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不过走不了多远,最多到门口。你要见见她吗?”
“不必,由你照看我很放心。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考取书院,其次便是将后院的孩子们教好。其他的不是眼下可以奢求的。”
易无量嗯了一声,让他坐自己的马车回去。墨时君没有推辞,抱着一大包书满意的走了。
“他还住在你名下的院子里?”待墨时君乘坐马车离开,阴蠡才开口问道。
易无量摇头,“铺子已经过户给他了,现在是他的院子。”
“我发现你待他格外好。”
易无量望着窗外远去的马车,“他身上有值得我学习的东西。”
阴蠡好奇,“是什么?”
易无量与他对视,“尊严。他与其他书生一样沦为阴弦的面首,可唯有他保持住了本心。阴弦是真心喜欢他的,只要他肯低头,要什么有什么。华美服侍,美味珍馐,房屋良田。可他除了给母亲的医药费,多一点笑容都不会给阴弦。连衣服都只穿自己破旧的粗布儒衫。遇见他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的处境与他一样,我能如他一般守得住自己的本心吗?”
“你比他强!”阴蠡说的很肯定。
易无量笑了,“你又不了解我。”
阴蠡却说:“可你能为了不相干的人舍弃生命,这样的人怎会为了虚荣舍弃尊严呢?”
易无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也许吧。只是未到痛时,谁也说不准。”
“你明日有时间吗?”
“要干嘛?”
阴蠡起身走到她跟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之前他就一直在关注你,直到酒宴事件后才决定见你。如果你有时间,明日正好相见。”
“什么样的人?你为何之前不说?”易无量疑惑。
阴蠡解释道:“之前我觉得时间尚早,可现在不这样想了。也许早一点接触他,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第47章 声望也是利器
阴蠡早早来到左相府门口接易无量去见那位重要人物。没等到易无量,先等来了易晟。
“参见宁王。”
易晟公式化的行礼问安。
阴蠡看了眼老狐狸,笑着给他讲’故事’,“无为中奖那日,无量无意间说起左相大人照顾亡妻下属亲属的事情。当时太子也在,他就纳闷啊,左相大人何时给战死的将士亲属发抚恤了?一时嘴快,差点就把实情说出去。”
易晟耳朵蹭的下竖起来,狐疑的盯着阴蠡。
阴蠡换上一副宽慰他的神情,“好在本王也在场,捂了太子的嘴,这才保住大人的脸面。哎,现在想想本王也是后怕,太子身份何等尊贵,怎么能被人当众捂嘴呢。所以回府后本王做了反思,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
“王爷深明大义,微臣感激不尽。天气炎热,要不进府喝杯凉茶?”
前面这些话都是李立教给阴蠡的原话,没想到这么好用。
眼瞧着易无量一身男儿装走来,他婉拒道:“还是不进去了,左相府里的人似乎都不大喜欢本王,还是少去惹眼的好。”
易晟再次谦让道:“王爷哪里的话,您能来微臣府上小坐是府上的福气,何来不喜之说。之前府上很少来如您一般尊贵的客人,下人们手足无措也是有的,慢慢的见多了也就知道该怎么伺候了。”
“无量,我们该出发了。”
阴蠡朝易无量喊了一声,见对方小跑起来,扭头又对易晟道:“不耽误大人忙公务,我带无量先走一步。”
两人各骑一马,哒哒哒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爹,许久未见你能屈能伸的模样了。还是如当年一般丢脸。”
易无悔从大门一侧走出,满脸笑意。
易晟冷哼一声,“法外楼收了无量那么多金莲子,良心就一点都不痛吗?”
“法外楼的事情可不归我管。”
“可每年的战略布局都是你做的,你敢说没有优惠?”
易无悔摇头,“虽说我与楼主是朋友,但他的人情我是不愿欠的。父亲深谙处世之道,自然知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绝不用人情的道理。”
“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酒宴后就开始提速了,用不了多久便能投入使用。”
“很好。按照你的想法做下去,有空多带带无为,他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
短暂的谈话过后,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忙碌去了。
阴蠡带着易无量一路来到太师府。
易无量看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既熟悉又陌生。“你带我来见的人不会是史太师吧。”
阴蠡点头,“史太师乃禹国的国柱,已经许久未曾在人前露面了。”
“我知道。史季同我讲过,说他祖父与世隔绝多年,除了他每日送饭能见上一面,家里其他人也极少见。可他为什么要见我呢?”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刚下马,史季就迎了出来。
“你今日没去铺子里?翘班了?”
史季瞪她一眼,“等你呢,傻妞。”
阴蠡笑道:“史太师最疼爱史季,所以日常送饭,迎接客人都由他负责。”
“为什么?史太师为什么最疼他?是因为他最笨吗?还是因为他挣钱最少?难道是他小时候最受欺负?”
易无量一连串的疑问式吐槽,给史季一顿好气。
“你今日是来找我吵架的吧。”
易无量看他炸毛,嘿嘿讨好:“这是我对你喜爱的表达。”
史季噗嗤一声破功了,“赶紧走,没个正经。”
看到傲娇’大嫂’又上线了,易无量心满意足。
太师府坐落在禹都城边境位置,与皇宫并排。府邸连着大山,说是山庄也不为过。史季问易无量想要走着上山还是座肩舆上去,易无量果断选择步行。
上山路上,史季为易无量介绍各处风景。山不高,景致却多。他指着一处石亭道:“祖父比照你设计的雪落送别亭发簪做了个一模一样的亭子,等到冬日里落了雪,他要来这里煮茶赏雪。”
“发簪太师喜欢吗?”
“自然喜欢。除了祖母送他的玉簪,最常戴的就是你设计的这支。”
易无量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首饰袋递给史季,“王爷只说带我去见重要的人,却不曾透露是谁。我拿不准性别,便带了一支新设计的胸针。你帮我参谋参谋,太师会喜欢吗?”
史季打开布包,只看一眼,便挪不开眼。
两刻钟后,三人来到山顶小院。小院很古朴,乍一看倒像个农家小院。
“祖父,我把人带来了。”
史季冲着院内大喊,见祖父就在院中,推门而入。
“来了就找地方坐。你去泡茶。”
史季应声往屋里走去。
“拜见老师。”
“见过太师。”
阴蠡与易无量各自行礼,皆是大礼。
史文煜看了眼自己的学生,随后打量起易无量,眼神定在她的四指上,“你如今身有残缺,心里可难受?”
“回太师,不难受。”易无量坦然。
“以你的家世地位,本该有个完美的人生的。”
易无量笑道:“人生是用来体验的,不是不用来演绎完美的。况且无量并不认为自己不完美。”她举起断指,“我倒是觉得人生开始趋于完美了。”
史文煜听完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赞道:“不愧是荷清的女儿,与她的性子一模一样。”
史季端着茶出来,“快坐。年糕正热乎,陪着甜豆沙最好吃了。”
有好吃的?易无量来了精神。
史文煜评价:是个小吃货。
史季从怀里掏出易无量送给史文煜的礼物,“无量送您的。您先看看,不喜欢就给我吧,正好我缺个胸针。”
史文煜没搭理他,打开布袋将胸针取出。也是一眼,他便决定绝不便宜坏孙子。胸针上,一个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在江上钓鱼。看他的背影有种不屈与孤寂之感。
“怎么个说法。”
史文煜将胸针别上儒衫,史季顿时泄气。
易无量朗声吟诵:“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好诗!”在场三人齐齐出声。
史文煜很多年没听到这么好的诗,感慨万千,“你有如此才气,不应该埋没的。《咏竹》、《陋室铭》……今日这首诗叫?”
易无量答:“《江雪》。”
“《咏竹》、《陋室铭》、《江雪》,每一篇都可成为举世名作,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就是浪费了。”
易无量明白他的意思,“可我只想赚钱。”
史文煜慈祥的拍了下她的小脑瓜,“无量,钱可以解决你人生中的大部分烦恼,但这其中并不包含一些特殊难题。阴弦的酒宴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可以照顾你的背景不伤你性命,但却有更多的办法让你伤痕累累。我听说,你还一度想拿太师府当挡箭牌。是个好主意,无悔求我我也会答应,但最后为何没有用上,你可深思过?阴蠡与薛婉淑都在你身边安了人,为何最后没帮上忙,你可熟虑过?若当日换了无悔去,结果又会如何?”
易无量沉默了。
史文煜继续开导,“权势与声望是最好的利器,你可以不求权势,但却不能没有声望。当别人向你拔剑时,你要有剑挡回去。否则站在你身后的人就会遭殃。”
声望也是最好的利器。易无量似有所悟,如果那日是易无悔在现场,也许那些老人就不会因害怕提前自尽了,那些孕妇与盲童也可以早一些得到救治。最年轻的大儒,道德的制高点,皇帝杀他也得有合理的理由,遑论一个公主。
“太师,我明白了。”
史文煜满意的笑了,“你很聪明,后面该如何做就不用我多说了。”
易无量起身拜谢,“谢太师指点。”
“不用客气。指不定咱们以后会成为一家人呢!”
“一家人?”
易无量嗖的看向史季,“你决定嫁给我大哥了?”
史季直接给了她肩膀一锤,“我看你今天是来找揍的。”
易无量’委屈’的看向阴蠡,阴蠡瞪向史季,“谁让你打她的。”
史文煜一巴掌拍上阴蠡的后脑勺,“教育谁孙子呢。”
几人面面相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阴蠡与易无量在山上待到午膳后才离开。史文煜有午休的习惯,他们不便打扰便下山了。
临走前,易无量将一个小布包塞进史季的怀里,“送你的,大嫂。”
说完就拉着阴蠡一阵风似的溜了。
史季傲娇的瞪了好几眼易无量的背影,随后贼笑着将布包掏出。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领口夹。这也是易无量的发明,说夹在领口处很好看。现在禹都贵族男子都有佩戴领口夹,彰显身份。
“你送了史季什么?”唯一没有收到礼物的阴蠡酸溜溜的问道。
“领口夹。上面用绒花与翡翠做了支绿梅,很好看。”
“你还有没送出去的礼物吗?”
“没了,就准备了两份。”
阴蠡彻底不开心了,一夹马肚,哒哒哒的先走了。
易无量也不在意,溜溜达达去了探春楼。
第48章 诗文大家
次日,阴蠡准时报道探春楼。今日是墨时君教孩子读书的日子,两人在门口碰个正着。
“王爷。”墨时君恭敬行礼。
“来教孩子们读书?”
“是的。”
阴蠡点头,“听无量说你学问极好,希望你能肩负起先生的责任,倾囊相授。莫要辜负了她对你的期望。”
没想到阴蠡能不带情绪的与他交谈,墨时君有些意外。
“公私分明。若你真有本事,将来本王亦可以为你铺路搭桥。禹国需要人才,更需要内能守住本心,外能守护百姓的人才。在无量口中你会成为这样的人,我很期待看到那一天。”
墨时君眼眶微热,“必不负王爷与无量的期待。”
“哼!无量是你能叫的!”
刚刚还一副爱护国家栋梁的样子,转眼就成了小肚鸡肠的妒夫。
“我们是朋友,他不喊我名字喊什么。”
易无量推开两人,朝楼上走去。
“时君赶紧去后院,别耽误了上课时间。王爷你来楼上,有东西送你。”
礼物?阴蠡脚踩旋风,刮上楼去。
墨时君无奈摇头,去寻他可爱的学生们去了。
“不是说没有我的礼物吗?”
阴蠡傻笑,大马金刀的坐在工作台一侧,盯着易无量。
易无量从身后的柜子里抱出一个小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对护腕,“你每日都要练功,这对护腕送你,预防腕部受伤。”
“这是……刺绣?”
阴蠡记得易无量不善女红,怎的送他一对刺绣护腕?
“绒花不适合做护腕,不实用,所以用了刺绣。我女红不好,别笑我针脚难看就行。”
“怎会!你秀的很好。”
阴蠡第一次用护腕,不会戴。易无量亲自给他带上。
“谢谢你那日赶来救我。”易无量低着头,小声道谢。
阴蠡低头盯着她的侧脸,“你不怨我?”
易无量摇头,“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能弄死阴弦,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又如何。”
“倒是有人小看你了。只是你夜夜不能安眠,这不是个好现象。”
戴好护腕,易无量起身笑道:“神经上的刺激恢复起来会很慢,只要我坚持服用安神的汤药,不去刻意回想那日的情形,迟早会恢复如常。”
“神经为何物?”
“你可以将它想象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我们的行动、思维都受这张网的支配,当我们受到刺激的时候,这张网对应的位置就会出现问题,与之伴随的可能是失眠,也可能是发疯。根据刺激的程度不同,显示出的症状也不同。如果难理解,你也可以把它当做一种心理疾病。”
阴蠡似懂非懂,它能理解易无量所述的原理,可想象不到神经怎样分布在人体。
见他蹙眉,易无量抬手按在他的眉心。
“别想了,你想不明白的。”别说现在的医学,就是在发达的未来也无法治愈神经疾病,只能靠控制、疏导、锻炼等方式。在古代,这就是绝症。
阴蠡点点头。“老师的建议,你打算如何践行?”
“先出一本诗集、一本字帖,道乡可以帮忙宣传字帖,诗集请太师作序。有了作品,接二连三的宴会请帖就会送上门,只挑选重要的场合参与。定期开设公益讲堂,指点贫穷人家的孩子、书生练字,提升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