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停止了磨刀,叶墨听见那妇人嗔怪道:“你可得给我磨仔细了,就因为你偷懒没把刀磨利索,上次那人才有机会跑出去,我给他下的药量够,估计你早就被人收拾了。”男人粗糙的笑起来,看了看刚磨好的刀,想了想,还是又坐下磨了起来。
如果不是叶墨和洛洛现在身处的环境和窗外那两人关于磨刀的对话,要说那两人只是山野间的普通的农户,一点儿也不会有人怀疑。
叶墨和洛洛对视了一样,旋即避让开对方的实现。叶墨是不敢,而洛洛是不屑。纵使她心中对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了恨意,但是她也确实不想跟眼前人有什么过分的纠葛。
洛洛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微微叹了口气。她起身,却发现脚下土色黑的深沉,忙掀开遮盖的稻草一看,两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稻草下的土地还是湿润的,只不过黑得深沉,掀开稻草的遮盖后,一股恶臭和腥气扑面而来。其实根本无须多言,从这土地的颜色和外面的人的对话,两人便能猜的八九不离十,这黑的异常的土地,大约是被血渗透染红的吧。但是究竟要多少的血才能将这土地渗得湿润不干而又红的发黑?洛洛不禁抖了抖身子,打了个冷颤。
叶墨见状,也眉头紧锁,上前将她拉开。
洛洛仔细打量着这有些昏暗的柴房,踱步一圈,这柴房中的细枝末节尽收眼底。大概人在发现了一些细致末端后,会比较容易留意到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洛洛看了一遍,一些细小的,或者原本可能不会被注意到的怪异,此刻全都被发现了。
那墙角的白白的碎石,哪是什么碎石,八成就是人骨头蹦出来的碎屑。那墙上,地上随意丢弃的零碎的甲片,仔细来看,可不就是零碎的骨头嘛。洛洛觉得头皮发麻,虽然她也见过比眼前更加可怖的场景,但是想到那是活生生的人,自己的在的这间屋子里面曾经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在此惨遭杀害,他们的骨头被随意丢弃,他们的尸身荡然无存,洛洛只觉得一阵恶心,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稻草下的血土的恶臭,她不禁捂住嘴巴蹲下来,干呕了起来........
虽然她尽量压低了自己的音量,但是门外的妇人还是注意到了柴房的异常响动。喊了男人一声,眼神示意,男人了然,拿着已磨好的刀,和女人一起往柴房这边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叶墨从门缝里看到两人越来越近的身影,望了望蹲在墙角干呕的洛洛,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躲到门后,准备迎战。
那两人小心翼翼的靠近,脚步轻巧的几乎听不到声音,他们靠近门,女人就着门缝往里面看,却看不到两人,赶紧在男人耳边悄悄说了这个情况。男人皱起眉头,让女人退后。女人听话的往后退,手里拿着两把菜刀,跟在男人身后。
男人大喝一声,踹开门冲了进来,一时间眼睛还没能适应光亮至昏暗的变化,再加上叶墨和洛洛贴着墙边,男人没看到两人。
见男人冲进来,叶墨一脚已经踹上了男人的后背。不知道是男人虚壮,还是叶墨确实厉害,男人被叶墨这么一踹,马上往前扑了去。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巧合,男人往前扑去,一头栽进了那摊血泥的地面,整张脸都埋到了这片土里面,那把刀刚刚好插在他的喉咙间。男人甚至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没了生气。鲜红的血从他的脖子汩汩的流出,转瞬就已经是一大摊,覆盖住了这片血染成黑色的土地。
妇人挥舞着菜刀跟着男人进来,叶墨一脚将男人踹趴下的同时,妇人的刀也到了叶墨身旁。不愧是武艺高超的叶将军,叶墨反应极快,侧了身子,妇人扑了个空,惯性带着她往墙柱子上去,菜刀砍在柱子上,深深的嵌了进去。
妇人站稳了身子,狠狠的将柱子上的菜刀往外拔,奈何菜刀稳稳的一动不动。好在她手上还有一把菜刀,叶墨方才这一躲,闪到了一旁,与洛洛刚好反了方向,妇人马上反应过来,挥着菜刀往洛洛的方向砍过去。叶墨连忙飞起一脚,正正踹到那妇人腰上,那妇人吃痛的叫了一声,手中的菜刀却还是向着洛洛的方向劈去。
洛洛往后闪了闪,但退得有点急,踩了自己的脚跟,整个人往后歪了去。如果是以前的洛洛,这么摔着倒是没什么,可是现在的洛洛可是身怀六甲,怎么能禁得起这么摔。叶墨的身形已经到了洛洛面前,一把揽住了洛洛的腰,洛洛这才没摔着。
妇人瞅着这个空隙,立马扑了上来。叶墨揽着洛洛,又要注意洛洛的身子,所以移动起来也不是很方便。虽然是闪开了妇人的大幅度攻击,可肩上还是被菜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但叶墨一声未坑,只是眉头皱了皱,在妇人再次冲过来前,抱起洛洛迅速转移到了室外。
妇人却没有追出来,叶墨放下洛洛,两人互看一眼,最后疑惑的盯着幽暗的柴房方向。只听得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从里面传来,正疑惑着,妇人满手是血的从柴房门中冲了出来,直直的冲着叶墨而来,目眦欲裂,撕心裂肺。
叶墨抱着洛洛转过身,妇人依旧扑空。但这下她却没再冲上来,而是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满脸血污,望着叶墨和洛洛,笑了起来,这笑里却藏着阴冷,“你们一定不得好死。”妇人一字一句的说完,手中的菜刀快速地放到脖子上,一划而过。
洛洛没看见什么,叶墨及时用手覆住了她的眼睛,等拿开手时,妇人已瘫在了地上,了无生气,鲜血从她的脖子汩汩的流着,往井边延伸去。那双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叶墨和洛洛。
洛洛听见叶墨幽幽的叹了口气,挡在洛洛面前,走到妇人身边,俯身,合上她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院
到了京都,叶墨带着洛洛去了叶府。
洛洛本是不愿意的。一来,既然已经到了京都,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跟叶墨纠缠了;二来,叶府留给她的记忆都是痛苦的,她不愿再回去;最后,她害怕撞见熟悉的人。
叶墨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心里愧疚,也很抱歉。但是处于对洛洛安全的考虑,他还是再三劝说洛洛到叶府先小住一晚,次日再做重新安排。
“晴儿.......路晚晴......走了......”叶墨开口道,望向洛洛的眼神,满是歉意,但又十分的恳切。
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洛洛皱起眉头,“去哪儿了?”话刚出口,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应该这么关注这些事情,眼神闪烁了下,垂下眸来。
“总之,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洛洛看向他。
夜色微凉,清风吹起眼前人的粗布短装,月色倾泄在叶墨身上,连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他安静的看着洛洛,眸中闪烁,似乎有些莹光。
洛洛点了点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墨,但毕竟是自己真心实意喜欢过的人,纵使经历了那么多过往,在见到这样的眼神下,也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语。洛洛恨自己的不争气,难道忘了平家寨百八十条人命都因自己与叶墨之间的纠葛而死吗?可她却还是答应了叶墨。她在努力给自己找着借口和理由,平家寨的祸事,因自己和路晚晴而起,就算没有叶墨,可能迟早也会被路晚晴毁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挣扎和矛盾的。但,她真的没有办法拒绝眼前这样悲戚的叶墨。
叶墨带着洛洛悄悄地回了叶府,没有大作声张,叶墨让下面的人管好自己的嘴。
洛洛被安排在了叶墨院子的一个侧屋。
一直以来叶墨都有自己的院子,本来叶墨的院子是主院,应当与正妻同住,但是当年叶墨对平喜乐诸多意见,别说让让入住主院了,就连在他附近都不行,所以当年平喜乐与叶墨大婚便被送到了西北角最偏僻的那个小院子,平喜乐平时也更没什么机会出自己的院子的门。
即便后来路晚晴进了门,由于娶妻不过两天便纳妾,尤其平喜乐更是圣旨赐婚,所以叶墨自然也不可能将路晚晴迎入主院,所以就安排了离主院最近的院子收拾的十分豪华气派给路晚晴住。不过对于那是的叶墨来说,主院与侧院倒也并没有什么分别,因为他也是几乎都在路晚晴的院子里住下的主院基本上也是荒了的。
直到后面路晚晴与叶墨之间不合,叶墨便命人重新收拾了主院,基本上就在主院住下了。
洛洛跟着叶墨进了主院,打量着收拾的极其精致的院子,免不得自嘲一番。没想到当年作为明媒正娶的正妻没法住进来的主院,竟然在今天住进来了。
叶墨没有漏过洛洛自嘲的申请,脸上闪过一丝内疚和羞愧,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也没什么好说的。
即便是不怎么来的侧屋,也收拾的十分干净,应该是每日都有人来打扫。洛洛在叶墨开口前关上门,她今夜答应在叶府留宿已经是很不应该了,她不敢想,如果自己再与眼前的人多谢交流,自己的心会不会动摇。
虽然现在的木已成舟,两人不可能再回头了。但是洛洛害怕的是,自己对叶墨那种淡漠的心思会被动摇,无关爱情,只关乎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波动,但凡她有一丝动摇,那都是对不起已经故去的平家寨上百条人民。
洛洛时常在想,究竟知道自己的过去是好事,还是继续不知道是好事。自打恢复记忆以来,洛洛时常会做噩梦,说是噩梦,洛洛心里害怕着,可却又期盼着。她会梦见平家寨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对她笑着,像当年她还在平家寨时那般,跟她说话,教她做事,陪她打闹,甚至连爹爹,都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可是她越贪恋这种温暖,下一秒,所有人都变得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他们厉鬼般,不,他们就是厉鬼,拖着腐烂的身躯、破碎的骨肉和糜烂的灼伤向她扑来,爹爹掐着她的脖子,问:“为什么.......为什么........”一遍又一遍。
洛洛从梦中惊醒,脸上爬满了泪痕,枕头也总是湿了大片、大片。
她摸着隆起的肚子,轻轻的、温柔的,喃喃道:孩子啊我的孩子.......
翌日清晨,洛洛洗漱完毕出到门口,叶墨已在门外站了许久。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廊下,背对着洛洛,身形颀长挺拔。洛洛看着他,衣衫上似乎结了小小的露珠,今日他的服装庄重了不少,大约是因为要入宫吧。
洛洛张了张嘴,想要喊他,可却也没喊出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人,又或者是,其实她真的与眼前的人无言可语。叶墨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洛洛正在门口,定定的望着自己。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相顾无言。这种默契,却是洛洛不想的。
“你先说。”洛洛抢先道。
叶墨垂眸,此间似有一声叹息从洛洛头顶飘落,“我已经让人备下了早饭,虽然已经到了京都,但是去到皇宫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是吃些东西吧。”叶墨的口气小心翼翼,眼神也跟着有些闪烁,似乎是害怕洛洛拒绝,“就算你不想,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饿着。”叶墨指了指洛洛的肚子。
洛洛歪了歪头,似在思索,而后,点点头。
叶墨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引着洛洛往主院的正屋去了。进了门,望见摆满了一桌的菜肴,洛洛微微有些吃惊,转头看向叶墨,“想来皇上必然十分器重叶将军,没想到将军府的早餐也这般丰盛了。”
叶墨苦笑,洛洛的话听在他耳中似乎嘲讽多过打趣。“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让人都做了一些,希望能有一两样合你胃口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轿子
洛洛扫了桌上一眼,就近找了个位置,端起粥就着咸菜吃了。
叶墨愣愣的看她,她施施然一笑,道:“美味佳肴享用不起,咸菜配粥已经很好了。”
叶墨的脸上白了,嘴唇嗫嚅但终也没说什么,只觉得心突然又刺痛了一下。他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过白粥,配着咸菜吃了起来。白粥氤氲的水汽扑了他满脸,整张脸都一些湿了,叶墨的眼眶也湿了,滚烫的泪从他眼中低落,他的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到碗里。
洛洛装作没看见他的模样,只是自顾自吃着粥,虽然脸上风平浪静,但心里早已酸涩成海。
是的,粥配咸菜已经很好了。
当年,谁都知道自己虽然名分上是将军夫人,但是府上地位最底下的人,任是一个普通的奴婢都敢过来说几句鄙夷的话啐个口水,吃穿用度上更不用想,只能说比外面那最低贱的脚奴要好上那么几分。残羹剩饭是家常便饭,跟着她的婢子恼怒的抱怨着,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落到她手中的,更是残羹剩饭中的残羹剩饭。
当年的平喜乐,没有路晚晴合人眼缘的原因之一,也跟这长期的营养不良脱不了干系。
用过早饭后,叶墨便带着洛洛出了门。为了不惊动太多人,他们从侧门出去,侧门早已备好了马匹和轿子。叶墨伸手让洛洛扶着自己上轿,洛洛看都没看,只是自己扒拉着轿子的边框,撑着上了轿。叶墨的手晾在半空中,也只能苦笑着收了回来。
到了宫门前便不能再骑马乘轿前行了,洛洛搭着叶墨的手下了轿子。这下她确实真的无法凭自己的能力折腾下来了,一路上的马车虽然平稳,但对于孕期的她来说还是被颠簸得有些七荤八素,脑袋沉沉的,连叶墨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过来。
走到宫门前,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唐焱本就不喜欢走形式,之前根基不稳的时候没说什么,现在已经相对比较稳定了,便取消了每日上朝制度,改为了双日上朝,单日休息。如果确实有特别紧急情况,另当别论。
今日是单日,无需上朝。再加上叶墨今日的装扮也不是面圣的官服,也没有特召圣旨,所以被拦下来是很正常的。洛洛在身上摸索了好一会儿,也找不见那个玉佩。叶墨在一旁等着,倒也不急。
“哟,我还当是谁,原来真是熟人啊。”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声传来,“羽儿,来,这是叶墨叶将军。”
“将军好。”稚嫩的童声香气,洛洛抬头看去,一个奶团子正有模有样的冲着叶墨行礼。叶墨笑了起来,望着眼前奶梦奶梦的孩子,如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般笑了。
“将军来做什么?咦?这位姑娘是?将军,莫非你........”女子的声音百转千回,最后语气落在了鄙夷上,她上下打量了叶墨和眼前这个带着帷帽却大着肚子的女子,冷笑道:“将军果然与以前一般薄情呢。”
叶墨太阳穴跳了跳。
“颖儿!不要胡说。”吩咐好小厮后,沈如安便跟上了赵颖儿,一走进,便听到了赵颖儿这番话,赶紧上来拉住她,生怕她再说下去,会得罪了这位名声赫赫的将军。
赵颖儿皱着眉头回头瞪了一眼,踩了沈如安一脚,然后扯着羽儿怒气冲冲的走了。沈如安满脸抱歉,行礼替赵颖儿配着不是,“还请将军见谅,我家颖儿比较直脾气,不爱动脑子。要是冲撞了将军和姑娘,还请见谅。”
叶墨微微一笑,点点头。沈如安看他也没有在意的意思,望着赵颖儿越来越远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继续道:“不知将军今日来这里所为何事,莫非也是得了太皇太后的诏令?”
叶墨摇摇头。
洛洛却开口问:“太皇太后今日有宴?”
沈如安眉头微皱,但转瞬平复。虽说觉得又眼前女子有些无礼,但在叶墨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这些年叶墨身边,倒也没见过带什么女子,今日竟然会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进宫,估计一定是有什么大事,或者说这女子的由来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