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你娘,跟我在一起作甚?”
灵虚子嘀咕了这么几句,又指挥身后人,让他们押住那疯子跟着自己一块儿走。
虞子钰和李奉也跟上去。
行至城南一处四合宅院,灵虚子给了那几人一些银两,自己推着那疯子,将其关进厢房一处隔间。
虞子钰前脚后脚跟着祖师娘。
看到这宅院中拢共关了三个疯子,二男一女。三人皆是头发散乱,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癫得十分厉害。
“祖师娘,你上哪儿找来这么多疯子?”
灵虚子不搭话,做工精细的拂尘塞她手里,卷起袖子到井边蹲下洗手。
“祖师娘,你是哑巴了吗,怎么总是不回我的话?”虞子钰也蹲在她面前,凑近看她略显疲惫的脸,“祖师娘,你好像变老了。”
灵虚子抬起头,湿手朝她甩了甩,水珠飞溅到她脸上去:“你到底来找我干嘛来了?”
虞子钰用手背擦脸,也起了脾气:“我方才问你话,你不答。你现在问我,我也不想说了。”
“爱说不说。”灵虚子起身朝厨房走去。
虞子钰跟上去,半倚在门框上看她忙碌着做饭。李奉也跟过来,靠在另一侧门框,小夫妻俩好似一对守门神。
虞子钰滔滔不绝和灵虚子讲话,讲她和李既演成亲,之后李既演怀了孩子又流产,导致她万念俱灰,才决定离家出走。
灵虚子淘了点米,放进锅里煮着,回头略略看了一眼李奉,嘲讽道:“你还能怀孩子,还能流产呢。”
虞子钰走进厨房,纠正道:“祖师娘,孩子不是他流掉的,是李既演弄的。他是李奉,不是李既演。”
“不都是一个人吗?”灵虚子随口回话。
虞子钰:“不是,李奉是鬼,李既演是人。人鬼有别,不能混为一谈。”
李奉也进了屋子,在灵虚子面前鞠躬:“弟子李奉,拜见祖师娘。”
灵虚子照旧冷脸,一声不吭走出去。
她到外头厢房查看三个疯子的情况,虞子钰紧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祖师娘,他们是什么人呀,为何要关着他们,你也想收他们为徒吗?”
灵虚子敷衍她:“他们是妖怪化为人形,为师将他们关起来,是为民除害。”
虞子钰一心以为,杀妖除魔便是大功德。连忙拉过李奉的手,推他到灵虚子面前:“祖师娘,要不你把李奉也关起来吧,李奉也是个恶鬼。”
她当真觉得自己大公无私,即使这么喜欢李奉,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决不徇私枉法,决不包庇心上人。
灵虚子冷哼一声:“瞎扯。”
做好饭,灵虚子先是给三个疯子分了饭菜,分别送入屋中。再带着虞子钰和李奉在厨房的小桌子边上用饭。
即使对虞子钰来燕平找她甚是不满,但灵虚子还是习惯性,将碗中所有好肉都夹给虞子钰。
“这几日都是李既演陪你赶路的?”
“祖师娘,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他是李奉,不是李既演,李既演那个不成器的混子,我已经不要他了。”她津津有味吃起碗里满满当当的饭菜,把自己一路所经之事,事无巨细说出来。
灵虚子微微一愣,放下筷子:“你去柳条村找到玄阳道人了?”
虞子钰重重点头:“我很聪明的,当初您说您有个故交在柳条村,我一直都记着呢。”
灵虚子又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虞子钰:“什么也没说,只告知我您在燕平。”
李奉莫名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颇为后悔带虞子钰来燕平了。只要一看到灵虚子,虞子钰乐此不疲围着她转悠,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灵虚子吃过饭,重重放下碗筷,随即下决定:“快些吃,吃完咱们就回去。”
“回哪儿去?”虞子钰微惊。
“回京城,去寻生宗。”灵虚子已经起身收拾东西。
虞子钰端起碗追着问:“回京城干什么,祖师娘,别回去了。咱们师徒二人一同游走四方,走遍天下寻成仙大法,岂不妙哉?”
灵虚子动作利落,已经将值钱的东西都装进布袋中,淡声道:“为师做事自有分寸,你别多管。”
虞子钰这才闭嘴:“哦,弟子知道了。”
灵虚子租了两辆马车,每辆马车都是二马并驾,马匹皆膘肥体壮,花了不少银子。
那三个疯子被她带出来,最为癫狂暴戾的疯男被她拷以镣铐,剩下两名较为温和的一男一女,则不做任何束缚。
两名疯男被灵虚子领入同一辆马车。
对李奉道:“李将军,还请您帮个小忙,看着他们两个。左边那个性子狂躁,若他闹起来,直接打晕便是。”
李奉支支吾吾没应话,他想和虞子钰坐同一辆马车。
见他不答话,虞子钰上前大骂他不懂事儿:“祖师娘委以重任,是看得起你,这是你的福气,还不快答应!”
李奉只好钻进马车,和两名疯男大眼对小眼。
虞子钰也和灵虚子带上那名神志不清的疯姑娘,进了另一辆马车。
疯姑娘坐中间,虞子钰与灵虚子分位两侧。疯姑娘怯生生看向虞子钰,伸出白净手指指向虞子钰头上的镶金翡翠簪子。
“簪子,簪子好看。”
虞子钰取下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好看吧?”
疯姑娘瑟瑟缩缩点头:“好看。”
“好看我也不给你,你是个妖怪。”虞子钰转而把簪子敬献给灵虚子,“祖师娘,这是弟子孝敬您的,您收下。”
灵虚子只瞥一眼:“我一个出家人,要这东西作甚。”
“你可以拿去卖钱呀,这是三殿下给我的,这上头镶嵌的金子是赤金,可值钱了。”
灵虚子似笑非笑,接过簪子放入布袋中。
马车一路疾驰,卷起飞扬尘土。虞子钰掀开车帘探出头往后看,后方马车中,李奉也同样探出头朝前看。
两人目光对上,李奉隔空朝她亲了个嘴儿。虞子钰对他吐舌头,放下帘子缩回脑袋。
甚至无聊,她又开了话头:“祖师娘,是男女有别,所以男妖怪和李奉乘一辆马车,女妖怪和咱们乘一辆吗?”
灵虚子闭目养神:“你要是想和李奉玩儿,可以去坐后面那辆。”
“才不是,随便问问而已。”
一路上几乎不停歇,赶了一下午脚程。夜幕拉开前,马车在昨日虞子钰遇到的驿站停下。
灵虚子先出来,让堂倌腾出两间房,对虞子钰道:“让李奉带那两人住一间,你跟我,还有这姑娘住一间。”
“啊,我不和李奉一起住吗?”虞子钰下意识问道。
李既演从身后走来,手臂揽住虞子钰腰身,对灵虚子道:“道长,我与子钰已是夫妻,自然得住一间。”
虞子钰当下已能够从语气中,轻而易举分辨出李奉和李既演,一听这老成持重的语调,便知道是李既演出来了。
她丧起脸:“是你的话,我就不跟你睡了。”
李既演搭在她腰间的力道收紧,半阖着眼:“是李奉你就睡了,是吗?”
第45章
◎歪门邪道◎
小夫妻俩闹别扭, 灵虚子懒得搭理他们,要了两间房便进入馆内。三个疯子被她往上驱赶,一并带入。
虞子钰提刀跟上:“祖师娘, 等等我, 我今晚跟您一起睡。”
驿站屋舍僻陋, 待客别馆充其量只能称为窝棚。后院一连排木屋草棚就是客房, 舍内逼仄狭小,仅有容膝之地,人一进去颇为局促。
里头物件一览而尽, 两张矮榻, 两条木椅, 一张长桌。虽然简陋寒酸,好在还算整洁, 没什么异味。
虞子钰站在屋内中央, 又坐到矮榻上试了试, 埋怨道:“这么硬,还不如去睡坟地里。”
“那你去睡坟地。”灵虚子一手牵着疯姑娘,一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包袱,肩上搭着褡裢进来。
她领疯姑娘坐在长桌前, 从包袱里摸出一包蜜饯给她,吩咐虞子钰:“你在这里看着她, 为师去安顿另外那两人, 很快回来。”
虞子钰甚是不满:“祖师娘可真偏心,拿小食给妖怪吃,都不给我吃。”
未等灵虚子回话, 疯姑娘自己捧着一整包蜜饯, 坐到虞子钰身边, 傻笑着:“吃,一起吃。”
虞子钰骄横起来,下巴抬得老高,双臂环抱:“我才不吃呢,这是妖怪吃的东西,我吃了要折寿的。”
“爱吃不吃。”灵虚子一挥衣袖出门,去安顿另外两名疯男。
李既演站在院中,思虑片刻后单独开了间房,简单打扫过一番才过来叫虞子钰。虞子钰正与疯姑娘并肩坐于矮榻上吃蜜饯。
他进来,站至虞子钰跟前:“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
虞子钰偏过头,看也不看他:“我才不跟你讲话。”
李既演能够猜出,她还在为流产的事生气,道:“娘子,我们单独谈谈。”
“不谈。”虞子钰才不会轻易离去,祖师娘让她看管这女妖怪,她岂能随意离去。
李既演站在她身旁等了会儿,到底是有过肌肤之亲,自然而然手搭在她肩上捏了捏。虞子钰耸肩要甩开他的手:“手拿开,不许碰我。”
李既演抬起手,又玩起她圆润的耳垂。
虞子钰烦他,起来牵起疯姑娘的手就要往外走,一副要和李既演彻底断绝关系的模样。李既演也跟出去,紧挨着她走,肩膀跟她不停擦过。
“说了多少遍,不许你跟着我。”虞子钰转过来,面色不善瞪他,又骂了句,“淫贼。”
疯姑娘听到“淫贼”二字,也面色微怒,双目瞪圆,学虞子钰的语气:“娘亲说了,淫贼不能靠近姑娘。”
有了个随声附和她的,虞子钰得意洋洋教训起李既演:“一个妖怪都懂的道理,你作为人居然不懂,淫贼离我们远一点儿。”
她搭起疯姑娘肩膀,推她往前,硬是走出吆五喝六的气势来。
到对面排房去找灵虚子,喊道:“祖师娘,李既演总是缠着我,你也不管管他。”
灵虚子一听到虞子钰的声音,头都大了,她站在屋内督促两个疯男快些吃饭,回头斥了虞子钰一句:“你一天天的不好好悟道,大呼小叫干嘛。”
虞子钰牵着疯姑娘的手进来:“李既演总是乱我道心,我都没法安心修炼,您也不帮帮我。”
“你要我如何帮?”
虞子钰悄悄红了脸:“您让李奉出来呗,李奉出来陪我,我肯定就好好修炼。”
灵虚子漫不经心应付她:“你自己去和李既演商量。”
“哼,我都和李奉约定好了,再也不和李既演讲话。都不能讲话了,还怎么商量。”
避免那名性情暴躁的疯男夜里作乱,灵虚子特地给他喂了点安眠药。李既演都看在眼里,他想问灵虚子,抓这几个疯子欲意何为。
但灵虚子至始至终板着脸,生人勿进的疏离样。
加之虞子钰对灵虚子盲目崇信,只要他语气稍有不对,虞子钰便要为师傅出头,骂他不懂礼数,不知尊师重道。
如此之下,李既演也只得暂时闭嘴。
入夜,李既演单独住在两名疯男隔壁,灵虚子带着疯姑娘和虞子钰单独住一屋子。
夜里,李既演听到好几次脚步声,起来顺着窗户望去,看到是灵虚子起来查看两名疯男的情况。
他一直没睡着,灵虚子夜中来查看疯男时,顺势敲响他的屋子,他很快出来开门:“道长,何事?”
灵虚子神情冷峻:“你能不能把你媳妇儿带来一起睡?”
“怎么了?”李既演没回过神。
灵虚子:“她话太多,吵得我睡不着。”
李既演点头,替虞子钰道歉:“打扰道长歇息了,抱歉。”
须臾,两人折回屋前。看到虞子钰将两张矮榻并在一起,和疯姑娘并肩躺着,边打哈欠边拉着人家讲话。
灵虚子走入屋内,轻咳一声对她道:“子钰,李奉来了,你去跟他一块儿睡吧。”
虞子钰一把掀开棉被坐起来:“李奉出来了?祖师娘,您可太厉害了,居然真的可以让李奉出来。”
“嗯,你快去跟他睡吧,他是你夫君。”灵虚子每隔一个时辰就要起来查探那两名疯男,也不能睡个整觉,疲得很。
虞子钰躺在矮榻上不起:“祖师娘,我也想去和李奉一块儿睡,可是我走了,谁陪着您呀。我自己跑去和情郎睡觉,留您和妖怪住一屋,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去吧,为师不怪你。”灵犀子坐在矮榻边上,强打精神回应她。
虞子钰从被窝里钻出,三步一回头,流连几次才出门去。抱住李既演劲瘦腰身:“看,我对你好吧,祖师娘那么舍不得我,我还是出来了。”
李既演亲她软乎乎的侧脸,牵她往回走:“嗯,娘子真好。”
虞子钰在月光下一蹦一跳:“李奉,我跟你讲,恰才李既演又出来了。我才没有搭理他,我说和离就和离,再也不会跟他纠缠了。”
李既演心尖酸酸涩涩,无计可施,只得继续扮作李奉,强颜欢笑:“嗯,娘子果真专情不二。”
“还是你懂我。”
李既演抱她在矮榻躺下,低头咬了一下她耳朵。虞子钰被他弄得发痒,歪头笑出来:“李奉,你想亲我的嘴吗?”
“那娘子想不想亲我的嘴?”李既演暂时抛却被当成替身的不愉快,专心与她调情。
“那就亲一下下。”虞子钰凑上去,蜻蜓点水碰了一下他的唇。
李既演也回亲她,跟她一样纯情,只是碰了碰嘴唇:“好了,到你了。”
两人来回亲,虞子钰爱上这种甜蜜的小游戏,和李既演亲一下又分开,乐此不疲直到入睡。
待到她熟睡发出若有若无的梦呓,李既演轻轻在她耳边问:“娘子,你喜欢李奉还是李既演?”
虞子钰不自觉往他怀里蹭,寻找最舒服的姿势,喃喃说道:“三殿下......”
李既演一怔,一夜无眠。
灵虚子赶得急,天没亮便起来催虞子钰起床。虞子钰一听到祖师娘的声音,醒得极快,一骨碌滚下床,跌跌撞撞跑来。
“祖师娘,我来了。”
灵虚子已经领着三名疯子出来,说:“快去洗漱,我带他们去前堂用早饭等你。”
“哦,我很快的。”
条件简陋,要洗漱还得自己打水,井里的水又冰又凉,她含上一口就被冰得一激灵。拿起布条沾上青盐,快速擦拭牙齿。
李既演已经洗漱完,听到灵虚子在前堂催他们。蹲下来捏虞子钰的下巴,夺过她手里的布条,上手帮她揩齿。
虞子钰往水沟里呸几口,怨道:“这里的青盐太涩了,弄得我牙齿好痛。”
李既演放下布条,舀起一盅水给她漱口。取来新的水,粗糙方巾投进去迅速捞出拧干,再次捏住她下巴,给她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