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首辅
作者:春花冉冉
简介:
凌棠薇平生夙愿承欢于父母膝下,家庭和睦,平安喜乐地度过这短暂一生。
可五岁那年,父兄被害入狱,凌家几百条人命惨遭杀害,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她肩负家仇,顶替周家次子身份长大。
为复仇,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苦心筹谋十载,且看她如何搅动这大梁风云。
标签:权谋 正剧
第一章 噩梦
大梁国,元启二十三年春,西京周家宅院。
周疏惊恐地瞪大双眼,望着头顶的白色床帏,右手紧紧揪住左边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因恐惧,她双眼猩红充血,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有血色。
耳边好似还响着喊打喊杀,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手持兵刃的人,皆蒙面,身着黑色夜行衣,为首的男人声音冷沉,有着征战沙场的杀伐之气。
只听他一声令下:“杀!”
身后数百名如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便迅速涌入高门大院内,见人就杀。
寒光划过,鲜血溅起两丈高。
顷刻间,血流成河,天地间笼罩着一股死寂的氛围。
刀光剑影中,穿着粉色半臂襦裙,扎着双鬟髻的女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一雍容华贵的妇人,哭着奋力给推入身后家仆的怀中。
“棠薇,答应娘,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为你父亲,你兄长,还有凌家数百条惨死的冤魂沉冤昭雪,报仇雪恨。”
“娘——”
女童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要从家仆怀里挣脱出来,却被妇人给狠心推开。
“走,快走!”
喊杀声越来越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妇人泪如雨下,朝着那家仆重重地磕一个头,泣不成声。
“凌叔,我凌家满门忠烈,为大梁国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如今我夫君被奸人所害,构陷通敌叛国之罪入狱,贼人又血洗我凌家满门,我凌家遭此横祸,只求凌叔为我夫君保住棠薇这最后血脉。”
说完,又连磕三头。
家仆连忙扶起她,“夫人,我凌波生是凌家人,死是凌家魂,您放心,哪怕是豁出我这条贱命,我也一定会护小姐周全。”
得到凌波如此保证,妇人放心了。
她慈爱地最后看凌棠薇一眼,随即起身,迅速朝着另一边跑去。
那边黑衣人已杀至后院。
妇人刚转身,就被一刀给刺中腹部,鲜血喷洒而出。
溅到凌棠薇脸上,还带着点温热。
“娘——”
她刚要大喊,就被凌波给死死捂住了嘴唇,然后趁那些黑衣人不备,带着她闪身离开。
噩梦到此终了,周疏劫后余生地擦拭一下额头。
方才她被噩梦惊醒,闹出很大动静,丫鬟拂袖举着蜡烛,从耳房走了进来。
等把蜡烛放至烛台上,再用灯罩罩住,这才撩开床幔,关心地问:“公子,可是又做噩梦了?”
周疏点了点头。
拂袖又端了茶盅递到她手边。
白皙的指尖接过,润了润喉,哑声道:“拂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丑时已过了,公子。”
拂袖回答完,从她手里接过茶盅,转身,搁置在桌子上,然后又走到一旁放至水盆的架子前,把帕子打湿、拧干,才又转身折返回床榻前,替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公子,现在时辰还早,可要再歇息会?”
周疏摇了摇头,坐了起来。
“横竖再难入眠,替我更衣罢。”
拂袖哎了声,忙放下帕子,帮她将外衣取了过来,小心翼翼伺候她穿上。
又重新打了盆温水,伺候她盥洗沃面,末了,周疏苍白的脸颊,总算红润了点。
铜镜中的人面容白净,眉清目秀,常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倒是没人往她女扮男装上想。
身后拂袖为她束发,绸缎般的黑发,梳成一个椭圆形发髻,拢在头顶,又用束髻冠正束于发髻上,再用白玉簪贯其髻上,最后用緌系在顶上。
束发完毕,周疏望着镜子中的少年出神。
十二年前,凌父被奸人所害,构陷通敌叛国之罪入狱,当晚,凌家又遭贼人血洗满门。
她在凌叔拼死护送下,逃了出来,一路往南,逃至江南周家。
周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周父周母皆是仁善义气之辈,感念当年凌父恩情,便冒着杀头的风险,将她留在了周家。
周家有二子,长子周晖,次子便是周疏。
周疏先天不足,自小就体弱多病,一直养在郊外的庄子上。
在他八岁那年,也就是十二年前,周疏身体每况日下,药石无医,不慎早逝,周母痛不欲生,隐而未报。
恰逢凌家遭难,便让凌棠薇顶了周疏的身份,女扮男装而活。
“公子,你看看,可还满意?”
拂袖的声音响起,周疏自思绪中回过神,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尚可。”
她如今是男儿身份,太过在意外表,容易引人猜疑。
从铜镜前起身,缓步至窗台前。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
拂袖见状,赶忙拿了大氅过来给她披上。
“公子,夜里凉。”
周疏也不推脱,拢紧大氅,头也不回地道:“拂袖,时辰还早,你下去再歇息会。”
“可……”
拂袖想说什么,被她摆了摆手给阻止了。
“不必再说了,下去吧。”
“是。”
见拗不过她,拂袖只好福了褔身,下去了。
没一会,她又轻声走了进来,把一个手炉递到周疏跟前。
“公子,你身子弱,更深露重的,捂着手炉暖暖吧。”
拂袖是她十年前,在外捡到的。
当时天寒地冻,小女孩衣不蔽体,饿晕在路边,要不是她的马车恰好经过,将她救了下来,只怕她早已冻死在路边。
了解到她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后,便把她带回了周家,并赐名“拂袖”。
拂袖也是个重情重义的。
周疏知道,以她的性格,自己要是不接手炉,只怕她能在自己耳边念叨一两个时辰。
为了能让自己耳边清净点,她只好将手炉给接了过来。
一股热气瞬间从掌心蔓延至全身。
周疏满足地喟叹一声,随后便将目光投向窗外。
弦月高挂枝头,偶尔有一两只飞鸟从树上掠过,惊起一阵涟漪。
低矮丛中,还不时有蛙鸣传出。
奏响一曲欢快的乐曲。
忽然,天空波云诡谲,乌云悄至,月色昏暗,躲进了云层后面。
耳边一切声响变得沉闷又冷肃起来。
好比她此刻内心,孤苦冷寂,满是苦涩愁闷,无法与人言说。
正此时,房门被敲响,书童秋旻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公子可起了?已过五更天,该上朝了。”
周疏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及时回答,秋旻又敲了敲房门,高声重复了遍。
手炉温度低了些,凉风一吹,身上冷飕飕的。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拢紧披风,关上窗子,回答:“起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秋旻便推门走了进来。
站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恭恭敬敬地行礼,“公子。”
第二章 命运
秋旻是周母为她挑选的书童,为人忠心可靠,且从小习武,拥有一身高强武艺。
周母会挑选他作为自己的书童,目的不言而喻。
有他贴身保护自己,往后危机重重的道路,便多一分保证。
行完礼,秋旻站立在她身侧。
周疏早已穿戴整齐,身着烟青色圆领长袍,腰间佩戴一块压袍角的白玉,外面披着白色狐裘大氅,双手抱着手炉。
不时低咳一两声。
她的饮食起居平日都是拂袖照料。
拂袖是女子,在照料人方面,要比秋旻这大男人细致得多。
更何况,她本就是女扮男装,若真让秋旻这大男人来伺候她饮食起居,倒叫她羞愧难当,无颜面世了。
往常这个时辰,拂袖定在她身侧,替她整理着装,挽发束冠,今日却不见身影。
秋旻不免有些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周疏望着他眉眼间的疑虑,哑声解释道:“时辰还早,我让她先下去歇息了。”
话落,便抬脚出门。
谁知刚迈过门槛,便见拂袖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打着灯笼,打厨房方向,自回廊走来。
走到秋旻跟前,吩咐:“公子身子弱,又是第一次上朝,你需多留心些,我备了一些吃食,若是路上公子饿了,就拿出来垫垫。”
秋旻接过她手中食盒,让她把心放回肚子里。
“拂袖姐姐,有我照顾公子,你就安心吧。”
见拂袖仍是一脸担忧的模样,又道:“咱们公子可是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官途坦荡,这是上朝,又不是赴死,拂袖姐姐你就别担心了。”
话虽如此,可拂袖还是不放心。
她家公子自小就体弱多病,她听人说,上朝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也不知公子羸弱的身子可受得了?
况且,皇榜张贴当日,公子被工部侍郎杨亭礼大人喊去家中,回来时公子一脸菜色,说她拒绝了杨大人的美意,要将杨小姐嫁给公子
今日上朝,也不知公子会不会被杨家针对。
杨家针对她,是必然的事实。
周疏心中早已有打算,出言安抚了拂袖两句。
“拂袖,秋旻说得对,我这是上朝,不是去赴死,你开心些。”
今日过后,她就是有官职在身的朝廷官员了。
离她替凌家翻案又近了一步。
从周家大门出来,周疏坐上马车。
马车外秋旻拿着鞭子,说了句“驾”,马车便启动了。
车轮轱轱辘辘行驶在石板路上。
半个时辰后,在宫门口停住。
秋旻撩开帘子,扶着周疏下车。
“公子,小心些。”
“状元郎还真是弱柳扶风啊。”
弱柳扶风可不是个好词,这人显然是在嘲讽她虚弱。
周疏也不动怒,站直身子,撩起眼皮看向来人,待人走近后,恭敬拱手道:“杨侍郎。”
来人便是右相长子杨亭礼了。
张榜当日,他为了拉拢周疏,一早便派人请了她来家中,想要撮合她与小女,可谁知,这小子油盐不进,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杨亭礼眼中狠毒一闪而过,冷声道:“本官可受不起状元郎的礼。”
周疏低着头,没看到他眼中的狠意。
只恭恭敬敬地回答:“学生如今虽有皇命在身,却无一官半职,这礼,侍郎是受得的。”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周疏礼数周全,让人找不出错处。
杨亭礼被她话噎住,脸色变得难看,冷笑。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只怕状元郎是苦心孤诣,惨淡经营这才挖空了身子,当心慧极必伤,还是少些算计的好。”
说完,便不再看她,一甩衣袖,率先进入了金銮殿内。
身后,周疏藏在衣袍下的手指紧了紧,她身子就是再弱,也必会撑到凌家平反的那天。
进到金銮殿,以杨万两家为首的百官早已整齐排列站好,周疏站在百官最末。
随着一声:“上朝。”
当今圣上玄帝在一众宫人簇拥下,从偏殿上前,坐在髹金雕龙龙椅上。
身着赤金衮服,头戴冕冠,面色深沉,不怒自威。
玄帝一出现,百官纷纷下跪叩首,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疏也跟着下跪磕头,高呼吾皇万岁。
“众卿平身。”
龙椅上的男人微微抬手,朝下百官纷纷起身。
一跪一拜间,就耗费了周疏大量力气。
虽是早春,她穿得也还厚实,可身子却如至冰窟,双手冰冷,没有了手炉,都冻僵了。
她难耐地压抑着嗓子眼里的痒意,略一抬眼,就见杨亭礼往左迈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准。”
玄帝话音落下,杨亭礼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折子,递上去。
“陛下,南方水患严重,湘州泗溢县数月来连绵阴雨,冲毁房屋田舍不下千计,百姓流连失所,苦不堪言,县令李林数日前自缢家中,上万两赈灾银下落不明,如今急需派遣忠诚正直之臣前往,方能解此燃眉之急。”
“杨侍郎所言甚是。”
杨亭礼刚说完,水部司侍郎便附和道:“陛下,如今南方水患严重,桥梁道路均有损毁,来往交通受阻,不利于商贾贸易,还需及时修缮。”
闻言,玄帝蹙眉思索起来。
而素来与杨家不对付的万家,难得与之立场相同。
“陛下,臣以为可派户部郎中,授以钦差身份,前往调查灾银下落。”
“此言不妥。”刑部尚书站了出来,“调查审理罪犯应是我刑部之职,怎能让户部插手?”
“赵尚书,那些银钱可都是从户部出来的。”
“如此便更要提防某些宵小监守自盗,以权谋私。”
刑部尚书分寸不让,万啸轩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身后礼部尚书正要为之说话,便被玄帝沉着声给打断了。
“够了。”
他们莫不是把朝堂当成了自家菜园,学着那些粗鄙的妇人,吵得如此面红耳赤,简直是有失体统。
玄帝不怒自威,一个个迫于天威,大气也不敢出。
望着下面瞬间安静如鸡的众人,玄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帝王之术,重在权衡。
杨万两家素来不和,这些年他们明争暗斗,结党营私,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清二楚。
只不过眼下泗溢县灾情严重,急需能担大任之人。
可两派却只顾争权斗胜,丝毫没有半分食民之禄、忠民之事的觉悟。
第三章 谋划
玄帝面色愈发沉重,朝下人心惶惶。
周疏喉咙里的痒意也再也压制不住。
“咳,咳咳——”
几声急促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一殿寂静。
而龙椅上的人却似沙漠逢甘霖,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