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音沉默，好一会，如实答：“还不知道。”
再抬头，看见男人皱起来的眉，应当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你这个专业......”席庭越像是真为她打算，思考片刻，说：“可以问问亭晚，她那边有资源。”
尤音吃惊，怔怔问：“问她？”
“她专业和你相近，这几年虽然在国外，但申城这边也有她参与的几个项目，成绩还不错，你刚毕业，跟着她能学到不少。”
尤音咬紧下唇，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接着他的话说：“亭晚姐很厉害。”
“是。”席庭越没察觉女孩变了的神色，继续说：“你要是想来席氏也可以，我让人给你安排个职位。”
在他眼里，孟亭晚很优秀，而她需要被安排工作。
令人难过的是，她没有能力为自己辩解。
尤音手心有些颤，她怕他看见，收进桌底下，双手握住，试图控制。
可控制不住，尤音站起来，声线压着：“我吃饱了。”
第11章
尤音把自己关进书房，闷闷坐了会，然后打开自己的几个账户。
爷爷对她很好，从七岁到二十岁每年都会给她打一笔钱，她不打算用所以没查过，眼下登录银行APP，一看，居然有七位数。
尤音退出来，仍是没打算用这笔钱。
再去看另外一张卡，她上大学后不再用席家的生活费，靠自己画插画挣钱，大一大二时加上奖学金勉强能过日子，后来接的画稿越来越多，再加上连载的收益，她现在已经存了七八万。
这两个月的连载不出意外每个月也能有两三万，勤奋点还能更多，养活自己不是问题。
尤音从来不会跟孟亭晚比，她的家庭以及她所拥有的资源尤音永远比不上，也许自己有一天会跟她站在同样的高度，但绝不会是现在。
她难过的不是比不过，是席庭越毫不隐藏的认知。
尤音捂起脸，一瞬间灰心丧气，自己敢于承认却不想从他嘴里听到，那只令她难受。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走动，继而消失。
尤音抬头望去，良久没有动静，收回视线，双眸渐渐变得清澈，拿起笔来专心画画。
整整一天没再出过门，朝阳换落日，明亮被黑暗取代。
一直到温姨来敲门，“太太，吃晚饭了。”
尤音低声问：“他在吗？”
“在，先生在等你。”
“噢，我没什么胃口，你让他先吃。”
“太太......”
尤音不再说，继续画画，还有一小节她下个星期的稿就能提前交了，得抓紧。
温姨无奈关上门离开。
几分钟后尤音再次抬眼，整个房间安安静静，只有她的香薰小机器噗噗发着声音。
尤音抿了抿唇，不再看门口。
最后一节画得快，八点不到完工，肚子恰到好处给反应。
她放下笔，靠着背椅发呆。
事情能想得通，但是小情绪还在，她暂时不想看到某个人。
想了想，给赵小桃发消息，【桃子，你在家吗？我能不能去找你？】
赵小桃秒回：【在呀在呀，快来。】
同时还发了另一半空床的照片过来，配一个勾引的表情包。
尤音失笑，收拾好自己的平板和笔，再回房间。
房间主灯亮着，浴室有洗过澡的痕迹，湿答答，她床头的香薰机也在努力工作。
她记得她没开啊？还是昨晚忘了关？应该是。
席庭越在床上坐着，手里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尤音看了两眼，走到床尾沙发拿起自己的书包，再到衣帽间找衣服。
找完衣服，去卫生间取自己的毛巾，看见护肤品时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没拿，赵小桃那里应该有。
找齐东西，尤音站在卫生间门后停了半分钟，深深呼吸，再走出去。
其实应该交代一声，可她什么都没说，往门口去。
手按上门把时身后终于传来声音，“去哪？”
尤音背对着他，轻声说：“同学家。”
“今晚不回来了？”
“嗯。”
“我让司机送你。”
尤音一手捏紧书包的包带，一手攥着门把，再等不到其他话，手按下去，门开了。
......
赵小桃家在条老巷子里，住的四楼，一口气爬上去，尤音累得不行，扶着墙壁缓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按响门铃，赵小桃妈妈开的门，一见尤音格外热情，“小音来啦？”
同一个宿舍，赵小桃妈妈常常接送赵小桃，也常常做饭给她们宿舍吃，自然是见过，尤音礼貌问好：“阿姨，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了。”
赵小桃已经听见动静飞奔出来，一只手攀上尤音肩膀，把人往里拉，边吩咐：“妈，水果水果。”
阿姨语气宠溺，“知道啦，切好给你们端进去。”
尤音都来不及说谢谢已经被拽进房间。
赵小桃房间很有少女感，粉红色白色的基础调，各种可爱的物件和娃娃，床边角落里堆了好几只一米或一米五大小的玩偶，有迪士尼公仔也有国产动漫人物。
赵小桃见她视线停留，特地解释：“往常都是它们陪我睡，今天有可爱的音音陪我，我当然要把它们给踹了。”
尤音勾起唇笑，“你个坏女人。”
“嘿嘿。”赵小桃把她书包放椅子上，拉着人在床边坐下，“怎么了你，跟家人吵架了？”
从她给自己发消息时赵小桃就觉得不太对，现在见到人，更不对了，那脸上的笑容根本不能叫笑容。
“不是，没有吵架。”尤音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根本连架都吵不起来，“桃子，我就是觉得有点闷，想找个人说说话。”
赵小桃瞥见她眼底的情绪，不再问了，换成轻松的语气：“行嘞，找我准没问题，我可是我们班的知心大姐姐，心理委员都没我称职。”
“谢谢你桃子。”
“客气啥，你这还化着早上的妆，没洗澡呢吧？先去洗个澡。”
“嗯。”
匆匆洗完澡，赵小桃妈妈把已经切好的水果端进来。
阿姨退休在家，面容慈祥，说话语气也温柔，“学生时代的友谊最珍贵，这几年
辛苦你了，就小桃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谁受得了。”
赵小桃：“妈！”
阿姨拉尤音的手，“毕业之后你们要常联系，即便不在一起住了也别生分了去，阿姨这永远欢迎你来。”
尤音有些哽咽：“好......”
“明天想吃什么，我让叔叔给你做。”
“都可以，谢谢叔叔阿姨。”
“跟阿姨客气什么。”阿姨拍拍她手，起身离开。
赵小桃在身后咕咕哝哝：“我性子怎么了，还不是遗传他们的，切。”
尤音垂了垂眸，问她要吹风机吹干洗澡弄湿的发尾，吹好和她一起躺在绵软的大床上。
关灯，两个女孩并肩躺着。
尤音只住了两年宿舍，宿舍里其他两个女孩后来交往渐少，只有赵小桃一直维持亲密联系。
宿舍夜谈这样的事自然也经历过，女孩们讨论着班级里的帅哥、八卦，再谈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都是少女心事。
尤音一般只静静听，她不爱分享自己的事，也不敢说自己喜欢谁。
这会赵小桃知道她心情不好，率先说：“音音，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男的吗？”
尤音有印象：“学生会会长？”
“嗯，他在朋友圈官宣了，我们彻底BE。”
“啊？”尤音面向她，柔声安慰：“桃子你还好吗？”
赵小桃眨眨眼，也翻了身子面对她：“好着呢，我得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了，争取早日脱单。”
话题打开，赵小桃顺势问：“音音，你觉得徐游怎么样？”
尤音一怔，片刻后对她说：“桃子，我只当徐游是普通同学，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撮合我们俩了。”
“真的？”赵小桃还是不太信，“是不是你爸妈不同意？还是他们不让你谈恋爱？”
“不是......”尤音想起刚刚离开的阿姨，眼神微闪，小声说：“桃子，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过世了。”
赵小桃捂起嘴，“对不起音音我不知道......”
“没事。”尤音笑笑，她从没跟人说起过自己家庭，也很少去回忆，现在再去想爸爸妈妈的脸竟然有些模糊。
她拿过手机，找出相册里第一张照片，给赵小桃看。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高大帅气的男人和温柔美丽的女人，前面坐着个五六岁小女孩，小女孩正对蛋糕许愿，场面温馨。
尤音说：“这是我六岁过生日的时候，我爸爸是航天设计师，我妈妈是老师，他们都非常优秀，很相爱，也很爱我。”
“爸爸妈妈那时候还没什么钱，我们住在南郊的小区，我爸每天上下班都要一两个小时，很辛苦，但他说一回家能见到我，所有疲惫都没了。”
尤音想着想着眼里漫出笑，“我在我妈工作的学校附属幼儿园上学，幼儿园放学时间早，我就自己一个人跑去她们办公室等，老师们对我都很好，给我零食吃，教我写作业，等妈妈下班了我们就一起回家，去买菜给爸爸做饭。”
“我爸吃得可多了，我没吃完的饭都是他负责吃掉，妈妈让我吃胡萝卜，我不喜欢吃，偷偷夹给爸爸，他也瞒着妈妈吃掉。”
“晚上再哄我睡觉，给我讲许多新奇古怪的故事，我要是不好好睡觉他就拿糖哄我，说第二天再给我带小蛋糕，这一招对我很有用。”
“后来......”尤音躺正来，捏着被子，嘴角的笑慢慢拉平，“我七岁，九月份该上小学了，爸爸请了假和妈妈一起送我去小学报到，那天天气很好，不热也不冷，天空有一条一条飞机飞过留下的痕迹。”
“我那时候不懂，看着外面的云十分兴奋，妈妈耐心给我解释，说这是航迹云，我还是不懂，问爸爸，可爸爸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急速撞过来一辆小汽车。”
小小卧室里空气凝结，久久不散。
赵小桃抹了抹眼角，不敢出声。
尤音看她，扯出笑安慰：“桃子，我没事，这些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即便回忆的最后令人难过，可那也是在她七岁懵懵懂懂的记忆里记得最清楚的爸爸妈妈对她的爱。
“我在医院里醒过来，病房里有个老爷爷，后来舅舅说这个老爷爷想收养我，我就被送到了席家。”
赵小桃：“席家？”
三秒后睁大眼珠子，惊得直接坐起来：“席氏那个席？”
“是。”
一切事情都有了解释，是席家那就不奇怪了，席家在申城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劳斯莱斯接送实在算不得什么。
赵小桃从惊讶里回过神，可要是让她用父母去换一个席家......她不愿意。
弯下腰去抱她，“音音......”
尤音轻声说：“桃子，明天能不能让叔叔阿姨做糖醋排骨？”
她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酸甜适口，油而不腻，味道非常好。
席庭越不爱吃甜，席家和水明漾的饭桌上从来没有这道菜。
赵小桃当即跳下床，“我这就去说。”
几分钟后再回来，赵小桃跳上床，猛地抱过人，和她贴贴。
尤音觉得热，笑着推开，“谢谢你桃子。”
赵小桃佯装生气，“再跟我说谢谢我们绝交哈。”
又说：“那接下来你怎么办？席家人对你好不好？”赵小桃小心提建议：“要不你来我们公司，我听人事说我这个岗位还在招人，你绝对没问题。”
尤音沉默。
沉默里一直混乱的思绪忽然清明。
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平平凡凡的人，有着热爱的事业并为之努力，他们没有席家有权有势，日子却也过得幸福快乐。
尤音也从没想要挣很多钱，心底的愿望不过是喜欢的人能够爱自己，像爸爸妈妈一样有个小家。
如今愿望看起来难以实现，不止他们把她困住，她自己也困住了自己。
尤音问她：“桃子，你觉得考研怎么样？”
徐游那天跟自己说了这个想法后她心里也发了芽，再加上在读研究生夏仪每天对研究生生活的抱怨，让她离“考研”越来越近。
徐游为了提升学历，她当然也是，她自觉水平不足，学的也不够多，要是想在画画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必须再进修。
再来这几年都是自己在摸索，摸索半天只会去画漫画，她需要一个老师来带她。
而且……她想成为更好的自己，拥有更多底气。
赵小桃一听，高兴起来，“考研好啊，我们班好多人考，老师不是说了，文化分要是过得去，我们绝对有书读，我看老师们也都挺喜欢你的，肯定没问题。”
尤音犹豫：“可是我不太想考A大。”
“为什么？”
尤音没说话，赵小桃顺着劝，“不考A大也没事，全国各地那么多好院校，虽然你要是考出去我们就不能常常见面，但我还是支持你，梦想比什么都重要。”
“我......暂时也还不想离开申城。”
赵小桃懵了。
尤音笑笑，“算了，再说吧，等我想想清楚。”
“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尤音看着她脸上笑容，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拥有朋友是一件幸福的事。
她想了想，说：“桃子，毕业旅行我跟你们一起去。”
第12章
毕业旅行周日出发，去的三亚，定下来后徐游收集好每个人身份证号买机票，酒店住宿也都是他搞定，还有出游行程，比导游还尽职尽责。
尤音对即将到来的旅行充满期待，又因为旅行几天的耽误抓紧赶稿，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画画，根本没空去想其他事情。
席庭越最近好像也忙，有两三个晚上没在家睡，昨天晚上回来时身上带着一身酒味，尤音不想伺候他，让温姨照顾，自己到书房画画，画完直接在沙发上睡。
沙发不大，但睡她绰绰有余。
醒来随便吃点东西，再继续回书房，这几天尤音好似找到一点自由，不是空间上的自由，而是把心里的人和事放下后的自由，专注一件事并有自己的方向是这样愉悦。
她问了夏仪读研的事，可惜夏仪是工科给不了她很多帮助，但夏仪说可以给自己英语和政治上的经验，并全力支持自己备考。
尤音去搜了搜报考的院校信息，除了A大就是北城大学，他们的美术专业实力雄厚，师资甚至比A大要强。
但是......尤音迟疑不决的时候会看看悄寂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