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何熙忙点头。
付洛瑶拿出了专门切熟食的菜刀和案板。经过这段时日的练习，付洛瑶的刀工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之前的卤味，都是徐桃在切。这回的新菜，她是专门要求自己来切的。
水晶肉，也就是卤猪蹄的卤法，并不是之前上过的那种卤猪耳朵，而是猪脚饭的那种卤法。为了让大家接受起来不那么困难，猪肘猪蹄早就去了骨，也将猪蹄尖的部分留下来自己吃了，只剩下了卤成橙褐色的皮肉。
付洛瑶用筷子叉起一块猪肘，放在案板上时，那皮肉笃笃弹了两下，连带着些微的汁水溅起，带着一股浓烈的豕肉香。付洛瑶的刀很快，不一会儿，一小块肉就变成了均匀的肉片。
饭不再是用碗盛的，而是用新买来的白瓷来盛。将米饭在瓷盘中铺平后，用刀铲起肉片，呈扇形将肉整齐码好，大约铺了三分之一个圆。付洛瑶又用漏勺在卤汤底下一舀，舀起一块豆腐干，也是切成片后铺了三分之一个圆。
最后揭开旁边一直烧着滚水的汤锅，放入几根青菜，上下烫了几滚水，便夹起来将最后三分之一个圆填满，再淋上自制的酱油。不，并没有填满，还剩下一点点空隙，是留给徐桃自己做的榨菜丁。添上后，圆终于满了。付洛瑶这才拿起汤勺，舀了小半勺卤汁，淋在了水晶肉和豆腐干上。
付洛瑶在做的时候，何熙为首的食客们便默默咽了好几口唾沫。拿到之后，何熙只感叹两位娘子的手就是巧，这饭食不光是好吃，样子都那么好看，而且还那么香！
何熙坐下后，筷子先就冲着水晶肉而去。他一直以为落霞肉的皮是糯的最高境界了，那么这水晶肉的皮，就更胜上一层了。猪蹄和猪肘本就比五花肉的皮要厚，徐桃虽然卤得比较软烂，但还是保留了些皮的筋道。要照顾舌尖的味蕾，可不能忘记了咀嚼的最大功臣牙齿呀。
肉皮越咀嚼越香，而下面的瘦肉部分，就卤得很软和了，一咬就成了丝。丝丝之中，满含了卤汁，加上付洛瑶最后淋上的那勺，滋味更是足。豆腐干也满是卤汁的香味，更有嚼劲。那浸下去的汁水让饭都有一股复合香，用筷子夹起一口一口吃根本不过瘾，必须要将嘴凑到盘子边缘，用筷子接连刨几口饭，那才叫满足。
不过，虽然香，猪肘猪蹄本来就比较肥腻，这样浓重的味道，没吃两口就觉得舌头有些糊住了。这时候烫的青菜就派上用场了，清清爽爽的只有酱油调味，要的就是那份清爽。若是还有些腻，再来一两粒辣椒油拌的榨菜丁，香香脆脆，胃口一下子便开了。
何熙当即做出了决定，抬头冲付洛瑶道：“付娘子，今日的注，我就投这水晶肉了！”
何熙这一嗓子立刻打消了还在观望的众人疑虑。众人吃过之后，纷纷表示自己还是太年轻：两位娘子的手艺何曾让人失望过，他们就该猛猛冲的。
虽然王柏钧让他们自便，但是仆从们还是都跟在了他身后。他们自然听见了何熙这一嗓子，也瞧见众人对这水晶肉的推崇。不过，看着自家郎君十分坦然地夹起一块水晶肉放入嘴里，他们还是觉得有些不惯。郎君自打知道了这个摊子，竟然真的主动吃起了豕肉！他不仅专挑肥的吃，还吃得那般香！可恶，他们也想吃了。
就在王柏钧的仆从们一边担心自家郎君一边主动往嘴里塞肉时，徐桃这边瞧见了一群老顾客。她笑道：“几位郎君今日倒是早，今日可要用些什么？”
赵鹏程和白予鸿听见有新菜，已经去凑热闹了。杜书礼要了一碗水晶肉拉面，程熙看了一圈：“我也要一碗拉面，也是水晶肉的，多放些辣。”
徐桃一边煮面一边道：“程郎君许久未见了，最近可是太忙？”
程熙叹了口气：“可别提了，除了归家换洗衣裳睡觉，我每天睁眼就是文章，梦里也在做文章。”
杜书礼笑道：“可是也有进步，现在张夫子都说你的破题不错，多看看练练，定能上一层楼。”
“怎么近儿个不是作诗就是文章，学堂的功课抓这么紧？”徐桃说话间，两碗拉面都煮好了。
程熙揉揉后脖颈：“这不是要开制科了吗？夫子道，也抓抓常科。”
常科？不是今年刚放过榜？徐桃一脸疑惑，却没细想，只放好辣椒油，将两碗拉面递过去。
四人都不似之前吃饭时还插科打诨，今儿个就低头默默吃饭，不一会儿便匆匆离开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还是学堂的方向，不知是不是要回去用功。
徐桃刚将碗收好，还在琢磨这件事，面前便投下了一个影子。她习惯性地抬头问吃什么，看见崔清晔的脸时，忽然想起了原著的一个情节：“今年是哪一年？”
“还是一碗干拌素面。”崔清晔刚说完，不期然徐桃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下意识回答：“正鸿十五年。”
正鸿十五年？徐桃双眼瞳孔蓦地放大，看着面前的崔清晔，喃喃地道：“明年，真个有科举。”因为崔清晔就是正鸿十六年的状元。
崔清晔没听清她说的话，只听到了科举两个字，想了下道：“是，明年开制科和武举。”
“不，不是。”徐桃刚要开口，忽然察觉到周围那么多人。她做好一碗干拌素面，特意端了出来，经过崔清晔身边的时候，低声道：“明年初应是要开常科。”
她经过的时候，耳侧的发丝飘过，掠过他的颊侧，带起一片微小的颤栗。最让人心惊的是她方才所说的话，夹着她走过的皂荚味微风，冲他扑面而来，轻轻柔柔拂过他面庞，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不过，震惊之后，他心湖中仿佛跃起一尾小小的鱼儿，漾起圈圈涟漪：不论她这个消息从何而来，但是，她选择告诉了自己。光是想到这里，心底涟漪更是久久未能平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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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关东煮
◎爪子上的肉皮糯乎乎的，里头的筋都煮得很软了。◎
“崔郎君, 陆郎君，明日休沐，听闻西市有百戏, 赵郎君他们也一道, 一道去逛逛吧。下午再一道去打马球, 坐了这许久, 筋骨都僵了。”崔清晔正在藏书室看书，门嘎吱打开，程熙走了进来。
崔清晔摇摇头：“夫子布置的文章尚无头绪, 家中也还有事, 你们去吧。”
程熙冲旁边欲言又止的陆玉珂使了个眼色。
陆玉珂放下书, 清了清嗓子：“崔兄，那个, 这弓也要有松弛的时候, 不然这弦一直绷着, 弓也受不了呀。”
崔清晔提起笔：“多谢二位好意，我也没有一直读书，每半个时辰都会休息一刻钟，晌午也会休息半个时辰, 下午就看些诗词松散松散。”
……你这不是平时在学堂的作息吗？还叫什么松散？不是，你的热血结冰了吗, 你的剑呢？
崔清晔一脸坦然地回答：“啊, 早上卯初会练半个时辰，下午看完诗词也会再练半个时辰。”
告辞！休沐还如此自律的学霸，难怪每次考试他都第一。程熙败下阵离开, 徒留陆玉珂轻声叹了口气。
陆玉珂提起笔, 迟疑了半天终究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崔兄, 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在用之前科举的题目练习文章，明年初不是只考制科吗？该不会你想去考？可是那也不必做文章呀。”
“有备无患嘛。“崔清晔蘸了蘸刚磨好的墨，“倒也不是只有之前科举的题目，我请夫子还从论语中选了一些练练。”
崔清晔说完，脑海里闪过那日徐桃从他身边经过的场景，嘴角微微扬起些弧度，凝神写下了题目，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陆玉珂：……不是，这是重点吗？等等，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夫子布置的文章？这不是你要来的吗，怎么还边写边笑起来，天哪，太可怕了！
崔清晔想到这一日的事情时，徐桃也正在琢磨这件事。自打上回她跟崔清晔说了这件事后，她就竖起耳朵重点关注，然后，五天过去了，还没有任何的消息。她的心里也不禁打起鼓来：如果这会儿都还没有公布的话，诸位士子恐怕根本来不及到长安，该不会自己记错时间了？
一只手在她的面前挥了挥，侧着的雪娘脸庞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徐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儿个魂不守舍的？可是太热了？快，喝杯饮子罢。”
一只瓷杯被塞入了她的手里，因着冰镇过，杯外壁上还凝结成了水珠。冰冰凉凉的触感拉回了徐桃的思绪。她喝了一口，满腹的心思都被压了下去：“是有些热，这荔枝膏水真是不错。”
雪娘面上高兴了：“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方子，又经过我这么多年的增删，才有了如今这一杯水。你说说，这一杯，可能开上一个饮子铺？”
徐桃一怔。付洛瑶连连点头：“我喝过这许多荔枝膏水，东市上的都比不上雪娘你做的这个饮子。”
雪娘十分开心地拈起一颗咸水毛豆，冲霜娘一扬眉：“瞧瞧，我就说这饮子果然可以吧。”
霜娘笑着虚点了下她：“果然厉害，这回你可赢了，回去我那些东西随你挑。行了，快尝尝徐娘子做的这个新菜——红掌拨清波。”
徐桃笑着揭开了自己带来的一只小砂锅。砂锅打开时，还有薄薄的白雾散开，里头居然还保持着热度。雾气散开后，几人齐齐哇了一声。
砂锅里是数十支竹签，每一支下头都连着不同的菜，泡在汤汁中，飘出了淡淡的香味。徐桃拿起一支，签子下头连着的，正是一只鸭掌，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着，汤汁顺着外皮滴下，越发显得色泽鲜明。
雪娘接过便咬了一口，双眸一亮，这鸭掌竟然没有骨头。爪子上的肉皮糯乎乎的，里头的筋都煮得很软了。浸入的汤汁中带着微微的辣，却压掉了鸭子本身的腥味。雪娘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一只鸭掌，还忍不住回味：“在船上游玩时吃这红掌拨清波，可真是太应景了。可惜太阳太晒，只能在这船舱里面待着，不然在船头坐着，吹着风喝着酒，再吃一口这个，不是更好？”
霜娘拿起一支，上面连着一块方方正正金色的块状吃食。咬的第一口，她就发现那外皮十分柔韧。她用了些力道咬破外皮，一包汁水齐齐涌入嘴里，让人忍不住吸溜一口。再一嚼内里，那嫩嫩的熟悉口感让霜娘瞳孔蓦地放大：这是豆腐？
等到嘴里的东西咽尽，霜娘迫不及待地问道：“徐娘子，这是豆腐？可是豆腐不是白色的吗，外皮怎么是黄色的，还如此柔韧呢？”
徐桃笑着看向付洛瑶：“昨儿个晚间，阿洛一个个炸出来的。怎么样，好吃吗？”
霜娘忙不迭地点头：“我吃过这许多豆腐，就没吃过这种。豆腐也能炸吗？”
“实不相瞒，她给我说炸豆腐的时候，我和你一样疑惑。”付洛瑶摇摇头，“豆腐这么嫩的东西，怎么可能能炸？可是，炸出来一看，居然这么好吃。下回她给我说水能炸，我都毫不犹豫地动手。”
徐桃嘴角一勾：“说到水，还真有一样东西能炸。”
“什么？”三人齐齐问道。
“牛奶。”
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什么？”付洛瑶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可别把自己伤了。上回不小心洒了点儿水到油里，噼里啪啦就炸开了！”
徐桃笑着轻抚她的鬓角：“我说真的就是真的，不必担心。下回炸的时候，一定邀请大家来看。”
“今晚不可以吗？”雪娘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
徐桃唇扬起：“这个得做点儿准备，这么热的天，家里没有冰窖，牛奶也放不住。还是等天气凉快些再来吧。”
“好吧！”雪娘只得按捺下心底的期待，拿起一根竹签。这回下面是串着两个丸子。第一个是徐桃自己手作的鱼丸，那鲜得哟，舌头都要掉了。第二个是猪肉丸子，筋道而醇香，比平日里煮汤的肉丸子更多了些汤汁的香味。
霜娘拿起的竹签上是海带结。她好奇地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还第一回 见到这个模样的。”海带厚实的部分已经很软了，中间的结部分还保持着爽脆的口感。
鸭胗切成了花状，鸭肠裹在竹签上，香菇顶部切出了十字花刀，笋尖切出了根根细丝……这一锅只放了微微辣油的改良关东煮，被四个娘子一扫而空。雪娘吃完最后一颗鹌鹑蛋后，还意犹未尽：“这个可太好了，什么都能吃上一点。摊子上什么时候售卖呀？”
徐桃就势躺在船舱里，闭着眼感受着船在水波中摇摇晃晃：“这个一直煮着才更入味更好吃，夏日吃太热了，冬日更适合。”
“又是冬日。”雪娘也躺了下来，与她头碰头，“就没夏日可以吃的吗？”
“有啊。”付洛瑶将杯中酒饮尽，又拿起酒壶，晃了晃，发现空了只得放下，“前日重新上了炙串，那可是太火了。好些人饭也不吃了，就惦记来晚些来吃炙串。要不是限制了每个人买的数量，后头的人都吃不上。”
霜娘笑道：“既是如此，今日怎么出来了？”
徐桃闭眼微笑：“钱要挣，但是日子也不光是挣钱，还有美景美人美食不可辜负嘛！”
舱内一静，随即发出一片笑声。雪娘翻身起来，伸手去拧徐桃的脸颊：“你个捉狭的，嘴里再没好话。”
徐桃见状，忙往旁边付洛瑶身后躲去。雪娘扑在了付洛瑶怀中，一个趔趄，被霜娘扶起来，又笑着非要去找徐桃算账。一番玩闹之后，雪娘总算是逮住了徐桃。话虽是说着要狠狠算账，雪娘下手却十分轻，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四人玩闹了一阵，都出了一阵香汗，横七竖八倒在船舱里，吹着微风，好不惬意。
船头撑船的船娘收回竹篙再入水，一圈一圈漾开的，除了水纹，还有那久久不散的笑声。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申末时分，尽管依依不舍，几人终究是回到了岸上。徐桃和付洛瑶租了马车过来，而霜娘和雪娘赁了另外的马车，重新踏上土地时，就要分离了。
霜娘最怕这样的分别，强忍着不舍先一步上了马车。雪娘絮絮叨叨念了许多想要吃的东西，见徐桃都应下，这才转过身去。
她踩着马凳正要上车，扶住她的徐桃低声道：“雪娘，你和霜娘可是想要出来了？”
雪娘的脚步一顿，看向她的眼眸中流露出惊讶，随即又归于平静：“实不相瞒，有这个打算，可还要慢慢谋划。”
徐桃轻轻点了点头：“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是这摊子，还能养得起咱们几个。”
雪娘眨眨眼睛，压下眼中的酸涩：“谁要你养，说不得，我和阿霜的糖水铺子比你的食肆还早开起来呢。”
“嗯。”徐桃扶着她上了马车，收回手，冲她们笑着挥手，“我拭目以待。”
回去的路上，徐桃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忽然，马车一个急停，徐桃和付洛瑶差点儿就摔了下去。徐桃忙扶住座，问道：“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