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暮云熔金【完结】
时间:2023-08-16 14:51:36

  父王却是怒斥母妃妇人之仁。
  父王平日里只好养花钓鱼,吃喝享乐,是名副其实的草包王爷,可却不知为何突然十分亲信燕无畏,更在酒桌上称之为燕弟。
  父王造反,是瞒着她和母妃的,直到父王身死,燕无畏成了新皇的消息传了过来,仿佛一道惊雷当头劈中了她们,她们眼前俱是一黑。
  最终判决下来,判了满门抄斩。
  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见到燕无畏的玄色朝靴越走越近,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隐隐流露出胜利者的光芒。
  她抱着双膝缩在墙角,上下牙齿咯咯作响,犹如一只受惊的幼兽。
  “你就是乐融郡主?”
  她眼看府上的人都被押了出去,惊骇得不敢说话。
  燕无畏道,“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姐姐。”
  说完,脚步声已渐行渐远。
  她才转过弯来,他说的姐姐是谁。后来,她被姑母收养,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有人说寿城公主为保全性命,自甘为奴,又说,她惑了新君,爬上龙榻,从此宠冠六宫。
  不管别人怎么说,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她不会妄自揣测他人,何况那是她的阿姐,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小时候,她羡慕她出身高贵,聪敏过人,总是想做她的跟屁虫,她似乎并没耐心对付一个半大的孩子,她每次都被气哭,可下一次,又忍不住跟着她的步伐。
  宫里派人来宣她进宫时,她还在临着王羲之的帖子,宣旨的是一个年轻的太监,长得颇为秀气,她示意侍女奉上一点心意,这才问道,“公公辛苦了,不知娘娘有何用意,烦请你透露一声,我好有心理准备。”
  怎知太监倒是滴水不漏道,“县主客气了,咱家不过是个跑腿的,近不了娘娘跟前,又怎敢揣测娘娘的用意呢?”
  既然什么都打听不出来,那只有既来之则安之了,楚芝心想,她到底没有得罪过她,即便是她父王曾经谋反,可以阿姐的性格,也不应迁怒于她才对,况且她若真的记仇,也不会救她一命了。
  于是她回禀了姑母姑父,便跟着传旨的太监入京。
  姑父是外放官员,府上不在建京,一来一回,耗时半日,怕过了宵禁,于是进京之后先再驿馆定下厢房,没有品阶的侍女是进不了宫的,因而她便让侍女在驿馆等着,自己则跟着太监入了大内。
  多年不曾踏入皇宫,宫里却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朱红的墙,上覆琉璃瓦,拐了几重宫门,这才进了顺宁宫。
  仲夏在廊庑底下站着,一见到她便亲切地笑了起来,“乐融县主来了?”
  她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仲夏,更没想到仲夏一眼就能认出了她。
  “仲夏姐姐,阿……”她想叫阿姐,又觉得不妥,只好转了口道,“娘娘还好吗?”
  仲夏仿佛还当她是那个馋嘴的小胖妞,笑弯了眼道,“好得很,午休刚起,这会正要进小食呢,县主来得正巧,您先少等一会,奴婢进去禀了娘娘。”
  “劳烦了。”她轻点螓首道,思绪却不自觉越飘越远,仿佛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没变过。
  一路上的那些纠结,担忧,在见到仲夏的态度之后,已经荡然无存。
  未几,仲夏去而复返,替她挑起帘子道,“县主快请进吧。”
  楚芝这才垂着眼迈进屋里,余光见南炕边上,一个身着春碧衣裳的女子端坐着,却不敢细瞧她的脸,只缓步走到她跟前稽首道,“民女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嘉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多年不见,你怎的这般生疏了起来,快起来,叫本宫好生瞧瞧。”
  楚芝这才站起身来,壮着胆子看向她,却见她脸颊丰盈,虽无浓妆艳抹,却明艳端庄,只一眼,她便确认了,这就是她的阿姐。
  她怯生生地唤了一声,“阿姐。”
  嘉月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个少女有一双弯弯的眉毛,双眸似乎含着潋滟水光,论模样,论气质,都算得上秀雅绝俗。
  她满意地弯起唇角,又让她坐下,问起姑母姑父:“姑父姑父身体可还安康?”
  楚芝道,“阿姐放心,一应都好,姑父姑母也都把我当做亲生女儿看待,我能有今日,全靠阿姐,只是我父王实在对不……”
  “既然如此,往事就不必再提了,”她豁达一笑,指着炕桌上的碟子,“吃点玫瑰奶酥、还是桂花糖?”
  楚芝抿了抿唇嘟喃道,“我已经不是那个馋嘴猫了……”
  嘉月知她仍有些拘束,也不勉强,便扯起其他话题,“好吧,多年未见,不知你的景况,在家可有念书?”
  “通读了四书五经,其他书,倒是不怎么看过,我资质愚钝,到底比不上阿姐。”
  嘉月又一连问了几句,“那临的是谁的帖?可会女红?”
  楚芝一一答来,却看窗外,俨然已到了日影西斜的时分,再晚一些,宫门就要下钥了。
  她起身一拜道,“今日很开心能见到阿姐,只是宫门就要下钥,我不该叨扰,这就回去了。”
  嘉月却道,“这会子回去也要犯了宵禁的,不如就在偏殿歇下吧。”
  她惶恐道,“那怎么行,我在驿馆定了厢房,侍女在再等着我呢,若见不到我,恐怕这蹄子会急得回禀姑母去,到时候误会了就不好了。”
  嘉月道没事,嘴角虽轻勾着,却有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半哄半迫道,“本宫一个人冷冷清清,你留下陪我几日吧,再谴个内侍说一声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芝这才反应过来,召阿姐过来,绝不是叙旧这么简单。
  楚芝就这么留了下来,嘉月闲暇之际,便与她对弈,考她功课,发现她才德都差强人意,只因她父王之事,性格有些谨小慎微,不过到底出身宗室,姑父姑母想来教养得也好,并不算多大的问题。
  过了两日,楚芝已经随遇而安起来,活泼了不少。
  嘉月召了楚芝过来,问她:“你上次说的那个蜜渍樱花,具体到底该如何做?”
  楚芝道,“先摘下花,去了叶柄,用盐水浸泡半个时辰,接着捞起铺开,阴干,再取了干净的瓮,一层花,一层蜜这般放着,密封起来,过了一个月就可以吃了……”
  “你瞧瞧,”她指着窗外那棵硕大的樱花树道,“这株垂枝樱适合拿来蜜渍吗?”
  “当然适合。”
  嘉月轻叹一声道,“可惜宫里人都没有做这种小食的经验,不得要领,味道就要差一些……”
  楚芝接口道,“那有何难,我在家时常做这个,不单樱花,梅花、兰花、桂花都可以用来蜜渍,阿姐这株垂枝樱颇为茂盛,做个两三瓮不成问题,我给你做几翁埋在樱树下,够吃好几年了,但愿日后阿姐吃起蜜渍樱花时,总能想到我。”
  嘉月嘴角宠溺地绽放,这才是朝气蓬勃的小娘子啊!
  “去吧,你再不去,那树就要掉秃了。”
  楚芝嗳了一声,提起裙裾,笑盈盈地跑了出去,让仲夏拿了两个大笸箩,便和她一起蹲在地上拣花,残的、小的都不要,只留最大最新鲜的,这样蜜渍了,花仍是完整的,用温水和开,就能重新绽放。
  几人忙活了半晌,地上零落的花已拣得七七八八,却还是不够,她兴致一来,让仲夏又寻了把竹竿来,捋高了袖子,接手拿过去,用力敲打着树梢上的红云。
  簌簌一打,落英缤纷。
  仲夏几个便站在边上看着她打,见她抿紧了唇,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禁都笑了起来。
  楚芝打了一阵,胳膊有些酸楚,便停下来甩了甩手,准备接着再来,没想到,手一滑,竹竿却斜了出去,她双手想抓住,可竹竿太长太重了,只听咔嚓一声,手腕骤然一痛,竹竿当然也没抓住,就这么倒了下去。
  仲夏几个也发现了异样,赶紧停止闲扯,疾步上去想接下,然而她们离得太远了,只能眼看着竹竿朝着那装满了樱花的笸箩倾倒下来。
  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双大掌轻松一握,意料之中的灾难并没有发生,竹竿很快被重新扶正。
  仲夏几个连忙欠身行礼道,“奴婢参见顾大人。”
  顾星河曼声道:“姑姑客气,某受娘娘宣召进宫,烦请替某通传一声吧。”
  楚芝揉了揉手腕,讷讷地觑着眼前这个伟岸的年轻男子,只见他长了一双深邃的眉眼,鬓角磊落,一身朱色公服衬得他挺拔如山。
  听仲夏等人叫他顾大人,再瞧他拿二品大员的服色,这么年轻的大员朝中寻不出几个,想来便是銮仪使顾星河了。
  楚芝在家倒是听姑父提起过他,他虽出身世家,可到了他这代,家族已经式微了,可以说他是靠自己的能力才爬到了今日的这个位子,也因此,姑父对他颇为赞赏。
  楚芝不知道的是,正是嘉月特地给两人制造了这次会面。
  嘉月当然也知道此人是个栋梁之材,他虽有着世家子弟的锋芒,可却不偏不党,眼观六路,最重要的是,此人与首辅并无私交,且模样周正,又尚未婚配。
  若只是素未谋面的男女蓦然一旨成婚,指不定要成为怨偶,又或者暗地里憎起她这个指婚人,所以嘉月一开始就存了心思,先让他们相处一番,实在不成,再另作打算。
第二十五章
  忍冬回过神来, 拔腿前去,春桃则上来接过他手上的竹竿往后院走去,仲夏赶紧为双方介绍, “县主, 这是銮仪使顾大人。”
  又对顾星河道,“顾大人, 这位是乐融县主。”
  说道便借口称忙,踅身离去。
  那厢的忍冬自然不会那么快回来, 只剩这么一对陌生男女干站着, 两人都有些局促。
  顾星河甫一进了顺宁门就见到了这个年轻的女子, 她和其他宫女子穿得不一样, 一身松花色缠枝莲褙子, 天青的交领襦裙, 黑油油的发梳成一个简单的螺髻, 仅用几支鎏金笄插着。
  越是这般素朴, 越看得出一个人的气质, 骨子里自有一股高傲浸润着,肩背削瘦, 却像隐了一张弓,收张自如。
  宫里没有这个年纪的公主,太后没有姐妹,家人也都不在了,他心头纳闷, 这到底是哪个世家女子,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深思, 仲夏就替他解了心中的疑惑。
  原来是乐融县主——平威王遗留于世的女儿。
  他眉心一紧,却拱手遥揖道, “臣参见乐融县主。”
  楚芝颔首回了礼道,“顾大人不必多礼。”
  她知道,他的施礼只不过是出于教养,其实她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没有封地的县主,论地位,哪里比得上如日中天的他呢。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瞬间,侍女都鸟兽散,并且有种不打算回来的错觉,她尴尬得度日如年,止不住想逃窜,遥瞥他从容淡定的脸,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了,输人不能输阵,落荒而逃算怎么回事,她觉得她虽没有阿姐那般处变不惊,可她一直以来,将阿姐看做榜样,这点不服输的劲儿还是有的。
  打破尴尬的办法就是主动开口说话,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才想出一句话来,“将才,多谢大人拯救了这些花,要是都碾碎了,那一上午的努力就白费了呵呵……”
  顾星河只不过是顺手,哪里注意到什么花呢,闻言这才把目光转向地上那装满了花的笸箩,顺着她的话道,“不过是些落花,还能用来做什么?”
  对于他不解风情的话,楚芝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否定他的武断,“作用可大了,可蜜渍、糖渍,还可以做香包,做胭脂……用来酿酒也很不错呢……”
  顾星河嘴角抽了抽,果然是闺阁里养尊处优的小娘子,心思只能放在这些风雅之事上,可是他是个杀伐果断的武将,体会不了这种乐趣。
  不过脸上倒也没有露出不悦,评价了一句:“县主真是好兴致!”
  楚芝抿了抿唇道,“只是借花献给阿——娘娘罢了,等我回了丰州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顾星河也勾了勾唇,没接她的话。
  这时忍冬终于“姗姗来迟”,“顾大人,娘娘宣召。”
  他也不再迟疑,对楚芝略颔首,便跟着忍冬往殿内走去。
  待他离去,楚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人气势摄人,又是个陌生男子,刚才的她,大气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等到他走了,她这才匆匆把掉落在地上的花拣了,装到笸箩里,和晚一步赶到的仲夏她们一同端了,先用清水冲洗掉灰尘,接着一人拿了一把剪子,剪掉长叶柄,将花抛入盐水盆里。
  春桃几个频频向她投来目光,楚芝狐疑地停下手中的活道,“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说道不自信地用袖子抹了抹脸。
  三人皆是笑,却不说缘由,“反正是好事。”
  楚芝不由得忆起方才的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春山新碧的脸,依稀揣测出阿姐叫她来的用意了。
  阿姐是想让她联姻,以此来稳固她的权利?
  这个想法一出,她并无不悦,相反,她为能助阿姐一分而感到欣慰。
  阿姐为了大盛委曲求全,给新朝皇后当婢子,又无耐爬上那个比她大了许多的新帝的龙榻,其中艰辛她从来不与他人说,别人骂她寡廉鲜耻,她却觉得她背负太多。
  她被她所救,在姑母姑父那里,养尊处优了那么多年,却是她牺牲了自己换来的,倘若她的身份尚有这么这分价值,那她也不算一无是处。
  到了晚膳时分,嘉月这才旁敲侧击问:“听说午晌你打樱花,竹竿差点打到銮仪使?”
  楚芝羞赧起来,“是……幸好顾大人身手敏捷,否则可就惹了大麻烦了……”
  嘉月见她臊红了脸,知道她已经猜出来了,索性也就不瞒着了,“你觉得顾銮仪使此人如何?”
  楚芝握紧了手中的筷子,踌躇了一下才道,“倒是仪表堂堂,就是……性子似乎有些沉闷了。”
  “是吗?依我看,沉稳些的男子倒没什么不好,你想想,多少世家子弟到了他这个年纪,不是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就是靠祖上封荫入仕,混了个五六品官而已,他年纪轻轻,靠自己的才能走到了如今这个位子,就算沉闷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芝颔首道,“阿姐说得是,在家时,我也听姑父提过此人,确实是朝廷栋梁,我不过是吹毛求疵罢了。”
  “这么说,你对他印象不错?”
  楚芝又点了点头,可这回她脸上不见羞涩,可见离那个芳心大动还远得很,可嘉月却很满意,在她看来,理智永远该是放在首位的,而爱情,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妆点罢了,谁沉溺,谁就输了。
  嘉月道,“少帝登基,朝纲未稳,我实在势单力薄,若非没了其他法子,我也不想让你搅入这个大染缸里。”
  “阿姐,”楚芝握住了她的手,殷殷地看着她,气昂昂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很想助你一臂之力,需要我怎么做,你尽管吩咐吧。”
  嘉月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放心吧,不是让你去打仗,也不是让你去当细作,没必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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