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想去,但是秦策安是不会如她所愿的。
他沉着脸走回来,神态阴森,“知道报仇什么时候最爽吗?”
云柔僵着身子摇头,“不知。”
秦策安张开薄唇,一字一句的在她耳边说道:“看着仇人死的时候,最爽。”
她打个寒颤,迟疑的点头。
略显猩红的眸子眨眨,满意她的态度,秦策安摸摸她的头,安抚她。
等他走后,云柔瘫坐在床上,全身发软,可是,心底又升起一股喜悦,难以言喻的欢快。
王家终于倒了,前世的仇,也终于报了。
至少这件事,她该感谢秦策安。
屋内,秦策安把门关上,靠在桌边嘴角含笑,不禁感叹云柔真好糊弄,随便一说就信了。
除掉王知府这事,盛凌可是功不可没,若不是有他相助,只怕靠他自己,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也是,就算他不杀王知府,盛凌也不会放过他。
他要谢谢盛凌。
*
三日后,王知府问斩。
秦策安头一回白日出门,有些不习惯,站在巷子看了许久,才迈开腿朝前走。
云柔悄悄抬眼,看见他的肌肤在日光底下透明的白,倒吸口凉气。
不像活人。
第十一章
街角的风打着转吹过,掀起了某人的衣摆,也带起了些许灰尘,云柔伸手挡挡,然后看一脸淡然,不受影响的秦策安。
忍不住道:“白日出门就是好,阳光好,心情也好。”
她是想说,别晚上偷偷摸摸出门,跟做贼似的,而且还不安全。
然而秦策安听完不为所动,他扯扯唇,直视前方,“你要报仇了,心情自然好。”
他内心背负的仇恨,比她多,比她深,是她无法理解的。
来日,他定要报仇,坦然的走在阳光底下。
秦策安敛起笑意,狭长的眼底升起一股浓烈的恨意和杀意,让人胆寒。
云柔看了眼,就感受到了凉意,赶忙闭嘴,不再言语。
恨王知府的人很多,所以今日他斩首,周围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有些人为了得到一个绝佳位置,便站在附近的茶馆二楼看。
云柔来时正听见周围百姓怒骂王知府,话语里充满了愤怒,但看见台上狼狈绝望的王知府时,又觉得快意。
她和秦策安往里头挤,站在了最前面的位置,看着王知府成了阶下囚,马上就要斩首,说不出的畅快。
云柔深吸下,手暗暗收紧,又缓缓松开。
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屈辱,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她沉重的心,也缓缓松下来,她逃开了噩梦。
云柔感激的侧头,就见秦策安盯着台上的人,闪动的眸子蕴着不为人知的激动,仿佛嗜血的猛兽,注视濒临死亡的猎物,格外兴奋。
云柔咯噔一下,飞快的低头,大气不敢出,在这样的一个人身边,也是很危险的。
“抬头看。”
秦策安压着兴奋的嗓音,转头提醒她,云柔是抬头,却不是看台上,而是看他。
“看我作甚,看着他死。”
话音刚落,就听见监斩官高喊:“午时已到,行刑。”
云柔扭头,看见刽子手高举大刀,锋利的刀尖泛着银光,从她侧脸划过,她心一跳,慌忙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她恨王家人,想他们死,可她怕看见血腥,猩红的血在地面流淌,仿佛蜿蜒的小河,刺目得很。
云柔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裳,转过身去,期待听见那声喀嚓声。
她就听听,不看。
但她此刻的行为在秦策安看来,就是胆小懦弱,懦弱到不看正面看。
男人抬手,掌心放在她头顶上,将她的脑袋转过来。
“看着仇人死,才是最畅快的,转过来,睁眼。”
云柔人转过来,但是眼睛没睁开,她压根不敢看。
为此,秦策安嘲笑她,胆小得很,也就嘴上敢说说。
“不睁眼看,你来做什么?”
云柔不说话,揪着一颗心等待,忽然,一声喀嚓声响起,快刀进肉里,血液洒在半空,滴落在地,重物咚咚两下,在地面滚了几圈,恢复平静。
她听见周围人倒吸凉气,可又带着叫好的声音,云柔知道,一切尘埃落定。
她闭眼转身,随即想走,却又被秦策安扯住手臂。
“啧,不睁眼看看?”
云柔摇头,既然仇报了,看不看都无所谓,再说,他像个疯子一样,一直强迫她看,让她很不舒服。
“不看。”
她的语气不好,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喜欢嗜血和残暴的。
云柔瞥了他一眼,头一次大着胆子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为何要我睁眼看?我可不像你,那么喜欢残暴。”
言罢,云柔吞咽下,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小心翼翼的挪开眼,快步朝前走,逃开男人质问的目光。
秦策安冷笑,看了眼血腥的场面,面无表情走了。
他追上云柔,沉默须臾,道:“觉得我残暴?”
看个死人就说残暴,她是没见过真正的残暴吧。
云柔摆手,非常惜命的说不是,“奴婢只是害怕血而已。”
哦,这样啊。
秦策安不以为意,知道她在撒谎,追问下去毫无意义,便没说话。
*
云柔和王家的事告一段落,晚上睡觉都安心,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可是没高兴两天,秦策安就黏上了她,把她堵在房内,不让她出去。
云柔心虚,猜到他此刻的想法,眼神闪烁的说着:“奴婢要去煎药,公子让让。”
秦策安不动,看了眼房门,道:“我有你,何须喝药。”
云柔不懂这话的意思,在他温和的眸光中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该喝药了,要不您会犯病的。”
说到犯病,云柔很奇怪,自从那晚见他犯病后,这些日子好好的,像个正常人了。
莫非是快好了?
云柔疑惑,可也不敢问,于是默默走过他身边,径直朝门口去。秦策安瞧着她背影坚定,似乎真不想要婚书,无奈叹气。
下一刻,男人眸光一转,痛苦的捂住胸口,一手撑在桌面上,脸皱在一起。
“啊,好疼。”
秦策安痛苦喘息,望向她的背影,道:“阿柔,我好疼,你帮帮我。”
云柔被突来的声音吓得顿住,忙过去看看,一靠近,秦策安就扑过来,倒在她身上。
秦策安人高马大,纵然看着病弱,但分量不轻,他靠在云柔肩膀上,云柔的身子瞬间弯了弯,脑袋稍稍往后倒。
“怎,怎么样?”
就说要喝药,这下可好,疼的是自己。
云柔扶他坐下,想给他倒杯水,谁知秦策安忽然抱住她的腰,靠在她柔软的雪团上。
她整个人僵住,缓过身后使劲推他的肩,奈何秦策安力量巨大,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撼动的。
云柔憋红了脸,身前那人还是不动如山,嘴里一直嘀咕着,“阿柔,真的好疼,让我靠一会就不疼了。”
“你是不是骗我的?”
她用手去推他脑袋,想看看他是不是骗人的,云柔是见过他犯病的,他犯病时,眼眸是微红的,要是现在眼睛没红,那就是在骗人。
“没骗你,真的好疼。”秦策安呼气,察觉她抖了抖,唇微扬,“你可以摸摸看,好疼。”
他的嗓子听着脆弱,而且身体在颤抖,不像是骗人,云柔暂且信了他。
“现在要怎么办?”她问。
躲在她怀里的秦策安汲取她的幽香,满足的闭上眼,轻声道:“过一会就好了。”
“哦。”
云柔不动,脸上透着羞耻与尴尬,和秦策安这般亲密,属实想不到。
她的手抬起又落下,无处安放,纯洁的眸光时不时瞥他眼,观察他的情况,要是他好了,立马推开他,只是他的情况比她想的严重,平复好久才缓过来。
“扶我回去。”
秦策安松开她,云柔当即轻呼吸,实在是热得很,脸上滚烫,心也跳的快,全然不受她的控制。
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口荡漾,是陌生的,可她也知道,是危险的。
云柔摸着胸口,半晌平复不下来,她便暂时不想,先扶秦策安回房,到了他房内,他好像不疼了,很快安静下来,就是脸上有些奇异的红,不大正常。
她没多想,开口就道:“奴婢先去煎药,马上就好。”
秦策安没应声,拉住她的手,顺便把婚书放进她手里,“我是认真的,我想娶你为妻。”
云柔呆呆的盯着婚书看,不知作何反应,她应该拒绝的,可不知为何,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
她颤动眼睫,带着不安和别的情绪,看了半刻后,目光移到秦策安脸上。
男人狭长的眼尾稍稍上翘,眉间温柔,眼神诚恳认真,眼底映着璀璨的光,是她不曾见过的模样。
极其吸引人,挪不开眼。
云柔心神一荡,红唇翕动,听见自己沉沦的嗯了声。
随即,秦策安面上一喜,一扫方才的紧张,立马站起来,“好,你答应了。”
“阿柔可不能后悔。”要是后悔,他会发疯的。
云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答应他,立马想反悔,可是秦策安没给她机会。
“日后大仇得报,我便娶你。”
他看透了父皇和母后之间的虚假情意,少年夫妻,相处二十载,竟因为旁人的几句话,便把母后打入冷宫,夫妻间也不过如此。
他早晚要娶妻,娶谁都一样,不如娶个合自己心意的。
云柔就是那个人,虽然他的心意没多少。
*
云柔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房的,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像是梦游般,在房内坐了许久才回神。
她低头看手上的婚书,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她居然答应嫁给秦策安,她是脑袋坏掉了吗?
云柔认真想想,可能是吧,她被秦策安的美貌迷惑了,又或者,完全是感激他帮自己报仇,觉得他算得上个好人。
所以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可云柔不否认,她心里是有丝期待的,对未来的期待。
思及此,她晃晃手中的婚书,认真折好,放进自己的小匣子里。
拿着匣子在屋内转了圈,沉思半刻,决定放床头,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放下,云柔又摇头,赶忙换了个地方,放在妆奁盒内。
傍晚,晚膳间,秦策安要她一起用膳,云柔说什么也不肯,因为现在她一看见秦策安就脸热,不敢看他的眼睛,更别说一起用膳了。
她躲回房内,不想吃了。
“开门。”
外边的人心情不大好,臭着脸,想把门砸了的冲动。
第十二章
云柔不为所动,依旧没理他,但怕秦策安忽然发疯,就随便找个借口:“我不饿,不想吃。”
门外的秦策安不再敲门,转头盯着半开的窗口看,他要是想进去,大可以从窗口进去,不过秦策安仔细思索,打消这个想法。
暗想她是害羞了,所以躲着他。
思及此,秦策安把手背在身后,不再打扰,“好吧,随你。”
饿了自己就会出来吃。
确实,一下午没进食,云柔肚子咕咕叫,走路都有气无力,特别想吃东西。她瞅瞅外边,姚春芳在院子忙活,秦策安倒是不见人,但房门是开着的,想必正盯着她。
无奈,云柔只好继续饿着,只要不看见秦策安,她是能忍耐饥饿的。
如此,云柔终于等到了深夜,姚春芳休息,秦策安屋内的光也灭了,云柔这才偷偷摸摸出门,去厨房找点吃的。
就着月光,云柔在厨房摸索,找到了两个包子和一个馒头,虽说味道寡淡了点,但能填饱肚子,云柔也没那么多讲究,拿起包子就咬了两口。
吃的正欢,光线忽然明亮些许,眼前的墙壁映着挺拔的影子,莫名的压迫人。
云柔顿了顿,随即转头,看见秦策安提着一盏灯笼在身后,柔和的光衬着面庞愈发清隽,眉目带笑,瞧着一副温柔和善的神态。
可是云柔却见,他冷白的肌肤在光晕底下显出几分怪异,再加上笑意不达眼底,更加瘆人。
云柔眉心一跳,慌忙把包子藏在身后,“你怎么来了?”
秦策安看她身后,慢慢靠近,“我不能来?你在做什么坏事?”
“没有。”她有点心虚,却不是因为做了坏事,而是因为被他抓到偷吃东西。
云柔把嘴角的残渣舔掉,随后开口解释,“有点饿,所以来找点吃的,你要吃吗?”
葱白的手一伸,下一刻又尴尬,手里的包子被她咬过了。
云柔尴尬的收回来,往旁边瞅了眼,还有个没吃过的,但是想想,便罢了,他大概也不会吃的。
静默的气氛持续片刻,云柔抬起眼看他,“奴婢回屋了。”
从他肩膀擦过的那一刻,秦策安忽然拉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极其认真的说着:“不用自称奴婢,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以后是他夫人,不是奴婢。
此言一出,让云柔很惊讶,惊讶他说的话,如果白日的婚书使她恍惚,那么此时的称呼让她感受到了真实。
秦策安是真的想娶她,不是说说而已。
云柔说不出的异样,平淡的哦了声,别无他话。
她捏着吃过的包子,手紧了紧,低头甩开他的手,想回房了。
谁知这时秦策安又开口:“我的床榻好像还没整理,晚上如何安寝?”
“什么?”
云柔皱着眉,语气不好,刚还说她不是奴婢,转头就要她去整理床榻,合着都他说了算。
“你不能自己整理吗?”
秦策安无奈笑,“我不会。”
说的理所当然。
云柔暗暗白了眼,只得放下半个包子,去他房里先收拾着。
屋内的光比外头亮些,眼前也清晰点,云柔侧头瞥了眼淡定喝茶的人,无声叹息。
哎,到头来,还是要她伺候,她不会一直要这样吧。
嗯,应该不会,梦里的秦策安跟现在不同,更贵气一些,以后肯定不会如此的。
云柔转过来,把锦衾抖了抖铺平,想起他的枕头没换,便把它拿起,准备换个干净的。
刚拿起来,枕头底下的东西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时一块皱褶的帕子,上面绣着花样,瞧着是姑娘用的,云柔觉得很熟悉。
她转头看了眼秦策安,不确定的拿起看,一看吓一跳,这不是她的帕子吗?先前丢了的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