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过得怎么样——大芹菜【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15 14:51:16

  隔了片刻,一个拇指月牙般大小的亮点从山脉后的红光中跃出,慢慢往上托,直至整轮金灿灿的太阳升起。
  邹楠粤录了一段视频,打算一会儿发群里给何家家喻柏林二人看。
  日出短暂,趁着这辉煌的场景还未消失,她的脸庞、她的头发都闪耀着动人的光泽,梁和岑看着她:“拍张照吧。”
  她将镜头对准他,梁和岑轻笑出声,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然后转身背对日出的方向,伸长手臂翻转摄像头,说:“拍合照。”
  邹楠粤反应过来,连忙靠近他,屏幕里她和梁和岑距离亲密,她盯着自己和他,弯起眼睛。
  梁和岑看了她一眼,又重新看回镜头,勾着唇,点几下聚焦,拇指在下方的白色圆圈上按了一下。
  拍完后,两人又互相给对方照了几张照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刚才还聚在一起的红光,大方将它的瑰丽色彩分给整片天空,天光大亮起来。
  邹楠粤有种不虚此行的兴奋感,因为梁和岑带领,她才能得到这种体验。她脑子里又冒出一个想法,在生活中,她是一个被动的人,不太往外走,但走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好,就算为了未来人生中无数个新奇的体验,她也应该与梁和岑建立紧密的联系。
  看完日出,他们原路返回,来的半途中,邹楠粤就听见水声,那会儿天黑看不见,这时发现里面有条细细的蜿蜒的河,终点应该就是昨天下午梁和岑喻柏林钓鱼那片湖。
  想到昨晚香喷喷的烤鱼,邹楠粤随口问了一句:“这里面也有鱼吗?”
  梁和岑也答得随意:“去看看。”
  两人一时兴起,踩着窄窄的原始青石路往里走,邹楠粤跑到水边,她蹲下去,认真看了一分钟,大声道:“里面真的有鱼诶,不过它们好小,只比蝌蚪大一点。”
  梁和岑慢慢走过去,原本水里只有她的脸,此刻他的也映了进来。水很清,他的眸子很亮,似乎在水底看她。
  他确实在看邹楠粤,不过看的是她水中的倒影,转即又移开眼神,因为她指着那几条黑色的小小的鱼儿问他:“在那里,你看见了吗?”
  梁和岑顺着她葱段一样的手指看去,笑说:“看见了。”
  邹楠粤看着它们游来游去,她莫名感到开心。
  梁和岑没有打扰她,他在旁边观赏那株叫不出名字的树,根部粗壮,参天之态。
  邹楠粤回头见他仰望着树,她也站起来,到他旁边,好奇地跟着抬起脸:“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不知道这棵树活了多少年。”梁和岑说着,低下头来,正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他愣住了。
  邹楠粤也愣住了。
  莫名其妙地,两人对视半分钟,又同时移开目光。
  梁和岑看手表,清了清嗓子:“七点了,回营地吃早餐吧。”
  邹楠粤“哦”了一声,她说:“好。”
  帐篷出现在视线里时,邹楠粤接到阮贤云的电话,阮贤云问,能不能用一用她的化妆品。
第三十三章 自由选择的权利
  尽管那些年家里穷,但是郑暇君依然舍得花钱扯布料,替阮贤云和阮贤松姐弟俩缝制两套体面的衣服,平时不会穿,要去别人家做客才从箱子里拿出来。
  从小养成的习惯,刻在骨子里,阮贤云今年四十八,依然郑重对待出门做客这件事。
  若是以往,她穿好一点就可以了,那天女儿给她化了一个妆,瞧着镜子里骤然精致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脸,自己也打心底觉得真好看啊。当晚粤粤教她卸妆的时候,她感到不舍,这么好看,却只能保持一个白天,实在短暂。
  连着几个早晨,她洗漱完,看着盥洗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想到邹楠粤就是用这些东西将她变漂亮,似乎有一根羽毛轻轻挠她,让她手痒,想拿起它们研究一下。
  昨天下午她和郑暇君有目的地逛街,她买了条淡紫色的裙子,回家洗干净后,阳台上挂一夜已经晾干,她决定一会儿就穿这条裙jojo子参加表侄的婚礼。
  这条裙子价格有些贵,快四位数了,说实话,只是一条裙子而已,阮贤云下意识觉得没必要花这个钱。不过,笑容甜美的年轻店员一直在旁边夸她有气质,她站在全身镜前,转身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又忍不住想,一分钱一分货,的确和之前试那几条便宜的区别明显。
  郑暇君瞧出她很中意,老太太便说:“辛辛苦苦工作半辈子,给自己花一千块钱买条裙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穿起来好看,皮肤都衬得白一些了,喜欢就买。”
  那个卖衣服的小姑娘多有眼力见呀,立刻讲好听的话,将阮贤云夸高兴了,又大方给她算折扣,说本来买两件才能打八折,她从自己的其他顾客里给她拼一单,就买这一条也给她打折,阮贤云最终跟着她到收银台付款。
  现在穿上,阮贤云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裙子没买错,她到了这把年纪,腰虽不粗,肚子却有些松弛,不过她的腿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依然笔直纤细,这条裙子的设计扬长避短,她想,如果自己脸上气色好一点就更好了。
  她站在盥洗台前,动手将台面上的所有东西排列整齐,她心中渴望的声音十分强烈,想到每次去朱庭容店里,好友都涂着鲜艳的口红,她还建议她也去纹一下眉毛,于是告诉自己,就算老了又怎样呢,她依然有打扮自己的权利,下定决心后,她拨通女儿的电话。
  邹楠粤想也不想:“当然,以后这种小事就别问我了,我肯定同意。”
  不过,尽管她是她的妈妈,阮贤云却不随意动属于邹楠粤的私人物品,邹楠粤感到被尊重。她问她:“你看得懂那些化妆品什么是什么吗?我给你打视频吧,我教你。”
  阮贤云连忙说:“我就涂一下口红。”
  因为她那些用在脸上的基本都不是中文,而且阮贤云也没有给自己化妆的经验,邹楠粤有所顾虑,担心她没化好反而看着奇怪,视频通话指导她化妆也不太方便,于是说:“也行,等我明天回来教你怎么化妆。”
  阮贤云听了心里熨帖,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学会。”
  邹楠粤也笑:“不怕,熟能生巧嘛,我刚开始时也化得不好,眉毛像两条毛毛虫一样,多化几次就好了。”
  阮贤云说:“那你要耐心教我。”
  邹楠粤答应她:“好。”
  挂了电话,阮贤云挑了一支颜色不那么夸张的口红往嘴唇上涂,她涂得很仔细,最后用纸擦掉边缘溢出来的部分,满意地抿了抿嘴唇。
  阮贤松来接她们时,发现姐姐的变化:“姐,你打扮一下看起来跟平时真不一样。”
  郑暇君嫌他不会说话:“打扮了还跟平时一样不是白打扮了么。”
  阮贤松笑,他看见邹楠粤发的朋友圈,又说:“粤粤还是跟着岑岑他们一块儿有生气些,我看她这两天玩得挺开心,今早还去看日出了。”
  “可不是吗,毕竟从小就天天一起玩,跟那些普通的同学朋友当然不一样。”郑暇君又问阮贤松在哪里看见的。
  阮贤松说朋友圈,他翻出来给老太太看,邹楠粤没发她和梁和岑的合照,不过发了他的背影,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结实又挺拔,真想让人多看两眼。
  阮贤松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说:“虽然林林有女朋友了,但岑岑还没对象,他可是个优质股,我觉得粤粤应该把握住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粤粤条件也不差。”
  “他俩应该都没有这种心思吧。”阮贤云叫他不要瞎指挥。
  阮贤松不认同了:“这怎么叫瞎指挥,我看这两个孩子挺配的,你自己女儿的人生大事你都不上心?”
  “她才二十六岁,着什么急,而且我不会干涉她的人生大事,她想要什么她自己知道,怎么选择,是她的自由。”阮贤云认真说。
  这是她生下邹楠粤后暗暗对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她不想让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事实上,当初因为生了个女儿,婆婆对她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丈夫受到撺掇提出再生个儿子,阮贤云没答应。
  那会儿国家早已实行独生子女政策,不过因为老家偏僻,天高皇帝远的,藏着躲着也能生。祖上几辈子都属于社会底层人口,儿子比女儿强的认知根深蒂固,家中儿子多,劳动力多,不受人欺负。
  阮贤云坚决不同意。
  孕期丈夫外出工作,婆婆压根不照顾她,她是个勤快的姑娘不假,可肚子都七八个月大了还要干脏活累活,她为此偷偷哭过很多回。她记得最伤心的一次是她太搀了,又舍不得花钱买零食,只能去田埂上摘自己种的番茄解馋,或许是番茄还没熟透,滋味实在太酸,她只吃了一口,就迎风流泪,还留了个眼睛不能吹风的毛病。
  她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如果真的听了婆婆的话再生一个,如果还是个女儿,难道要一个接一个的生下去?如果是儿子,婆婆重男轻女,丈夫愚孝,今后粤粤岂不是得不到她爸爸全心全意的付出?假如粤粤有个弟弟,她会过得不好。而且以后她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他们违反政策生二胎,问她为什么,难道要赤裸裸地告诉她,因为你是个女儿才有弟弟的吗?如果你是个儿子,就不会有弟弟了。那她该有多伤心呀。
  所以阮贤云第一次狠狠发脾气,如果想要儿子,那就离婚另找,她要女儿,粤粤跟着她生活。她不是开玩笑的,甚至有次被逼急了,偷偷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后来很多年她都在想,自己的运气真是不行,如果那年阿松已经结了婚,或者还没有谈上对象就好了,偏偏撞上他谈婚论嫁的时候。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她更加确定自己不会再生。她心目中,郑暇君算是大环境中相对公正的妈妈,对她和阿松的态度不偏不倚,可阿松也是她的儿子,遇到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心里的天秤也会有所倾斜,只有一个孩子,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同时她也发现,在这段婚姻中,她必须强势一些,原来离婚可以威胁到丈夫,让他在她和他妈中做出正确选择。不知不觉的,她就变成了一个自己内心里也隐隐觉得讨厌的妻子,失去了她少女时的纯真和善解人意。
  阮贤云从未因为自己在夫妻关系中变得尖锐而后悔过,至少,丈夫知道女儿对她的重要性后,不敢轻视女儿,慢慢的,也做了一位好父亲,所以在邹楠粤的记忆中,她爸是个合格的爸爸。老家有许多女孩子没能完成学业,他们也听过“让女儿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反正要嫁到别人家”的话,但是丈夫的父爱只能全部放在粤粤身上,所以每次都笑呵呵说“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只要她愿意读,想读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想,她让女儿顺利读完大学,就是要让她有自己的本事,无论处于什么境地,都不必期待男人或家人解救,永远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郑暇君听了这句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她人生中后悔的事情不多,但是对女儿阿云,始终存有愧疚之心。已经过去二十几年,阿云也从未开口说她怨恨她,自从她离家出走后隔了两年带着另外一个男朋友回来,与家人慢慢修复关系,她以为那件事过去了,原来她始终心有芥蒂,只是藏得很深。
  阮贤松也讪讪的。
  他想起那一年,姐姐带着小小的外甥女回来,说她不跟他姐夫过了,他是愿意接纳的,但是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妻子话里话外表达了她妈不满意,大姑姐带着小孩住回来算什么事呢,本来家中房子就不宽裕,又增加两个负担,日子简直没盼头。当时他虽然对女朋友强调自己和姐姐感情很好,以前他上学,姐姐还寄钱给他用 ,现在她遇到难处了,都是一家人,他必须包容她。可是当姐夫追到家里,向姐姐保证以后全听她的,姐姐点头时,他心里未尝没有松一口气。
  那时他在姐夫面前的气势很足,摆出了姐姐有娘家人撑腰的态度,可是,他知道姐姐过得不幸福,他却没有向她开口说一句“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家,你想回家住就安心回家住”,所以后来姐姐托妈妈照顾粤粤,刚开始妻子有些不高兴,也不是妻子的错,她也有她的立场,但阮贤松因为心里的歉意,努力做通她的思想工作,让粤粤在家里一待就是十几年,她这个舅妈平时做得也算过得去。
  同一时间,邹楠粤对妈妈与外婆舅舅的晦涩心情一无所知,她现在很高兴,真想迫不及待回到家中,好好教妈妈化妆,让她成为一名时髦的中年妈妈,走在街上,多有回头率。
  梁和岑见她接了电话后,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忍不住问:“很开心?”
  邹楠粤点点头,乌黑的眼睛亮亮的,她说:“我特别开心。”
第三十四章 吸引
  天尚早,何家家喻柏林还睡着,目前整个营地见不到几个活动的游客,邹楠粤与梁和岑去了餐厅,点了两份可颂、火腿和牛奶。
  露天就餐区,草地上支了巨大的船型棚,两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邹楠粤解开系在腰上的外套,随意搭在凳子上。她喝了口牛奶,问梁和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很开心吗?”
  刚才他听到她的答案,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任何后续。
  梁和岑放下可颂,他慢条斯理咽下口中的食物,说话的时候注视着她:“我听到你电话的内容,你一直都想你妈妈过得好,她愿意打扮自己,就是迈出了第一步,我知道你为什么开心。”
  他还记得上次那通电话的内容,邹楠粤面上浮起一层热意,但她现在不觉得难为情了,在她接受自己对梁和岑动心的那个瞬间起,她既想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也不愿他面前隐藏自己的隐秘的心思。
  她笑了,为了看日出,上山下山消耗不少体力,她两颊泛红,没有化妆,面部一切都是原生态的,阳光下细碎的绒毛、下巴长着两颗小小的痘,彰显自然健康的美,在梁和岑眼里,比她化妆后无懈可击的样子更有吸引力。
  她说:“还记得上次我们讨论妈妈付出更多时我提到过的家长会么?”
  梁和岑点头:“你说你妈妈比同学的妈妈生活辛苦一些。”
  “我妈妈只给我开过那一次家长会,那天她其实已经穿上她自己最好的衣服,但我同桌的妈妈穿了一件毛亮顺滑一看就很昂贵的皮草外套,她们坐在一起,对比很鲜明。我同桌的妈妈其实远远没有我妈妈好看,但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给人感觉她好看得多。”邹楠粤停了一下,她问他,“你知道我上班赚钱后给我妈买的第一份礼物是什么吗?”
  梁和岑试探着说:“一件皮草外套?”
  “对,花了两千多块钱,我实习一个月才四千呢,虽然不算贵,但也不廉价了,那件衣服的毛色很漂亮,摸上去又顺又柔软,我妈妈穿上真的特别有气质。”邹楠粤脸上表情生动,本来眉毛眼睛都弯着,忽然又叹口气,挺无奈的样子,“但她只穿过两三次,她舍不得,总想把好的压箱底。”
  “他们经历过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够理解。”
  邹楠粤想说他妈妈就不这样,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因为他妈妈是公职人员,工作性质不同,当然和自己妈妈有区别。
  “我以前总是想长大以后就让我妈什么事都不做,但是我没做到。我最大的能力就是给她买她自己舍不得买的衣服,但她总是只在比较重要的日子才拿出来穿,其实我觉得没必要,穿坏了再买就是,可我妈一件衣服穿十年,很旧了她也舍不得扔。”邹楠粤说着,又笑了起来,“我曾经有个念头就是,等我有钱了,我要悄悄把她所有的旧衣服全部丢掉,给她换上一柜子新衣服,到时就算她不舍得穿,也非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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