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一起。”夏仪过来挽她手臂,疑惑问:“你不是申城人吗, 怎么自己出来找房子噢, 赚钱了搞独立是不是?”
“没有......”夏仪和赵小桃他们不同, 尤斟酌了会,说:“夏仪,我准备离婚。”
夏仪惊得直接僵住, 原地不动。
“很惊讶是不是,我也觉得很神奇, 二十二岁,离婚了。”尤音自嘲笑。
以后的简历上在婚姻状况那一栏是不是要写上“离异”两个字?面试官见了都得好好盘问一番。
两分钟后, 夏仪收起下巴:“不是,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 不然我找房子干嘛?”
“不是要考研吗?”
“两件事不冲突。”
夏仪懵逼过后开始骂:“谁啊这么没长眼?放着你这么个香饽饽不吃,还离婚?他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不对,他是不是欺负你,这个狗男人,小音你告诉我我给你收拾他去,我非得给他套个麻袋使劲踹他头。”
尤音被逗笑,“我跟你一起踹。”
夏仪从小区门口一直骂到楼下,骂完,心疼抱她,“没事啊,一个男人而已,姐姐给你介绍新帅哥,保管一个比一个有钱有料。”
“谢谢八戒。”
“不难过吧?”
尤音顿了会,轻声说:“一开始很难过,难过得觉得天快要塌下来,后来出去玩几天好多了,现在只想赶紧找到房子,明天把婚离了,开始新生活。”
“好!我们看房子去!”
上午看了两套,都不太满意,简单吃过饭,中介又带着她们去看了四套。
跑一天,尤音不想再看,选了倒数第二套,零几年的旧小区,两居室,干净整洁,重点是离A大近,方便她去图书馆看书。
四千二一个月,她只租半年,一次性付完全款两万五,口袋瞬间空三分之一。
傍晚请夏仪吃晚饭,夏仪不敢再要求吃日料,俩人吃的火锅。
晚上九点,尤音打车回酒店。
出租车司机不想掉头,放她在路边下,尤音穿过红绿灯,慢慢走回去。
酒店门口有个环形小广场,供接送客车辆暂停,尤音一眼看到全是9的劳斯莱斯,停下脚步。
怔愣后掏出静音的手机,三分钟前,有未接来电也有消息:【见一面。】
尤音抿紧唇,向前迈了一步,又收回来。
手按在键盘上,微微颤抖。
要进入酒店的车辆鸣笛,尤音惊醒,赶紧退到旁边树下。
打字:【我睡了,明天记得带齐证件,在衣柜下的抽屉里。】
有很多事情没说清楚,也没好好告别,但尤音不敢见他,她害怕这一见会为他这几次的挽留心软、后悔。
她割了一半的心才做下的决定,就算后悔也补不齐了。
发送完,尤音没继续往前,躲在高大的梧桐树后,等了十来分钟,劳斯莱斯离开。
她松开捏紧的手心,掩下眸。
......
周一,天气预报说有雨,尤音下到酒店一楼,发现外面天空阴沉,大雨随时可能下下来。
她没带伞,返回前台借了一把。
再打车,去民政局。
车子刚停,豆大的雨滴扑簌落下,砸得车玻璃啪啪作响。
夏天的雨,热烈奔放,久未下雨的城市在尽情吸收水分,泥土味袭面而来。
尤音跟司机师傅道了谢,撑伞下车。
不到九点,民政局门口挤满人,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可以判断,是喜事。
她想起他们领证那会,席庭越应当是赶什么
会,没有排队,一路绿灯,填资料签字拍照一气呵成,十分钟搞定。
领了证,她的新婚丈夫匆匆离去,尤音看着他背影,嘴里的“新婚快乐”完全没机会说出口。
收起回忆,尤音踩着雨走到民政局门廊下,安静等着。
早上出门前特地化了个妆,穿了条红色小碎花裙子。
领证那天匆匆从医院赶来,结婚证上的素颜憔悴照片她简直没眼看,这都离婚了,总要美美的吧?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雨帘子也越密,地面溅起的水珠把她红色裙子打湿。
尤音低头看,没太在意。
桃子说了,衣服湿了就湿了,再换就是。
人也是的,不爱就不爱,再换就是。
她顺便看了眼手机时间,8:50。
席庭越从不迟到,尤音抬头看,路边果然缓缓停了辆劳斯莱斯,后排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撑着纯黑的伞迈步下车。
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好似那场简单的婚礼,新郎一步一步走近,再牵着她,往最闪亮的舞台去,完成相伴一生的誓约。
十几步的距离,尤音没回避,视线和男人对上,在漫天雨幕中胶着。
这一眼,也许以后都再看不到了,就当最后一面,每近一步,过往或酸或甜的记忆相继涌现。
可距离和回忆短暂,一转眼,夫妻俩相对而立。
席庭越眉心紧着,眼里情绪暗沉。
他先开口:“尤音,离婚不是过家家,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
尤音抿起唇,温婉笑:“我想要喜欢和爱。”
想要唯一的爱,想要依靠,想停留在人世间短短几十年有个人能无条件爱自己。
她轻声问:“席庭越,你喜欢过我吗?”
沉默。
如同她过去两年等不到的许多回应,都成为了他们之间再也无法消除的遗憾。
大雨把空气也浇湿,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
尤音转身,不再等。
今天是六月最后一天,她和他婚姻结束的日子。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风,温柔轻盈,拂起她的裙摆,也乱了她的心。
只是多遗憾,喜欢你这场梦,在夏天醒来了。
......
他让陈叔送她最后一程,尤音拒绝了。
十点不到回到酒店,刷卡进门,换好鞋子衣服,再到窗边拉紧窗帘。
深色的厚重窗帘为她僻出一方小天地,尤音掀开被子上床,回申城后积攒了48小时的睡意袭涌而来。
睡了六七个小时,醒来时辩不清白天黑夜,脑袋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晚上七点左右被饿醒,打算叫个外卖,一打开手机先看见编辑下午发的催稿消息。
毕业旅行前赶的稿子已经快用完,她最近被推到杂志网站的首页,阅读量很高,编辑大概怕她断更,提前开始催。
尤音一下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情,仿佛忘记自己早上刚离婚,趁着外卖送来前洗漱洗脸,唤醒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而另一边,刚结束工作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也平静得彷佛没离过婚。
不下雨了,天气阴沉,分不清日落的具体时间,七点,华灯初上霓虹渐起,高层薄雾迷离,城市如同漫画,不真实。
席庭越望着窗外,视线没有焦距。
特助进来交代工作:“席总,郭总刚打来电话,约您晚上吃饭。”
男人转着手里还未摘下的婚戒,嗓音冷淡:“不去。”
“是。”
“协议拟好了没?”
特助:“还没,手续有些复杂,争取这几天完成。”
“尽快。”
“是。”
特助关门离开,席庭越目光收回,淡淡落在无名指的婚戒上。
戒指他托人从国外专门定制,尤音要上学很少戴,倒是他用这戒指挡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和交涉。
早上取证件时戒指盒安静躺在结婚证户口本旁边,他打开看了眼,里面的女戒完好无损。
还有衣橱里的包和首饰,他给她的,她一件没要。
从七岁到现在,依旧是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席庭越垂下眼睑,手中戒指旋至指节,片刻后,按回去,拿起西服起身。
等在秘书室的陈叔见他出来,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今天早上从他吩咐自己往民政局开那会起陈叔已经惊得不行,再看等在撑着伞等在门口的太太,更是失语。
不过十几分钟,俩人出来,像分道扬镳的许多夫妻,没有交流,各走一边。
这两年陈叔自然知道两个孩子不热络,但......怎么就走到要离婚这一步?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啊?年轻人都这么冲动吗?
可那会上了车的男人身上似乎带着大雨的湿意,冰冰凉凉没有温度,如同此刻,他不敢多问。
下到地下停车场,席庭越这才回头出声:“陈叔,我自己开车,你下班。”
“好的。”
车子径直开到常去的会所,于鸿哲家的产业,三楼一整楼不接待外客,是他们固定场所。
会所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理想岛,理想存在于孤岛,只是一个人的狂欢。
席庭越没叫人,推开门时却发现里头有人在,祁悦。
祁悦望过来,怔愣过后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玻璃杯。
一群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个个知根知底,祁悦喜欢孟亭晚,孟亭晚眼里只看得到席庭越这些事早不是秘密。
祁悦比他们小两岁,性子冲,席庭越结婚时为孟亭晚打过他一拳,后来各种原因下离开申城,两年历练再回来,成熟许多。
服务员给席庭越上了他们常点的酒,俩人相对而坐。
祁悦看他,语气含着丝别扭:“一个人来喝闷酒?”
席庭越轻笑:“先来的是你。”
祁悦也笑,抬起酒杯抿了口,“越哥,对不住。”
“过了。”席庭越不至于惦记两年前一拳到现在,“怎么?家里给你压力了还是亭晚不理你了?”
祁悦苦涩笑,答不对题:“越哥,你说为什么老天这么偏心,什么好的都给了你?”
“你觉得好的我未必觉得好。”
“是,你不想要的是我梦寐以求的。”
席庭越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辩,“祁悦,真心喜欢亭晚就去追,别拿我做借口。”
祁悦静静喝了口酒,沉默不语。
是,他和孟亭晚之间从来不是因为席庭越,是他怂。
他低头笑,席庭越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无论是权势还是心智,不怪孟亭晚眼里只有他。
祁悦盯着眼前水晶烟灰缸,缓声说:“越哥,我家老头子生病了,我追不了。”
席庭越朝他望去。
“老头子在外面养的儿子想来争家产,现在整个祁家鸡飞狗跳,我没时间谈情说爱。”祁悦冷静说着:“而且......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太累,越哥你大概永远不会懂,一次次得不到回应,只会像温水煮青蛙吞噬掉所谓的喜欢。”
席庭越旋着手里磨砂玻璃杯,好似没在听。
“明家给我抛了橄榄枝,我只需要结婚,那些董事就会支持我,这一切归于宁静。”祁悦拿酒杯碰了碰他的,笑道:“越哥,我多少能明白你当年心情了,为大局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将就过一生。”
又补充:“不对,你不一样,那女孩没权没势,你想甩随时能甩,我不行,祁家要是起不来,我离不了。”
席庭越说:“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爱都一样。”
席庭越不再说话,玻璃杯浅黄色液体轻轻摇晃,没了再喝的欲望。
......
晚上十点到家,代驾离开,后排男人背靠椅背,闭眼休息。 空气闷热,席庭越扯开领带,动作间瞥见座位上的文件袋,燥意渐起,车子内氧气似乎消耗殆尽。
无奈轻叹一声,拿了文件袋进屋。
温姨收拾过房间,衣帽间里女主
人的衣服仍在,宽宽松松但却占满整个衣柜,彷佛与之前没有变化。
席庭越看了几眼,弯腰放好文件。
红色戒指盒颜色鲜艳,他打开。
女戒按照她的指围定制,很小,看着还没他小拇指大,席庭越拿起来套了套,果然套不进去。
几瞬后察觉自己幼稚动作,嘴角浅浅的弧度拉平,放回去,连同他的,一起放进抽屉角落。
洗了澡,席庭越下意识走向床头,随后一愣,床头柜的香薰小机器被她拿走了。
他没在意,关灯躺下来。
二十分钟后,睁眼,下床去开了窗户。
半个小时,再次睁眼,对着头顶天花板失笑。
失眠了。
席庭越起身下楼,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
冰凉的液体缓解体内不断升腾的烦躁,脑子逐渐清晰,并控制思维。
他从未设想过他的人生里出现爱情,也永远不会像祁悦为了一份爱情冲动到抛弃整个家族离开申城,他无法想象因为一个人而影响自己决定的场景,太不理智。
他以为责任能维持这段关系,但尤音说她要爱,他给不了的东西。
他没爱过谁,以后也不会爱谁,他无法回应她的喜欢,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由她去。
但关系的终结并不意味着责任的结束。
如果她选择这种方式去寻找一个新的人生,他尊重且祝福她,祝愿她有一个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