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儿也没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生下了这么个丑东西,一时间有些冷。谢君陵皱眉,道:“这孩子哪点像你我?”
这话也是陆宝儿想问的,小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说话了。
老嬷嬷最是喜欢小主子,如今见陆宝儿和谢君陵不开窍,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来将谨哥儿抱起,道:“孩子还没长开呢,自然不好看。依老奴所见,这算是刚出生的孩子里最好看的哥儿了,待半个月后,模样张开了便俊俏了。”
陆宝儿还没老嬷嬷护犊子,此时讪讪地笑:“嬷嬷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陆宝儿体力不济,坐月子时便不让人拜访了。唯有亲近的好友叶琦英来瞧过她一回,给她指点了些坐月子要准备的东西,还夸赞了谨哥儿长得好看。
原本要办谨哥儿的满月酒,偏偏谢君陵怕到时候陆宝儿要出门会客,硬生生把满月酒拖到了两个月后才办,他让陆宝儿坐足了两个月的月子,这才允许她出门走走。
知道这事时,苏老夫人也很无奈。她一面心疼陆宝儿,一面又心疼乖乖曾外孙,左右为难,也只能在满月那天赏赐了谨哥儿许多珍宝,算是贺礼。
等到谨哥儿办满月酒时,来往的夫人都知道这茬子事。羡慕陆宝儿命好,有个体贴人的夫君,为了夫人月子里调养好身子,连嫡长子的满月酒都能拖延。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孩子睁眼、五官也长开了些。小孩的皮肤最是光滑细腻,此时也不像皱巴巴的猴子了,有点孩子的可爱,从眼睛来看,长得像谢君陵。
孩子性子好,不爱哭闹,给他个小玩意儿就能待上一整天,让苏老夫人稀罕不已。天天嚷嚷着谨哥儿乖,围着他这儿转那儿转的,就连傅大人都忍不住来瞧一瞧谨哥儿,夸赞陆宝儿把孩子养得实在是好。
而傅家的三个舅舅着实纳闷,他们的孩子出生,好像苏老夫人和傅大人也没这么兴奋吧?连孙子都不在意的二老,围着那曾外孙倒是新鲜。于是三位舅舅也来看看谨哥儿是何方神圣,见这小子唇红齿白还挺有意思,于是也忍不住买了些小玩意儿逗弄。那什么,真香。
谢君陵见府中整日来人,脸也黑了不少。他是有些讨厌自己的嫡长子,可那也是他儿子吧?一个个外人成天围着他儿子转算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陆宝儿倒是被他强占了去。思及至此,谢君陵的脸色缓和了好多。
儿子算什么,有妻子就行了。谁爱看谁看去。
谢君陵整日粘着陆宝儿,害得她连陪谨哥儿的时间都没有了。陆宝儿想着,这大理寺是闲职吗?怎的谢君陵成日里都有空?
实际上是谢君陵办案效率高,总能一针见血发现问题。同僚们忙了三天的案子,他一天就处理好了。可谢君陵办事快,不代表其他人办事快啊。原先大家还有闲情抽个一刻钟喝一壶茶,对一局弈,如今有谢君陵盯着,他处理完的事,底下的人便要马上去查案子,对口供,重新审理。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大理寺都忙碌了起来,连一刻闲工夫都没有。圣上对大理寺一司赞不绝口,可大理寺的官员们苦不堪言啊。偏偏大理寺卿最是刚正不阿,遇到了谢君陵这样的属官,心里都亮堂了,他全权托付谢君陵去办事,只在大事上给一些决策。上司纵容谢君陵,同僚敢怒不敢言。这样一来,谢君陵就是一锅粥里的老鼠屎啊,将整锅粥都搅和得不得安宁。他勤快便勤快了,拖着同僚下水算什么英雄好汉?
大家并不知道,谢君陵只是想早些处理完公事,这才好尽早下职回家,媳妇孩子热炕头。
第62章
陆宝儿平日里是不用带孩子的,如今是初夏了,她想着尽一尽母亲之职,给孩子洗个澡。说洗澡,也无非就是在一旁扑个水,搭把手,其余都是丫鬟婆子做的事。
谢君陵刚回府,见无人来迎他,往常陆宝儿都会朝他奔来的,如今有了谨哥儿,像是什么都变了滋味。他心里不好受,径直入了内室。见陆宝儿蹲下身子帮赤身裸体的谨哥儿洗澡,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陆宝儿看到谢君陵进来了,眼睛发亮,笑得眉目弯弯:“夫君,你回来了?”
陆宝儿对他还是热情的,谢君陵心气顺了点,叮嘱:“往后还是让嬷嬷帮谨哥儿洗澡吧,你不必亲自动手。孩子不可长于妇人之手,自小便不能溺爱。”
闻言,陆宝儿愣了愣,道:“可是……”
“嗯?”
陆宝儿艰涩道:“谨哥儿才五个月大。”
“……”谢君陵自己也觉得这话的信服力不够,可他就是看谨哥儿碍眼,不愿陆宝儿成天伺候这个小子。
陆宝儿品出些意思来,她抿唇一笑:“夫君是吃醋吗?”
“吃谨哥儿的醋?”谢君陵冷冷一笑,“你太看得起他了,他还不值当我吃醋。”
“哦?”
“若是这小子惹我,我大可再同你生几个嫡子出来,到时候独宠的可就不是这个嫡长子了。”
陆宝儿一噎:“……”果然是恶意十足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谨说话早,两岁时已经能讲几句“爹,娘”了,许是怕谢君陵,此前逗他喊爹,怎样都不肯,喊“娘”倒是字正腔圆,说得顺溜。
这就是小马屁精啊,谢君陵算是知道了,看他更加不顺眼。不过这个不顺眼也只局限于他粘缠陆宝儿的时刻,平日在外,谢君陵也会偶然讲起这么个聪慧的嫡长子,颇为与有荣焉。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又过了两年,在谢君陵费力行事下,陆宝儿又生下了个嫡女。女儿自然是要娇宠的,陆宝儿也觉得自个儿不该惯着儿子,反倒不像从前那般纵着他撒娇了。
谢君陵通体舒泰,时不时还和四五岁不大知事的儿子讲:“娘亲喜欢你妹妹多一些,因为你妹妹可爱,懂了么?”
谢谨也微微一笑,和笑面虎父亲道:“嗯,爹爹说的对。娘亲喜欢妹妹不止胜过我,更胜于爹爹。”
“是吗?”
“当然。”
一大一小笑脸相对,看上去气氛倒是不太好。
陆宝儿同乖巧小女儿表示这样的画面有些可怕,还是快些逃离吧。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先按下不提。
此时说说才三岁大的谢谨见打雷下雨,忙不迭来院中寻陆宝儿,惨白着脸喊“娘亲”,陆宝儿心疼,让谢谨睡在榻上,哄她入眠。
谢君陵见今日刮风下雨,想着这样的天气,要是抱陆宝儿缩榻上,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于是满心欢喜地换了一身竹青里衣上榻,哪知陆宝儿朝他摆摆手,道:“轻一些,谨哥儿睡着了。”
闻言,谢君陵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眯起眼睛道:“这小子不睡自己院子里,钻内室做什么?”
陆宝儿看着寻求她庇护的儿子,眉目都变得温柔许多:“小孩子怕黑么,自然是会躲到父母亲怀里来。”
“男子不能顶天立地,一点雷声都能吓着了,那还有什么用。”谢君陵也知道自己这话对于谢谨来说太过于苛刻严厉了,他才两岁,懂个什么呢?可院子里有那么多丫鬟婆子伺候他,偏偏要粘缠陆宝儿,这算什么?
不过谢君陵总归是心疼孩子,他只说了一句,便也不再说什么了。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谢谨睡在两人之间,孩子是个累赘,让他和陆宝儿亲近都亲近不得。可要赶他走,又觉得这打雷夜确实有些可怕,还是待在亲近之人身边比较好。
陆宝儿同谢君陵有一句没一句讲话:“其实生谨哥儿的那一刻,我是万分后悔有个孩子的。如今养大了,谨哥儿眉目长开了,瞧着他这么像夫君,心里又有些暖。”
谢君陵也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他想起来就后怕,生怕陆宝儿有个闪失,到那时候,别怪他狠心,定然是让稳婆想着怎么救母亲,孩子活不活都管不了他什么事。他只是怕失去陆宝儿,别的倒没什么畏惧的事。
谢君陵也轻声道:“嗯,我对子嗣的事情看得很淡,若是因此伤了你的身子,那才让我后悔。不过幸好,母子平安,没出什么差池。”
“府中的大夫稳婆都是京都最好的,外祖母特地寻了他们来保驾护航,自然是不必操心的。”陆宝儿捏了捏谢君陵略带冰凉的手掌,“夫君你看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嗯。”谢君陵瞧着她的脸,见她那双眼一如从前那般明亮,心里也舒服了些,此时拉过陆宝儿的手背,抵在唇间一吻,“幸亏你没事,否则我定会教训谨哥儿一番。”
谨哥儿被爹娘吵醒了,此时睡眼惺忪地问:“教训……什么?”
谢谨是怕谢君陵的,他总觉得自家爹爹很严厉,甚至还想带着娘亲逃跑,不知道她娘为什么要和谢君陵住在一起。当然,这件事他仍在密谋,要是让谢君陵发现这小兔崽子想怂恿陆宝儿离开谢府带她远走高飞,谢君陵一定将谢谨的屁股打开花了。
听到儿子这般问,陆宝儿揉揉谢谨的头,道:“没事,谨哥儿睡醒了?要不要吃些粥?我让老嬷嬷给你蒸些你爱吃的豆沙蛋黄兔子包吗?”谢谨还处于喜欢可爱外形糕点的年纪,此时听母亲温柔哄他吃东西,立马把先前听到的话抛诸脑后了。
他欢呼一声,等着陆宝儿去吩咐老嬷嬷蒸糕来。
谢君陵见这小子得寸进尺,还想赖着不走,气不打一处来。他最烦有人在内室里吃东西,此前陆宝儿吃,那他是没办法,只能骄纵小娇妻。儿子凭什么在内室里吃,眼见着又想赶人,被陆宝儿一记眼风飘来,他又无奈扶额,散了心思。
算了,要是为难谢谨,陆宝儿又会心疼,到时候谢君陵非但讨不了好处,连媳妇都要讨厌他了,得不偿失。
可见,孩子这东西就是祸害,能不生则不生吧,一生一世一双人挺好。
第63章 全文完
圣上育有六子,嫡长子苏易为太子,乃是先皇后所出,年三十三岁,贵为储君,日夜学习治国之术。二皇子苏怀为沈贵妃所出,已是弱冠之年。先皇后仙逝后,后位悬空,有传言圣上想让沈贵妃执掌凤印,继皇后之位。有道是若无端倪怎会空穴来风,特别是皇家事,若是散出去让平头老百姓都能听到的消息,那大抵是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意宣扬。
这样一来,太子苏易这边便有些坐不住了。他望着偌大的宫殿,还想着今后他登基,这就是潜邸,一草一木都要留下,供子孙后代瞻仰。如今父皇立谁为后不好,非要立那个处处压他一头的二弟亲母为后?虽说皇家无嫡庶,都是龙子。然而皇后之位还是有一些分量的,原本毫无阻力的皇位突然横生枝节,让苏易有些放心不下。他想着,总不会是圣上有些什么其他的想法吧?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废长立幼的说法,若是沈贵妃枕边风吹得勤快,父皇对他起了异心,那该如何呢?
当初圣上为了避免兄弟反目,早早定下了太子。苏易做了十来年的太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将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皇位拱手让人。
父皇不打算废他,不代表苏怀没那个心思。他二十岁的时候,当苏怀不过是个毫无威慑力的幼弟,也演绎过兄友弟恭的戏码彩衣娱亲,可苏怀如今二十岁了,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黄毛小子。
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刻,苏怀滋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该死!
苏易咬了咬牙,他的眸色阴沉凶狠,想到此后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没几日,太子苏易因“暗杀二皇子苏怀”一事被弹劾,虽说都是没影的事,可有了一些罪证,这折子还是悄无声息递到了圣上面前。苏易自然是百般不认,他自认做事隐秘,想着苏怀怎样都发现不了,于是暗中让幕僚想法子将那所谓的罪证推翻了。
圣上信了他的说辞,却在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些年,圣上也多方考察过苏易,发现他并不是储君的料子,反倒是苏怀对治国颇有见解,时常能同他商讨一些国事。
午夜梦回,圣上甚至想过,若是将苏怀培养成储君会不会更好?可自古以来都是立嫡立长,苏易没有大过错,不忍心将他废除。或许再多给他一些时间,苏易会让他刮目相看的。
而太子苏易却因为此事对苏怀怀恨在心,他想,定然是苏怀将这些事告知圣上,企图挑拨父皇和他的关系,由此可见,苏怀确实起了忤逆之心。这样的皇弟,怎样都不能留!
父皇能轻而易举相信他的罪证,万一有一日,苏怀真的陷害他成功了呢?
苏易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此时压抑心中,隐忍不发。
待他走出皇城,召集幕僚商议此事,幕僚们皆数被吓出一身冷汗,胆敢说漏嘴的人,直接刺死在书房外。有乱世出英雄之心的幕僚,咬了咬牙,打算追随苏易,当即跪地道:“太子乃真龙天子,太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的“千岁千岁千千岁”此时为了顺苏易的心意,特地说成了万岁。苏易莞尔一笑,夸赞他识相。
就这样,苏易在京都外暗自包揽了几个山头操练兵将,且购买了无数兵器,就等着某**宫一战。与其提心吊胆等待父皇的旨意,倒不如先坐上皇位。若是父皇识相,他自然会让他好好颐养天年,若是不识相,自古皇家无血亲,也不怪他心狠手辣。想当年,父皇也是在鲜血中建国的,这是苏家骨子里的凉薄。
半年后的某日,谢君陵正在御书房同圣上商议案件,此时宫门忽的大关,屋外烛火骤灭。外头鸦雀无声,圣上和谢君陵当即起了疑心,有亲近的宦官也瞧不明白这阵仗,迟疑了一会儿,咽下一口唾沫对圣上道:“老奴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圣上和谢大人在此处稍等。”
这宦官从小同圣上一齐长大,这具贱身配不上真龙天子,可他的拳拳赤子之心却是难得,为了圣上,纵然冒险又如何呢?他自然知道皇城出异动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不然的话,哪个人有这么大胆子,敢灭御书房外的灯火?总不会是禅让吧?旧时的禅让是极其凶残的,说是禅让,实则就是逼宫。这算是一件稀松寻常却又不能提的隐秘事。
御书房内的圣上和谢君陵也有些坐不住了,一个是没料到有人这么大胆敢在皇城作祟,另一个是后悔今日没在家中陪小娇妻陆宝儿偏要窥到皇家事。然而再怎样惊讶,谢君陵还是没忘了在御前不可失仪的规矩,不声不响继续品茶。圣上倒有点佩服谢君陵能这般坐得住了,他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况味。待御书房外响起兵戎相见的响动,两人心里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定然是有人逼宫企图夺嫡,圣上说话时比起平日苍老了许多,同谢君陵道:“让谢爱卿瞧见这等肮脏的天家事,给你看笑话了。”
谢君陵宽慰圣上:“陛下能这般坐得住,定然是留有后手。臣该佩服陛下的深谋远虑,凡事都知未雨绸缪。”
圣上能这般在御书房等候,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他将玉玺搬来,带谢君陵来到屏风后的一处暗门。两人齐心协力将玉玺扣在了那方形印记之上,暗槽纹路同玉玺底部相嵌,贴得严丝合缝。两人步入暗室后,圣上摘下玉玺,那道暗门便悠悠然关上了。
谢君陵发觉这一段狭长甬道里还有一个暗槽,想必是拿着玉玺扣上,就能从内部打开门。原来圣上每次在御书房和朝臣商议要事也是有原因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也有一个避难所。而这个地方是后妃以及皇子们都不能知道的,所谓孤家寡人就是指他是富有天下却仍旧独身一人,这般想了想,谢君陵又是庆幸,他家中有妻有儿,比起圣上还是幸福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