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礼。
端着水的神官踏上红毯，在台阶下停驻。
子桑云阳上前，白如玉的手指在太阳下泛着剔透的光芒，水珠从他的指尖洒落。
他手在空中轻点。
恍惚中众人感受到清甜的水滴洒在自己的额头上。
但等他们去摸时，却什么都没有。
方才眉心的那点沁凉仿佛是错觉。
即便已不是第一次参与子桑云阳主持下的河神祭，前排的皇亲国戚和大臣们都觉得神乎其技。
浑身都轻松起来。
楚芷虞和一众嫔妃站在稍远的侧面，不起眼的位置，但比那些被阻拦在外面的百姓们好多了。
虽然站的有段距离，但楚芷虞也感受到眉梢的那一滴沁凉。
胡薇薇第一次站在这里参与河神祭，眼睛亮晶晶的。
她痴迷地望着上面秦王挺拔威严的身影。
“好神奇，这就是人人挤破头都想参与的河神祭，感觉浑身都轻快了。”
怪不得那些大臣们和后妃们为争抢来此的名额抢破脑袋。
“陛下好威武。”
楚芷虞要是没看错的话，她眼睛里都有星星在闪烁。
她收回目光，看向上面的秦王，一袭玄色龙袍，头戴帝王冠，脚踏紫金靴。
腰肢削瘦，羸弱却带着身居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威仪。
可望不可即。
秦王的美色，楚芷虞还是认可的。
她很快回神，凝神去感受着周围状况。
伴随着河神祭的推进，子桑云阳与秦王登上高台，有神官为他们解下长靴，赤足踏进祭坛中央的水池中。
低低呢喃从口中吟唱。
祭坛上空缓慢飘来几朵白云，在万众瞩目中下起雨来。
太阳仍然在上空挂着，晴空万里，祭坛上空下着太阳雨，淅淅沥沥的洒在人的身上，带走热意。
很是舒适。
灵魂也被这场太阳雨洗涤。
绿水青山更加明亮，枯木逢春，百鸟起飞，盘旋着落于祭坛不愿的树枝上外头叽叽喳喳的观望。
林间走兽发出欢呼。
楚芷虞感受着土壤的呼吸，山林的雀跃，百兽的欢腾。
对子桑云阳油然而生的钦佩从眼中流露出来。
一切按部署进行。
顺利的不可思议。
紧接着便有神官请出河神像，河神左手持柳枝，右手持花，下面的神座乃是起伏连绵的山峦。
祂唇角挂着悲天悯人的笑。
身着青衣。
恍惚间，站在上首的子桑云阳身影和那神像遥遥相映，逐渐合二为一，有几分形似。
楚芷虞摇摇头，再睁开眼，便发觉子桑云阳瞥了自己一眼。
她回以一笑。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消失不见。
第314章 候道长你多时了
“杀——”
伴随一声号令。
驻扎在外围的军队骚乱起来，他们肆意地将自己的武器对准同伴，朝着中央逼近。
“来人，护驾——”
“有刺客——”
“逆贼在此，还不赶紧将他们拿下——”
臣子和宗室们大惊失色，乱糟糟的，朝着祭坛的方向撤退。
禁军是陛下手中的一柄利器，早在当初奔月台的时候就已经被清理过，如今带过来的都是可靠的。
此刻也只有他们能给这些大臣安全感了。
胡相也在人群中，他眯着眼临危不乱后撤，看到傻愣愣的自家女儿，赶紧招手把胡嫔给叫过来。
“傻丫头，还愣在那里干嘛，刀剑可不长眼。”
胡相带领着胡嫔退到禁军后面。
胡嫔忧心忡忡的望着站在高台上成了明晃晃靶子的秦王。
“爹，陛下危险，赶紧想办法救他吧，站的那么高，多危险呢，若是有人有弓箭，陛下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她急切的扒着胡相的胳膊，摇晃。
胡相安抚，眼里却丝毫不着急，“别怕，相信陛下，何况华泽将军和大祭司都在呢。”
“可是……”
而华泽将军早有预料，他率领着蛰伏在附近，从未出现过的亲卫与驻军颤抖起来。
柳无界急匆匆地从禁军中跑出，快步往祭坛上跑。
“陛下莫担忧，卑职护您周全！”
他手按在自己的腰间佩剑上。
飞快的跨过台阶，到秦王的周围，他伸出手要带着秦王撤退。
却被子桑云阳笑着抬手挡住。
“祭司大人？”柳无界不解。
秦王后退一步，与子桑云阳盯着他，“候你多时了。”
柳无界还想说些什么。
秦王却幽幽地唤着他，“陆道长。”
“什么陆道长，陛下，卑职柳无界，前来护驾，您随卑职避难吧。”
“你以为，朕为何明知驻军不轨却扔要华泽接管。”
柳无界见他们挑破自己的身份，笑了一声，褪去伪装，恢复自己本来的相貌。
陆观随手将腰上不伦不类的佩剑扔到，手一伸，拂尘抓住。
“陛下如何发现的？”
秦王却不与他多谈，“动手。”
他如今这幅身体是累赘，便后退一步，把战场让给子桑云阳。
“贫道此番有备而来，陛下，为了世间黎明百姓，也该送你上路了。”
“呵，为黎明百姓。”
秦王意味不明的轻讽一声。
“举着这样旗子要杀朕的乱臣贼子太多了，杀朕一人，大秦灭亡，天下大乱，定会生灵涂炭，道长，你虽姓陆，可脚下的路却走歪了。”
“杀你一人，打乱诸国之间平衡，定会天下大乱不错，可陛下你有一点说错了，贫道所走的路乃是通天之路。
无论是谁登上帝王，都会为一己私欲而肆意妄为，无视百姓劳苦。
那边不要帝王，有贫道在，待事成后便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可护一方百姓安康。此为大同之道。”
“天真。”
子桑云阳都没忍住，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可知，陛下是何……”
秦王看过去，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陆观祭出锻炼已久的法器，上面散发着秦王的气息，正是上次他窃取的秦王血液。
第315章 吃瓜群众搬板凳
有了这个，历经数十年才锻造出来的法器。
便可瞒天过海。
扰乱天机，不背负因果，插手人间纷争，诛杀帝王。
陆观从来都是淡然，可时至今日，半生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他情绪剧烈波动起来。
露出笑意。
“陛下，贫道送您上路。”
子桑云阳：“那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这时，不知哪里的兔子从下面不知死活的跳上来，纯白无暇，蹦到子桑云阳的脚边。
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静静地盯着陆观。
陆观并没有放在眼里，白兔虽然稀奇，但是他并没有在这只小兔子身上感受到妖气。
不是妖物。
一只灵智未开的小白兔罢了。
“贫道承认，你比历任的大祭司都有本事，可若是对上贫道，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他根本就没有把子桑云阳放在眼里。
有法器在手，陆观根本就没有顾忌。
常人无法看见灵力波动，但是肉眼可见的周围的水悬浮起来，随着他们的斗法而激烈的迸溅。
四周被河神祭的鸟儿走兽被惊走。
底下缠斗在一起两拨人哪里看过这样的阵仗，齐呼仙人。
手上的动作都迟钝起来。
楚芷虞化为小狐狸，趁着他们缠斗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靠近祭坛。
而陆观真正动起手来，才发现，“真是小瞧你了。”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竟然藏拙。”
拂尘一甩，他掐诀，红毯尽头的子桑河水被引来，逆流成瀑布一般挂在半空中。
随着他轻呵一声，水流扭曲成水龙的形状，咆哮着冲过来。
“啊啊啊，水！快看！”
底下的人惊叫一声。
大臣们被这神乎其神的手段惊得仰头长大嘴巴。
百姓们本来贪生怕死都跑的老远，此刻又被这样的景观给吸引过来，蹭到边边，蹲着看景。
“乖乖，这位道长可真的不得了。”
“天呢，那水都能在天上飞啊，哎哟，还能打人去！”
“……不是，他是要刺杀咱们陛下啊，你们怎么关注的点都不对啊！”
“嗨哟，陛下隔三差五的都被刺杀，咱们都看腻了，这个道长手段不一样，稀奇啊，那叫什么，呼风唤雨！”
“大祭司也会啊。”
“不一样，大祭司他平时不打打杀杀啊，就祈祷祭神，没什么看头，这打起来才有意思嘛。”
“瓜子分我点儿，挪个位置。”
……
秦晟本来站在祭坛的边缘，见陆观引子桑河之水攻击子桑云阳，顿时面色古怪起来。
他对着蹲在子桑云阳脚下的白兔招招手。
“小山，过来。”
小白兔蹦跶到秦王的脚边，被他抱在怀里。
水龙呼啸而来，冲击力十足，水润泽万物，但有时也可为利刃，取人性命。
这么大的冲击力，可以让人瞬间失去意识，而后溺死在水中。
就在陆观笃定的时候，那水龙到了子桑云阳的周围，却突然停滞住。
陆观以为是子桑云阳用结界将水龙挡在外面。
但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子桑云阳的灵力波动。
与其说这水龙是被子桑云阳控制住，更不如说是这水龙脱离了陆观的控制，在他难解的眼神中调转方向，针对他而来。
第316章 这怎么可能呢？
“这、这怎么可能？”
陆观皱眉，“水龙脱离贫道的控制？”
可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另一股跟自己抢夺控制权的存在。
“去。”
子桑云阳甚至都不能掐诀，他轻飘飘的一个字，那水龙便气势汹汹地奔向陆观。
陆观身影一闪。
水龙打在原地，迸溅开来，祭坛附近的禁军一下子遭了秧，本来严阵以待，结果被淋成了落汤鸡。
被无辜殃及的禁军们：……
他们默默的拿手抹脸，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潜伏在附近的楚芷虞：……
她甩了甩湿漉漉的毛发，旁边地面都湿透了。
“到我了。”
子桑云阳一抬手，水柱冲天而起，阵仗比方才的那水龙可大多了，水龙在它们面前都是小儿科。
仿佛擎天柱般，顶天立地。
他根本不废话，水柱便裹挟着风，将陆观走位封死，势必要将他困住。
很快那片地方都看不到陆观的身影，全被水柱所淹没。
“嚯——”
大秦的百姓们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好厉害。”
“不愧是大祭司，陛下的命定然保住了！”
“没想到祭司大人如此厉害，这水柱，一下子都能发洪水了！”
楚芷虞本来还想伺机而动的，这会儿深深的意识到自己和他们二位之间的差距。
她默默地跑到秦王的身边，被他抱在怀里。
跟小白兔挤在一起。
“困住了？”
“不。”
在楚芷虞和秦王简短交流的间隙内，子桑云阳目光紧紧地盯着水柱之间，丝毫没有松懈。
他没有撤去水柱，自然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风平浪静。
什么动静也没有。
楚芷虞心急，她从秦王的怀里探出脑袋。
就在此刻！
一条拂尘从里面延伸出来，直奔秦王而来。
灵力成盾，抵挡在秦王的面前，两者相撞，发出闷响。
“小心——”
楚芷虞眼里异彩一闪而过，好险及时挡住了这臭道士的偷袭。
秦王抱着楚芷虞巍然不动。
水柱骤然消散，陆观手夹着符纸，轻轻一甩，符纸便飘散在空中。
“不曾想祭司大人如此擅长御水之术，这里倒是方便你。”
投机取巧不行，那边使出真本事。
与此同时，外围的那些驻军们突然喉间发出怒吼，眼睛通红，看着不似方才那么清醒，力气骤然变大，有些狂暴起来。
华泽所率领的亲卫本来可以以一敌三，如今压力骤增。
伤亡逐渐增加。
这群驻军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也不畏惧生死。
他们甚至使用同归于尽的法子，想方设法的制造死亡。
鲜血流淌，可转眼间便蒸腾为血雾，将此方空间笼罩，视野陷入模糊。
驻军含混不清的怒吼，以及鼻尖腥气。
都叫人难以摸清方位。
陷入了被动。
那血雾蔓延的很快，从地面爬上高台，哪怕是楚芷虞的视野都收到限制。
“糟糕。”
楚芷虞暗骂一声，提高警惕，此刻更是不敢离开秦晟分毫，生怕自己一走，他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雾中。
她唤来风，想要将这血雾吹走。
可风也是血腥气息的。
根本就无法将这片雾吹散，反而让雾气飘散的更快。
第317章 若世间真有神明
雾气中传来惨叫声。
不分敌我.
刺鼻的铁锈味让人作呕，浓厚粘稠。
“疯了吗？”
被浓雾所掩盖，楚芷虞即便出声也无人发觉她是狐狸。
“罪孽缠身，即便能够一时蒙蔽天机，他也无法超脱世俗，最终难逃天道审判。”
然而陆观此刻根本就听不到楚芷虞的劝阻。
他以人献祭，以血为阵，手中铜钱四散开来，落入玄妙的位置。
瞬间，被秦晟抱在怀中的楚芷虞感受到了杀机。
她浑身毛发炸开，撑起防屏障。
子桑云阳闪到他们面前。
严阵以待。
附近的惨叫声消失，没有旁的动静，好似这血色雾气中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禁军和驻军，以及群臣们慌乱的求救声戛然而止。
楚芷虞爬到秦晟的肩膀上，眺望着，“其他人应该不会都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