。
周疏看着村民们下意识的动作,心里苦涩不已,拂开周晖拉着她的手,指挥众人用白布捂住口鼻。
“大家用白布蒙住脸,把口鼻给捂住,瘟疫传染性极强,切记要小心。”
对众人说完,周疏上前两步,走到村民们面前。
那些村民见她上前,不由得又往后退了退。
“大人,您别过来了,我们感染了瘟疫,已经是将死之人,我们死不足惜,可要是感染给了您,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话落,其余村民纷纷点头附和。
周疏没听他的,继续往前。
“大人!”
村民们急了,周晖也急了。
“阿辞。”
“兄长,无碍。”周疏回头安抚了下他,接着又扭头看向那几个村民。
“乡亲们,请你们放心,本官今日前来,不是要将你们赶出泗溢县的。”
“真的?”有村民不确定地问。
“嗯。”周疏肯定地点头,“本官已命人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可供你们养病暂住。”
“可……”
村民们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紧紧抱住自家孩子,围成一团,警惕地望着她。
周晖急了,再耽误下去,他们这些人都得陪他们一起死在这里。
“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要我们真是来伤害你们的,早就一把火把这里给烧了,你们死了,瘟疫又没了,岂不是更好?”
闻言,村民们瑟缩了下脖子。
接着又听周晖道:“还有,你们先前不还求她救你们的孩子?现在她说要救你们了,你们怎么反倒还不相信了?”
一番话下来,村民们心中的疑虑渐渐打消。
见状,周疏趁热打铁,补充道:“我兄长说得对,乡亲们,请你们相信本官,本官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
“现在,请你们跟随将士们前往疫人坊,那里有大夫,会为你们看病。”
话既已说到了这份上,村民也已经选择相信她。
便不再负隅顽抗,听从她的安排,带着小孩,跟随将士们前往疫人坊去了。
等村民们一离开,周疏便命人将那几具尸体给焚毁,另外命人将感染了瘟疫的村民的衣物也一并焚尽。
等做完这些,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累了一天,周疏浑身酸痛不已,在秋旻搀扶下回到县衙。
刚进入后院,便见温昱庭一袭白衣,于月下饮酒。
见她回来,放下酒杯,笑道:“周县令,本侯可在此等了你许久了。”
周疏缓步过来,目光在桌子上的食物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他脸上。
温昱庭眼神不躲不避,大大方方任由她打量。
甚至还张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问她,“县令大人,可否觉得今日本侯格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闻言,周疏嘴角弯了弯。
不吝夸赞。
“小侯爷一贯清风霁月,我等望尘莫及。”
“周疏,认识你这么久,本侯还头次知道,你也能如此违心地夸赞一人。”
“小侯爷误会下官了,下官是真心的佩服小侯爷。”
此前去往村子的路上,周晖已经详细地向她讲述,自己是如何找到温昱庭与王友贤的。
原来,温昱庭骑马出城后,回想泗溢县突发瘟疫的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沿着原路返回。
走到一半,正好遇见出城来“寻找”他的王友贤一行人。
当时,王友贤还觉得奇怪,狐疑他怎么不按计划行事。
“小侯爷,您不是要出城狩猎吗?怎的不去了?”
“王将军,我且问你,你出城时,可有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王友贤简单回忆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