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殷九不来,按照书卷,殷苏苏顶多会颓废几天,然后志庭师兄就会发现这个小师妹的问题,亲自步步来教。
“……嗯。连若师姐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笨,连御剑飞行也学不会,根本不配做神剑的主人。”
这些天殷苏苏受到的明嘲暗讽令她陷入一种极其自卑的状态里,她也觉得,自己一直只是运气好罢了,幸运地捡到一本书,找到里面描述修仙的世界。幸运地有修炼天赋,还拜入到一流门派沧琅中,当了掌门弟子,取了所有人都为之眼红的神剑。
“你要是不配谁还配。”殷九不过是凉凉地暗喻天道的不公,在殷苏苏听来却仿佛在鼓励她。
“连若师姐,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在剑冢里你把我弄昏,就是想赶走那些坏人,把剑留给我。要不是言濯尊上来说你还活着,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殷苏苏说着,眸中莹莹似乎要落下泪。
殷九哑然。团子也被殷苏苏这样的理解给惊到,即使看不到也拼命地摇着她的衣服:“苏苏!你清醒一点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最后听到你已经取了剑,不然我甚至想把神剑给你。”
那你倒是给我啊,殷九毫不客气地想。
谁知残歌猛地震鸣起来,她立马摁住。
假的假的。她一点儿都不想要玄冰,那么冷,不如残歌暖和。
安抚好自家的剑,殷九咳嗽一声:“剑灵认主,是你的自然就是你的。你要是控制不好神剑,我来教你。”
殷苏苏眼底簇然亮光。
“先说好,我脾气不行,要是达不到要求我会骂你。”
“没关系没关系,师姐愿意教我已经很好了,我不介意。”
团子一脸痛心疾首:“你看看人家卑微到什么地步了?”
“用你那浆糊脑子想想,我可没逼着她。再者,等到方志庭亲自来教她,拖了全弟子的进度,现在免了不少人对殷苏苏的敌意,你还不高兴?”
殷九冷淡地传音。
团子哼哼唧唧:“可是说明我还要进行修改,又这么大工程。”
“你修改和殷苏苏吃苦二选一。”
团子不说话了,虽然它的指令是保护殷苏苏,也就……保护身心皆健康?
殷苏苏站在净水崖边,这里一般是弟子们私下练习的地方。清澈的泉水从河中流过,偶尔一两只飞鸟掠水飞起,溅起水珠。
苏苏按着殷九的话:“首先,将剑置于半空,用灵力铺展开。调动神识,试着感应与剑器的联系……”
玄冰出鞘,殷苏苏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置半空。
“放松。”殷九皱眉:“沉下心,不要急躁。”
虽是这样,可明显可以看到殷苏苏额上细密的汗珠,和微微发颤的手。
“你的灵力呢?将剑浮于灵力上。”殷苏苏急忙放出灵力,浅蓝的光泽如潮水般一释放喷薄而出。
咣当一声。灵力瞬间将玄冰淹没。
“收!多了。你难道感觉不出来需要多少吗!”
“对不起……”她嗫嚅道。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又不是给我学。”殷九冷声:“你先练习如何收放自如灵力好了。每个人不一样,剑灵不同,需要的灵力只能自己琢磨。”
就这样,殷苏苏单独在空地上默默练习,一会儿不是灵力少了就是把玄冰放不好位置,一时状况百出。
“还好我从没收过徒弟,不然照这样的恐怕要回炉重造几百次。”殷九躺在树上,咬着叶子,看着下面的花样不同的殷苏苏含糊不清着感慨。
“你不能因为仗着自己天赋高,而苏苏学不会就瞧不起她,她只是慢了一点。”
殷九随手摘了颗果子啃了一口,鲜红的汁液染上唇色:“我可没,毕竟她是有天道庇护的,努不努力都无所谓。换成我,光靠着丁点天赋,不去争不去抢只有被饿死的命。”
话虽这么说,殷苏苏也并不是偷懒耍滑的人,从之前她就喜欢跑去弟子会堂看练剑就能看出来,她是真的热爱。殷九只是提点几句,她就很努力很认真地在练习,错误多,但基本错的行为不会再重复,总能慢慢学会。
太阳都要向着西方落去时,殷苏苏终于汗淋淋地冲着殷九喊道:“师姐我可以了!”果然,一道浅浅的灵力上面,漂浮着剑器。
殷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去,站上去。”
站、站上去?
殷苏苏有点不知所措,要怎么才能上去,而且,那么高……
“修仙是天地与自身的融合,御剑也不过是其中表现的一种形式。所谓剑修,本命剑器与你一体,你所思所想皆能感受,共同行于天地。”
殷九看着踌躇迟疑的殷苏苏不耐道:“说白了,你想让它怎样它就能怎样。”
殷苏苏犹豫着在心中让玄冰往下降落,然后看着玄冰真的停留在了脚边,她略有些惊喜地踏了上去,感觉到一阵摇晃。
忽然就飘了起来,整个人随着剑置身于空中,慢慢地开始向上升去。周围空荡荡的,眼瞧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已经接近崖面,殷苏苏感受着周身的风动,心下不免有些紧张。
脚下刚想换个地方,没想到突然踩了个空。身体一倾——
“啊——”落下的那一刻里殷苏苏脑中一片空白,只余尖叫声。
唰一声,在快要接近地面时,她感觉到身下多了什么,极为平稳地托着她缓慢落下。
殷苏苏怔怔地看着回到手里的玄冰,再看看身下白焰灼灼的剑,忍不住想出手碰下想试试火焰的温度。
于是在离地面差不多还有一米时殷苏苏被重重地摔了下来。
殷九这边还纳闷残歌怎么忽然甩了不干了,残歌就呼呼地飞回来猛地钻回剑鞘。
那样子简直就明晃晃地彰显:休要老子再救人!
??
真的是,比当年还暴躁。
剑随主人,不然残歌也不会选她。
“殷九你太狠了——”团子在那里惊呼。
殷九才懒得解释,朝殷苏苏那边问:“没事吧?”
“我没事的,师姐不用担心。”殷苏苏脸色微红:“感谢师姐花时间愿意陪我练习,谢谢你。”
“别人手把手教不如自己钻研。”殷九扔给她一枚果子,就准备离开:“有困难就想办法解决,就是靠天说不定天也会塌。”
殷苏苏不懂殷九话里的深意,接过果子只是很感激地笑。
走回重月峰的路上,天色渐晚,稀疏的明星挂在枝头。
“殷九,你是不是不喜欢苏苏啊……”
团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她。
“她跟你一样,外表白白软软很好吃的样子实则里面空空如也。”殷九很务实地比喻。
“谁说我空了!不对!我没有看起来很好吃!”团子气愤地跳。
殷九无所谓将果核一扔:“去照照镜子再来说话。”
果核就被那么往坡上树林一投,发出了落地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是咔嚓一声。
殷九蓦地停住,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快到只见她出手白光一闪。
残歌就随心一动迅速挡在左侧,嘭一下硬扛下不明突袭的这股力量。
看着弥散的黑气,殷九心下一骇。
这是魔气。沧琅内什么时候有魔界的人混进来了,居然会跑到这里?!
第18章 夜下突袭
而到了此刻,殷九才发现,自己走过了。
因为太熟悉重月峰了,不知不觉地多走了路,她的房间在下面,再往上去她可能就会见到言濯了。
但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件事的时候。眼前重月峰的寒木林里,怎么会有魔气?
殷九当下有了不好的猜想,顿时转头看去。
夜下无声,星光当寂。
那人着玄沉细绸华服,衣袖滚边上缠着赤线绣朱雀浴火。青丝若柔光水缎一泻散落,眉目懒散,眸中却彷墨玉深深,遗落星子。腰间系着的弯月玉勾轻轻被风摇晃,他正倚在树干看起来极为闲适的模样。
假象罢了。
殷九再没那么了解他了,若她还不快点反应……
“你是何人?来我沧琅什么目的。”
殷九飞快在脑子里为自己装人设,要表现成极为正义不屈不挠的仙门弟子,厌恶魔界……不比在言濯面前,路重箫心思如鬼魅,这里她只要稍稍表现不对,就能被抓出异常从而被认出来。
“我?”仿佛是浅浅的一声叹息,只不过眨眼间他已欺身近她,唇边含笑,却难及幽泽诡谲的黑瞳:“你猜?”
殷九避开对视,这家伙学过瞳术,眼睛极摄心魂,一不留神就可能会落入诱人的沼泽地,难以挣脱。
她后退半步,目光坚定,俨然正派之色:“魔界之人来我沧琅,你就不怕我通知掌门派人来抓你吗?”
他敢一个人孤身潜入沧琅,就定有法子脱身。殷九猜是为了寻什么东西,如果她暴露了路重箫,沧琅肯定会严加管控,下次进来就难了。
路重箫全然不在意,只是细细打量她,倏然莞尔,嗓音飘乎几近低哑:“你是沧琅新入门的弟子?长得不错,性子也有趣……”
殷九有些无言,她很不明白路重箫为什么要冒着被沧琅围攻的风险费时间和一个陌生弟子涮两句瞎撩的话?这张脸好看没错,但路重箫也绝不是沉迷美色的人,说这话,大概率有什么目的。
果然,他又道:“我要带你回魔界。正巧,我有个极为听话的傀儡,生前的愿望便是有一副空前绝色的皮囊。”他看起来很温和,除却眸中闪着恶意又兴奋的光:“可惜只有成为傀儡我才愿意帮忙。你要是听话,我也可以考虑你的愿望。”
神经。她知道路重箫有些恶趣味,之前她懒得问,现在居然能轮到自己身上?
残歌剑鸣一起,险些灼烧到距离之近的路重箫,横挡在殷九身前:“你最好赶紧离开……”
但是,在看到残歌的那一刻,他的笑容蓦地消失殆尽,周身开始不动声色释出极为恐怖的威压,殷九险些稳不住——威压这种东西只有修为悬殊才能起作用,她都忘记了现在她还是个连金丹都没结的筑基后。
看着面前的女子死死地咬住唇被迫硬抵,路重箫颇有些意外,只不过并不能让他停止,反而故意继续施压。
殷九在心底也顾不得骂这个狗东西,她现在唯一的脱身办法就是让言濯出来,这样路重箫决计不会再招惹她,可是重月峰出现魔气到现在如果言濯在的话不可能不知晓,可是他会去哪里?
殷九不由得有些恼,总是不该出现时出现,该出现时却没人了。
那就只有惊动重月峰上的区域了,言濯必定有所感应。
“喂喂喂,殷九,你不会死吧。”团子害怕地转来转去。
“看你有多希望我死了。”拼命地硬扛让殷九声音也带了稍许沙哑疲惫。
“不行不行,你不能死,死了我不就落到这个人手里了,他看起来好可怕啊,会不会把我撕了呜呜呜……”
路重箫语调平平却饱含杀意:“为什么残歌剑在你手里?”
其他都能装,唯独残歌瞒不住,可她若不招出残歌剑,依路重箫的个性,真会像他刚说的把自己带走:“自然是……从剑冢取的。”
“是吗?”殷九这边已然汗如雨下,残歌剑插入地中才能使她没有跪倒。他看起来闲闲的像是要好好回忆一番的样子:“嗯,听说言濯又收了位新弟子,天赋极好,看来就是你了?果然待遇不错,连残歌都交予你。不过——”
他又恶劣一笑:“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杀了你,言濯会怎么办?”
殷九知道他绝不是开玩笑。他动了杀心。
她凝神片刻,咬牙起身。挑起剑指向他——混合着烈风与白焰的力量宛若闪电迅速喷涌炸开。可惜路重箫闪避了下躲开,只是轰掉了重月峰顶上一小片崖壁。
然后殷九再也没力气支撑,直接倒靠在石壁旁,“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本来在路重箫的威压下半点灵力也使不出来,她非要强行运力很容易就损了经脉。不过这样也就够了。
“残歌剑用的不错。不过很可惜……”路重箫的目光似有缅怀,不过很快再次阴冷起来,手指逐渐抚上她的脖颈:“你不适合这把剑。”
其实只要殷九说出他的名字,路重箫立刻就会知道是她然后松手。但是现在还不能,先不说蓬莱岛,连书卷殷苏苏和未出现的天道之子还没弄清楚,离开了沧琅,这些都无法解开。
并且,这些秘密在无实证的情况下都很难去告诉别人。
再者说言濯马上就来,她能和路重箫上演一番重逢戏?
殷九决定赌一把。
“殷九你真要他杀你啊!”团子看着路重箫手指渐渐收紧,急得溢于言表。
“不担心,会有人来的。”即使面上涨得通红,殷九的传音也丝毫不乱。
团子:殷九是我见过最狠的女人,对自己更狠。哪有人拿自己性命去算计的?!
果不其然,听得突然一阵剑鸣,路重箫只得被迫松手,侧闪与身剑擦边而过,剑刃磨擦于石壁上溅起一串串火花最后迅速原路归回主人。
“咳咳……”
言濯一身雪衣,在夜中无尽寒意。
“可有大碍?”他问道。
殷九摇摇头。
团子终于舒了口气,仿佛死里逃生的是它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居然发现殷九有一点笑意。
“你没事吧,你疯了??”
殷九的声音轻飘飘:“蠢团子,你不懂我想看这一幕多久了,我可一直想知道言濯和路重箫谁更厉害。”她的语气不掩兴奋就像赌坊里那些期待开盘的人一样。
“……有什么意义吗?你是不是有病!等等你不会非等言濯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团子:不是很懂你们修仙人。
“自然。”殷九慢悠悠道:“要是路重箫赢了呢,等我修炼上去回魔界加上这一次的帐好好教他,自然我就是三界顶端。若是言濯更厉害,那就更好办,等之后击败他我就成了三界传说了。”
团子呆住了:“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想当天下第一人。你醒醒你忘了这一个你前恋人一个旧情人你真下得去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我又不是杀人。”殷九啧一声,忘了这团子是个恋爱脑,它肯定听不得这些。
“你真无情!殷九你没有心!”果然。
可惜,一切并没有如殷九的心愿发展。
路重箫在看到言濯来后便收了周身气势,散漫一笑:“你好,小九的师父。”
很明显这样称呼让言濯神色就冷了下来:“无明殿主路重箫。”
路重箫爽快地点头:“对。我是想来找她的,你要是见到她,麻烦告诉她一声应非宫还在让她快点回来。还有,”目光看向倚在石壁上的人——手旁的剑,意味深长道:“有些东西还是物归原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