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嫔等几人虽和丽妃交好,明摆着刘皇后要拿程美人作筏子,丽妃非要当那出头的椽子,这人是有多想不开,她们可不敢再来触这个霉头。
一时殿里安静了下来。殿外忽然传来击节声,大家知道是昭帝来了,都缓缓松了口气,对峙的人终于要变了,这样就好,刘皇后的杀气只要不落到她们身上就没事儿。
昭帝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侧殿门口,那明黄的身影一出现,侧殿里的人就跪倒了一片。
刘皇后缓缓从上首的主座上站起来,向昭帝行了个蹲礼。
昭帝大手一挥,让大家都起来,更是直接走到程美人身边,拉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昭帝握着程美人的手不放开,殷殷问道:
“爱妃这些日子吃的可好?睡得可好?那起子下人们有没有不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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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鹧鸪飞(3)
程美人垂着头,满脸的羞涩,低声答道:
“回官家,妾一切都好,宫人们也都尽心伺候,没有不听话的。”
昭帝拍着她的手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直管让人去做,记住不要难为自己。要是有人要难为你,你就告诉朕,有朕给你做主,什么都不要怕!”
程美人的头更低了,诺诺地应着是。
昭帝终于放开了她的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丽妃,眼里似有柔情闪过,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这才看向刘皇后。
刘皇后站在那儿看他宠爱程美人,心里连连冷笑,只觉得牙酸。见他看过来,倒是换了一脸的笑容,上前道:
“官家今日倒是得闲,来看看这一屋子的姐妹们。”
昭帝笑笑,上前牵住刘皇后的手,一起往上首的座位上走去——不管他们之间的裂痕有多大,面子总还是要做的。
二人在主位上落座,昭帝才道:
“听说今日皇后在景阳殿设了道场,请了高僧前来诵经,很是热闹啊——这人来的倒是齐全,朕要感谢皇后为后宫操劳,辛苦了!”
刘皇后笑了笑,知道他过来是为了给他那新得宠的娇娇儿撑腰的,这么点面子她还是愿意给他的,就道:
“不敢承官家的谢,都是应该的。要说辛苦,该是程美人最辛苦才是,怀着龙胎,若是他日诞下皇子,就是咱们大成的大功臣!”顿了顿,又笑着道:
“说起来,自从程美人有了喜信儿,都没怎么见过面,程美人光接了官家的赏,本宫这边倒是落下了。”说着,目光就朝李长御看了过去。李长御忙转身接过身后宫女手里的单子,双手递给了刘皇后。
刘皇后接了过来,又递给昭帝,道:
“官家看看,这是我给程美人备下的礼,贵不贵重的,是一点子心意。”
昭帝接了过来,看也不看,只笑着道:
“既是皇后的心意,那必定是最好的,程美人没有挑剔的理,就按皇后的安排办就是。”
刘皇后笑笑,朝着底下的众人道:
“你们也该有点表示才是,毕竟这可是阖宫的喜事。”
大家听了,有人也开始动了心思,既然程美人能有孕,那么在场的每个人也都还有机会。心里一高兴,送东西就大方了起来,有人拔下头上的赤金簪子,有人脱下手上的暖玉镯子,有人解下腰间的玉佩,各式各样的贺礼,将跟在程美人身后的小宫女手里摆的满满的。
丽妃的贺礼并不出众,只是一个盘的光亮的手串儿,程美人却是将那手串儿紧紧攥在了手里。
一时众人又在重熙宫里用了斋饭,昭帝也没有多做停留,让人送了程美人回去,也就跟着离开了。众人见皇后脸上有了倦意,也都知趣地告辞。
到了晚上,程美人遣了人送给丽妃一盘子枣泥酥,说是亲手做的,感激她今日的搭救。
丽妃叹了口气,问那宫人,程美人可能出重庆宫,那宫人是程美人身边得力的,笑着对丽妃道:
“官家不放心,美人出入都有人看着,每日里也就辰时能在小花园里走走。”
丽妃点了点头,让那宫人走了。自己坐下来想了又想,才转头吩咐服侍自己的宫女道:
“明早做一碗莲子羹,带上我新做的那双软底鞋,我去小花园会会程美人。”
第164章 鹧鸪飞(4)
宫里的小花园也不小,有假山有活水有绿树成荫有鲜花遍地。
程美人很是珍惜每日里能出来的这一会儿,就像关在监牢里放出来走动走动的人一样,一出来觉得气息都香甜了。
十六岁的人儿,正是喜欢玩乐的年纪,生生被关在那一方天地里,虚耗着光阴年华,还要整日间提心吊胆。
身后跟着的是昭帝亲派来保护她的宫人,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她有些烦厌,很想使了性子甩开了她们,可不管她走到哪里,她们总是如影子一般跟着。
这个时辰的小花园基本没有人来,宫里的女子们大多信佛,向皇后请完了安,一般都要回去继续做早课。程美人散步也几乎碰不到什么人,所以,当她一抬头,看见小径的那一头出现了丽妃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险些忘了嬷嬷们不让她快走的要求,还是丽妃快步迎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手。
她要行礼,丽妃不让,拉住她的手,泪水就流了下来,道:
“好妹妹,你别跟姐姐见外,你有身子,要好好养着……”
程美人进宫不久,在宫里没几个认识的人,昨日得了丽妃的帮助,在心里就将她当成了朋友,又加上这些日子的寂寥,一见丽妃的泪水,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跟着开始流泪,握着丽妃的手,道:
“昨日还要多谢姐姐相助!”
丽妃揩了一把泪,破涕为笑,道:
“瞧我,见了妹妹觉得亲切,竟这般无缘无故地哭了起来。”又拉着程美人的手,细细地问她孕吐严重不严重,可吃得下东西。
程美人神色有些古怪,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嬷嬷,道:
“多谢姐姐关心。就是早晨起来吐的严重些,到了午后就会好很多。爱吃些酸的,吃了能舒服些。”
丽妃点点头,道:
“酸儿辣女,我那时候也是这样,定要拿了酸梅子就着,才能吃得下东西。”又转头招了她身边的宫女,从她手里接过一个食盒,掀了盖子,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往程美人面前递了递,道:
“妹妹尝尝这个,我那会儿顶爱吃这个了……”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将食盒给了跟在程美人身后的嬷嬷手里,拉着程美人往前走去。待与身后诸人隔开了一段距离,她才勉强笑着道:
“妹妹不知道,我这心里头苦啊……人都看着我生了皇子,风光无限,可谁能体会我母子不得相见的苦处……我来找妹妹,其实也怕妹妹防备着我,毕竟在明面上,这宫里最见不得你生皇子的就应该是我。可是妹妹你知道吗,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瑞王了……一年多啊……我都不知道他长的多高了,变成什么模样了!”
丽妃开始哽咽,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程美人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想着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就听她继续说道:
“我这心里,一日日地不得安宁。妹妹你想,瑞王养在皇后跟前,时间久了,怕是就会将我这个生母忘了。皇后势大,哪一日寻个借口处死了我,我死也就死了,怕是连一点水花都掀不起来。”
第165章 鹧鸪飞(5)
程美人越听越心惊,她虽把丽妃当成了朋友,但也明白在宫里还是少知道些为好,她可不想听这些辛密,忙打断丽妃道:
“姐姐快别这样说,瑞王毕竟是您生的,怎么会只认养母、不认生母呢?他一日日长大,他身边自有师父教他为人子的孝道。”
丽妃擦了泪,知道她不想听,也就一笑,道:
“妹妹如今是这宫里大红大紫的人,深得官家宠爱。姐姐没有别的想法,只求妹妹得空的时候,能在官家面前提上一句,让我见一面瑞王就好……”
听了她这一句话,程美人倒是安心了。她也不是傻子,进宫前就被家里人反复叮嘱了,宫里头人心叵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没有无缘无故的恶,若说之前和丽妃的亲近,到底隔着一层担忧,如今知道了她的所求,就觉得石头落了地,心里踏实了。
她笑着道:
“姐姐放心,等我见到了官家,一定和他提一提。”
丽妃当即笑逐颜开,拉住她的手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喊了跟在她们身后的宫女,接过她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道:
“这是一双软底的鞋子。其实昨日我见了妹妹的鞋,好看是好看,但那底子太硬,穿着不舒服,不如这双软底的,”说着,低头看了一下她的脚,接着道:
“这是昨夜里连夜赶的,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试试,若是不合适,我再拿回去改改。”
程美人一时受宠若惊,她没想到丽妃会为她熬夜做鞋,接过那鞋子一看,针脚细细密密,鞋面上虽没有精致的刺绣,但胜在柔软,特别是鞋底,摸上去又厚实又软和,当即找了亭子坐下来,脱了脚上的鞋穿上试了试,没想到大小正正合适!
丽妃就笑道:
“看来我这眼还行,也就昨日里那一眼,没想到这样合适。”
程美人穿上走了几步,果然觉得脚上舒服极了,如踩在棉花上一般。她向丽妃一再道谢,丽妃笑着摆手。
二人又聊了些花花草草的,丽妃觉得时候不早了,就和程美人告辞。
程美人身后跟着的嬷嬷眼神晦暗,陪着程美人回了重庆宫,拦着程美人不让她吃那莲子羹。程美人也不敢坚持,她也知道多少事就是从吃食上出来的,不吃就不吃吧,她也不缺这么一碗莲子羹。
重庆宫内堆着昨日皇后的赏赐,倒也没多少东西,却胜在精致。除了常规的绫罗绸缎外,还有些金银细软,在这些东西中,最显眼的还是几盆花卉。
可能是皇后擅长养花,送来的每一盆都枝叶繁茂,要么打着花骨朵,要么有花正在盛开,只有一盆仙羽绿萝绒与众不同,只有绿油油的叶子,不见有花。
程美人的嬷嬷就道:
“花花草草的,在屋里放多了不好,还是都搬到外面去吧。”
程美人想了想,觉得都搬出去了有些可惜,就指着那盆仙羽绿萝绒道:
“放下这盆吧,那些开花的有味道,闻着睡不好觉,倒是这盆长势喜人,放在屋里看着讨喜。”
嬷嬷看了看,见那整株都是养在水里的,拔出来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心想着这样倒好,不必担心土里埋着什么不干净的,也就同意了。
第166章 鹧鸪飞(6)
深宫寂寥,数着豆子过日子,一日日从日升熬到日落,程美人觉得自己的光阴被拉的非常漫长,想起自己糊里糊涂就被送进宫来,糊里糊涂就成了宠妃,糊里糊涂地怀上龙种,从此天地就成了那小小的四方。
夜深了,她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起昭帝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从心底深处泛出一阵阵寒意。这深宫里,她该何去何存?
……
……
舒窈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纸条,心中的愤懑让她连饭都吃不下去。大成王朝像一个外表美丽的灯笼,看起来华丽,里面却是空的,又像一棵高大的古树,看起来枝繁叶茂,树干里却腐朽成了泥。
到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她在驿站里遇刺的真正原因,还有更多个这样的事可能发生。荆湖北路荆州通判杨万广伙同知州曹文义,私自将人头税提高了三成,百姓苦不堪言,却求告无门。
舒窈又看了一遍那小小的纸条,上面的一行行小字如同一把把匕首一般割着她的心:隆化七年,荆州甘阳县水灾,死一百零三人,上报赈灾死三百二十八人,粥可照人;次年蝗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知州遣通判赈灾,只见水光不见米粮。
荆州本是富庶之地,人口众多,杨万广和曹文义在任期间,人口丧失近一成,税赋降低近两成!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那杨万广和曹文义每三年一次的考绩还是优,送到昭帝跟前的政绩是一片花团锦簇、国泰民安。
舒窈恨恨地将纸条揉成了团。荆州也有民乱,今日这儿明日那儿,压下葫芦起了瓢,她倒不是多在乎大成王朝的江山社稷稳不稳,而是同情那些连死了都要被盘剥一遍的民众。
眼看着要进六月,官员的考绩就要被送到京里来。而负责官员考绩的,又恰恰是刘丞相。
舒窈在地心里走来走去,想起刚刚沈君琢说起北军缺粮缺饷的事,总觉得这些事貌似可以一次解决了。
大成王朝已经有二百多年了,太祖之前,天下四分五裂,割据成四五十个小国,各国之间征战不断。太祖原官拜周国骠骑大将军,以不杀俘虏、爱兵如子著称,渐渐地就有些小国投了过来,势力越来越大,最终脱离了周国皇室的掌控,一朝黄袍加身,麾下大军横扫千里,很快实现了江山一统。
太祖吸取了前朝覆灭的弊端,不再设节度使、都护府,而是将天下分成了二十三路,每一路下又辖着州郡,州郡下辖县。治军方面,不再让那些大将直接从地方上收取粮饷,而改为自行屯兵屯田加中央发粮发饷。
北军一直守着北境,与北匈奴抗衡。那里要找戈壁沙漠石头容易,想找出来地方种地可就难了。因此屯不了田,粮饷只能靠中央拨付。
如今北军的奏请递了上来,急等着要粮,而国库中却基本上没什么银子,户部两手一摊,说只能等南方夏收之后才能有些进项。
可沈君琢却担忧着,就算是南方夏收银粮有了,却没有办法运过去。那南北运河堵塞了两三年了,连小船都过的心惊胆战,更别提大船。
第167章 细思量(1)
舒窈想起她曾经问过沈君琢的话:如何才能证明父亲无罪?
沈君琢看了她好一阵子,终于开口道:
“不用证明李大人无罪,只要证明丞相有罪就好。”
证明丞相有罪,天下人都知道他有罪,可天下人却都拿他没有办法,就连官家都敢怒不敢言,不能动他。
这是一件多难的事啊,她听了一时有些泄气,可一夜之后她又鼓起了勇气。若是因为害怕艰难就什么都不去做,眼睁睁看着亲人们隐姓埋名,李氏一族从此凋零,不管她自己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她都会痛恨自己,懊悔一辈子。
就算是蚍蜉撼大树,她也要试上一试。
丞相的罪状很多都是明摆着的,官家不能动他,沈君琢不能动他,无非就是因为他能联合大半个朝堂,若是动了他,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容易引起整个朝堂的动荡。
既是如此,舒窈将手中的一股丝线细细地分开,扯了一下,那被分开的细线很容易就断成了两截。她撂下丝线,让人备了马车,叫上任镖头,往一水间的后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