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有些许质疑,但女夫子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开口道:“跟我来吧。”
“是。”鹿清越点点头。
她的生母何采风,并非是大字不识的农妇。
外曾祖父当年有幸考中秀才,却意外瘸了腿,无缘再考。
中举无望后,外曾祖父就将希望寄托在后辈身上,而何采风便被前者手把手教导过的,因此,也识文断字,不仅对经典名作熟记于心,还练得一手好字。
何采风在世时,虽然时时忧郁于心,但也没忘了对鹿清越的教导。
有纸笔时,便让鹿清越用纸笔练字。
没有纸笔时,便让鹿清越以手指为笔,大地为纸,去尽情书写。
所以,鹿清越从小就识文断字,在鹿府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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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清越跟女夫子来到一间考场室前,后者指了指门口:“里面已有夫子等候,你且进去吧。”
“是,多谢夫子指路。”
鹿清越道谢完,便走入考场。
里头的夫子正在看书,见有人来了,神色也不免有点惊讶。
竟然真的有考生选择了书法?
看起来,年纪还很小。
鹿清越将准考牌双手奉上去,语气尊敬:“学生鹿清越,见过夫子,这是学生的准考牌,请夫子过目。”
夫子确认了身份后,将准考牌还给鹿清越:
“你自由选择一篇文章或者诗词摘抄。”
说完,夫子抬手指了指一旁桌子上放置的几十本书籍,都是市面上广为流传的书籍。
鹿清越询问:“学生选择默写,不知可否?”
默写可以加分,鹿清越是知道的。
夫子微愣了下,而后点头:“可。”
“书法加试的规定有三,你且听好了。”
“其一,只有三张空白试卷纸可供使用。”
“其二,时长不得超过一刻。”
“其三,所写字数不得少于二十个字。”
这些规定,鹿清越事先都知晓,不过还是耐心地听完后,这才走向身后的座位。
鹿清越先是研墨,铺纸,稍稍思量了一番,便下笔挥写。
只用了半刻钟,鹿清越便写好了,期间,也没有因为写错字而更换新的纸张。
“夫子,学生写好了。”
鹿清越捧着卷子,递给夫子。
夫子收好卷子,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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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书院外。
各家各户的马车和家仆都在等候着。
鹿清越出来后,在原先下车的位置,找到了鹿家的马车。
车夫正在马车旁守着,见鹿清越出来,便打了声招呼:
“六姑娘,这么就早出来,想必考得很顺利吧?四姑娘她还没出来,需要等会儿再回府。”
“好。”鹿清越应了一声后,便上了马车。
等了片刻后,鹿如萱也出来了。
在看到鹿清越比自己先一步出来,鹿如萱便想当然的以为,前者并没有参加加试题,所以才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考得如何?”
鹿如萱率先开口。
闻言,鹿清越有些意外鹿如萱会主动搭理自己,还是在不找茬的情况下。
鹿如萱虽是在问鹿清越的考试情况,可眉眼之间,始终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这是在担忧自己的笔考结果。
眼下,又只有鹿清越一人能说得上话,鹿如萱即便再高傲,也忍不住多嘴问问,好缓解内心焦虑。
鹿清越回答:“尽力而为了,接下来,等着结果就行。”
“说得你好像一定能考进一样。”
鹿如萱见鹿清越如此的平静坦然,忽然又有些不服了。
鹿清越轻轻一笑:“妹妹我是很忐忑的,不像四姐姐,胸有成竹,又参加了加试,必定会得偿所愿。”
“算你嘴甜。”
被鹿清越这么一捧,鹿如萱顿时又不怎么气了,嘴上冷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跟鹿清越说话了。
等回到鹿府后,鹿如萱第一个下车,也不等鹿清越下来,便直接走了。
鹿清越不在意这些,自己回了秋瑟院。
可等到鹿清越刚来到秋瑟院的门口,却听见里头传来的争吵声。
……这声音里面,有蝉衣的。
“你们凭什么要抓我!”
“大夫人有下令了吗?你们就擅作主张闯进六姑娘的院子里……”
“……”
第33章 蝉衣偷盗
鹿清越进院门后,见到蝉衣被十几个面生的婆子丫鬟给围住,而秋瑟院另外的两名粗使婆子想插手也插不上。
鹿清越冷声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本来还乱哄哄成一团的丫鬟婆子,听到动静,下意识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蝉衣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两个小丫鬟,小跑到鹿清越的身边:
“姑娘,她们都是海棠院的人,突然就冲进秋瑟院,污蔑是奴婢偷了东西,要搜身搜屋子,还要把奴婢给抓走。”
“六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在秋瑟院当值的两位粗使婆子,见鹿清越回来,顿时感觉有了主心骨。
实在是海棠院一来人,就来了十几个,她们就三个人,硬碰硬铁定吃亏的。
鹿清越听完蝉衣的哭诉,神色微沉了几分,状转头看向为首的婆子:“你是……”
那婆子神情高傲,左下巴处还生着黄豆大小的黑痣,整个人的脸部也凭添几分凶煞:“回六姑娘,奴婢是海棠院的许嬷嬷。”
“姑娘,许嬷嬷是范姨娘身边最得力的下人。”蝉衣生怕鹿清越不清楚许嬷嬷的底细,便低声汇报。
鹿清越心中有数后,语气不慌不忙地继续询问:“许嬷嬷,你是在海棠院当差的?”
“回六姑娘,正是,海棠院内大大小小的杂活,都是奴婢一手照料的。”说着,许嬷嬷挺了挺胸脯,颇为自傲。
“原来如此。”
鹿清越轻轻笑了声,声音陡然转寒:
“嬷嬷这般大派头,我还以为嬷嬷是哪位刑部大官,亦或是大理寺来人呢?”
闻言,许嬷嬷脸上的神气霎时就消退了大半:“你……六姑娘!这话可不能胡说!老奴怎么能比得上大理寺的官爷们?!”
鹿清越上前一步,言辞越发犀利:
“那你身为长亭候府的奴仆,在未得到当家主母准许的情况下,便带着一大帮子的恶仆,来主子的院子里撒野……”
“敢问一声,这长亭侯府,何时由范姨娘当家做主了?本姑娘竟毫不知情?改日还用不用本姑娘去留香院请安了?”
长亭侯府平日里请安的规矩,很久之前就没了,连钱太夫人和大夫人都是逢年过节时,才有请安一说。
鹿清越故意提及“请安”一事,无疑是在点明范姨娘在越殂代疱。
“六姑娘说笑了,这长亭侯府的后院,自然是太夫人和大夫人做主的。”许嬷嬷脸上的皱巴巴老皮微微颤抖,打哈哈道。
趁许嬷嬷现在的气焰被打压下了,鹿清越回归正题:
“你们说蝉衣偷盗,可有证据?”
“你们是海棠院的奴仆,丢了东西,不在自家院子寻,反省自身错处,偏要来秋瑟院,无凭无据的泼脏水,可有得到大夫人的准许?”
鹿清越面不改色,依旧扯着大夫人的“虎皮”,来让许嬷嬷等人哑口无言。
“六姑娘你有所不知。”许嬷嬷将事先想好的说辞一一道出:
“前些阵子,姨娘想着清点早些年的旧首饰,准备找几件已经不合适的首饰重新打造,给五姑娘做一批新首饰。”
“可没曾想,这一来一回,好端端的还少了个银镯子。”
鹿清越瞥了脸色微变的蝉衣一眼:“就一个银镯子?”
许嬷嬷叹了声气:“那银镯子可是姨娘当年未进府前,娘家人送给姨娘的,虽然不算贵重,可意义非凡呐。”
“镯子丢了,自然是要找的,可不曾想……”许嬷嬷绕了好大的一圈,最后,又回到了蝉衣的身上:
“老奴可是问过底下的人了,那几日,秋瑟院的蝉衣,跟五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采环走得很近,而那批旧首饰,都是转交给采环保管的。”
蝉衣急得辩解:“胡说!分明是采环先来寻我的……”
鹿清越冷声警告:“蝉衣。”
蝉衣看了看鹿清越得脸色,还是忍下了那一口气。
闹成这样,蝉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是一开始,自己真的给六姑娘下药成功,再加上自己一个偷盗之罪,前后两件事,直接就能将秋瑟院打压得死死的。
许嬷嬷不屑地瞥了眼蝉衣,继续慢悠悠地说道:“采环是五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的,一个银镯子,都不值得五姑娘拿出来赏赐下人。”
“可旁人……就不同了。”
听完许嬷嬷的这番话,鹿清越扭头又看了眼蝉衣。
鹿清越:镯子丢了?
蝉衣:丢了,姑娘。
收到蝉衣的眼神示意,鹿清越彻底安下心了。
鹿清越也不急着辩驳许嬷嬷的这番话,而是又扯出了笔考:
“祖母前阵子,还特意关切我们三姐妹,书院笔考,乃重中之重,没想到呐……”
“我这才刚考完笔考,跟四姐姐刚回到府上,就被许嬷嬷你这般无礼对待了。”
鹿清越清楚自己如今在鹿府的资本是什么。
不就是一个能够进学惊鸿书院的可能性么?
鹿如芝平日里虽然得宠,可无缘惊鸿书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
鹿清越却是还有可能。
而这一个可能,就足以让鹿清越在鹿府的如今地位,胜过鹿如芝几分了。
果不其然,鹿清越特意提起笔考,许嬷嬷便更加投鼠忌器了。
“去请示大夫人吧。”见情势已经陷入僵持,鹿清越随手指了自己院子里的一名粗使婆子。
那名粗使婆子立马应下:“好的,姑娘。”
这两个粗使婆子本来就是大夫人那边拨来的,虽谈不上什么监视,可到底从关系上,是跟静心堂亲近,而不是海棠院。
见鹿清越真的要去禀报大夫人,许嬷嬷神色变了变。
鹿清越轻飘飘地开口:“这后宅之事,还是要大夫人做主的。”
“许嬷嬷,你说是吧?”
许嬷嬷能说不是么?
只能强笑着点头。
本来,一开始没能雷厉风行的将蝉衣抓走,拖到了鹿清越回来,就已经是落了下乘。
要是等大夫人那边也知晓此事。
这后续的发展,可就由不得许嬷嬷掌控了。
鹿清越吩咐了声蝉衣:“搬一把木椅子出来,我要在这院子里等着大夫人的消息。”
“是,姑娘。”蝉衣立马照办,搬开了一张椅子,放在鹿清越的身后。
鹿清越往后一坐,便能坐在椅子上了,别有兴致地瞧着许嬷嬷一帮子的人干巴巴地站着。
第34章 镯子去哪了?
见鹿清越真的要请示大夫人做主,许嬷嬷扭头,悄悄跟一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
而那名小丫鬟收到暗示,正想着偷偷挪动脚步离开,就被鹿清越给发现了。
“在嘀咕什么呢?”
鹿清越一伸手,便准确无误地指着那个小丫鬟:“你……就是你。”
“站都站不稳么?需要我搬一把椅子来,让你跟我平起平坐?”
许嬷嬷立马笑着表态:
“不用不用……六姑娘说笑了,我们都只是粗鄙的奴婢,如何能跟六姑娘平起平坐。”
鹿清越收回目光,语气里警告道:“那便好好待着,大夫人还没消息传来,在我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不得随意出入。”
“要是不小心少了谁,我还得担心我院子里是不是也少了什么东西,被什么人给偷走了。”
那个小丫鬟顿时低下头,还后退了几步,生怕被鹿清越给赖上了。
“你说是吧?许嬷嬷。”
鹿清越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凝视着许嬷嬷。
许嬷嬷连连点头:“是是是……”
……
留香院。
采环端着刚煮好的药进屋,便见到躺在床榻上的鹿如芝颤抖着双手,撑着坐起身,连忙走过去:“姑娘,你怎么起来了……”
“府医说了,这几天都要多休息。”
鹿如芝靠在采环身上,声音有气无力地询问:“许嬷嬷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还没有……”采环伺候着鹿如芝喝药,听到后者的询问,她摇了摇头“不过也是奇怪了,只是抓个蝉衣,用得着这么久?”
鹿如芝喝完药,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采环,现在是不是笔考结束了。”
“……好像是的,姑娘。”
采环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触动了鹿如芝的伤心事。
鹿如芝准备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能参加笔考,进学惊鸿书院,好出人头地。
可结果……
鹿如芝又恼又恨!
可她自己连下地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父亲和大夫人那边都不同意自己去参加笔考。
当鹿如芝打听到鹿清越什么事都没有,好端端的同鹿如萱一起去笔考,鹿如芝就立马察觉了不对劲。
一次下药不成功是巧合。
可两次不成功……就是狗屁!
蝉衣一定有问题!
想通了这些,鹿如芝立马让许嬷嬷以失窃的名头,去秋瑟院抓人。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许嬷嬷现在都没有回来。
鹿如芝眼珠子动了动,忽然伸手扣住了采环的手腕:“你快去通知我娘……快……”
采环犹豫:“那姑娘你……”
“快去!”
“……是,姑娘!”
瞧着采环急匆匆地跑出去,鹿如芝刚要起身,便感觉到全身一阵无力。
恼恨不已的鹿如芝,一掌拍在了床板上!
感受着手心的闷痛,鹿如芝心里暗恨:“鹿、清、越……”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最后没事的是你!
凭什么你能去参加笔考!
……
秋瑟院。
鹿清越喝了一口茶后,听到院子外响起了脚步声,便将空茶杯放到蝉衣的手上,随即站起身。
原先听从鹿清越吩咐的粗使婆子,此时带来了好几个婆子丫鬟。
而走在最前面的婆子,鹿清越记得她是大夫人身边的蒋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