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他就算是能出去为何不在皇宫里走走而是选择出宫。
便是因为皇宫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因为截杀的关系,凡是有血迹,有划伤,有破损的地方几乎全部是换新返修,根本就看不清它原来的样子。
自小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地方豁然在你眼里变成了全新的样子。
那就像是你原本睡的好好的床,突然被人以别的理由换走,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床,你躺在上面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虽然他人说这张床他们试过很舒服,哪怕是自己也试过确实是很舒服,但就是没有原来的那种床有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彷徨陌生带来的不安。
因此冷卓君才宁愿冒着严重后果也要离开皇宫的原因。
他真的待不下去。
这些日子不止是皇宫进行了翻修,就连城内也进行了修缮。
这还是有人在冷萧身边提了一嘴,趁着皇宫一起顺便翻修的。
或许他们是想凭借这种先斩后奏来搞好关系吧。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套路早就已经不行了,除了腻还是腻。
一身官服的冷卓君在富丽堂皇,花团锦簇,装饰在美人身上的霓裳一般的汴京城里是不显眼的。
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
是长是短的时间里,他们仿佛是忘记了灾难,重新摆起了摊子开了店铺,变得热闹起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种种的畏手畏脚,担惊受怕,闭门不出的即视感。
百姓们有开朗不惧危难的心里自然是好。
肩膀被狠狠的一撞,冷卓君稳住身形,并没有去在意。
哪怕这是在宽阔的街道,哪怕这是第十次被人相撞。
他也如此想着。
好看的容颜并未浓妆艳抹,甚至因为他的故意垂眼帘,少去眉宇间的戾气,多了几分和善。
临近春末夏至,吹来的风都带了几分炎热。
冷卓君走在街道上,看着人来人往,忽然右肩膀又不小心被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衣衫破旧的青年人连忙低头就是一顿赔礼道歉。
“无碍。”
冷卓君说道。
却不料青年人在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看清楚了被撞人的容颜时原本紧张不安的脸瞬间扭曲变得憎恨起来。
挑着担水做着活计的双手粗糙又厚重,当着他人的面重重推了一把冷卓君,退的人向后退了一步。
“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晦气!”
青年人骂骂咧咧挑起扁担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冷卓君并没有喊住那人,只是拍了拍衣服,一言不发。
他并没有忘了此行的目的。
正在寻找时,忽然尖叫声从眼前响起。
“我的孩子——”
马蹄跑在街道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途中无不是惊慌失措,四处躲避的百姓,偏偏在过桥的必经之路有个捡球的孩童,看着飞驰过来的烈马显然一副吓呆的模样。
冷卓君当即运起轻功,脚尖轻点地面,向前飞跃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已经抱着孩童擦着烈马飞跃一旁。
烈马飞驰而过。
比其他人先恢复镇定的是孩童,她知道刚刚自己飞过来是因为抱着她的叔叔。
“叔叔,你好厉害。”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不清楚什么是害怕,侧头看到了冷卓君额头冒出的冷汗,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擦干净。
“谢谢叔叔。”
“没,没事。”
冷卓君轻声笑道。
“孩子!”
衣衫典雅的女人连忙跑了过来,躲过冷卓君怀里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哭的。
“吓死妈妈了,吓死妈妈了,下次再也不要这样了知道了没有。”女人说道。
孩子抱着手里的球,看着自己的妈妈,又转头看着冷卓君。
“妈妈,叔叔救了我。”
“你在说什么,离这个人远点,他才是恶魔!”
不料,女人在看到面前的冷卓君时却是没有一点的感谢,而是抱着孩子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和青年人是如出一辙的憎恨。
“他才不是会救人的人呢,他就是活生生的恶魔,是坏人!”
或许是女人的表情还是语言太重太恐怖的关系,以至于吓的孩子哭了出来。
“……叔叔不是,叔叔救了小宝。”
可惜半大的孩子根本不懂先前的作孽,只知道刚才确实是长得好看的叔叔救了他,虽然能感知到情绪的波动,但一点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说叔叔是坏人。
冷卓君看着哭的伤心的孩子,刚要伸出手,那女人就像是看到恐怖的一幕。
抱着孩子连退数步,然而头也不回地跑远。
冷卓君默默收回了手。
风吹过,有东西碰到了他的鞋子。
冷卓君低头一看,是孩子手上的球,看来是刚才掉落的。
他蹲下身将球捡了起来,转身向着目的地走去。
不过是小小的插曲而已,关键是孩子没事,没有人伤亡就好了。
冷卓君要找的地方在汴京城南面的桥底下。
当他到了目的地时并没有看到印象中的地方。
或者是那人已经对汴京城失去希望也说不定,毕竟这里除了喜悦还是悲伤,实在是难以平复情绪。
可惜了。
冷卓君这样想着。
然后转过身,手拿锄头的年轻人愣在原地。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脚步声,学武者很容易会听见风吹草动的声音。”
他说完,还点了点地面。
弟弟看去,自己举着锄头的影子就这么清晰的在自己的面前,连忙放了下去。
涨红了一张脸,放下手:“我知道,跟你们这种级别的人动手是我自寻死路,可我就是不甘。”
冷卓君说道:“我知道。”
弟弟闻言握紧锄头杆,怒视道:“你知道什么?是失去亲人的痛,还是无法报仇的心?你分明连伤心都不知道,不该说你连痛都不知道。”
冷卓君垂下头:“对不起。”
弟弟冷笑一声:“我们这种人就只能换来你们一句“对不起”?也罢,当官的就是了不起,能有就不错了。”
冷卓君身手拉过弟弟的衣袖,一个转身带着人就站到了桥底下的支柱后,宽大的桥墩刚好将俩个人的身影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弟弟甩开冷卓君的手:“放开,你这是干什么?”
冷卓君收手解释道:“这里是摆摊的热地,人流量很大,你拿着锄头又跟我在一起会被他人指指点点的。”
弟弟错愕,连看着冷卓君的表情都有些莫名其妙:“没想到你还在意这些。”
冷卓君不语,用袖子擦了擦球上的灰将其递了过去。
弟弟低下头看着很不符合人设的球出现在不合适人的手里,怎么怎么奇怪。
“这是哪里来的?”
弟弟接过球:“怎么,想着解闷用的?还挺有童年。”
冷卓君摇头:“这是秦婶,秦五娘儿子的球。”
弟弟想起来了:“听说秦五娘的儿子今天险些被嘛财到后被人救了出来,想必就是你吧。”
说着,眼睛就往冷卓君的右肩肩膀看去。
冷卓君侧头看去,就见右肩膀上早已血迹斑斑,衣服的破损让白色纱布露了出来。
这下子他知道了为什么会说开头那一句话了。
冷卓君并不在意地转回头:“你能将球送还给他们吗?”
弟弟点头:“这倒是不难。”
忽然他眉头皱了起来,才反应过来:“不对,我怎么答应帮你送东西了,我不该报仇的吗?”
冷卓君这下子是彻底笑了,面对炸毛的年轻人虽然他很想真的顺毛但还是忍住了。
他说:“等事情结束后我把我自己的命拱手让给你,只是现在还不行。”
“那也行,别受伤把自己的性命给作没了,别忘了你可是答应把命交给我的。”
“不会忘的。”
弟弟向上扔着手里的球:“你找我也并不仅仅是为了还球这一件事吧,要真是这种事你大可找别人帮忙而不会是我,想必是你没有办法找别人了。”
对于年轻人敏锐的神经,虽然早已料到对方很聪明,但真的被识破也并没有那种惊慌失措。
冷卓君点头:“我确实是有另外一件事,但我觉得不放心。”
弟弟生气了,一拳头打在冷卓君的胸膛上,没用多大劲。
“你到底行不行啊,杀人的时候利索的一批,现在就磨磨唧唧,赶紧的。”
冷卓君从袖口里拿出叠好的宣纸抵给了对方。
“送给长公主的。”
“嗯,西北边境。”
冷卓君拿出一只哨子:“吹此哨子特殊通信的黑鸟就会飞来,麻烦你了。”
后在城中又遭受几波白眼的冷卓君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赶回了皇宫,大致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当真的赶到明阳殿时间也变晚了。
里面的灯光照亮了候在台架上的人,冷萧一饮而尽碗里苦涩的药物,放下药碗在一旁,抬头看着他:“回来了。”
“嗯。”
“今天你出宫了。”
“宫里虽然翻修了但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些沉默,随意到外面放松了会儿。”
冷萧相信了对方说的话,渗人的目光密密麻麻,一丝不落地落在人的身上,最后定格在受损的肩膀:“肩膀怎么了?”
他将城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冷萧。
沉思片刻,他说:“你做的很好。”
冷卓君点头。
看着冷萧还沉浸在思考当中,他迅速看了眼身后的宫殿。
灯光并不昏暗,让他能够清晰的看到整个明阳殿。
从前这里用来照明的都是蜡烛,很耀眼也很温暖,不止一次他住进这里面,可以说除了司礼监和东厂是他最为熟悉的一个地方。想到这里不经有些伤情。
“伤心了?”
对于冷萧的突然发声,冷卓君并没有否认:“有点。”
“很正常,年轻的时候都会遇见一个令人心动的存在,不光是你就连我也是如此。然而这种东西最经不过时间的推移了,时间一长原本的汹涌澎湃逐渐消逝殆尽,到最后的平静如常再也掀不起波澜。你能发现在这些不控因素都没有前途来的重要,虽然刘清逸有些手段但太正不会拐弯可是个难题,哪怕不是我也会有别人,随意为了前途可以变成任意一种人。”
对于冷萧的说教,冷卓君就像是以往安静的在听。
“我说这些你也不爱听,罢了就不说了,好好喝药,先走了。”冷萧端着药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公公慢走。”冷卓君看着冷萧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他侧身看着灯光下的明阳殿,他很清楚冷萧会选择这里的原因。
这便是一种无形的威胁。
但只要他没有小动作,没有碍他们眼的存在,没有让他们伤脑筋的现象,那么冷萧就不会派兵前往西北边境。
换言之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西北的安慰。
所以清逸我不会因为我的问题而威胁到你们的安全,但我也是真的好想你。
冷卓君走回了房间,这次在桌子上摆放的不只是药还有准备的膳食。
侍从道:“督主,这是公公特别要求交到督主房里的,说是给督主好好补补。”
冷卓君点头:“辛苦你们了,先下去吧。”
侍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督主,一定要先吃饭再吃药。”
“好。”
侍从这才安心的离开了房间。
冷卓君吃了这顿有心准备的饭,又去灶内煎了药。
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脱去身上的衣服和鞋袜,在早已准备的浴桶里沐浴一番,才清爽地上了床榻。
又要过去一天了。
第89章 最后
逼近夏季,天亮的越来越快了。
就连天气也变得炎热起来,空气里的酷暑正不断地向上攀升,一切看起来都在向着好方向在进发。
西北边境,黄沙还是一如既往的刻骨铭心。
断壁残垣,是她镇守了很久的地方。
刘清逸坐在城墙上,欣赏着遥远的境外。
清脆的鸣叫从天空中响起,刘清逸抬起头,蔚蓝的天空中黑色的鸟儿是那么的明显……
哎,黑色的鸟!
脑海里忽然闪过几句话的刘清逸连忙站起身,定睛一看。
我去,真的是那只鸟!
眼见那只鸟盘旋在天上,不断向下瞅的鸟头似乎是发现了之人,拍打着翅膀飞了下来。
然后,有一只箭笔直的向着鸟冲去。
就见黑鸟一个伸展出翅膀对着向来飞来的箭,看也不看,一个猛鸟拍箭将箭打飞出去,而它自己也抖了两下翅膀,伸出渐渐的爪子站立在刘清逸的肩膀上。
然后从城墙下响起一声惊呼。
黑鸟可不管,自顾自地抖了抖毛,然后用它的尖嘴毫不客气的亲密了一下自家主人的脖子,当然最后一刻是用柔软的鸟身蹭的。
这年头,连只鸟都开始内卷起来了,没有一技之长都不好意思是只鸟了。
观看整个过程的刘清逸如此想着。
抬手揉了一把柔顺光滑的鸟毛,她说:“怎么是那个人训练你的?”
黑鸟仿佛是听懂一般,点了点头。
刘清逸轻笑一声:“拿来我看看吧。”
鸟顺从的飞到刘清逸面前,抬高了自己的腿上的信筒在眼前。
刘清逸从信筒里拿出信件看了起来,黑鸟自然是又飞回刘清逸的肩头。
“行我知道了,想要来通知也不容易吧,辛苦你了。”
刘清逸将信件放进衣襟里,下了城墙。
她自然是要带着功臣去好好休息会儿,顺便去看看笑话。
在城墙上因为风的关系听的可谓是细细碎碎,下来之后可要清楚不少,这不就看见某个特殊的发饰。
别说还挺好笑。
“你们不是说射鸟,试一试身体的吗,难道这就是你们射的鸟!”张怀瑾睁大了一双眼睛,从俩人小心翼翼地表情,挪到忍笑到憋红一张张俊脸,美脸,到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董良身上。
董良就像是感觉到一样,犀利的目光看向张怀瑾,后者当即握拳轻咳:“真是太过分了。”
董良点头:“就是就是,两位大人你们想射鸟就射呗,我又不是鸟,虽然你们说因为鸟把箭挡了回来,可是再怎么说那也是只鸟,瞎话未免编的也太差了。”
本来就听说苏知远和兰亭为了不拖后腿,想要试试身上的恢复程度,提出射箭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